5励志爱情乡土长篇小说《弯弯山道》连载第二章 温柔的钩子A

清平乐山

福山所居住的乔家山就坐落在虎啸山的山坳里，位于龙水县的西部山区，在人们眼里那是个人见人愁的鬼地方。全村百十户人家分布在高低错落的山坡、岭盖、沟崖、溪畔上，掩映在各种树木花草的光阴里。这里虽说偏远却保留着山水的本真和花草树木的质朴自然，蛮荒中透着一份淳朴，苍凉中显露几多清韵。这里还是植物的王国和昆虫的乐园。春的烂漫，夏的浓荫，秋的色彩，冬的宁静，四季风光醉人，给人们的艰苦生活带来了一丝安慰。满山都是松、槐、柳、榆、椿；满眼都是桃、杏、栗、枣、核；时闻犬吠、蝉鸣、鹊唱，常见獾跑、狐蹿、鼠跳、兔跃……断魂崖、红石崮、双乳峰、虎跳峡、神泉涧、燕儿窝……人们把这里的九九八十一个山头都冠以美好动听的名字，加上不知从哪朝哪代遗留下来的传说故事，给这一方山水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也寄托了人们的希望和梦想。他们的祖上因为各种原因选择了这里，他们的子孙也将在这片山水中续写传奇。

　　暮色已从虎啸山上流淌下来，薄雾正从仙潭水库飘过来，赶走了闷热的暑气，乔家山四起的炊烟在黄昏里升起。这时，福山和连成踩着月亮的脚步回到村里。

　　电的文明还没有光顾这个偏远的小山村，昏暗的灯火有气无力的被反锁在院子里，跟石板底下，草棵子里偶尔低吟的昆虫搅在一起。几声牛哞、犬吠、鹊唱、蝉鸣，把夏日山村傍晚的祥和静谧，塞满农家简陋、粗鄙而温馨的小院。

　　在村子西头的一片坡地上，在梨树、枣树、杏树、樱桃等的绿荫掩映之中，几间不同方向的茅屋，数丈用青石砌成的矮墙，一个朝南的小门楼，这就是福山的家，一座山里普通的小院。

家里的大人们知道孩子要回家，早早地做好了一桌子好菜好饭，正等着赶考的福山归来。

　　福山的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经成家，所以家里才有力量让福山读高中。全家人心里对福山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希望，指望他一不留神搂草逮住一只兔子，或者瞎猫碰上一只死老鼠能为老乔家争光。去年福山让全家人的希望落了空，在乡邻面前丢了一回脸面，这次复习他们没敢声张，说是福山外出打工去了，省得再让他们重蹈去。你看，读高中的人有多少啊，而考上大学的人有几个呢？所以，福山家的大人们心里自然有数，也不抱怨福山什么。眼下国家的政策一年比一年好，老百姓的实惠也一年比一年多，跟城里人的差距越来越小。所以，大人们对孩子就没有了太多的苛求。

　　爷爷叼着老烟袋，挑着烟袋包子，吐着烟雾，弓着腰，奶奶扭着小脚，捋着稀疏的白发几次三番跑到门外，翘着小脚极力遥望那一条蜿蜒的被草木镶上绿框框的通往山外的弯弯山道。夕阳的余晖里，那仿佛又是一条牵着福山和他们家希望的金丝带。大人们此刻真想把那一头的福山一下子拽过来，把希望拉过来，好化解一家子人的疑惑。

　　鸡上宿，牛入槽，羊进圏。正当全家人在灯下七嘴八舌议论福山今天是否能赶回来，猜测各种可能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他们熟悉的脚步声——福山回来了。

　　全家人激动地站起来跑出屋，像迎接秀才似的迎接他们赶考的孩子归来。两个侄子大满和小满也高喊着：“大洋学生回来了！大洋学生回来了！”一家人左拉右扯，声声问候，众目睽睽，那如盼、如灼、如箭的目光，好像要把福山穿透烤化了似的。这个接背包，那个递手巾，连家里的那条黑白花狗也围着福山伸着舌头舔舐着摇着尾巴乱转，如同重逢久违的老战友。

　　“好小子，到底回来了，快过来坐下，爷爷早盼你来了。”福山爷爷一边招呼福山，一边把长烟袋套在脖子上，从刻有如意吉祥纹的八仙桌旁的靠背椅上站起来，吆喝道。他为等福山今天没少抽烟。灯影里，爷爷佝偻着身子用昏黄的眼珠子在福山身上滚了一遍，生怕漏掉什么，说道：“这考大学就等于过地狱。你们看看，福山瘦得干柴鼓棒的了。这几天，让你娘多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养壮实了好干活。”

　　“到奶奶身边来，你爷爷浑身只剩下烟味了，小心他把我们的奶油帅哥熏倒了。你看，奶奶都被他熏得光长皱纹不长个了。”没想到奶奶也学会了时髦，她的话刚落音，就淹没在大家的笑声中。大家无非想减轻福山的压力，哄着他开心罢了。事实上，大家多么想知道福山到底考得如何啊，但是谁都不敢去问，不敢把失望和伤感这两只老虎放出来撕咬大家的心，只得把刚翘头的奢望强压在心底。

　　“福山长得越来越壮了，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比他两个哥哥强多了。”这是大嫂子的声音。她一心想把娘家妹子介绍给福山，故而平时没少补助他，也没少在众人面前夸赞他，她也没指望福山能考上大学。福山每回家一趟，常常能得到大嫂子的犒劳，不是吃上一顿水饺，就是往口袋里塞上几块钱。“福山，今天是你一个人来的吗？是不是门外还有和你一块来的？”她最担心福山在外有了人，于是敲山震虎道。

　　“当然是我一个人了，嫂子还不放心吗？让小侄子出去看看？”福山在众人的灼热目光里，取下背包，样子显得很疲惫。

　　“那就好，可别学东沟崖上的乔老三家的连成，没考上大学，媳妇倒领了一大群回来，把他爹妈折腾得一心想跳断魂崖。”大嫂子连忙搬过一个旧式马杌子，让福山坐下。福山家不是很富有，但也说得过去，一大家子很勤劳很和睦，在乔家山算是中上家庭吧。三间堂屋里的摆设也很齐整，旧式家具和几件新添置的新式家具结成统一战线，就像穿大裆裤黄球鞋的老头子，偶尔穿上一件孩子替换下来的西服褂子中山装，模样也挺别致，这也是那个时候山里一般家庭的布置。

　　“赶快吃饭吧，福山一定饿坏了吧？”妈妈最疼爱这个小儿子，不仅仅数这个儿子长得好看，也数他有文化，平时最听妈妈的话。

　　他们全家对福山的升学早就分成三派意见：一派是大儿子福贵和大嫂子的意见：他们压根儿就不赞成福山再复习，对福山高考没抱希望，一心想把娘家妹子说给福山，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他们早就希望福山能够安安稳稳地下庄户过日子。他们打出的旗号是父母亲年纪都大了，经不起折腾了，更何况农村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再说大学生都是有才分的人上的，我们又何必癞蛤蟆去吃天鹅肉呢？一派是奶奶和妈妈的意见：她们老娘俩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孩子平安顺心比什么都好。还有一派是爷爷和爸爸老爷俩的意见：他们都希望老乔家能出息一个文化人，出人头地的人，能光宗耀祖的人。

　　“我看这小子准差不了，他刚会说话的时候就能知道大人的意思。”爷爷拍着福山的肩头说道。

　　“都说什么了？难道他是神童吗？我怎么没看出他哪一个地儿窜出个角来呢？除了比他两个哥哥长得俊一些以外。”大嫂子帮着婆婆在拾掇饭菜，插话道。

　　“我说‘好儿不用’他立马就结结巴巴地接着说‘一个顶十个’呢。都说‘三岁知老’，老一辈子传下来的话没错，我看这小子不一般，能给老乔家争脸面。有人老是嫌自己的孩子丑，可他们哪里知道那玩意一般都随根呀。哈哈哈——”爷爷在转弯抹角夸赞老乔家，他的话没有人相信，但也不能反驳，就让这个美好的梦想此时在一大家子人的心里多转几个圈也好。

　　陪着大人们说笑了一会儿，福山洗罢手脸坐到饭桌前，老妈妈和两个嫂子张罗了一桌子菜：有松菇炖山鸡、糖醋野鲤鱼、红烧驴肉、韭菜炒鸡蛋、卤水蝉蜕、油炸山蝎子、青椒、紫茄、红萝卜、野芹菜等。老爸拿出了只有在重大节日才舍得喝的龙水老白干，一大家人边吃边聊。这时，福山反倒觉得肚子不再怎么闹意见了，看到大家一心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问题都描在脸上，他趁着大家还算高兴，就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大家都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你们不是对外说我出去打工去了吗？那你们就权当我这十个月出去打工了，这次是回家探亲吧。”

　　大家终于明白了：福山今年又没希望了。这又让一大家子人猫咬尿泡空欢喜了一霎霎。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啊，就干脆不要多问了。大家心里难免有失落和伤感，但一想起从此家里又多了一个壮劳力，父母身边又多了一座靠山，欢笑停歇了几分钟就又马上回来了。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自己的肠子不用人家量，权当出去长了一年身体。你们看，福山是多么漂亮的小伙子呀，说上一门好媳妇，像你两个哥哥一样老老实实过庄户日子有什么不好呢？”奶奶转了转屁股，对全家人扫视了一圈说道。她老人家打破了短暂的沉寂，把新的希望重新点燃，一大家人马上又活跃起来。

　　“是啊，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现在政策好了，今年黄烟又是一个好收成，明年我们还计划种植生姜，我们越来越富裕了，又有这样的好山水好风景，连城里人还经常来我们这里游玩呢！我们又何必倒贴钱向外跑呢？这不是犯傻吗？”大嫂子一仰头干了一杯老白干，涨红着脸，眉色飞舞着。她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过两天我就去给福山介绍对象，找个既漂亮又能干还有孝心的好姑娘，怎么样，福山？眼馋了吧？”

　　“这也太早了吧？我八字还没有一撇，谁家的姑娘傻啊！等明年盖了房子，攒够了票子，才能谈娶妻生子呀？你们说是不是呀？”福山的筷子正夹住鲤鱼头，想拆这个大家都不愿意吃的好东西，没想到大嫂子旧话重提，他也只好暂时放过鱼头去对付大嫂子这颗刺头。

　　“说媳妇也讲究‘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等等等，等公鸡下蛋啊，好姑娘都被人家插上围栏占下了，剩下些贱桃烂杏糟李子，后悔都来不及了。”二嫂一听大嫂对福山的婚姻又展开进攻，马上停住筷子赶过来趁火打劫。她和大嫂穿一条裤子，一心想帮着大嫂成全这一桩亲上加亲两全其美的好事。

　　“像你两个哥哥一样，二十岁就知道自由恋爱了。你看，你两个嫂子什么活都能干，当初都美得像鲜花一样，还给我们老乔家都生了孙子。你们说，这是多么大的功劳啊！”奶奶的牙尽管掉得没几个了，嘴巴都瘪进去一些，像个凹咕噜瓢。但开心的笑容在她老人家的脸上绽放着别致的灿烂。“这件事兴早不兴晚，现在的姑娘都学野了，一个劲地蹀躞着往外跑，眼瞅着村子里的光棍汉越来越多了，晚了就真没有好柿子啃了。”

　　老乔家在山村里口碑不错，日子过得也好，又和支书家是一个老祖，说个媳妇不是困难事。

　　“咯咯咯……奶奶，难道我们现在不美了吗？福山，我们美不美？”

　　“当然美了。”

　　“那嫂子给你介绍一个比我们更美的，你没意见吧？”大嫂又趁机给福山下了套，弄得福山抓耳挠腮没了主意。这时，他想起玉娇来了，因为玉娇不论哪一方面都比大嫂的妹子好，并且他们已经相恋了好几年，没有谁能在他们感情之间夹塞。大嫂子的妹子虽然也见过几次面，那也只是雨过地皮湿，根本没什么印象，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大嫂，都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们却让我来吃，传扬出去还不让人家笑掉大牙。”福山说道。

　　“那是只傻兔子，或是因为草不好。现在的兔子哪里的草也吃，不吃白不吃。你没听人家说：‘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小心外面有套子！’”大嫂立即把福山的话给堵了回去。

　　福山没了辙，他想，如果玉娇此刻从地下钻出来该多好呀，我们俩驾着云彩远走高飞，省的这头那头都来和我做对头，这事那事都来和我找事。

　　看着福山害羞的样子，大嫂子心里有了谱，走过来拍着福山的肩膀头子说道：“以后我们就一个锅里摸勺子，好好把老乔家的门脸拾掇拾掇。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和你二嫂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整日里汗饱露水的不住手，四个爪都沾满了泥土，女人的活我们跑头里，男人的活我们也没落下，这样的媳妇你们老乔家到哪里讨还呀。哈哈哈……别就像南坡头乔二家的逢人就说，‘俺找了个儿媳妇真贤惠啊，天天闲着，啥都不会。’而她儿媳妇整日里打扮得飘飘摇摇地也出来说，‘俺自从嫁到她家里来，俺就两样东西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根本不像俺婆婆说的啥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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