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的思念

樟树

2022-06-19·星期日·父亲节·雨老辈都说 “雨，是老天爷的眼泪……”也许，今日《父亲节》的大雨，真的就是老天爷对那些逝去亲人无尽思念的泪水，化作成这倾盆雨，从而连接起亲人与亲人之间的心心念念和种种牵挂。天上人间，唯思念永恒…… 父亲的模样 父亲1921年生，河北省隆尧县人。1938年4月，在邢台县城「大名府中学」上学的父亲，只身来到太行山的涉县，毅然报名参加了八路军，成为129师第386旅第772团新一团的一名战士。一身戎装，就是父亲一生的底色。 抗日战争时期抗日战争时期，父亲随部队转战晋察冀地区，1940年6月参加了著名的《百团大战》。这是华北地区的八路军向侵华日军发动的大规模进攻战，这场号称「规模最大、耗时最长、歼敌最多」的伟大战役，狠狠重击了日伪军的反动嚣张气焰，大大提振了全国人民抗击倭寇的决心和信念，是中国抗战史上的伟大壮举（据军史记载: 百团大战八路军参战105个团约20余万兵力、战役持续5个多月、歼敌5万余）。 1942年夏季，日寇为消灭八路军总部和129师，集结了大量兵力，对根据地发动了大规模的鐵壁合圍扫荡，太行、太岳军民经过38天艰苦卓绝的《反扫荡》战役，歼敌3000余人，粉碎了日寇大扫荡阴谋，保卫和巩固了太行、太岳红色根据地。 1945年9月，国民党在山西上党地区挑起了内战，八路军奋起反击，展开了著名的《上党战役》，这场日本投降后的国共首战，前后持续了2个多月，歼敌3.1万，粉碎了国民党的猖狂进犯。听父亲说，在一次战斗中，所在战斗连的连長光荣牺牲，是身为指导员的父亲接替了战场指挥，胜利完成了歼敌任务。 父亲曾说过，多年战斗在太行、太岳一帶，亲身参与的大小抗击倭寇和国民党反动派的战斗多达上百余次 …… 电视剧《亮剑》开播了，这是一部以八路軍129师386旅772团新一团为背景的经典战争题材片，讲述的正是父亲所在部队的抗战故事。记得从不追剧的父亲，硬是天天守着电视，边看边激动地讲述了许许多多当年战场上发生的那些真实情境、剧中相关人物和许多战友的故事……，父亲从来都有着过人的记忆，特别是对那个时段所发生的大小战役的时间、地点、人物等等，都记忆尤新，恍若昨日……。只可惜自己沒能记录下來，真的好遗憾。 在1946年太岳军区《宴英会》上，父亲获「模范指挥员」的殊荣。 记得家里曾经有一张父亲身披大紅花的光荣照，可惜找不到了，只留下这张1946年386旅英模代表集体照，还有照片上清晰可辨的留言: 1946年.洪洞县.宴英会 集体个人第一名 12年秋毫无犯模范指挥员 解放战争期间解放战争期间，父亲随部队参加了解放战争中著名三大战役之一《淮海战役》。据军史记载: 1948年11月的这场旷世闻名的战役，解放军以60万兵力对阵国民党80万兵力，敌众我寡，经过66天的殊死拼搏、浴血奋战，加上千千万万支前民工的鼎力支援和给力的后勤保障（老百姓都说: 最后一把米，用来做军粮，最后一尺布，用来做军裝……），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上一场伟大的人民战争的伟大奇迹。正如「陈毅元帅」所说 “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來的”。淮海战役的伟大胜利迎來了华东及中原地区的解放。毛泽东《论持久战》: “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 1949年2月，父亲所在部队正式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第13军第37师》。 1949年4月，37师奉命从长江中下游強渡长江，迅速突破和摧毁了国民党在长江一带的防线，迎來了《渡江战役》的伟大胜利，为解放全中国奠定了坚实基础和有力条件。 家裡保留著一張不起眼的老照片，翻過來背面清晰留白「渡江前在漯河南下動員大會」試著推測一下: 照片應該拍攝於1949年4月，照片記錄的是二野十三軍37師在河南漯河召開「渡江動員大會」的真實場景，也許是隨軍記者拍攝後送給老爸留作紀念的吧……74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但當年解放戰爭這段光輝歷史永遠值得我們銘記！ 随着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地区的解放，迎来了1949年10月1日的开国大典，之后的11月1日，《解放大西南》战役正式打响。从山西出发的13军37师，在横渡长江后，再次受命，踏上了解放大西南的征程: 挺进两广、直击贵阳、解放重庆、挥师云南……，辗转奔波大半个中国，一路追击着国民党残军败将和土匪流寇，边战边进、所向披靡，历经数百次大小追击战，歼灭敌匪10万余人，战功卓著，威名赫赫。（从山西到滇南，父亲都是亲历者）。 云南解放初期，大量国民党反动残余勾结当地土匪恶霸，大肆进行袭扰和破坏活动，妄图破坏和颠覆新生的革命政权，面对猖狂的云南匪患，父亲所在部队再次投入到艰苦残酷的《云南剿匪》战斗之中，直至1951年底，云南匪患基本肃清。 父亲留下的每一枚纪念章和勋章，都诠释和见证了一位老八路对中国革命的忠诚和奉献。 小插曲: 父母爱情一直都很好奇，父母双方一个是北方的农村娃，一个是南方的大小姐，会是怎样的缘分，能让完全不在一个頻道上的两个人成为终生的至亲至爱…… 听母亲說，50年云南解放初期，父亲所在部队（13军37师）在云南曲靖一帶展开剿灭土匪的战斗，时值19岁的母亲也在云南曲靖开展《土改》运动，母亲是当时《土改工作組》曲靖站的副站長（站长是由当地地下党老革命担任）。听母亲說: 土改期间的一天夜里，有一股土匪突然袭击了工作组驻地，工作组成员大多都是沒有作战能力的学生兵，在万般危急时刻，是父亲所在的剿匪部队及时赶到，迅速果敢地击退了猖狂的土匪，这才使得土改工作组化险为夷、幸免于难。 听母亲說: 第一次真正遇見父亲，是在部队送电影到曲靖乡村那次，在电影放映前，父亲以剿匪部队领导的身份上台讲话，寥寥数语，简短而精辟。母亲回忆说，当时留下的第一映像就是: 感觉这个人长得不怎么样，但说起话來蛮有水平，一开口就知道是个文化人（这是母亲的原话）。再后來，经曲靖地委书记的介绍和牵线，父母二人得以相识相知，并携手走过 64 个春夏秋冬…… 第一次听母亲谈及这段经历，语气平和而隨意，更像是在敘述別人家的故事，但带給我的是震惊和震撼，原來，父母的爱情竟是如此的简单纯粹、不可思议而又顺理成章，看不到浪漫、看不到物质、更看不到利益，所看到的只有64年二老相濡以沫的平平常常、平平淡淡、平平静静、平平安安的温情、温暖和温馨，高尚且伟大。 这，就是老一辈人在特殊年代和特殊环境所演绎的特殊而淳朴的情感经历。 父母结婚照（1952.3.2 摄于昆明） 父母晚年照（2015年春节手机抓拍）人世间最浪漫的事，莫过于彼此牽手一生、慢慢变老，鲐背之年，还能靜靜地相对而坐，一起刷手机。 我和父亲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人人都说我和父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來的两代人。感恩父亲给予我生命中这份与生俱来的亲情，更感恩父亲带给我生命中所有的幸运和幸福…… 父亲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慈祥的通常一个家庭都是严父慈母，可我們家却是慈父严母。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对我们发过脾气，更沒有动过我們一根手指头。说到父亲的好脾气，让我想起一件好玩的小事情，记得有一天早餐从饭堂打回來几个「窝窝头」，看着黃灿灿的窝头还挺好看，可咬一口才知难吃死了，父亲见状微笑着说 “蛮好吃，这在战争年代都吃不上”，看我們都不吃，父亲硬是开心地、美滋滋地享受了一日三餐的「窝头大餐」。 父亲的好脾气对家人如此，对所有前来找他帮忙办事的求助者亦都如此。印象特別深的就是在那些年，好多为其父母平反昭雪的子女們，总会一次次地找上门來寻求帮助，父亲不仅耐心傾听他們的诉求，还尽量留他們在家吃饭（记不清有多少孩子吃过我家的饭了），父亲对他們的帮助总是力求做到急人所急，助人所需、帮人所难，平心以对。哪怕是过去了几十年，依然还能听到从別人口中说出的对父亲的那份感怀之言。 想想几十年来，无论是对家人、还是对朋友和其他人，父亲总是那么笑容可掬、随和而温暖…… 父亲的慈祥都写在脸上。 父亲在我眼中，永远都是豁达的无论是身处何境，父亲都能遇事不惊、从容面对。记得是在那个特殊年代，父亲受到了冲击，隔三差五地都会被带到操场接受批斗，面对那些打压和迫害，父亲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把那些无知人给气得够呛，于是就变本加厉的想出各种损招来整治父亲。 记得那是在一个大夏天，他們先是将一辆大卡车放在午后的阳光下暴晒，然后再用绳子把父亲捆绑固定在大卡車的（铁皮）引擎盖上，脖子上还掛着走资派的大木牌子，就这样开车出去游街…… 即便遭遇如此的不公，父亲依然表现得不亢不卑、不伐不矜、不以为然。记得在那段时日，父亲掛在嘴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不要紧，比起那些牺牲的战友们，这真的都不算什么”。 其实，我知道，从枪林弹雨走过来的老父亲，其內心深处更多的还是那些浓缩了的感恩和珍惜: 感恩---能夠活下來并享受和平的这份幸运和幸福。珍惜---革命先烈打下來的紅色江山帶給亿万人民衣食无忧的这种满足和知足…… 父亲的这份豁达而笃定、恬淡而从容，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父亲在我眼中，永远都是睿智的在我的记忆中，感觉父亲大脑中就好像埋着一张「活地图」，无论是中国地图还是世界地图，只要是我们问及到任何一个地理位置，父亲都会随手在地图上比划一个圈圈，然后指点着说 “就在这里找找吧”。果不其然，铁定就都能快速准确地锁定地理位置，简直太神了。 再有，父亲对中国历史的知晓程度也很是让人佩服。说到中国的历朝历代，只要是史书上有记载的事件和人物，父亲基本上都能侃侃而谈，详细地说出个子丑寅卯來。试想那些专门从事历史研究的学者也不过如此吧。 父亲超喜欢听戏，除了川剧什么剧种都爱听（父亲经常说起，解放初部队驻守重庆时，就都不喜欢听川剧，战友們在一起开玩笑，说是谁犯了错就罚谁去看川剧），对那些电视舞台上的每一个传统剧目，每一段说词唱腔，父亲都可以生动地讲解和描述该剧的基本內容和其典故的来龙去脉。可惜我們谁都不喜欢听父亲讲戏，更不喜欢陪父亲看戏。 父亲最大的爱好就是下象棋，且棋技颇高。闲暇之余，总能见到父亲在跟人下棋，也经常有棋友找上门来对垒一番，看到棋友乘兴而來、败兴而归的神情，棋局的胜负就一目了然。 晚年的父亲学会了上网，常常喜欢靜靜地坐电脑前，打开电脑棋盘，一遍遍地与虚拟棋手对决。看此时的老父亲，气定神闲、悠然自得，早已不再介意棋局的胜负，只求心靜无为、安享天年。 只可惜，父亲的这些本事和爱好，我一样也没学会。 父亲在我眼中，永远都难忘太行山上了90岁以后的老父亲，话越來越少，喜欢沉默而靜坐着，总感觉像是沉浸在自我遐想中，若有所思…… 记得有一天，父亲叫我帮他把山西地图放置在电脑桌面端，此后的很多时日，都可以看到老父亲靜坐在电脑前，打开山西地图，帶上老花眼镜，慢慢地移动着鼠标，一遍遍地查找和念叨着那些熟悉的山西地名…… 多希望父亲的这份执念，能夠带着老人家穿越时空隧道，回到梦萦魂牵的太行山、回到当年的129师、回到硝烟弥漫的阵地和战场、回到来时的路…… 熟悉的军旅歌曲《在太行山上》，是老父亲的最爱，其舒广豪迈的旋律，掷地铿锵的唱词，恰是对太行精神的诠释和演绎，更是对八路军129师不屈不挠、骁勇抗战、威震天下和功勋万古的展現和印照…… 太行山，是父亲开启革命征程的起点，是父亲曾经浴血抗敌的沙場，更是父亲生生不忘的第二故乡。 愿一曲《在太行山上》永远陪伴着老父亲的在天之灵…… 父亲在我眼中，永远都是一名老兵2015年9月3日，是伟大的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日，95岁的老父亲在总医院的病榻上，收到了来自省军区慰問送來的《中国人民解放軍抗战胜利70周年纪念章》----这是国家和人民对每一位「抗战老兵」最好的褒奖、最贴心的慰藉、最大的尊重和最高的荣誉。 看着老父亲脸上流露出的那开怀一笑，瞬间，定格了一名「抗战老兵」刻在骨子里的那份自豪、自信、自傲和欣慰…… 一身戎装终不悔，一生何惧无功名。 《父亲节》遇上6.19又是一年《父亲节》又是一年「6.19」我更在意的是6.19 这个特殊的日子，记得那是在全军备战备荒的1976年，随省军区参加野外拉练的父亲老胃病犯了，当时能用的办法全都使上也不能缓解病痛，母亲陪同去了广州、北京等多家医院，都给出了胃癌的诊断，当时老战友們都劝其留在北京治疗，可父亲毅然決然地回到长沙，也正是在1976年6月19日这一天，父亲在湘雅附二医院外科做了手术，历时7个多小时的术程，成功地切除掉4/5的大面积胃溃疡病灶，并排除了恶性诊断。手术后父亲身体状况恢复良好，生活质量大大提高，在术后的40年日常生活中，再也没有因胃疾而去看过医生。因此，自1976年以來，但凡遇上6.19 ，全家人都会当做特殊的纪念日而小庆一下…… 父亲的一生写到这里，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读懂了记忆中的父亲: 虽一生平凡如斯，却一世耿直不阿、谦恭自守、光明磊落、坦荡无惧、可亲可敬，是我毕生的榜样和楷模。 真心觉得父亲从未走远老人家会永远永远和我們在一起…… 用最质朴的文字记录最平凡的父亲 写在《父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