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闽水

父亲节到了，可是我的父亲却在遥远的天国。子欲孝而亲不在！ 父亲是一个平凡厚道的农民。他的一生坎坷曲折，历经苦难；但他总是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坚强地周旋生活，坚韧地面对人生。他的吃苦耐劳、聪慧朴实、大度豁达、慈祥可亲的言行举止深深地在我的心底打下烙印。 父亲1915年出生在一个世代贫穷的农民家庭里。那是一个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年代。父亲从小就饱受饥荒和社会动乱的种种苦难。 父亲年轻时，曾多次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但每次他都想方设法、历经艰险逃回家中。最后一次逃跑时被国民党部队发现抓回，被吊在树上示众三天三夜，奄奄一息。父亲从树上被放下后，两只手腕化脓溃烂，三餐只能靠老乡喂食。部队长官觉得是个累赘，才放了父亲一条生路。父亲的双手从此落下了深深的吊痕并在夜里时常会发出神经质的颤抖。我小时候睡在父亲的身边，常常感觉到父亲的手不自觉地痛苦地颤动。 父亲就是用这双颤抖而坚强的手，养育了我们七个兄弟姐妹，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支撑构建着我们这个和睦的大家庭。 父亲一生勤劳不息。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口粮紧缺，政府号召开荒种地，以弥补粮食不足。我家兄弟姐妹多，食粮更成问题。父亲起早贪黑，用他的双手将我家后面山坡上的一块块或平缓或陡峭的荒草地开垦成粮地。父亲天性聪慧，是垦荒的高手。即使是一小块不起眼的乱石地，经他谋划开垦后，都可变成一块有最大利用价值的可耕地。父亲还有一手切石头坡岸的好手艺，一块块杂乱的石头，在他的手中比划后，变成了一道道整齐美观的田埂岸。那时村里人都羡慕我家开垦的荒地最多，田埂的切石最美观。记得垦荒后的那一年，我家多收了十几担地瓜和其他杂粮，在饥荒年代里年年为粮食困扰的父亲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微笑，那微笑至今仍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父亲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他总是闲不住，常常早出晚归。夏天里一身汗水，秋天里一身泥尘。田间地头总有他忙不完的事。他总是说：“要使田丰产，人要先勤劳”。我家的田地无论是种水稻、种地瓜、种花生、种小麦，亩产总是村里最高的。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家地里种出的芋头，大的一个重达九斤。村里刚好有一个小名叫“芋头”的小孩路过，父亲微笑着对他说：“芋头，芋头，你看我这个芋头，比你的头都大哩”。说的大家都捧腹大笑。父亲睿智幽默的言语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父亲还有经商的天赋，情商很高。在那没钱买盐买油的年代里，他总利用农闲时间，想方设法外出做点小生意，挣点小钱弥补家用。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他和朋友徒步从仙游山区游洋、石苍等地购买耕牛，又徒步到莆田常太、秋芦等地贩卖，来回一趟需要十多天。当时贩卖耕牛是被禁止的。父亲为了躲避检查，尽寻山区崎岖小路行走，脚下的草鞋常常磨破（那时父亲连廉价的布鞋都舍不得买），脚板也常常磨起血泡；一路上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艰辛异常。每次回家，父亲都黑瘦了许多，母亲总是心疼地唠叨着；但父亲总是说：“赚钱哪有不辛苦的”。他的脸上虽见疲惫却显露出坚毅的微笑。我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了父亲赚钱的艰辛，也感受到了父亲的可敬和崇高。 父亲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遇到形势较好的机会时，他更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们家乡盛产龙眼。父亲每年龙眼开花或收成季节，都会外出承包龙眼。他对承包的龙眼树能出产多少龙眼果实预判都是八九不离十，他制作的桂圆干也是色形味俱佳，卖出的价格也是在他的理想之中。外出承包龙眼和制作桂圆干都是极其辛劳的工作。从看守龙眼树、摘取龙眼和制作桂圆干的过程中，要饱受蚊虫的侵扰和炎热的炙烤。父亲就是用他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坚强的双手为我们这个家奉献了他一生的心血。 父亲为人敦厚豁达。他在与朋友一起合作经商的过程中，路上的开支他都争着出手。母亲有时不解。他总是说，做生意要将心比心，让利别人，多交朋友，能多做成一单生意，多赚点钱才是最重要的。他经常教育我们，做人做事一定要懂得换位思考，在利益面前，我们一定要多取四十九，少取或不取五十一。这样，你才有人缘，才有朋友。谁希罕和吝啬的人交朋友呢？父亲只读了一年半私塾，但这种朴素的教育和见识深得我心，它是我成长过程中宝贵的精神财富，它成了我一生做人做事的指南针。 父亲对我们的教育十分严格。他一直教育我们做人要有行为规范，有礼仪，有责任心，要懂得关爱他人。记得小时候，我因一件事情与邻村的一个大人争吵，我骂了他几句坏话，被那个大人打得伤痕累累。父亲到场后，丝毫没有责怪对方，就把我直接拉回家，且一脸慈祥地教育我不该出去骂人，说我挨打是让我记住以后做人应该如何尊重别人，如何做一个有品有德的人。父亲的话语如千斤大棒，驱走了我幼小心灵里的无知和愚昧，唤醒了我心底的良知和觉悟。我感恩父亲对我的苦心孤诣的教育和培养，他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启蒙家，他是我心灵里永恒的导师！ 父亲对我们的关爱无微不至。在那生活极其困难的时期，他总是想方设法地尽量让我们吃得饱，穿得暖，而他自己却经常忍饥挨饿。后来家里条件稍微好了，他也总是把好的让给我们。逢年过节，尽量让我们有肉吃，有新衣穿。即使是我长大出去工作后，每次回家，他也是问长问短，关怀备至，且总要亲自下厨煮几个好菜让我尝尝。他说我在外工作忙，食堂里吃不到好东西，身体需要补补营养。我每次回家，望着父亲那操劳不息日渐衰老的身体，想着父亲对我种种的关爱，眼里满含泪光。我亲爱的父亲，你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我要加倍努力，报答我可敬可爱的父亲！ 父亲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离开我们的。晚年的父亲，虽然得到了我们兄弟姐妹们悉心的照料和侍候，但父亲的身体还是一天天衰弱了。我们多想父亲能延年益寿，我们能多孝敬他老人家，报答他海一样的恩情；但天地不仁，我们敬爱的父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父亲临终前思维清晰，非常坦然。他说，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活了八十多岁，也算是高寿了。你们不要哭哭啼啼，应该坦然才对。但我们怎能舍得亲爱的父亲离开我们。父亲是我们头顶的太阳，是我们心中的高山，是我们家里的中流砥柱；太阳陨落，高山崩塌，中流砥柱倒下，怎不令人肝肠寸断，怎不叫人泪飞滂沱！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我至今仍常常会想起他，也经常在夜梦中与他相依相处。每次梦醒之后，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只恨亲情无处诉”，“三更梦见泪无声”！ 一年一度的父亲节，又勾起了我对父亲的绵绵思念。但愿我的父亲在天国里安详幸福！但愿天下的儿女们“子欲养而亲还在”！但愿天下的父亲们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