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树不知人去尽

纪珊

献给爸

这个春天，后院种下的三角梅、细叶榕、姜花、樱桃、栀子花……都活了。

幼苗在一场又一场大风和雨水里瑟缩，却也在一场又一场阳光里慢慢扎下了根。

它们卑微而倔强，平凡，却意义非凡。就像爸曾经种下的满院树木，它们也是这样从小苗到大树，到果实累累。

庭树不知人去尽，岁来犹发旧时花。

每当这时，总感觉爸会大步流星回家来，在这树荫下歇息、阅读、品茗、聊天。

又听到了爸熟悉的声音。

是他，浓重的山东口音一点没变，尽管18岁后他就投笔从戎离开家乡，多少年来还是乡音无改。

只是每当心情愉悦的时候，偶尔会哼几句“山东秦腔”。

我们父女俩，还会用新学来的“醋溜”陕西话相互打趣。

一般这时候，爸会打开话匣子，跟我聊起他的童年，苦难又不乏温馨。

他的故乡，贫瘠又魂牵梦绕。

聊起他未来的打算，“卸甲归田”，回到故乡，田园牧歌颐养天年。

以及故乡的草木山水，和那些让我听起来入迷的、有关他自己、他身边的经历故事……

翻开爸的老相册。

六十年代， 凭雪而立的父女俩，那个小小的我，那个高高的爸。

闲暇时，严肃的爸一改严肃，会为我扎一盏风筝，飞向天际。

会为我打一副冰靴，滑向远方。

会为我钉一辆小车，驶来童年的欢乐。

会为我刻一个陀螺，炫出五彩斑斓。

当然，贪玩的我一旦过分贪玩，也会被爸揪着小辫拽回来。

爸和自行车。

前边是菜，后边是娃，前边是生活，后边是责任。

推着岁月，踏着日子，默默前行。

爸的肩头最宽，是我儿时的避风港，“举高高”时独享的瞭望台。

那间以旧纸棚壁的简单小屋，留满爸的笔墨文采、书稿手记。

它是爸的小屋，是我的小屋，是我们全家的小屋。

它简朴着，“富庶”着，单调着，精致着。

一书一画，馨香漫室。

它有爸的人生，爸的幸福，爸的思考，爸的希翼。

它有我的落生，我的起步，我的启蒙，我的认知。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物是人非，爸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无处找寻。

生命稍纵即逝，在消亡也在新生。

散落银河的思念啊！

思念，也是一种陪伴。

忆起，便是生命里最珍贵的暖！

在思念中遇见爸，在文字里感受爸，与爸对话，与爸共情……再喊一声“爸”！那温暖的怀抱，那有力的大手，那可信赖的肩头……

那散漫在天地间的温馨记忆，和世代相传的血脉亲情，分明印证，爸您从未离去！

多少次，提笔想为爸写一首温情小诗，同爸一起回首往昔父女情深，为爸挥毫，为爸放歌，为爸擷来天边最美的流霞，用洁白的云朵谱出最美的曲子，写满女儿最深的感念，轻轻地献给爸，悄悄地告诉爸，那句久埋心中、从未出口的话：

爸，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