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驾大西北15：冈仁波齐——我的转山记录

老菜根

前言 冈仁波齐是冈底斯山的主峰，位于西藏阿里普兰县塔钦，不仅是藏传佛教四大神山之一，还同时被藏传佛教、西藏原生笨教、印度教以及古耆那教认定为“世界中心”，因而每年会有许多世界各地的虔诚信徒来这里转山朝圣。 　　围绕冈仁波齐外线转山一圈有50多公里，海拔在4800米至5700米之间。高原转山的挑战性、宗教的神秘色彩加上一路风光奇特，冈仁波齐转山也成了当下户外驴友们心心向往的徒步线路。 　　从日喀则来塔钦（冈仁波齐）有上千公里路程，需行车15个小时，所以我中途在仲巴县城住了一夜，当时那居然还是一个没有普及自来水也没有全城通电的县城。 　　途中要经过许多座“拉山”，比如“帮拉山”、“嘎拉山”、“结拉山”、“索白拉山”、“愧拉山”、“突击拉山”等等，其实“拉”在藏语中就是“山”的意思，路牌中“拉”和“山”一起用，可能是为了内地游客的语言习惯吧。 　　从仲巴再往西行，上到马攸木拉山就算是真正进到了阿里。 西藏秘境，天上阿里。人们常说不到阿里就不算领略过真正的西藏，这话我是我完全认同的，因为国内能用“壮美”、“壮丽”来形容的地方本就不多，而阿里又自当为首。在这里无论晴雨，天空中的云似乎总在我的头顶不远，但我却没有任何压抑感，因为我内心清楚，不是阿里的云太低，是自己已经在4500米以上的“天上”了。 转山第一天，我走得并不累 醒来已是8:26，起来匆忙洗漱并把不用带的物品塞进车里，和宾馆老板娘预订下转山回来后住的房间，然后背包离开川北宾馆赶去转山出发地，发现从各胡同口走出来许多和我装扮一样的人也在向那个出发地走去，而且基本都是外国人。我夹在一群外国人当中走了进去，150的进山费居然就这样省下了！里面是一片空地，已经有好几个团的外国游客汇齐在那。 　　我随着他们的队伍往前走，很快走到了队伍前部。 一个牛高马大的女老外走在我前面，她的包足足有70升。吃肉喝奶长大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跟在后面的我，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走了一阵她停下来，示意我帮她把背包侧兜的水瓶取给她，于是我用多年前学的一点英语问她从哪来，她笑了笑，反复几次说“饥饿”。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饿了光喝水管用吗？过了一会我才明白，“饥饿”的英文不就是“匈牙利”吗！ 走了不到3公里，我看到她时不时地用手从后面把背包往上托，显然她已背不动这么个大包。后来认识的一位青海女孩是他们的导游，他说那些老外中途都请了背夫了。靠，让我白佩服他们一场！ 　　走约6公里，10时许下到河谷。再走约1公里到达金幡广场，有不少人是租车来到这再开始徒步的，老外们的大背包大多也都在这就交给了当地的背夫。出发后看到路上有许多当地人跟着走到这来，看来他们对在途中找到帮人背包的生意还是很有经验的。 　　在那认识了佛山男孩，邀我一起走，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位四川女孩，他们是网上组队一起租车来的。佛山男孩告诉我昨晚他们住的客栈中发生的一件事。也是网上组队租车来的几个人，其中一位女孩严重高反，但其他人拒绝一起下撤，最终将她抛弃在客栈。 　　10:35三人合影后随三三两两结队而行的人们走进山谷，沿顺时针方向开始转山（有些印度教徒是逆时针方向转）。 走了一阵我发现佛山男孩跟不上我的节奏，四川女孩倒是跟我跟得很紧，途中等了佛山男孩好几次。而佛山男孩赶上来后总是抱怨我们走得太快了，我知道，他的抱怨应该是冲着四川女孩的。 　　到了曲古贡巴寺的山下，四川女孩想让我陪她去寺里看看。寺庙看着不太远，但在高海拔地区徒步来回估计得要耽误半小时以上，而我此行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就是完成转山一圈，因此拒绝了四川女孩的提议。 　　一直走在山谷之中，两旁的山以不同的风格呈现。天空忽明忽暗，山谷忽窄忽宽，路边的溪流忽急忽缓。水，从远方迎面流来。人们，则按各自的方向和节奏沿着转山的路走向远方。佛山男孩似乎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14：00时许终于到了一处补给点，等了一会还是没看到佛山男孩的身影。我告诉四川女孩佛山男孩的状态可能会坚持不下去，她最好不要再单独跟着我走了，先等到她的队友佛山男孩再说。 饥肠辘辘的我独自进帐房要了一个碗仔面，帮我泡面的小姑娘真的可爱又能干。她的母亲似乎听不懂普通话，小姑娘倒是听得明白也讲得不错，至少交流没问题。 　　在这个补给点是可以看到冈仁波齐的。冈仁波齐山顶如同金字塔，四面光滑如罗盘的四个方向，但此时由于云层的遮挡，金字塔峰顶没能完整展现。 　　离开第一个补给点继续走向河谷深处，大队人马慢慢的就开始拉开了距离。见前面一位女孩不时走到路边手掬山上流下的雪水抹抹前额又抹抹后脑，神态庄重而又似乎又有几分滑稽，我没忍住笑出声来。姑娘却很认真的告诉我说：这是神水，可以保佑我的。 　　女孩很健谈，于是两人聊了起来。她是青海人，现在北欧那边工作，这次带了个30人的团来转山。她的母亲也来了，带着她父亲的遗物去天葬台做法事。 　　一位外国姑娘追上我们，她俩聊了起来，我听不懂，于是加快节奏走在前面。后来青海女孩追上我，告诉我说这姑娘从俄罗斯来的，她的丈夫年初不幸去世，因为他们信的是印度的一个教，所以她要来这里转山。同行到下一个补给点，她们进去休息和补给，我则继续独自前行。长距离徒步，保持自己的节奏非常重要。 山谷里的风景似乎变化不大，冈仁波齐的侧脸终于露出了云端。 　　渐渐发现走在我前面的人不多了，眼前出现了叉路口，似乎有穿着藏式服装的人过桥走在溪流的另一侧。我要过桥吗？过桥后前面有没别的桥让我再回到溪流这边来？ 回望身后来时的路，有几位藏族人正在走来。他们告诉我说，过桥是去止热寺，不去寺庙的话就不用过桥了。再问止热寺那里有没有桥再过到河这边来，他们说有的。 　　于是我跟着他们过了桥，沿河北侧先去止热寺。 快到止热寺时，忽然看到围墙下趴了个人，背包和登山杖丢在旁边。我着实吓了一跳，见那人身体有起伏，连忙“喂”了两声。那人慢慢抬起头来说着什么，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也许是外国人吧，于是我用手指指自己心口。他点点头，慢慢站了起来，手扶着石墙转过身去望向冈仁波齐。挺精神的嘛，干嘛趴地上吓人！ 　　15:30许到达止热寺。止热寺不大，有台阶通到河边。我是沿着一长溜小佛塔从左侧工地走进去的。走台阶可以直接上到顶楼，但在海拔5200左右的地方，这段并不长的台阶有可能成为累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止热寺楼上望向河的对岸，山峰错落有致，是个看风景的好地方，可惜云遮雾绕，不容易看到冈仁波齐的峰顶。 　　止热寺下方有几处用板房开设的客栈，当天没有房间了。 第二天的行程将是从对岸出发，向左前方山谷方向上山，翻越5648米的卓玛拉山口返回塔钦，全程有近30公里。 　　16:10，我通过小桥来到小河南岸，担心没处过夜，我必须先去找到今晚的住处。 　　来到最大的那栋建筑，房间还不错，至少不是大通铺。可惜都被外国人团队订满了。在塔钦川北宾馆时问过老板家儿子关于途中订房的事，他说里面的房间都不预订的。估计是那些团队安排导游提前进来开好房间占了床位。 另外几家类似大通铺，几十上百人一间，主人家做饭也全在里面，一股酥油味简直要把我熏死。但既使是这种条件的床位也只在最后一家才找到。 　　在和老板娘讲价时，她说旁边还有个房间床位便宜十元。于是去现场看，发现尽管简陋无比，窗户都关不严，可好歹里面不做饭，没有酥油味啊。房子前面很开阔，我是第一个住进去的。 　　16:30终于安顿下来。去老板娘那大通铺房用开水泡脱水米饭，遇到2位江苏小伙子，他们找不到好的住处想当天翻山过去，听我说上到山口还有8公里路程后立即决定和我住一块了。 　　我拿着脱水米饭刚走到住房门口，身后响起了一声怪怪的“你好”，我寻声回头望去，这不是今天路上遇到的那位俄罗斯姑娘吗！她正蹲在门口用奶油抹着小面包吃呢，原来他们就住在我的对面呀。参观了一下他们的房间，卫生条件比我住的好多了，估计也是导游提前安排人进来占的位。 　　头有些痛，毕竟第一次在海拔5200的地方过夜，其实自己以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吃了些脱水米饭，再吃了“白加黑”的黑片，竟然昏沉沉地睡到21:30才醒来。头不痛了，但还是困，给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后接着又睡。不久来了一拔转山的藏族人，男男女女把剩下床位全住满了。 转山第二天，一个人摸黑翻垭口确实有点玄 疲乏、高反加上吃了“黑片”，昨晚一屋子此起彼复的鼾声居然没有影响到我的睡眠。4:36自然醒来，没有感觉到身体有哪不对劲，见窗外已有人打手电上山，于是也打开头灯收拾行装出了门。 四周漆黑，天下着小雨，风不大，但异常寒冷。取出雨披穿戴上刚好5:00时，我跟着前方远远的手电光走进黑暗之中。 开始的一段路比较明显，但靠近天葬台开始，叉路增多了。我看得见远处山上的手电光，可我不知别人走哪条路上的啊！黑暗中我看到路边有几个大帐篷，心想这应该是天葬台设置的吧，人死后天葬之前会放里面让喇嘛做法事超度几天。我迅速通过并向前方灯光快速接近，自己哈出的气蒙住了眼镜镜片，头灯微弱的亮光也只能说聊胜于无，唯一的可以参照就是走在前的人的灯光。 　　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像走在路上，脚下踩着是软软的东西。抬头张望四周，顺着头灯暗暗的光，发现我已经走进了一堆经幡之中，这或许是天葬台里的“核心区”啊！前面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异常正在重新找路，我赶紧退回几十米再从旁边直切上山，终于找到了路并又看见了前方的手电光。 　　天还没亮，微弱的头灯只能照到脚下一小块地，不时要跨越小溪，地上到处都有脚印，导致我好几次都“误入岐途”。在上垭口前，我终于跟定了一支7-8人的藏民队伍。他们分成前后两队，前面几位男性每走一百多米便会停下来等后面的几位妇女。我紧紧跟在几位男性之后，他们中的一位见我头灯亮度不够，每每经过泥泞湿滑之处都回过头来用手电帮我照亮脚下的路。黑暗之中能与这样“善良”的人陌路相逢，非常幸运又暖心。我跟着他们开始艰难地爬升，也跟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念着““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 随着海拔的升高，我开始头晕，走得也有些恍惚了。于是赶紧按别人的经验开始强化自我意识，使劲去想家人、想朋友、想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人。佛山男孩和四川女孩，他们有没有继续转山的行程？青海女导游和俄罗斯美女的行程是分三天走，此时应该还在睡梦之中吧？昨晚和我同住一屋的那些人，特别是那俩江苏人，他们起床出发了吗？…… 　　路上的积雪开始变厚了，空气中水气雾气加重，透过模糊的镜片看出去，四周变得更加蒙蒙胧胧。忽然藏民队伍后面有人呼喊，前面几人闻声迅速往回小跑过去。不知后面出了什么状况，我自身状态很不好，想着也帮不上忙，于是独自继续向上攀爬，希望他们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我低着头，一边艰难地拖着腿向上爬，一边嘴里念着“唵嘛呢叭咪吽”。随着呼吸节奏的加快，嘴里念着的六字真言慢慢就成了“唵嘛呢叭”、“唵嘛呢叭”，再走就成了“唵嘛”、“唵嘛”，最后就只能喘着粗气无力出声了。 　　天渐渐亮了一些，猛然间抬头看向远方，迷雾之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人，这人身材高大似乎裹着蓝色披风悬浮在空中。我以为自己因为高反出现幻觉了，没加理会，低头继续向上走。向右一拐，路居然变得平坦了。定晴一看还真有人在那，一对穿着雨衣的男女正在玩互拍呢。刚才拐弯前我正好在他们下方，抬头看到的肯定是这个男的背景，应该是他穿着蓝色雨衣站在石头上摆pose吧！ 　　沿着水平的路走到尽头，也有2人坐在雪地上休息，从他们位置再往前就是明显的下山路。当确定这是真正的垭口之后，我请他们帮我拍下了纪念照。小伙挺会拍的，把当时已经痛不欲生的我拍的还算“高大尚”。 　　卓玛拉垭口海拔5648米，我身体状态也不好，没敢停留，请人拍照打卡后，掏出黄瓜边啃边下山。昨天一天只在中午吃了一盒面，晚上吃了大半包脱水米饭，这时真有些饿了！ 下方半山谷中出现水塘，应该就是托吉措吧。托吉措也叫慈悲湖，传说中是空行母的沐浴池。 　　山路崎岖陡峭，积雪正在消融，路其实是转山的人在乱石当中走出的一道相对明显的痕迹。 我小心翼翼下到托吉措下方平台，发现此处是一块很大的冰盖，从托吉措流下的湖水不仅在冰层上消融出一道1米多深2米多宽的冰沟，还在左侧厚厚的冰崖下掏出了巨大的空洞，人如果掉入其中，后果不敢想象。转山的人只有从冰沟窄处搭着的一块木板上通过。 　　下到平缓地带，绷紧的大腿肌肉终于可以放松些了。回望卓玛拉，阳光已经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浓雾也正在慢慢散去。要下到山底还有很大的一段路要走，不只是我，还有和我一样的转山的人走在这静静的山谷之中。 　　一群转山的人追上了我。正是我跟着上垭口的那群藏民。知道他们全都平安，大家开心握手，互道扎西德勒！好人一身平安！ 　　终于下到了山底，但此时的我再次出现了头晕眼花的症状，我赶紧把包里带着的那份万分难吃的鸡胸肉吃了，但并未缓解多少。于是又把包里唯一的一瓶氧气拿出来吸，似乎也没什么好转，脚步走得有些踉跄打飘，过小溪时居然还失手把氧气瓶掉进溪水冲走了。 　　过了木桥正好有个补给点，我赶忙走进一个帐篷，一位藏族汉子正在帮客人烧开水。藏族汉子不会讲普通话，是他的一位邻居小男孩帮着我和他沟通，我才要了一小暖瓶酥油茶。 　　我疲惫不堪地斜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小男孩见我气色不好，就在我对面坐下，安慰我说酥油茶是很好的，喝了我就会长力量。我每喝完一碗，小男孩就立即帮我倒上，我把整瓶酥油茶全部喝完，他又帮着收款找零最后才离开。可惜当时我确实疲惫得近乎精疲力尽，居然没想着拍下他的照片。 休息半小时后终于感到身上一阵发热，体力也慢慢恢复了些。据说回到塔钦还有近20公里路程，我不敢久歇，走出帐篷继续赶路。 　　后面的路比较平坦了，即便城市suv也完全可以通行。山谷地势越来越低，路边的小溪也渐渐变宽成了小河，小河的对面还新修了公路。在整个转山行程中，走到这许多人都会走得脚底起泡和疲惫不堪，因而后面的这一段行程是人们公认的最大挑战，最容易让人感到枯燥、痛苦甚至绝望。 　　我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多的转山藏民从后面追上了我。 昨天进山，路上一起走的几乎都是外国人，而今天在路上却一个外国人都没有看到，大多都是转山的藏民。后来和几拔转山的藏民交流才知，他们前一天赶到塔钦后出发比较晚，在晚上9点多才到达止热寺附近住宿，而今天早早起来出发，因为转完山他们还要赶回家去，他们大多是从西藏其它地方开车过来的。 路上遇到的这些转山的藏民对我都很友好，无论男女老少，遇到都会互相以“扎西德勒”祝福。还有的藏民会邀我和他们一起在草地上休息，或和我一起同行一段。真正有信仰的人真的让我感觉不一样，从他们身上我总可以发现和感受到出自内心的那份质朴的善良。 　　最后的这段路途，身体的疲惫特别是两只脚的酸痛确实让我难以忍受，更容易让人感到绝望的是，明明都可以看到塔钦了，但脚下山路绕过一弯前方还是弯，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但是因为有转山的藏民与我同行，他们不断地用他们的方式和我交流并鼓励着我，我居然没在中途休息，一口气走到塔钦。 16:10平安回到川北宾馆。冈仁波齐，我一个人的转山行程终于圆满划上了句号。 后记 回到房间，脱掉鞋袜，两只脚底板共长了5个水泡。处理完脚底水泡去旁边饭馆，味口没有恢复好，点的多，吃的少。 冈仁波齐，因所处地理环境和山貌特征奇特，引发了藏族先人们的神山崇拜情结，在不同宗教进入之后，最终成了多种宗教共同信仰的神山圣地，每年会有许多来自中亚和南亚各地信徒来此朝圣转山。 　　笃信佛教的藏族人坚信，围绕冈仁波齐转山，在神山脚下留下自己虔诚的脚印，可以洗涤自己前世今生的罪孽，增添无穷功德，并最终脱出轮回，荣登极乐世界。因此，总有一些藏族人会用“磕长头”的方式俯仰于天地之间，向心中的圣地跋涉。 　　山川湖泊、一䓍一木，世间万物都是生命、都有灵魂。对于藏传佛教，我一向“信而不迷”，更多是抱持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去尊重。不仅尊重其宗教本身，更尊重信仰它的人们和转山朝圣这种宗教文化，我相信这种源于神山崇拜情结的宗教文化实质就是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与尊崇。转山朝圣，重新审视自己对待世间万物的态度，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准则，让源自内心的那份质朴与善良处处体现，我认为这些才是对“身体下地狱、灵魂上天堂”的转山活动最好的诠释。 一切的美好不在相遇，一切的美好就在心里。扎西德勒！（2019年8月） （谢谢流览、顺祝吉祥！欢迎点赞评论、请勿送花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