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伤疤的故事

王秀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70年代初,父亲在新疆庙尔沟留影(左侧为师部大礼堂)</span></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常听父亲给我们讲他过去战争年代打仗的故事,从小到大我们就是听着他的战斗故事长大的,他那绘声绘色、娓娓动听的战斗故事,特别吸引人。有时候讲多了,母亲在一旁不耐烦的插言道,能不能给孩子讲点别的,别整天张口闭口总是打打杀杀的,父亲听后认真严肃地说,这可是咱家的传家宝,我要叫孩子们知道,当兵就是为了打仗,我的孩子将来也要当兵上战场。那时候,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深处,烙下了当兵打仗深深的印记,在儿女们的心目当中,父亲俨然是一个大英雄,他高大、英武、刚毅、坚强、无畏、果敢,浑身上下充满了兵味,他就是一个典型能带兵打仗的军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70年代初,在新疆南山庙尔沟照的全家福。</span></p> <p class="ql-block">岁月,无情的将父亲带入了老年时代,如今的他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了,离休后住进了军队干休所。战争的烽火硝烟早已离之远去,部队里的军号声也听不到了,似乎,老人还很不习惯,每天总是起得很早,整理内务、打扫院子、上街散步。离休后的父亲,非常关心军队现代化建设和国际形势变化,坚持每天读书、看报、听广播、看电视、和他人交流、叙旧,有时候看到战争片时,会聚精会神、目不转睛,一看老半天不带挪动的,看到精彩之处时,不时发出声音,还要加以评论,特别是看到抗战、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题材的战争片时,心情更是格外激动,此时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古战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有时每逢家里来客人时,他都自豪的讲述当年参加的战役和取得的胜利,就连他在医院住院时也经常跟医生和护士讲过去打仗的故事。还经常开玩笑地说“老王当年战场显身手,如今老王躺在病床上”,时间一长了医生和护士都喜欢这个既认真、又慈祥、又活泼可爱的老头,听他讲故事是一种享受,父亲虽然年事已高但记忆力惊人,几十年前发生的事,好像仿佛就在昨天,向放电影一样历历在目,不仅让人萧然起敬。</p> <p class="ql-block">我们姊妹三人,除了姐姐下乡外,我和妹妹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按照父亲要求,当兵考军校提了军官,九十年代初我和妹妹都从部队营职军官下来,转业回到地方工作,妹妹定居北京,我和姐姐二人都留在了济南,回想起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岁月,深感父爱影响着我们子女成长的一生。父亲用自己优良的品行,潜移默化的让我们学会了做人的道理,以自己慈父严教,引导我们走向了健康人生。每当想起这些就觉得父母这一辈子真不容易啊,他们受的苦难太多,到了晚年他们真的应该好好享享清福,让做儿女的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自从母亲2001年去世之后,对父亲的打击很大,我们就把爱全部倾注在父亲身上,平时每周大礼拜我必须回家和老人团聚,收拾家务、帮着做饭、陪老人拉家常、外出游览,总之每天家里都不断人。而每到周末我都要定期为父亲洗澡,记得每次为他洗澡搓背时,背中间部位大拇指深的弹坑,给我留下难以忘怀的深刻印象……</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2005年5月,父亲回故乡参观“孟良崮战役纪念馆”。这是与讲解员和游客讲述他当年参加战斗时的亲身经历。</span></p> <p class="ql-block">出生在沂蒙老区沂南县的父亲,1942年1月就参加了革命,1944年1月入党,参军后在著名的鲁中军区老四团,后编入华东野战军第8纵队第22师第64团,1949年2月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6军第76师第226团。该团是山东纵队中为数不多的拥有红军连队的团队,是三野头等主力师。在血与火的战争年代里,父亲先后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屡建奇功,身上一共负伤5处,其中负重伤2处,是二等甲级残废。留在父亲背部这块深深的弹伤,记述着当年那一场激烈残酷的战斗,据父亲回忆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解放战争时期的父亲</span></p> <p class="ql-block">一九四七年八月十一日,父亲时任八纵二十二师六十四团四连副排长,八纵和华野其他纵队进入鲁西南地区后,立即展开钳击阻滞敌第五军、第八十五、第八十四师等部的作战。历时一个月的连续作战,逼使敌人一直局促在鲁西南疲于奔走,从而有力地支援了刘、邓野战军南下。在这期间,敌军的行动非常狂妄,多次对我军实行追迫行动,企图“围歼”或者逼我军退过黄河以北。我军出击鲁南、鲁西南以来,连续二十多天行军、打仗,差不多每天都要走七、八十里路。又正值雨季,部队整天在阴雨烂泥中跋涉,衣服湿了不能洗晒更换。疲劳、艰苦,加上连续行动,频繁战斗,伤病员增多,部队消耗很大。而敌军则依赖所控制的各战略要点和主要交通线,作快速机动运转。特别是增援鲁西南的蒋军嫡系整编五十七师,不久刚受到蒋介石的嘉奖,气焰十分嚣张,竟断称我军已“溃不成军,不堪再战。”此时,八纵根据党中央和华野首长的指示以及鲁西南地区当前敌人的动态,决定于九月二日以全力攻入鲁西南地区,对敌人展开进攻,这就是著名的外线出击“沙土集、双庙战役”。</p> <p class="ql-block">菏泽城东五十里,有个大村镇。这个村镇东西长二里半,南北宽一里,住有上千户人家,这个村庄名叫沙土集。此时,敌五十七师主力已狂妄冒进到沙土集,与敌第五军已相距四十华里,对自己已经进入我南北夹击之势估计不足,况且处于运动中无工事依托,正为我造成了歼敌的大好机会。野司首长下定决心,不休息,不开会,立即发起反突击,歼五十七师于沙土集及其以北地区。由第八纵队从东、北、西向沙土集方向攻击前进。其他纵队坚决阻击敌第五军北进,并随时防止向五十七师增援。九月七日下午,八纵与三纵、六纵同时向沙土集发起总攻,敌第五十七师发现我强大部队出现其后、侧后,立即后转,集结于沙土集附近,仓忙构筑村落工事,实施防御。沙土集四周筑有寨墙,寨外有壕沟,东西南三面环水,北面是大片沙土地,地势较高,五十七师在村四周设了两道鹿砦、筑了地堡和单人掩体,村内要道、巷口也挖了地堡,他们还派出一个团在沙土集周围的马庄、徐庄、董楼守备,主力全部龟缩在沙土集。我军迅速扫清敌军外围阵地后,于八日夜里在炮火掩护下八纵指战员奋勇冲击一路猛攻,占领有利地形后迅速攻入城内,在向敌纵深发展时遇敌顽强阻击,双方展开近距离激烈巷战,村落反复争夺,阵地失而复得,枪声、炮声、厮杀声连成一片,战斗达到白热化。国民党整编五十七师中将师长段霖茂一再严令蒋军官兵固守待援,“誓与阵地共存亡”,在他的叫嚣督战下,敌人多次轮番组织疯狂反击,双方伤亡都很大。关键时刻父亲经过仔细观察后,集中调集机枪手带头勇猛穿插敌火力点侧面,对敌隐秘火力点实施火力压制,并将敌人全部消灭在壕沟内,敌人的疯狂反扑又被打了下去。就在此时,一颗子弹从父亲的前锁骨打进去,又从后脊梁穿了出去(仅离肺部还差1厘米),站在父亲身后的通讯员小贾当场被穿过的子弹击中英勇牺牲,时年15岁。父亲因负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被担架抬了下去。</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父亲(右一)和他的战友们在前沿阵地侦查。</span></p> <p class="ql-block">就在沙土集战役胜利接近尾声之时,父亲在民工担架队的护送之下,连同12名重伤员紧急送往后方医院。途中突然和国民党搜索营遭遇,伤员们分别隐藏,幸亏被及时赶来向北撤退的县大队发现并营救了他们。父亲才安全撤到了黄河以北华东第五野战医院,当时因为伤势过重,父亲在医院经过了半年的治疗和住院修养。期间,时任第八纵队司令员王建安去黄河北看望伤员时,顺便到医院看望了父亲,他总结了沙土集战役的成功经验,评价此战役是我军较好的战役范例之一,它极大地鼓舞了我军向敌占区进攻的士气,增添了加快全国解放的信心。</p> <p class="ql-block">转眼间,六十多年过去了,当年二十多岁的小伙,现已成为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但战争的印记始终在父亲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怀念那些为祖国解放英勇牺牲的战友,更庆幸自己是战争的幸存者。留在父亲背后的这块伤疤是父亲一生中永远的记忆!它唤醒人们历史不可忘却,崇敬英雄,缅怀先烈,珍爱和平,报效祖国,是党和国家赋予我们这一代人神圣的使命!</p> <p class="ql-block">2012年11月份,父亲因病再次住院,在老人半年多的住院治疗期间里,父亲始终保持革命战争年代的那股劲,不服输、不怕死、勇往直前,顽强地与病魔作抗争,在他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他始终乐观微笑着向身边医护人员和儿女们挥手打军礼。虽然病魔无情的折磨老人瘦弱的身体,但父亲依然举姿端庄,眼睛炯炯有神。命运竟如此般的巧合,父亲的这个军礼,竟成了他军旅生涯中最后一个军礼!它向世人宣告王久列同志永远是一个真正的军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秀兰和王勇与父亲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山东老战士纪念广场。致敬,革命老前辈!</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