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闻犬吠

知无不言

<p class="ql-block">“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在陶渊明的“归隐”中,狗儿是陪伴者;“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在刘长卿的“偶遇”里,狗儿是守望者。有狗儿的地方,必定有剪不断的烟火气。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慈湖畈上,不养上一只“大黄”,或者“小黄”,是算不得独立人家的。苏轼再怎么意气风发,也少不了狗儿们的陪护,他在《江城子•密州出猎》中是这么挥洒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兴许,牵黄筑篱,就不仅是田园里的生生牧歌,更是文化上的依依传承。</p> <p class="ql-block">在雷池,十里八乡的村子里,都有养狗作为看家护院的传统。每一户人家,基本上是一只“大黄”,外带着一只“小黄”。在我们那儿,把它们叫作“草狗”,其实,它们有一个很是叫得响的名字,就是“中华田园犬”,算得上是“国犬”了。这种狗,嘴尖额短,高大壮实,奔跑有力。撒起欢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发起狠来,特别是遇到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就会呲牙咧嘴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弄不好还会冷不丁地扑上去,颇有些叫人脊背发凉的味道。我上小学的那会儿,学校在邻村的屋脊上,要穿过村里的一条条巷子,遇到叫个不停的倒不要紧,最怕的就是不声不响地窜出一只黄狗来,连躲闪都来不及,所以在穿街过巷的时候,我们都有些提心吊胆,所以会习惯性地拿根棍子,俗称“打狗棒”,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也有值得怀念的美好,就是上了中学后,要走个五、六里地才能到学校,尤其是冬天里,天还没亮就得起床赶路,大黄或者小黄这个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它们得绕前绕后地,陪着我走夜路,起码得把我送过乱坟岗,我才会让它们自个儿乖乖地回去。</p> <p class="ql-block">大黄们在“六畜”中算是最有灵性的,不仅“认主子”,而且有血性,不然也称不得“国犬”。或许,因为狗儿们的生龙活虎,终究是掩不住人世间的烟火气,所以,大黄们在纸墨间的奔走自如,都是怀有寄意的。话还得从权臣李斯说起。《谏逐客书》当年我们都背得滚瓜烂熟,就是李斯的得意之作,害得2000年后的我们还得为此绞尽脑汁。正是这位权倾朝野的李斯,辅佐嬴政一统了天下,并在始皇驾崩后与赵高结盟废了扶苏,却不想被赵高算计而被夷三族,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史记》撰有《李斯列传》,记录了李斯临刑前与其次子的一番对话,读之莫不悲从中来:“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意思是,我现在还想和你牵着黄狗,一起去家乡上蔡的东门抓野兔,怎么可以做得到呢!李斯临死前还在念着家乡的黄狗,我想,他念的应该是,生活在普通人家,才算得上是一件幸事,起码可以带着黄狗儿去抓野兔。</p> <p class="ql-block">李斯冲天一问之后,黄狗们一旦被人牵肠挂肚,就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愫。李白在《襄阳歌》里慨叹:“咸阳市中叹黄犬,何如月下倾金罍?”白居易在《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感事而作(其日独游香山寺)》中悲悯:“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追。”而刘禹锡在《题欹器图》中说得更加直白,还是做个牵着黄犬的“布衣”来得好:“无因上蔡牵黄犬,愿作丹徒一布衣。”苏轼在《雨中过舒教授》里也有过类似的思索:“飞鸢悔前笑,黄犬悲晚悟。自非陶靖节,谁识此闲趣。”不过,我还是喜欢刘长卿在《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里的叙述,雪夜里,关在柴门里的狗儿欢叫着,迎接着主人的归来。只是,在我的思绪里,柴门依稀仍在,但已然再也见不到黄儿们的撒泼打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