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知青小屋

庞继承

<p class="ql-block">在太行山深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走,翻过一座山,穿过一个山楂树林,朦朦胧胧看见冒着裊裊炊烟的小山村,那就是“圪僚沟”。 </p><p class="ql-block">前几年,因为穷,村里几个老辈人找了个阴阳先生说给摆弄一下风水,不求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求风调雨顺,吃饱肚子。阴阳先酒足饭饱,念了半天咒语,摇着头说,改村名吧,啥法都没有,穷都穷在村名上。改村名可是个大事,村里开了个全体社员大会,充分发扬民主。会场上乱哄哄的,吹口哨的,小孩子打闹的,喊口号的,啥声音都有,最后大家目光一致投向坐在墙角一声不吭的老秀才,老秀才起身撸了撸山羊胡子,慢条斯理的说,这个村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没有吃饱过饭,现在是新社会,咱也赶个时髦,叫“幸福村”吧。大家一致拍手通过说名字改的好,以后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吧,说不定哪一天老天爷喝醉了酒,还能给你扔下一块金元宝。</p><p class="ql-block">名字是改了,但好事一直没有等来,“穷”字像个妖魔就是赶不走,人们怎么也“幸福”不起来,“幸福村”也算炒闹了一阵子,一场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人们突然从梦中惊醒:“幸福不会从天降,美好的生活等不来。”社员的心也渐渐凉了,大伙说:“靠天天不灵,靠地地不应,咱圪僚沟就是穷命,自己搂住脚脖自己啃吧,香臭都是自己的味。” </p><p class="ql-block">圪僚沟村是个自然村,有十几户人家,百十口人,也就是一个生产队,人们习惯称村长为队长,因为穷,谁也不想当队长,没办法,只好抓阄,轮流坐庄,任期一年。这里人们长年也不出山,封闭落后,给外界联系甚少,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过着男耕女织与世隔绝的生活。</p><p class="ql-block">有一天,有一群学生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让平静的小山村从此不平静了。那是1971年的春天,有十二名知青打着红旗徒步走进这个村,说是来安家落户,县里指示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顿时,村里炸开了锅,好像从天上掉下个外星人,大姑娘小媳妇都跑出来看希罕,有敲锅的,有拍盆的,一个个用不解的眼神看这帮洋学生,说他们是吃饱饭撑的钻山沟里来刨食。</p><p class="ql-block">在农村,队长是一把手,会计是二把手,保管那就是三把手了。队长有四十多岁,人们都习惯叫他“老歪”,上过三年小学,也算是个文化人,刚抓阄当上队长执政不到三个月。走路有点飘,说话结巴,向变性的老公鸡打鸣,但有一点,歪主意多,前几年,他出了趟山,光头变成了小分头,还经常往头上抹点油,明晃晃的,最耀眼的是他带回来个小媳妇,都说小媳妇缺 个心眼,但长的有模有样,让村里的老光棍羨慕不已,都纷纷拿着烟卷找他取经。</p><p class="ql-block">保管叫老憨,是条老光棍,主要管箩筐,粪叉,扁担,走个路总也是仰个脸,五十好几了,也没有混个媳妇,他看谁家媳妇长的好,人还没走到跟前,就垂涎欲滴,口水流三尺长,给人家挑个好农具,趁机摸摸小媳妇的脚,为这事不少 挨骂。</p><p class="ql-block">他问队长来这么多学生住哪?队长说:“把…把…把牛…棚收…拾…拾一下,让他们住吧,呆…呆不了几天就屎壳郎搬…搬家滚…滚蛋了,我们还能落个安…安置费,”村长美滋滋的边说边笑。老憨又问:“男女能住一块?”队长的嘴撇的老高,能挂个油壶,说:“你他妈真笨,去山上砍…砍点高梁杆。”,中间一摆抹点泥就行了。”老憨伸出大拇指称还是队长高明,是根“老油条”;又问:“没有电怎么办?”队长的脸憋的通红,说:“大队部还有二盏马灯,给他们拿过来,再忘了到供销社打一桶煤 油。</p><p class="ql-block">这时,突然从人群中跑出一个疯女人上身穿了个烂棉袄,下身穿个大裆裤,披头散发,脸黑的只能看见白牙齿,,跑到女生中间一个个上下打量,说咱这山里有狼专吃女孩 ,谁漂亮吃谁,她走到一个长的十分乖巧,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姑娘面前,目光停下来了,上下打量一会,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要注意,会先吃你。”这个姑娘叫夏小雨,今年刚刚16岁,个头不高,看来也就1米5多点,长了一对水汪汪大眼睛,梳了二个小辫,穿一身海军蓝,长的乖巧玲珑,很顺看。这话一出,顿时让小雨打了个冷颤 。 队长走到疯女人面前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说:别听这疯娘们胡…说八…八道。</p><p class="ql-block"> 这个村最活跃的还是村团支部书记兼妇女队长小凤,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梳个简发头,前边的刘海很迷人,青春靓丽,充满朝气。她初中毕业,聪明伶俐,说话像清泉,叮咚有声,人也长的好,招人喜欢。她手里拿着《毛主席语录》一步窜到石头台上,用土的掉了渣的普通话发表激情高昂演讲,她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我们贫下中农一千个拥护,一万个贯照办。”她一边讲,一边挥舞着《毛主席语录》喊口号,“坚决拥护毛主席的伟大号召。”这时,在知青队伍里也口号四起:“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扎根农村干革命,广阔天地练红心,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在山峪里回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牛棚在村北头山坡上,离村有二里半地,是一片湿地,有水有草,过去这里牛羊成群,十里八里都能听见,哞哞…咩咩叫声,按动物自然生存法则,也成了狼的出入地,隔三差五,都要丢个三、两只小羊羔,因此这里也习惯称叫“狼牙口”。如今农业学大寨,以粮为纲,荒山变绿田,食物链断了,狼也稀少了,但偶尔也能听到狼嚎叫声,叫的很凄凉,一听就知道狼饿了,找不到食物。</p><p class="ql-block">牛棚还真不小,有三四亩地大,宽敞的院子,五间石头砌的房子,虽然有点破,四处透风,但看起来也挺结实。院子里有一棵大杮子树,树龄少说也有一、二百年,乡亲们说这棵树是神灵。传说,有一次下大雨,电闪雷鸣,有人看见树上坐着一个白胡子神先,初一、十五经常有人来上香,求个平安。今天这棵树好像是焕发了青春,叶子翠绿,满树黄色小杮花,清澈透亮,散发者淡淡的淸香,树上的喜鹊喳喳喳叫个不停,寓意:“喜事到”,树上的麻鹊你打我闹,忙的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山里人虽然穷,但很实诚,待人心眼好,看着这帮学生这么小就离开父母,来山里受罪,挺可怜的,大伙搭把手一起把屋里屋外,院里院外的陈年老土都清理干净,从家里拿来锅碗瓢盆,帮他们垒了个做饭的锅灶,去地里背了些玉米杆铺成了大炕,墙上里外都刷了石灰水,白白的。他们听说城里人吃饭很讲究,不像农村人手里端个大碗,怀里揣个大饼蹲在门槛上就凑合一顿。一群老小爷们就在院里大杮子树下支起个大磨盘,还搬来十几个四平八稳的石头墩子,当板凳,餐桌就成了。厕所,农村叫茅房,男女通用,知青们说万一男女碰到一起多尴尬,就临时用玉米杆在墙角遮挡人眼,摆了两块大石头,就归男同胞了。这兴师动众阵势还真像农村娶媳妇,折腾新屋。知青们看见新家,脸也阴转晴,愁云 消散。</p><p class="ql-block">张大妈是位老党员,也个烈属,膝下无儿无女,抱养了一个男孩。他丈夫叫铁榔头 ,相当年抗战,日本鬼子一听说他的名字就不敢进山,后来被汉奸出卖牺牲在石峰山。张大妈也很有性格,是个天王老子也不怕的人,敢说敢为,待人心眼好,村里男女老少都很尊敬她。她说:“从今天起,你们都是我的娃,我给你们做饭,生活上有啥不方不便的给我说,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我当妈的就拿这棍子敲他。张大妈话音还没有落地,女孩子们都跑过去抱住张大妈潸然泪下,不停的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妈,我们都是你的儿女。”张大妈激动的一边用衣服袖子抹泪,一边说:“我只剩这把老骨头了,以后全靠你们了,你们把圪僚沟建设好了,让我这老太婆也享几天福,到那边给老头子也有个交待,他们也算是没有白流血牺牲。”</p><p class="ql-block">虎头在学校是学生会主席,他是这次下乡动仪的举旗人。为了上山下乡,他提前半年就开始做准备,一种使命感驱使他提前给县委张书记联系。虎头的父亲是一名将军,在这里打过仗,有一次突围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一位大嫂把他藏在山洞里,国民党为了抓他,封山,吃的食物什么也不准带进山,这位大嫂每天就用自己的奶水喂他,救他一条命。然而,为了救他,却把自己的孩子活活饿死了。老将军说:他的命是圪僚沟的老百姓给的,他一定要报答这里的乡亲们。后来,老将军因“彭德怀事件”受牵连,削发为民,发配边疆劳动改造。他临走时还交待虎头要报恩,一定要替他来这里尽孝。张书记是老将军的警卫员,虽然靠边站了,但他熟悉这里的情况,他叫虎头到他父亲负伤的圪僚沟去,说你爸最牵挂那里的老百姓,替他父亲尽孝,也可能会找到他一生牵挂的人。</p><p class="ql-block">虎头在班里威信很高,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学生会干部,长的帅气也很有安全感,四方大脸,一米八五的个头,说话底气也很足,身上自带磁场,只要一靠近他,就能产生共振。特别是女生,能感觉到一个男人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这种魔力,让你走不动,离不开,甚至,神魂颠倒。这次组合,说实在的,都是冲着他来的,六男六女,虽然说阴阳平衡,,但各人心里都藏着小九九。每个人下乡的动机各异,有头脑发热想赴汤 蹈火,有追求爱情恋恋不舍,也有的是家庭所迫无可奈何。谁心里都清楚,“扎根农村一辈子”只是一张金子招牌。</p><p class="ql-block">这天夜里,他们彻夜未眠,好像是疯了,更像是刚从窝里偷偷爬出来羽毛未丰的小鸟,不知天高地厚。他们在院子里点起了篝火,把整个山都燃红了,他们高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大山我来了!”并掏出来毛主席语录,对着毛主席像发誓,“红心永向党,扎根在农村。”</p><p class="ql-block">小雨出生在音乐世家,长的弱不经风,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天生一副好嗓子,她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歌声伴随山里的一丝丝凉风,像一个迷路的小女孩走到了十字路口,更像走丢的小女孩在找妈妈。</p><p class="ql-block">亚楠是个文学狂,他情不自禁朗诵保尔柯察金《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名言警句。</p><p class="ql-block">张茜在学校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无论身材还是舞姿,堪称校花,她即兴发挥,跳起了芭蕾舞《白毛女》“北风那个吹”</p><p class="ql-block">这时有人提议给咱的知青点起个名吧,名正言顺,亚楠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同吃一锅饭,同睡一个炕,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就叫“知青小屋吧”,大家一致拍手叫好。</p><p class="ql-block">小文是个书生,性格内向,一肚子墨水,不爱说话,但勤学书画,笔不离身, 他提笔在一块木板上写下“知青小屋”四个大字,把门匾挂在大院门上,十分醒目。</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张大妈早早就把饭做好了,熬了一锅小米粥,蒸了一笼玉米面窝窝头,把家里腌的一坛子咸萝卜圪塔也让孩子背上山。</p><p class="ql-block">小凤见了这帮知青感觉着了迷,晚上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兴奋不已。她也来的很早,把水缸挑满水,把院子打扫干净,坐在石头墩上不知静静的在想什么。小知青们折腾了大半夜,八点多才一个个揉着眼,迷迷糊糊起来。</p><p class="ql-block">小雨刚刚走进茅房就听她大叫:“有蛇,人们蜂拥跑了过去看希罕,小凤好像认识它,也不惧怕,走过去轻轻的用手掐住蛇头,把蛇扔进山沟,说了句:“以后不要再来了,”知青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凤娴熟的动作,惊叹不已。</p><p class="ql-block">张大妈拿个锅盖噹噹敲起,扯着嗓门子吆喝:“开饭了!开饭了!”同学们好像闻到了香味,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早上饭,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待续)</p><p class="ql-block">2022年5月18日</p> <p class="ql-block">刘小喜拍摄</p> <p class="ql-block">刘小喜拍摄</p> <p class="ql-block">刘小喜拍摄</p> <p class="ql-block">作者庞继承和夫人李国华都是知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