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蒋介石要为他题写悼词——记同济大学欧特曼教授 作者：赵洪洋

洋洋

在同济大学和同济医学院建校或建院115周年之际，我们深切缅怀为中德文化和教育交流做出突出贡献的同济大学欧特曼教授。

　　2000年，我应聘到德国萨尔州立大学教授职位。工作之余，我携家人去柏林一家医院神经外科主任，也是我的好朋友Donauer教授家度假。我妻子和Donauer家人一起在做晚歺。

在这里我碰巧遇见了Donauer的朋友，也是欧特曼的孙子。

他听说我是同济医学院毕业的，就拿出了两本书，都是上海商务印书馆印刷的书。一本是中国第一部《汉德字典》是主由欧特曼教授编写的。另一本是《欧特曼教授哀思录》分别由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和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题写书名。书页中赫然醒目的是当时民国政府主席蒋中正的题词。

我在向欧特曼的孙子解释书的内容，告诉他，他的爷爷是个伟大的人物。

说起同济大学和同济医学院，我们都知道它的创始人是德国人埃里希.宝隆博士。但另一位对同济大学有特殊贡献的欧特曼教授在同济大学的早年是声名赫赫，但现在说起同济历史，却鲜见有人提起他，且不知，欧特曼教授不仅对同济大学有特殊贡献，而且对中德文化教育交流，特别在教育和中德语言教学方面更是无人企及！

欧特曼生于1882年，出生地是汉诺威。曾就读格赖佛斯瓦耳德（Greifswald)大学和柏林大学，专攻历史地理和哲学文学，更重在语言学研究。20岁时服兵役一年，22岁取得博士学位。然后任中学教师并兼任历史地理研究院和科学院助教。1907年德国外交部送他去东方研究院学习中文，一学期后，他先后被派往北京、天津和青岛主持中德中学的校务及兼职班主任和教师。此期间他与柏林大学雷兴（Ferd.Lessing）教授一起研究岀版了便于外国人学中文的汉语通释（Lehr gang der Nordchinesischen Sprache汉德词典）。

1920年3月由青岛前往上海担任同济大学附中教务长，并由德国大学授教授职称。此时同济大学负责人已由华人担任。应附中学生要求创办德文月刋，是当时上海最受欢迎的外文期刋。1926年，德国某大学拟聘欧特曼为汉文教授，他婉言谢绝。其后日本在辽宁设南满医科大学，以远高于同济的薪酬邀其赴任，被他拒绝。足显其热爱同济之心。他每周授课18小时，外加一次晚上两小时的培训学生德语演说，寒冬风雪从不间断。1930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他所著中德袖珍字典。1932年，一二八事变致同济校舍尽毁，停战后，欧特曼与工学院教务长史娄纳氏等在德募捐到9万余元捐给同济重盖校舍，战事期间德藉教员享有特殊经济补贴，中国藉教员找到欧特曼希望他也能为他们争取补贴，欧特曼说服德藉教员从中拨取部分资金给中国藉教员。无论是德藉还是中藉教员，都把欧特曼视作他们的主心骨。

欧特曼教授创办的德文月刋深受中外人士欢迎。

这是刋登在德文月刋上的一篇译文，译者是当年欧特曼的学生陈任，陈任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眼科专家，同济医院眼科主任。

欧特曼教授除主持附中教务外，还担任大学多项职务和专业委员会委员。此外尚任上海东亚学会支部创始者及主席，法兰克福中国学院友谊联合会会长和董事，上海德国恺撒威廉学校董事。德国政府授权其主管在华德侨学校的毕业考试。作为商务印书馆附设东方图书馆复兴委员会的委员，他为该馆捐赠了大批德国书藉。国立中央大学以其对中国文化的巨大贡献，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

　　欧特曼教授学识渊博，除母语德语外，精通英、法、希腊、拉丁、中文、日文，会西班牙、葡萄牙、俄、库页岛方言、赫哲语、印度佛语等。翻译多本著作：如《中国国民党总章》、《建国大纲》、戴季陶著《孙中山先生著作及演讲记录要目》、胡适著《我们走哪条路》、《日本田中内阁侵略满蒙之积极政策》、《明史徐达传》、《朱元璋御制周颠仙人传》、《聊斋》节选等。当时汉译德的译者无不找欧特曼教授作为校对，他均乐意应承并身体力行，他特别鼓励和支持年轻人翻译作品。

　　欧特曼教授不仅学识渊博而且人品一流。同事和学生们评价他做事“极端精细，丝毫不苟，忠于职务，历久不渝，言忠信，行笃敬。”

欧特曼教授在附中主教德语和地理，德语学习是枯燥乏味的，但欧特曼教授总是将教学与地理和日常生活联系起来，课堂与学生互动频繁，因此他的讲义内容往往只能讲一半，但给学生却留F深刻印象，并能举一反三，调动起学习的兴趣。凡是在他班里呆过的学生，他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名字，并且他对找他帮助批改和校对拟发表的文章显示出极大的热情并一丝不苟认真对待，他常对学生说“不知者为不知，且不可不知之而強为知之。”有目的的大量阅读文献，是丰富自己的最好途径。对学生的文章不足之处他除指出外，还推荐作者阅读相关文献以弥补不足，还时常自掏腰包给求教者从德国买来珍贵书藉。有时参考书只有西班牙文、西腊文或拉丁文时，他更是不惜时间利用自己精通的这些语言帮助作者详细讲解意思，他帮助学生们完成的文章涉及文史、地理、哲学、语言学。他帮助过的学生，对他莫不感动有加，或为师爱或如父爱。如此多的学生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其人品之美，不言而喻。

此外，每周他会利用晩上两小时时间培训学生的德语演讲能力，每周六下午利用另外两个小时给对哲学有兴趣的学生讲授各派哲学思想。学生们的演艺活动，他是当仁不让的导演，他是学生们最爱戴的老师。作为他的学生真是受益匪浅。有这样的老师，学生们自是勤奋学习，不负师恩。同济附中培养出的学生大多进入同济大学深造，欧特曼教授给他们打下了坚实的学风和基础知识，也给同济大学输送岀培养的优秀生源。

在同济大学，在附中，在上海的德侨社团，当遇到困难和出现人与人，人与社团或群体与管理机构无法解决的矛盾时，人们也总是把期待的目光聚焦在欧特曼的身上，他无论在管理者还是德中教职员工和学生中都享有崇高的威望。一二八战中和战后，学生停课已久，学生们集体找到大学管理者呼吁复课，但校舍已毁，校方自然不能满足学生们的要求。学生们不满，希望欧特曼出面为他们说话，欧特曼一面积极做学生们工作，希望他们能理解校方困难，另一面利用自己的威望在德国政府和企业争取到资金重建校舍，使学生们最终复课。同样也是因为战事，教师们的工资也发不出了，教师们也是把希望寄托在欧特曼身上，他眼看教师人才因工资问题出现流失，心中也非常着急，他奔走在德侨社团和德国领事馆，最后终于拿到补贴资金，防止了教师队伍的继续流失。他是校管理方和师生都喜欢的享有盛誉的人。

　　不幸的是，1933年6月他胃疾复发，后入宝隆医院手术，确定为恶性肿瘤。回德国疗养，于1934年1月7日离世。他的离世是中德文化交流不可弥补的损失，中国的德文教学失去了一支巨大的有力胳膊。同济大学中德藉师生失去了他们共同的精神领袖。在同济大学全体教职员工送的挽联上写着：

讲学在利南孟赫之间。才雄一世。

其人挟亚雨欧风而逝。尸祝千秋。

同济大学校长翁之龙的挽联上则写着：

越数万里而至中邦。

学校秉成规。

巧授准绝宗格匠。

历十五年克勤厥职。

疆圻多方难。

悲深圭臬失名师。

同济大学秘书长兼教务长周尚的挽联曰：

经欧西几万里路而来。

先觉先知。

为我国创开新学派。

弃沪东八百弟子以去。

斯人斯疾。

何彼苍遂夺其天年。

有报社记者问及同济大学一教员对欧特曼先生如何评价，该教员回答说：“《殷芸小说》有云：桓温征蜀时，犹见武侯时小吏，年百余岁，温问:'诸葛丞相今谁与比？'答曰:'诸葛在时，了不觉异，自公没后，不见其比。' 现在感同身受，先生在时，了不觉异，先生没后，不见其比。”

这年一月，同济大学和附中及上海整个德侨社团哀思会不断，泪水涟涟从黄浦江汇入大海，期盼流向德国欧特曼的家乡，带去同济大学师生对他的眷恋之情！

为欧特曼教授题悼词的政要名流较多，作者择手书者录之，一读名人对欧特曼教授的赞誉，二可鉴赏名人书法，殊不易得。

蒋介石，历任国民政府主席、国民党总裁、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中华民国总统。

林森，九一八事变后接任蒋介石任国民政府主席。

孙科，曾任国民政府三院院长，考试院、行政院、立法院院长。

汪精卫，曾任武汉国民政府主席、中华民国行政院院长，外交部长等职。后沦为汉奸。

王世杰，曾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外交部长、中央研究院院士、武汉大学校长。

孔祥熙，曾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兼财政部长。

顾孟余，国民党中央执委，曾任宣传部长、交通部长和铁道部长。

陈公博，曾任国民党中央民众训练部长，行政院实业部长。后沦为汉奸。

陈树人，国民党中央党务部长、执委，著名画家。

蔡元培，历任北京大学校长、南京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中央研究院院长、监察院长。著名教育家。

朱家骅，曾任国民党中央执委、组织部长、浙江省政府主席、交通部长、教育部长、中德文化协会会长。

罗家伦，清华大学第一任校长、国立中央大学校长。著名教育家。

德国公使陶德曼悼文。

作者参考欧特曼教授之孙所提供资料编写此纪念文章。特别是同济大学欧特曼教授当年学生所写的追忆文章为本文提供了翔实的历史资料。他们是魏以新、宋名通、胡嘉言、邓才寿、陈孝崐、徐德麟等老前辈，也感谢同济医学院陈英汉老师提供的德文月刋相关资料。在此也向他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