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跑中的陶醉和清醒

洪泉

慢跑现在已经成人们频繁进行的运动项目。它短小精悍，锋利隽永，在久坐化与碎片化的城市生活中，能起锋芒又易获取，很适合用来修身怡情。美国运动医学会和心脏学会曾建议18至65岁的人，最好每天进行30分钟中强度的有氧运动，这差不多就是慢跑5公里的时间。当我们谈起5公里，我们谈的还只是一段理论上的线性距离，要真正跑起来，才能进入5公里的内心世界，它会显现自身为一段生命的绵延。在此期间人体内会加速释放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这些都是传递思维与情感的神经递质，它们会为“人间清醒”营造氛围。

慢跑是一种恰如其分的超脱方式。如果仅仅走路，那心率太低，生不起波澜，也打不破常规，不足以突破日常生活的身心惯性，而乘坐交通工具则会在一定程度上扭曲时间感和距离感。所有运动项目中，只有慢跑可以为人划定一个时间范围，让心率平均维持在最大心率的75%左右，人于其中孑然一身，均匀而用力地承受自身。此时心肺会有一种缺氧式的紧迫感，像登临空气稀薄的高山，这是“认识你自己”的一个契机。

5公里不长也不短，它可以微弱唤醒远古狩猎时期强健的身体记忆，与过去产生一丝感应，又能关照现代都市大部分人的生活尺度，说它“通古今之变”，我觉得也不过分。而且它亦可根据个人情况自由加减，退可3公里，进可10公里甚至更远，5公里是理论上的最大公约数。《论语》中有“吾日三省吾身”，或许“吾日五公里吾身”更实用，也更易于操作一些。它像阅读，开卷有益，而且集身心锻炼、生活反思与精神内省于一身。

在慢跑中，所有身外之物都要被暂时悬置。你会处于一种不问世事的脱机状态，某种程度上已不再是社会人，而只是自然人。跳出喧哗与躁动之外，与自己面面相觑，从脚下便会流出最真实的空间与时间。当一个人心率长时间处在每分钟130次以上，他就很难不活在当下，每一次呼吸都特别郑重其事，每一步都用力地落在大地上，人间此刻格外清醒。

我现在偶尔也跑一跑，距离和时间加量后，个中体验会变得更加深刻丰富而有层次。对我来说，慢跑是一种批判现实与人间清醒的哲学方法。最近我给慢跑找到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古人说“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从香的角度看，时间是从它自身的燃烧中缓慢生成，一定刻骨铭心，对香来说，时间已不再是索然无味的身外之物，而是纵贯自身，成为一场此消彼长的向死而生。慢跑大概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