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丛彦(燕山大学退休教师)</p><p class="ql-block">插图:中国国家地理“山”获奖作品</p><p class="ql-block">父爱如山,献给父亲节</p> <p class="ql-block">上小学三年级的一个星期天,爸爸带我上街。当时(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那是齐齐哈尔市唯一的柏油大马路。我们爷俩从大街东头的火车站(我家就在火车站附近的铁路南局宅住),一直走到大街的西头。路有多远?我不知道,只记得后来开通无轨电车时,那一段有四站。</p><p class="ql-block">平时星期天爸爸可能给我出算数题,看我做得快不快;或者拿报纸,让我读一篇短文,看我能不能念下来。今天上街,走这么远的路干什么呢?我一路走,一路寻思。</p><p class="ql-block">就在大街尽头的拐角处,爸爸给出了答案:他领我进了一个大大的房子——“新华书店”。</p><p class="ql-block">生平第一次见识了书店,那简直就是一座书城啊。</p><p class="ql-block">爸爸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并悄悄地对我说:“随便看,只要不带走就行”。</p><p class="ql-block">竟有这么好的事情?平时,在地摊儿上看“小人书”都得花钱呐。惊喜让我的小心脏“咚咚”地直往外蹦,爸爸的轻声细语,满“书城”里的人的鸦雀无声,令我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只用目光扫描起来。</p><p class="ql-block">我被一个书架上方的“少儿部”三个大字指引,蹑手蹑脚地径直朝那里走去。来到大书架前,试着抽出一本“童话故事”书,左顾右盼,真的没有人管我,于是蹲在一隅,如饥似渴地看起来。</p><p class="ql-block">从那以后,读书成为我一大爱好,而每个礼拜天,就成为了我的节日:我心目中的“读书节”。</p><p class="ql-block">——吃完早饭便出发,沿着笔直的马路走。想着前方的书城,书里有许多美妙的故事等着我,想着想着就笑了。不知不觉中,已然抵达书店门口。似乎刚才脚下踩的不是路,而是一条飞毯,飘着飞着就到了,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累。</p><p class="ql-block">等进了书店,走进书里的世界,更是忘记了一切,连中午不吃饭也不知道饿。什么“寓言故事”,“童话故事”,“神话故事”,很多国家很多民族的“民间故事”,还有书页里的一幅幅插画,都深深地吸引我,让我流连忘返。每次都是看到傍晚,书店将关门,才不得不回家。</p><p class="ql-block">走在回家的路上,才觉得路有点远,走得有点累,才感到自己的肚子都饿得过劲儿了。但是边走边回忆刚刚看过的那些故事,什么累呀,饿啊,转瞬间又让内心的喜悦和满足赶走了。回到家里,仍是异常兴奋,久久不能平静。</p><p class="ql-block">当下一个星期天来临时,我又会早去晚归,去书城,过我的“读书节”,在书的世界里遨游一整天。</p><p class="ql-block">也是从那以后,每晚临睡前躺在床上,两个妹妹总是一左一右急不可待地挤到我身边,恳求我快点给她们讲故事。就像“电匣子”里有“广播剧”时间,我们家从此有了每晚的“大姐讲故事时间”。</p><p class="ql-block">在那个时间段里,我差不多是现买现卖,把星期天“批发”来的故事,分七天“零售”给两个妹妹。我尽量跟“广播剧”学,讲得绘声绘色,所以妹妹们听得有滋有味。</p><p class="ql-block">书中记载的那些古今中外的故事,给了我“真”“善”“美”战胜“假”“恶”“丑”;智慧战胜愚蠢;正义战胜邪恶的教育。我又不自觉地把这种教育传递给了两个妹妹。每天晚上,在“里屋”的灯下,爸爸看他的“资料”,妈妈做她的“针线活”;在“外屋”的床上,两个妹妹屏气凝神,听我时而娓娓道来,时而故弄玄虚地讲故事,直讲到睏意袭来,姐妹三人一起入睡。</p> <p class="ql-block">升入初中后,再进书店,视线开始脱离“少儿部”,而聚焦当时流行起来的中国和前苏联的“侦探小说”:比如中国的《国庆十点钟》,比如苏联的《红色保险箱》······都是一些短篇或中篇小说。总想长大的我,当时还自豪地以为这是自己脱离“小儿科”的标志。</p><p class="ql-block">书中那些高智商的间谍和特务的多思慎行,深含不露,侦查人员观察事物的细致入微,思维的敏捷缜密,逻辑推理的严谨和环环相扣,都给我极深的印象,让我佩服并着迷。恨不能一下子把他们勤于观察,善于思考的本事都学到手,让自己也成为一个有深度的聪明人。此时的阅读,开始有了一点点学习的成分。(后来我想,初中时,我的“几何”“代数”学得比较好,没准儿与此有关。)</p><p class="ql-block">在“大姐讲故事时间”里,所讲故事的内容,则由原来的一个个简单的,独立的短故事,变成一天讲一段的复杂的,充满悬念的长故事。我讲得来劲,妹妹们听得过瘾。我觉得:不仅看书的时候内心充满快乐,给妹妹讲书的时候也很快乐!看她们之前渴求的目光和之后满足的笑脸,我这个有两个“粉丝”的姐姐很有成就感。</p><p class="ql-block">到了初中三年级,我的“侦探小说热”退去。此后,升入高中,开始在喜欢阅读的同学圈里传借大部头的长篇小说看。妈妈不再允许我用整天的时间,糗在书店看闲书,两个大一点的妹妹早已上学,自己有了阅读能力,家里又有了一个小妹妹,所以“大姐讲故事时间”慢慢自生自灭地“停播”。</p><p class="ql-block">故事虽然不讲了,但是爱看文艺类的书籍却已成嗜好和习惯。看到好书,那便是我的“读书节”,我会在夜里偷着看。既然是“偷看”,速度不快当然不行,所以渐渐地练就了近乎“一目十行”的本领,成为“猎书”的“快枪手”。也因此,涉猎了不少好书。不仅有中国的名著,也看外国的名著。开始时,主要是看前苏联的。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年近卫军》,《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古丽雅的道路》······后来也看西方的,包括英国,法国,意大利等国的。比如《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牛虻》······</p> <p class="ql-block">升入大学后,可以在图书馆借阅想看的书了,于是开始借阅别人推荐的作品(例如《简爱》,《女王的威士忌》······)。并开始喜欢看好的杂志(例如《读者文摘》),特别喜欢看意境优美,感情真挚和含蓄深邃的诗歌;喜欢看构思精妙,语言隽永,意蕴悠远的散文。在这样的作品面前,我不再是“快枪手”,而是常常沉醉于其中,不舍得离去。</p><p class="ql-block">在当时闭关锁国的年代,书带我穿越时空,走出国门,走进丰富的多姿多彩的大千世界,甚至走进各种人物的内心。以至于本来接触的人很少,只有家人,邻里,老师和同学,但却觉得自己已经见过好多形形色色的人;本来只生活在一个闭塞的小城市里,左邻右舍都过着几乎一样的忙忙碌碌浑浑噩噩的日子,但我却知道了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什么是令我非常憧憬的最文明最健康的生活方式;本来还没恋爱过,可我却好像已经和书中的女主人公一起,经历过不同的或轰轰烈烈,或轻松浪漫的恋爱。我知道了:尽管都食人间烟火,但人们可以创造出一个丰富多彩的精神王国。高境界的恋爱可以充满诗情画意,可以灵犀相通甚至琴瑟和鸣!而低级的(如“阿Q”),会乏味到只知:“吴妈,我要和你睡觉。”我开始傻傻的向往着超越时代的理想主义的爱情。而不是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考虑实际问题。(比如家庭出身好不好,是不是“党员”,因为这是日后有没有前途的前提。)</p><p class="ql-block">阅读让我身边仿佛有了许许多多睿智有品味的先哲老师和朋友。“听”他们的谈吐不凡,妙语连珠,妙趣横生,看他们的奇思妙想,超凡脱俗的丰富与潇洒的人生,让我的内心无比愉悦。有这样的榜样和良师益友陪伴,自己也仿佛成为精神王国的贵族和富翁,那感觉太美妙了。一个人的生活空间和时间都太有限,而读书使之无限扩展,并且可以创造和收获不同的美好感受。因此,“读书”成为了我生活方式的重要组成部分。</p><p class="ql-block">即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久,“文化大革命”袭来,除了毛主席著作之外,几乎所有书籍都被说成是“封资修”的“毒草”,我爱读文艺类书籍的习惯也不曾改变。那时我读《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讲解》,那是父亲系统内部编辑出版的厚厚的一本书。其中收集了众多著名作家诗人对毛主席诗词的解读和体会。他们旁征博引的文章,在我饥渴的眼里是宝贝。那时书店的书架如同荒山,而我手中有这样一本好书,还能够公开地,理直气壮地看,感觉就像自己独有一树绿荫;</p><p class="ql-block">即使我是个理工科的教师,喜欢读文艺类的好书仍然是我的生活习惯。特别是年纪大了以后,不大喜欢一般节日的喧嚣,平常的节日已经不成其为“节”——就连“春节”,也不过就是老两口去儿子家吃一顿年夜饭。只有坐在自家的书房里,读一篇喜欢的诗文,感觉那才是我的节日。</p><p class="ql-block">想想自己的人生:做的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以喜欢的生活方式过着自己的日子;有眼前的苟且,也有诗和远方···这一切,无不始于父亲早早地带我走进书城,引领我走进可以自由驰骋的,广阔无垠的书的世界!那是父亲馈赠给我的,一生受用不完的,最珍贵的礼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