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一以此文缅怀我敬爱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父亲遗像</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二年六月初,在父亲的指教下,我和妻一镰镰把十六亩小麦割倒,一铺铺收起捆好,一车车运到场园,堆积成一个又高又长的麦垛。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儿,近八十岁的老父亲却提醒我:“千万不要以为把麦子割完拉进打麦场,就可以松口气了,更重要的活儿还在后头呢一一碾场!碾场是夏收时节的关键之役,夏收成败在此一举。”并为我准备好了桑杈、推板、木锨、挠钩、扫帚等工具,整理好了牲口套合、套绳,修理好了碌碡滚架。</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还不亮,父亲就喊我摊场。父亲说:“摊场是碾麦子的基础,早早地把场摊好,就可以趁太阳正好,早点把麦子晒干,碾场的时候就会事半功倍。”让我用挠钩把麦子从垛子上挠下来,用桑杈挑乱或用手撒开,再一堆堆推到场园,用桑杈把麦子均匀地抖落开,然后用力一翻,尽量使其直立、蓬松,相互交插支撑,成无数个小窝状,像稻草人一样站立起来,这样能进风,便于阳光暴晒,晒得快,干得透,碾起来,碾得净。父亲说:“麦子窝里进热风,打起场来碾得净。”就这样,从麦场中间开始,一层一层朝外扩散直至摊满全场。</p> <p class="ql-block"> 大中午,当空的日头晒得人都能脱层皮,麦秆也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时就要“翻场”了。拿起桑杈,将早上摊的麦子翻个个儿,把下面的翻到上面,挑散翻立起来,确保每处都能得到太阳足够的青睐。父亲说:“杈头有火,锄头有水。麦子摊开以后,用桑杈不间断地挑翻,麦子干得快。翻场多遍,省时一半。”</p><p class="ql-block"> 麦子经过一个上午的暴晒,浑身的潮气已经蒸发得无影无踪,用手轻轻一揉便会迸出圆鼓鼓的麦粒儿,咬一颗在嘴里,“嘎嘣”作响,清幽的麦香已顺着食道进入五脏六腑。我说:“开碾吧!”父亲说:“不成。还要平场!”用桑杈把直立蓬松的麦子挑散、铺平、摊实在。这样便于碡碌碾压,牲口省力。</p><p class="ql-block"> 当把麦子摊平后,父亲牵来骡子,驾上头牯家伙,拉着场边的碌碡就上场了。一手抓缰绳拽着转圈的牲口,一手拿鞭子,口中不停地吆喝,手上甩着响鞭,那骡子便浩浩荡荡地在铺满麦子的场里转圈碾压。刚开始,牲口显得很吃力,随着碌碡一遍遍循环往复,麦秸全部压倒了,像地毯一样平展,这时,父亲让我在碌碡滚架外角挂上石搓板,扬起鞭子,“嘚儿一一驾!”大喊一声,骡子耳朵一竖,便四蹄撒开一溜小跑,那碌碡“咕噜咕噜、吱吱呀呀”,欢快地飞转,连碾带搓,后边如铺上一条光亮的弯道,那碾压的麦子,就像展开的扇面十分漂亮……</p><p class="ql-block"> 父亲说:“碾场是有讲究的,首先要用手中的缰绳控制牲口转圈的直径,人和牲口之间要配合黙契,达到圈圈到边,圈圈到心,前边放,后边收,一圈套一圈,一圈挨一圈,吱吱呀呀,压遍全场。”</p> <p class="ql-block"> 麦子要碾三遍,才能让麦粒和麦秸秆分离。当圆润饱满的麦秸秆被碾压得扁平且泛着白光的时候,第一遍就碾完了,便开始翻场,用桑杈将麦秸秆挑起来,翻一身。再把翻上的麦秸秆碾到泛白发亮,第二遍碾完了,就要腾场。用桑杈把麦子挑起来抖擞几下,使麦粒和麦秸分离,麦粒落在场面,麦秸覆在麦粒之上,然后碾压第三遍。当麦秸秆成了扁扁的一条,麦粒、麦糠儿也分离开来,摊在地上,厚厚的一层,第三遍就成功了。</p> <p class="ql-block"> 父亲喊了一声:“起场!"用桑杈像“腾场”一样,边挑边抖,把麦秸和麦粒麦糠分离,然后把麦秸运出,堆在场边,将麦粒麦糠堆在一起。这时候,桑杈、铁杈、推板、木锨、扫帚等工具一起用上了,男女老少一起上阵,挑的挑、推的推、扫的扫,秸秆在飞舞、麦粒在跳跃、碎渣在飞扬,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父亲捧起一捧麦子往空中一扬:“东南风,堆成西南东北走向。”我们便把麦子堆成了长条状。</p> <p class="ql-block"> 扬场。父亲说:“扬场就是将麦粒与麦糠等其他东西分离,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过程,一般要粗扬和细扬两遍。风声就是命令,只要看到麦场四周的杨树随风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就赶快开始扬。”父亲先作示范,然后指导着我扬。</p><p class="ql-block"> 粗扬就是用六股杈将麦子和麦糠的混合物抛上空中,饱满坚实的麦粒哗哗地下落堆积,形成一丘状的堆,而轻浮的麦糠、杂物则随风飘到一边,甚至飞扬到更远的地方。细扬需要借助风力,只要熟练地掌握技巧,无论风大风小,都能把麦子扬得很干净。风大时,要叉开腿,弯低腰,扬出低而短小的一个弧度。微风时,就要舒展腰身,两腿稍有收回弯曲,高高扬出一道美丽而深远的弧线来,迅速散开成扇子面,风吹掉了糠秕瘪谷后,麦子轻轻地洒落在新的粮堆上。只要根据风大风小,调节自己扬场的力度,扬出的麦粒就落在一条很规则的弧线上,金黄的麦粒、吹落的杂物,泾渭分明。</p> <p class="ql-block"> 父亲说:“细扬时需要打落的配合。掠场很关键,三分扬家,七分掠家。”在父亲的指导下,妻子两手把扫帚端平,随着我的节奏,一扬一掠,在麦粒堆表面轻轻拂过,把那些分量略重不易和麦粒分开的麦余子归于一边。但见金色的麦粒像下雨一样哗哗地洒落地面,一片片白色的麦糠像雪花一样轻盈地飘落在麦堆旁。不一会儿,一个籽粒饱满、金光闪闪的麦粒堆形成了。那麦粒,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金光灿灿。一年辛劳与才智的成果展现在面前,全家人的心情无比高兴。</p> <p class="ql-block">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了,四十年前的麦收往事犹如昨天、历历在目。它渗透着父亲的谆谆教诲,父亲的恩爱滋润着我的心田。同时,夏收时节,让我这个走出校门又进校园的教书匠有了一个亲近大自然的机会,让我懂得了只有辛勤付出才会有收获的朴素道理,同时也淬炼了我稚弱的心志。它让我克服了羞怯,勇敢地背起了家的责任;也让我懂得了在每一颗细小的麦粒后面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如今,割麦子有了收割机,人们再也不用镰刀割麦、疙疤绳捆麦、小平车拉麦,牲口拉碌碡碾麦子了。曾经的镰刀、疙疤绳、小平车、碌碡滚子几乎消失了,而那些关于割麦、捆麦、拉麦、碾场的美好时光和悠悠思念,却依然留在心底。因为,它们见证着生活的艰辛和时代的变迁,镌刻着温暖的过往,记录着成长的足迹,是一绺无法抹去的乡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写于二00二年父亲节前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