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本身就是一支羽毛

毛歌

我这样喋喋不休地谈论书，总是在你的面前谈论某一本书是不是值得用“经典”来形容，你迟早有一天会烦我，会让我闭嘴。是的，我相信这一天会到来，正如我相信我还是会谈论书一样。这之间的差别并非由于你的出现，而是由于书的出现。书甚至占领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空隙，晚上睡觉，我们两个人的枕头是分开的，中间总有一点缝隙，这些缝隙一方面被我晚上的不安分给弥补了，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由于一开始就谈论书来弥补的。

这没有什么不好。谁会拥有这样的幸福感啊？用谈论书来弥补时间造成的伤害。我想起来那个女儿描述她父母亲的诗歌，和床有关系，和书有关系。有一天晚上，我们临睡，我给你朗读，很轻声地朗读，你随后看着天花板：

现在他们分开躺着，睡在各自的床上，

他带着一本书，灯光亮到很晚，

她像个女孩梦见了童年，

所有的人都在别处——他们仿佛在等着

什么新鲜事儿：他手中的书未读，

她的眼盯着头顶的阴影。

像遇难船只的残骸从往日的激情中浮出，

他们躺着，多么平静。他们几乎不曾接触，

即便接触也像一种忏悔，

不带一点感情——或者太多。

贞洁直视着他们，像一个终点，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为之准备。

奇异地分开，又奇异地紧紧相连，

沉默像一条线在他们之间穿系，

却不曾缠绕。时间本身就是一支羽毛

温柔地抚摩着他们。他们知道他们老了吗，

这两个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人，

我曾从他们的火中而来，现在它是不是已经变冷？

我说这是伊丽莎白 -詹宁斯的诗歌，你默不作声和往常一样。

第二天早晨醒来，你的眼角有泪痕。

我这样喋喋不休地谈论书，和商人谈论金钱投资者谈论机会是一样的平等。这是社会分工所致，我们只是为自己做出了选择。基于选择，我们在一起，基于选择，我们分开。但是，你要记得，选择并非都是由我们自己来做出来的，书不会选择我们，除非我们选择书。这是书的被动。属于物质的被动性却造成了汹涌澎湃的思想和不可思议的意识，连真理都蕴藏在书里面。然而，书是被选择的。我们选择了书，或者书没有放弃我们，这是我们的福分。你当然会说我是书呆子，这和守财奴没有两样。书呆子知道回家，知道绕过菜市场才有一个补鞋子的师傅，成天都坐在那个角落里。我那天提着你的高跟鞋去补，就在师傅给我的小板凳上读书。他修好了你的鞋子，没有提醒我，他忙，他也知道我忙于读书。所以我回家晚了，这就是理由。我不会找借口，书是唯一的受害者。

我这样喋喋不休地谈论书，这是我们生活的基本特点。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