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无意间看见水边一丛丛绿草,茎叶修长似扇般张开,状如蜡烛的褐色花蕊,直棱棱地星点其间。清风穿过,发出窸窸窣窣的触碰声,不时惊飞栖息的水鸟。那不就是年少时用于编蒲包的蒲草吗?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浦东家乡,那些水不深、浪不急的河浜池塘,长满了蒲草。夏去秋来,叶片长、长势好的蒲草密密匝匝,几乎遮蔽了整个浜面。恰逢其时,刚刚栽下的双季稻秧开始返青,农活日渐疏淡。于是,村里人又忙起了割蒲草编蒲包的农活。</p><p class="ql-block"> 那时,村里人多地少,且土地贫瘠。许多农户一年忙到头,扣除一家老小吃用的“往来账”,抽去生产队的“集体积累”,家里的余钱所剩无几。那些劳力少孩子多的人家,还成了入不敷出的“透支户”。于是,用蒲草编蒲包卖钱,赚点油盐铜钿,成了每家每户的“副业” 。</p> <p class="ql-block"> 蒲包,蒲草编成形似篓子的盛物袋子,有大有小,随用途而异。在缺乏包装材料的年代,储运棉花、蔬菜、瓜果等大多用蒲包,它还可以装上泥土,用于修掩体、筑堤坝。</p> <p class="ql-block"> 编蒲包的材料是成熟的蒲草。它一半隐在水里,一半挺出水面,高的足有两米多高。割蒲草可是“拖泥带水”的活,比割麦、割稻还累人,得由青壮男劳力包干。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蹚进齐腰身的水里,用镰刀割起一根根的蒲草,奋力甩向河滩。细长的蒲叶像一柄柄绿剑,“死缠烂打”不时地划破裸露的皮肤。一浜头蒲草割下来,几乎人人挂彩,有的还成了大花脸。</p><p class="ql-block"> 收割的蒲草,可要经过几道工序才能编包。先用刀将根部一剖为二、晒干。然后一叶一叶剥开,去掉旁斜逸出的蒲丝,俗称“理蒲”。再将蒲草捆扎,由二人持榔头来回敲击。用于敲蒲草的石头和榔头可有讲究。石头一定是青石,它光滑耐磨,经得起千锤万击,倘若换成别的石头,蒲草可能没被敲软反被敲烂了。榔头一般用硬杂木做成,且带点梯形,这样可以防止反复敲打而开裂。</p> <p class="ql-block"> 捶过的蒲草变得又宽又薄,有着丝一般的质感,棉一样的柔软,编织起来不扎手还不易断裂。编蒲包有好几道程序:摊包底、爬墙、结角(蒲包有四只角,所以要翻来覆去结四次)、收腔、压包口(里面要穿一根稻草绳),最后将多余的蒲草剪掉,一只完整的蒲包就编成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年敲蒲草、编蒲包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每当太阳落山,大人们就扛着农具收工回家。一时间,“嘭叭”——“嘭叭”,富有节律的敲蒲声一如震天的鼓乐,此起彼伏,整个村子好像也在随之律动。敲蒲人打着赤膊,挥着榔头,你一下,我一下,从蒲根敲到蒲梢,来来回回不下四五遍。一捆蒲草敲完,一个个像刚从河里爬上来似的,汗珠沿着脖项刷刷而下,打湿身下一大片泥土。吃过晚饭,点上油灯,一家老小忙起了编蒲包的活儿。房间、灶间凡能落脚的地方,几乎都是蒲包的作场。昏暗的灯光下,小孩理蒲,大人编包。困了,孩子闭着眼睛睡觉去了。大人却用搭在肩上的毛巾随意捋把汗,依旧盘腿打坐,蒲叶又在他们的指尖翻飞起舞,直到深夜。</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一到暑假,学生成了编蒲包的生力军。他们笃信父母的许诺绝不是“画饼”,蒲包变卖来的一点小钱,可以买糖果、买文具,还可以交上下学期的学杂费,不用遭受因交不上而被老师罚站的尴尬。由此,他们个个乐此不疲,越编越快,手脚麻利的一天可编上十多只蒲包。</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从割蒲草到编蒲包,个中的辛苦没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和想象的。虽然编蒲包的工序如此繁多,付出的劳动如此艰辛,况且每只蒲包的利润如此微薄(仅在一毛钱左右),但为了清苦日子安稳地过,村里人还是不辞辛劳,干劲十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随着现代包装材料的日益丰富,手工蒲包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编蒲包这项“副业”也已销声匿迹。偶尔看见装蟹之类的蒲包,心里满是久违的亲切。在那个物质匮乏、欲望单纯的清贫年代,曾经的蒲包,不仅让农民收获了劳作的实惠,也让他们多了一份改善生活的奔头和念想。</p> <p class="ql-block"> 文字:汤加</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