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人,随着年龄的堆砌,怀旧情结就愈日俱增,往事就会随着时光的流失而逐渐清晰,在一个夜深人静之时,久远前的一次旅行时隐时显地浮现在脑际。</p> <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正是朝阳般的少女。在那个深秋的季节,与同去开会的几个好姐妹,一起去了长白山深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在进山的小公车颠簸时,车上都是关东大地上土生土长的农民,淳朴的他们乐呵呵地笑着,随便因为什么,只是几句话,前后左右的人们就哗哗啦啦地唠开了。坐在他们之间,我悄悄地欣喜着:在这样小的空间里,又有谁能猜到我来自那遥远的地方,只因我偶一动念才与他们相会于这流动的载体里。我很为这小小的秘密而沾沾自喜。趴在窗上我眨都不舍得眨一下眼,那些山头啊,远远地看时,都圆浑浑的,上面铺满了柔软的草,就象一个个大馒头。及至近前才发现那馒头上的草原来是密匝匝的树林。</p> <p class="ql-block"> 东北的树呀,长相与它们的个性是多么的不相应,枝枝杈杈都那么细密,远看时象雾象烟笼成一团,显得温柔极了。枝叶又脱得那样干净,以至于能够透过那淡烟看见树下的山坡,也是那么枯黄一片,浑成一体。有时山坡上会有片苍郁地松林,那样喑暗墨绿地一片,犹如给山坡披了块厚厚的披肩。小朵的白云就由那山后面飘过来,稍做停留又在天空中迅速地消散,宛如不曾来过般干干净净无影无踪,只剩下那蓝汪汪地青天。 </p> <p class="ql-block"> 在一个叫大甸子的小村,车到了终点。村子只有一条街,民房散在各处,各有各地朝向,显得很是自由散漫。我们进了一家口气很大的小饭馆——京华饭庄,只有两张桌子五条板凳一个伙计、厨师兼老板,没有菜谱。那位伙计、厨师兼老板先生给我们报了几样拿手菜,都是6块钱。我们就很豪爽地说:“捡好地来四样!”等吃到嘴里时,才感到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和我的做菜水平不相上下,真是佩服他们的好胆量。但又出奇地实惠,山鸡,野兔,什么什么猪,可都是真家伙,一大块又一大块,吃得我们几姐妹直瞪大了眼问:“剩下这么多可咋办?” </p> <p class="ql-block"> 离开小村后,我们继续往山里走,高高低低的山路上散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还有雨天留下的车辙。两旁不远处就是大山。路这样来回地绕弯儿,路边的山坡上常常有白桦树林,一株株白桦挺拔俊俏枝干光滑细腻。有时还可以看到喜鹊的窝,在蛋青的树干上老大的一团,黑白对比很是分明,老远都能看见。林木都脱光了叶片,野草也朝着风去的方向伏倒,只剩下萧瑟的枯白。太阳渐渐地西沉下去,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呈现出紫灰色,寒冷开始在阴影中流泻。路上穿过了好几个小村,都是低矮的房子,一排大木窗,很大一个院子,石块叠起的围墙只有及腰高,门前树上挂着还没有收回的玉米棒子或红辣椒。一角会有个大大的柴垛,旁边绑着牲口。每当我们走过,村里的人们都用惊异地目光看着我们,当然还有狗的狂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夜完全黑下来时,我们投宿到一个军队的营房。那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几十个人,连长是那里的最高长官。他接见了我们,一番盘查,竟认了老乡。后来给我们安排了间不知作什么用的房间。很冷很冷,被子能捏出水儿来。老乡要带我们到山那边的人家去吃松菇炖鸡。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风透过山林肆无忌惮地恐吓着我们,扯着老乡的衣袖深浅不知踉踉跄跄地走着,还要听他讲哪天在哪儿冲出头野猪,哪天在哪儿打死条狼……吓得人心胆俱凉却不自知。</p> <p class="ql-block"> 就是在那一夜,我看到了平生最多的一次星群。上山时一抬头,只看到一团团一簇簇密密麻麻疙疙瘩瘩多得让你头皮发麻!夜空是那样寒冷通透,那一颗颗硕大的星星啊,几乎与人之间没什么距离,仆仆闪闪明亮璀璨,象河流象沙砾象浮雕又象旋涡,从高高的夜空上俯视着我,有时又感觉简直伸手可得。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寒风穿过山林时那浩大的松涛声。看看星空看看四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我感到了生命的渺小。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离开时,我们没有走从这山到那山的小路,而是翻山而过。那山呀,竟出乎意料地难爬,树枝,灌木长得密极了,交织在一起组成一座屏障,使我们必须得分开枝条慢慢钻过。而落叶有半尺厚,不知已经这样堆积了多少年,那一刻与我们的脚步相逢而过。新落的树叶还很蓬松喧腾,一不留神摔倒下去,那壮观的景象简直象雪崩,一大片山坡的落叶哗哗地向山下流泻,人也在这下滑的层面上无法控制自己的流势。后来有了经验,每一摔倒也不惊慌,只是面朝山下伸直双腿对准一棵树干滑去,等到了近前靠树来顶住自己,等山坡上的落叶安静下来时,再爬起来慢慢向上爬。过瘾极了!后来简直是故意摔倒滑下去,而同伴要么同滑要么小心翼翼地抱着棵树不敢动。哈哈,真是开心呀! </p> <p class="ql-block"> 翻过了几座连绵的群山,简直把我们给累死。走到山脚下的一条小路时,我说:“让咱们再多看会儿这里的山与树吧……”遂坐下歇息。又是下午的阳光照耀着四处,各处都浮着亮亮的黄光。前面不远处是条干枯的小溪,河床里满是石头,面前的山坡长满松林。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那一刻,风似乎停了,一直响个不停的松涛在记忆里好象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天上的云,变化很快。我看了会儿随身带的本《东山魁夷散文选》,半躺着看了会儿天,想起了一句:宠辱不惊看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p><p class="ql-block"> 是啊,谁又会想到,我竟然会来到这里,并走了这一条路,而不是那一条。在这个山的那一面,又会是什么样的景致呢?为什么我走了这条路而没有走那一条?为什么我只能走这一条而不能同时兼顾那一条? </p><p class="ql-block"> 虽然早已明白,我们大家都不过是时间长河里的一个过客,却依然无法止住悲伤。我曾经,在那样的夜里,看过那样的一次星空,曾经,在那样的季节,走过那样的一条山路,一如今夜,我在这样一个寒冬的子夜,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那段逝去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啊,那远去的山路,那远去的白桦林……</p><p class="ql-block"> 曾经,我心中的梦境……</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那年去东北时,还没有数码相机,拍摄那厚厚一摞白桦林照片,不知压在哪个箱底了,配图搜索于网络。</p><p class="ql-block"> 唉,有愧我这个曾经的摄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