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卖古田“盒面”谈起

苏仲辉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 font-size:22px;">从卖古田“盒面”谈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有很多介绍我古田老家小吃的小视频,这类视频当然不嫌多。因为,中国人好吃,古田人好吃,我也好吃。前几天,见到了古田“盒面”的小视频,不仅让我馋的流口水,而且让我想起了许多。</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也卖过“盒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盒面”:“盒”,就是用篾席围绕编织成的圆形食盒,盖面有镂空的铜片加固与装饰;食盒屉格共有三层,极容易拆装;“面”,就是用碗装的放在每层食盒中的熟面,每层装7碗,一担挑42碗;“盒”与“面”组成了“盒面”。“盒”中的“面”,就是用碗装的古田特有的“大条面”。这“大条面”一般用猪油来炒,佐料之一就是用古田特有的蛏酱;在吃“盒面”时,还要加“蒜头醋”。这样就使得“盒面”色香味俱全,越嚼越有味,颇受人们喜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家卖“盒面”的历史“悠久”。还在旧城时,我大哥就经常挑着“盒面”担沿街叫卖,解决家庭生计。后来,旧城被淹了,搬到新城就不允许小商小贩经营了,但整套“盒面”的行当都在,我母亲、我大哥炒“大条面”的厨艺还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准确的说应该是1968年夏秋季,我也挑起的“盒面”担,卖起了“盒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文化大革命时,古田分成“夺权派”与“反夺权派”,1967年“文攻武卫”最为激烈,8月22日,还发生了“攻打县气象台”的枪战。到了1968年,形势一边倒,“夺权派”占了上风,“反夺权派”的头头被抓的抓,进“学习班”的进“学习班”;城乡到处在开展“三忠于”活动,跳“忠”字舞、唱“忠”字歌、背《毛主席语录》,蔚然成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家隔条街对面房住着一公社的供销社主任,文化大革命初期被冲击批斗,后又因“站错队”,被送进“古一中学习班”(注:1968年5月份,在古田一中举办封闭式的“斗、批、改”学习班,“走资派”与“有问题的人”均被送进该学习班)学习。出来后,整日诚惶诚恐。为表悔过与忠心,每天早上都会进行一场宗教仪式似的表演。在吃早饭前,都会领着全家5口人,包括七八十岁的老母亲,在大厅正中央的毛主席像前,每人手上拿着一本“毛语录”,在共同背诵“毛语录”,唱“忠”字歌,跳“忠”字舞。我们小孩子都好奇,都会围着看。特别是他母亲人老动作笨作、僵硬,不协调的手势,引来围观小孩子们的哄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忠”字歌在唱,“忠”舞在跳,但脸色毫无表情,所有在跳的人与家庭莫不是这样。这可能是礼仪的严肃,也可能是忠心的表示,最大的可能是人生的无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社会上在跳“忠”字舞了,明目张胆的“武斗”就少了,这样社会倒安静了许多。再加上,“夺权”后,要害部门都实行了军管,古田县“革命委员会”一时还未成立,行政管理无法到位,这样,街上卖光饼、卖豆腐、摆小摊贩一下子如“雨后春笋”般自发地泛滥了起来。这样,我家也就有了重操旧业,再卖“盒面”的机会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国老百姓最勤劳、最本分,自我生存能力很强;只要“上头”不折腾,有一个宽松的生活环境,他们都会自我生活并发展。这也就理解了,汉初与唐初为什么尊崇“黄老”思想,实行“无为”的政策了;这两个朝代为什么强大,且被后人念念不忘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有6位兄弟,当时有5位失业在家,几位哥哥为生活上“上府山”、闯永安、三明,艰难地混一口饭吃。那时控制人口流动的政策极为严酷,为获一张合法的外出打工的证明都很难。没证明,在外地就经常被抓、被关,被克扣工资。为了活下去,无证也得冒险,也得颠沛流离。这样,这卖“盒面”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的身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卖“盒面”,主要在“十字街”原百货大楼与“戏园”(影剧院)一带叫卖,累了就坐在自己带来的一把小竹矮凳上休息。当时,“盒面”一碗1毛钱。记的很清楚,有位拉板车的人,40几岁,瘦高个,穿着短裤背心,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有几次都在我的“盒面”担前停顿,望着我欲言又止;我忍不住问他,你是想吃“盒面”吗?他回答说,你“盒面”能8分钱卖给我吗?我犹豫了。便宜2分钱,好像家里还没有授权给我。他见我没回答,就走了。回到家里,我将此次告诉了我母亲,我母亲说,你应该卖给他,拉板车的人都很苦,而且就是卖了我们还有赚。此事,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社会上的赌博也是明目张胆的,在我家的对面就开有2个赌场,且赌场里的人还很多。好几次,我都将“盒面”挑到赌场去卖,生意非常的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盒面”的利润到底有多少,我确实不清楚,但至少解决了3个人的就业问题。因为,除了我在沿街叫卖外,后勤还得有2个人,“厨师”与“采买”,当然,这都是由自家人担任。做起了“盒面”生意,家庭的生活就改观多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至上海革命委员会首先成了后,全国开始一片红。1968年11月7日,古田县革命委员会也成立了。这革命又要开始清理“资本主义”市场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天,我又挑着“盒面”担在十字街叫卖,突然,街上的摊贩开始慌乱,开始奔跑。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我呆立在那里。突然有人扯了我一下,叫我快跑。我转头一瞧,是在市场上认识的,并交上朋友的卖豆腐干的老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虽然已经14岁了,但长期的缺乏营养,个子显然与年龄不相称。本来挑一担比自己大的多的“盒面”担,行动就不是那么自如,慌忙之下,哪里还能跑的了。还没等我把担子挑起来,就有2个人冲了过来,要抢“盒面”担。这两个人,左胳膊都带着红袖套,有一人手中还拿有一条棍子,像是执法人员,又像是打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手紧紧抓住“盒面”担不放,但力气显然不够,突然一放手,“盒面”担就甩了过去,对方一失平衡也摔倒在地。对方恼羞成怒,一起来就用脚踹“盒面”担,棍子也打向“盒面”担;“盒面”担的篾席变形、断裂,“盒面”担内面碗“哐哐”作响;“盒面”担毁了,里面的碗也破了。我一气之下拾起扁担要拼命,又被那位老伯背后抱住了。这时,我母亲也赶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她收拾了“残骸”拉着我回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盒面”担毁灭了,我家卖“盒面”的历史也从此结束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现象不仅在我身上发生,而是当时社会的普遍现象。与我一同考进福州大学的一位同学,他家庭更困难,他经常穿着用(2个)纱布口罩改制的衣服,与只有9岁大的弟弟上街卖糕饼,一天能赚到1元钱。一次兄弟俩各提一篮白糖糕去卖。不料,一从政府对面的小路出来,就被纠察队队长王立冬看到了,他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追过来,我同学转身就跑,但两腿跑不过两轮,很快被追上,糕点被拿走;同学弟弟人小机灵,躲到街边店铺里,把装糕点的篮子藏到店铺的柜子底下,但这些也早被王立冬看到了,回头也到店铺里把糕点拿走了。兄弟俩哭着回去,其母亲听说到糕点被抢,当场晕了过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为什么不让我们卖“盒面”和“糕点”呢?为什么不让我们老百姓摆摊卖物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呢?这问题纠结了我几十年。</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历史确实记载有桑弘羊的盐铁专营改革与王安石的变法,都被后人质疑有否与民争利,但不管怎样,这些改革与变法,毕竟使国家财政增加了收入。而,不让我卖“盒面”,不让老百姓摆摊卖物做些小生意,除了使平民越来越贫困之外,国家也是一无所得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人人都要吃饭,经济基础不能动摇;老百姓有饭吃了,社会就安定了,国家也就会兴盛。我相信,只要没有外患内乱,放纵民间,允许自由从商,30年可以出盛世,50年可成为最强盛的国家。这是历史经验,也是基本的常识,也是良知。但在那动乱的年代,就是许多的“精英们”也都忘记了这常识与良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很久很久以后,我读过一本书,《乌合之众》。这是一本研究大众心理学著作的书。作者勒庞在阐述了群体以及群体心理的特征时指出:当个人是一个孤立的个体时,他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化特征,而当这个人融入了群体后,他的所有个性都会被这个群体所淹没,他的思想立刻就会被群体的思想所取代。而当一个群体存在时,他就有着情绪化、无异议、低智商等特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文化大革命是在全民突然站起来喊“敬祝万寿无疆”开始的,而且这动作、程序、声调、节奏全国基本一致。后来发生的带高帽游街示众、满门抄家、挂牌下跪批斗等等行式全国也基本雷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文化大革命开始没多久,最大的走资派刘少奇与其全国大大小小的“走资派”早已被打倒并出局,但全国民众还是莫名其妙的被纳入了一场没有“对手”的10年争斗,甚至还会为读一本“水浒传”的书全国在批判个不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有政治的原因,有文化的原因,也有精神专家所说的个体思想被群体思想所取代,造成“群体潜意识”的原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是网络世界,通讯发达,信息爆炸。但,往往人们关注的信息领域会习惯性地被自己的兴趣所引导,从而将自己的生活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如不破此“茧房”,也会造成另外的“群体效应”。这“群体效应”如为负面的,就是“狂热”、就是“民粹”;如这些思潮再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会再出现像“西安砸日系车”的类似事件,不让卖“盒面”的历史就会重演。</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扯远了,还是说古田“盒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盒面”是古田的唯一,在古田之外的地方,真的没见过“盒面”,就是古田大条炒面也鲜见。20多年前,在福州台江有一条“美食街”,开有一家古田小吃店,里面有卖“泥鳅粉干”、“锅边糊”、“芋饺”等古田小吃,当然,也有古田“大条炒面”。有一次,我带北京的几位朋友去光顾,他们都赞不绝口,特别在吃了“大条炒面”后,竖起大拇指,连称好吃好吃。很遗憾,这样的店,我再也没有见着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古田小吃就是古田的一种传统文化,民国时期最为繁盛。真希望看到古田小吃传统文化能继续发扬光大,也能像“沙县小吃”一样遍布神州大地。</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以下三张照片来于“盒面”视频</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田县街景照4张</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田旧城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斯塔夫-勒庞所著的《乌合之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