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班》

琉璃蝉

（被博客私密的旧文）

2008年11月2日7星期四

武汉 晴 3度-10度

那天接到前舞蹈班班长的电话，三十年后召集前舞蹈班同学聚会。亲切感油然而生，简短问候详知时间地址，挂掉电话脑海里便浮现出些些的往事。

当年，我在班上年龄最小，个子最矮，特别是夏天被骄阳一照，脸上便呈现健康之色，一直被同学们戏称为“小不点”。

可不知是老师的厚爱，还是自身的“艺术天赋”，主角都非我莫属，整天除了泡在练功房，就是沉浸在关乎艺术的氛围中，其他一切似与我无关。

舞蹈班的少男少女，个个情感丰富了得，我却是浑然不觉。每每女生间的嫉妒也好，吃醋也罢，都会在我面前尽情地诉说宣泄。

在演出回后台换装的间隙，亦是这些早熟的恋人们似-地-下-D-般传递信笺的最佳时机。而他们亦都不回避我，可以说我是他们的恋情见证人。

后来，在我考取了市级舞蹈班后，与他们之间的这些个人私事，便少有机会谈起了。直到恢复高考制度，除了我一人还在“艺术的道路上跋涉”外，他们都回到了文化课的课堂。

再后来各自踏上工作岗位，便时时有些消息，只有我一人继续活跃在舞台上，亦只有我一人成为了单身贵族，当然更是与他们少了往来。

班长是个非常积极上进的人，班里一切的-政-治-活动她都是领头人。她家里只一个弟弟，父母的工作都非常忙，所以在家她该算是半个家长。

班长与我同姓，她是领-导-者，我又是主角，我俩被同学们称为“姐妹花”，她亦像个姐姐处处照顾着我。

印象最深的是每次去她家，定会准备我最喜欢的绿豆汤，然后与我躺在靠椅上，细细诉说着她的私房话，并约定我们要一直好下去，到四十岁的时候再回首。

班长家里条件非常好，加上她发育得早，一副S型的身材，圆圆的眼睛秋波不断，常常见人便笑，穿起衣服是恰到好处。

如果说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必有同性恋阶段，那么，当时的班长就该算是我的同性恋对象。可想而知，男生对她是如何的渴望，她便自然成了男生追逐的目标。

除了班长，还有一位不得不说的女生。她的家事都不太敢问，但大约都知道些：妈妈似与别人走了。我们见到的两个很帅气的哥哥，不怎么说话，很有些深沉，对她都非常不错，可以用“英俊”形容的爸爸更是对她呵护有加。

她一双单凤眼不怎么看人，奶白的皮肤似触碰即破，小巧的薄嘴总是紧抿着，身上散发着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女生都因了她的秀气尽量靠拢着她，男生都小心翼翼地暗恋着这位瓷娃娃。

我的性格比较被动，总是成为别人主动进攻的对象。刚考进舞蹈班时，奶白女主动与我示好，我俩在一起短暂的快乐，后被班长的争竞打乱了，她便默默地退出去疏远了我。

这样两位女生中的佼佼者，非常自然地成为了竞争对手。班长的身材占了优势，腰功是班上第一。奶白女的身材没有班长丰满，腿功却是班上一流。所以，每天早上练功房都弥漫着暗自较量的气氛。

在每次的角色分配上，亦存在着“阶-级-斗-争”。虽然每次我是主角，但从外貌和外型上我都似只“丑小鸭”，不构成同学们的嫉妒。或许还因了我的不解风情，所以，我便不在其竞争之列。

班长擅长走上层路线，身材又有优势，每个群舞一定有她的身影。奶白女秀气的外貌惹人爱怜，常在群舞的前排。在我跳“斯琴”的时候，老师将那个“斯琴”的娇气女友角色分配给了她。

她俩的性格真是一个鲜明的对比：班长笑脸常在，奶白女多是沉静。

有了女生，自然不能少了男生，否则，故事缺少了色彩。

首先提到的当然是班上的“白马王子”，如此形容是因了他那双滴溜溜会说话的眼睛，在老师布置的面部表情作业时，他一定得满分。

据说他妈妈很早就过逝，爸爸带着他和几个哥哥，生活不太容易。但这些并不影响既聪明又有艺术细胞的他，讨老师喜欢的同时亦成为女生竞争的对象。他倒是来者不拒，周旋在女生之中。

懵懂的我与这位“白马王子”似同性，喜欢看他的帅气，更羡慕的还是他的聪明。因老师教给我们的舞蹈动作，他都最先完成，我却总是记不住，往往会即兴设计一些动作而得到老师的批评。结果是老师最后又以我设计的动作为准，为后来我自己做舞编打下了自信的基础，此为后话。

那“白马王子”因得到一致的喜欢，同学们便用他的姓起了个“糖包子”的爱称。而他与班长的故事，从头至尾我都清楚，后来他的不辞而别，是我陪伴班长度过了那段初恋失败的时间。

另一位英俊的“白马王子”正好与“糖包子”的家庭条件相反，这点从他的衣着上完全可以看得出来。人亦是聪明得不行，但非常的叛逆，不按时完成作业，要是被老师批评，他又装出一副可怜样，逗得老师哭笑不得。每每这样的时刻，老师就要把我叫出来给他做示范，这便成为他一直用恨恨的眼神看我又不敢得罪我的原因。

他的穿戴一直都较有品位，做人亦算大度，便成为同学们与之相好的最佳理由。亦因了他的顽皮机智，同学们给他取名“猴子你”。

班上这几位名人，足以完成一出出戏的全部内容，留待以后可以丰满我的《那枝玫》罢。

再说那天，快到聚会地点时，班长来电话说“糖包子”已经到了，她还有十分钟到，要我先进去。我以不认识他为由，说在门口等她来了一起进去。

到门口刚拿出手机，班长便唤着我的名字笑脸迎了过来。平时不爱戴眼镜的我，直到班长走近，才敢开口寒暄。

跟着班长进去，那“糖包子”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怎么长高了啊！”

如果不是班长的介绍，在路上我真是不敢认他了：架上的眼镜，遮住了原来的智慧，却透露出了些些的闪烁。我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他一再说：“你以前没这么高的啊！”

我笑着非常认真地答：“我是吃了三聚氰胺的！”

那“猴子你”倒是说：“我是认得出你来的，还是那么漂亮！”

或许是当年我给他的示范让他太过记忆了吧？我一本正经地打趣道：“都知道我在班上像只丑小鸭，要夸我应该用‘有味道’这个词。”

在大家的说笑声中，我们一一从神态上与其他同学相互认出对方来。只是那位奶白女打来电话，说临时有急事来不了。

坐下来，班长还是以-领-导-者-自居：点菜、上酒、举杯。

席间，那“猴子你”一次次说着我们当年演出的日期和地点及内容。对数字不敏感但记得内容的我，惊讶他的记忆之余，思绪亦渐渐回到了那段无忧的时光。

在相互的敬酒中，我除了第一杯与班长干了外，一直以最小为借口耍赖，他们亦非常的让我随意。

班长却是一口一杯，直到把酒瓶倒干净，才转到“钱柜”，又点上了红酒。

我是宁喝白酒亦不喝红酒的，所以，在他们频频举杯的时候，我在一旁点燃了“圣罗兰”。

班长还是当年的作派，一切都走在前面，当然地成了麦霸。这时，我才方便仔细观察起来：班长那波霸的身材着一套短装，让人猛一见分不清腰身；一双抹杀女人味的粗粗的高跟鞋，套在一条黑色天鹅绒的厚裤袜上；每一曲都似喊大山的嗓子，无疑是农妇进城，那震耳欲裂的噪音，令人有逃跑的欲望。

其他的同学适时穿插期间，唱起了自己喜欢的歌以表意思。我唱了一曲齐豫的《欲水》后，就再也不想开口了。只是被他们拉起来跳了几只曲子，便笑笑地坐在那里，心里开始了前后的对比。

生活真是能改造人，看见班长喝得舌头开始打弹，我在想：当年美女的影子荡然无存，到底是什么成就了她如今的品位呢？

待她放下麦的期间，我坐到她身边，用以前排练时的话语说于她时，她直笑着，却是接不下去了。

我知道，那些往事并没有占据她记忆库的空间，能记住四十岁的约定，已经是非常不易了。我亦识相地打住了话头，她便依偎在我身上，用醉态却是格外清醒的意识，说了些自己亦是单身族的状况，以及今后的打算。

而那“糖包子”脸上的阴郁，让我感觉他镜片后面藏着些不愿人知的秘密，用他的话说是：“沧桑都写在了脸上！”

我笑道：“那我比较幸福，掩饰得比较成功！”还有他那花花的个性倒是保留得完好。

在他拉我起来跳舞的时候，不断地试探和给些暗示，并一直说着无中生有的话逼我作答：“以前我与你说话，你怎么总是不屑的样子啊？”

我只好笑笑：“那是暗恋你的表现嘛！”

都说经历是人生的财富，我以为，要能从经历中提取有价值的成分，并将此成分转化为未来的精神支撑，才可以说这经历是财富吧？否则，经历亦会让人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吧？

又或许人骨子里的东西其实是无法改变的，只是当你在常态时，便可以用很多美好的东西武装自己。

而真正想认识一个人，还是要看他遭遇挫折后的行为，这时才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之真实流露。

人生就像一个圆，从起点到终点，又从终点开始成为起点。

谁能说这三十年后的聚会不是一个开始呢？期间的三十年，我们用自己在课堂习得的功底，在舞台上舞出了自己的痕迹。剩下的时间，我们还得用各自在生活中积累起来的功底，再次登上自己的舞台亮相。

这三十年真是厉害，一下把我们的距离显现出来了。他们还在约下次的聚会，我已不打算参与，全然不是我欣赏的方式，不想让失望变成最后的绝望。我开始为如何拒绝焦虑了，懂得那奶白女“临时有事”的电话真是明智之举。

终于等他们尽兴了，我才得到解脱，“猴子你”执意按绅士风度送我到家。

回家的第二天，便接到班长的电话，用了超过一个咨询的时间让我为她做了解答。

原来她和那“糖包子”又续了前缘，而他的些些举动，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从她的叙述中，分明感到那“白马王子”依旧是当年对她的态度，只是班长太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和魅力。

这话我又不能直接说于她，虽然心疼当年的美女姐姐，却亦只能对停留在怀春少女心理年龄的班长说：“关键在你自己的感觉，爱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少了另一半，一个人的生活一样可以很精彩。以后再多观察行事。”

昨天又接到他们的电话，告知已经把当年舞蹈班的老师找到了。

我在想：是否要继续在舞台上舞蹈呢？其实只要在自己设定的舞台上演主角便足矣，其他的舞台还是多留给别人为好。可向老师由衷地道一声“谢谢”，却又是我一直未了的心愿啊！

（后记）

不久，在“猴子你”的努力下，约到当年的舞蹈老师和同学们见面又聚了一次。

若说老师最为欣慰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我们舞蹈老师该是失望之极。

因了年长我们十岁的女老师，岁月一点没侵蚀她当年的漂亮容颜。而收获了美满的家庭和出色的孩子后，我们的老师更加地美丽，和同学们在一起视觉上已是同龄人了。

此后，我便退出了舞蹈班的频繁聚会，只在年节给老师送上真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