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杠疼俺了

甘老头

<p class="ql-block"> 前言</p><p class="ql-block"> 老伴和老年人-样,隨岁月的前进,时日的消磨,健忘越来越严重了。但她对那份如肩的父爱和爹爹-生的不幸往事仍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她讲起爹爹的故事来,就像祥林嫂讲阿毛被狼叼去的不幸故事及悔恨心情一样,-讲起来,就没完没了。</p><p class="ql-block"> 她的囗头禅就是:”俺爹杠疼俺了!”</p><p class="ql-block"> 第一,俺爹杠疼俺了</p><p class="ql-block"> 俺爹特别干净,他放置的东西井井有条,同样的东西,同样的空间,-经他手,就觉得空间很大。你进了他安排的屋子,就和家徒四壁-样,看不到东西。他扫屋内,连肩角的砖都刮(不是扫)-遍,扫院子,也是连肩角的缝隙都扫得干干净净。爹的干净,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决心向爹学习,所以,俺姐妹五朶金花,就是俺跟爹-样干净。再加俺又特别细心勤快,有眼色,这样,爹就特别喜欢俺,痛俺。</p><p class="ql-block"> 俺结婚后,在张氏大家族中上百个媳妇中,俺的干净、仔细也是数-数二的。凡院中有结婚的做被褥的,必叫上我和建奎家(王玉荣)两个人。很多帮忙的人都听俺和玉荣指挥,验收。爹对我的影响,使我受益终生。</p><p class="ql-block"> 俺爹也是绝户的命。俺-共哥姐弟妹十个人,五男五女。可是,五朵金花都活下来了。男孩都夭折了。爹娘生养我们十个孩子,真不容易。生一个闺女,下面就生一个小子。这种生育情况,叫做花胎。是不是花胎的标记在孩子的腿弯处。孩子两条腿弯的皱褶一样,下-个孩子就和前一个孩子是同样的性别。如果一单一双,下-个孩子-定是异性。这样鉴别生育性别的方法,是千百年来群众经验的总结。</p><p class="ql-block"> 也难怪乡亲们都说,俺爹就是绝户的命。俺上面三个哥哥,下面两个弟弟都夭折了。最后这个弟弟长的又高又帅,又机伶,很惹人喜欢。院中人乡亲们都觉的俺爹有盼头了。最后来了一个宝贝。俺爹娘俺姐妹更是喜得合不拢嘴。俺爹精神头更大了,干活更积极了。谁知,都八岁多了,又得了病。全家人吓怕了,不要说俺爹了。千方百计找大夫看,找到当时县里最有名的胡先符先生看,吃药。最后也没把命捞回来,这个弟弟又没了。这时,俺爹像疯了一样,不吃不喝,不管什么时候,说走就走,找儿子去。那时,我们姐妹五个分了两组:大姐和我一组,二姐和三姐一组,轮班跟着俺爹。大姐二姐已结婚,再加上几个叔叔屋里的人,姐姐婆家的人,都加入到跟踪、保护、劝解爹爹的行列中釆。五弟弟的夭折,几乎要了爹爹的命。人瘦得皮包着骨头,很令人可怜。这样闹了一年多,爹才还过劲来,慢慢接受这个现实,逐渐平静下来。</p><p class="ql-block"> 沒有男孩子,爹爹更疼我们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第二,挖湾泥</p><p class="ql-block"> 俺爹杠疼俺了。我-上学就帮俺挖湾泥。除去俺爹,没有-个大人帮孩子们。</p><p class="ql-block"> 俺十六岁才上小学。俺-上学就字习党的教育方针:“教肓和生产劳动相结合”。这本是个大课题,为什么结合?怎样结合?结合到什么程度?生产劳动是干体力活吗?等等等等。可下面执行起来就变成了干体力活代替了学习。学生都在老师带领下,参加挖湾泥活动。湾泥,葬东西多,可做肥料,上地增收。俺从小在爹和家人的呵护下,就是干点家务活,针线活,纺纺线,搓搓布纪,纳纳鞋底,做做鞋,浆浆洗洗的,那干过这样活?!</p><p class="ql-block"> 过去各村都有不少大湾,供群众修房盖屋取土用。有的湾深几十米。俺-个娇惯女孩子,扛上那么重的铁锨,上下湾就够累够悬的了,再在那么深的湾中挖泥,哪受得了?!况且,俺又是干净脾气,那个葬劲-看就想吐,再踏-脚泥巴,崩-身葬水,还有颇孩子故意拍泥,崩得脸上身上全是泥,更难受了。那时,学生也不敢不干啊!硬着头皮,豁着命也得干。不光挖,还要用兜子往上背、抬,用车推、拉。这更受不了啦。所以,俺干完活回家后,混身上下净泥,满身大汗,和水浇的-样,满脸通红,本是白脸变成红脸。俺本是爹掌上的明珠,受这样折磨,哪受得了。为了不让爹难受,俺尽量笑脸对爹娘姐妹,换洗衣服。</p><p class="ql-block"> 俺爹看到俺这样子,就知道是挖湾泥了。俺爹看俺这样,眼泪就哗哗地掉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就找王长城校长去了。俺爹说:“俺不是反对挖湾泥!孩子身体弱,没那个劲,俺套上车来挖!拉!”王校长还说锻炼学生。俺爹不管校长说啥,俺-上学,爹就套好了四轱辘头车,跟俺上学,不挖湾泥,爹就回来。只要挖,爹就先开辟湾路,使车下湾。牛总比几个学生劲大。学生们向车上锄泥,爹看着行了,就让学生们推着,他轰着牛,抽着啪啪的响鞭,向湾崖上拉。这样-來,王校长不但不反对,反而欢迎起来。同学们和闹着玩一样“打!打!打!嘚!嘚!嘚!喔:-O”的喊着,精神也提起来,劲头更大了。</p><p class="ql-block"> 爹替俺挖湾泥这事,俺到死都忘不了!很多学生,除俺外,没有哪个字生的爹替孩子挖湾泥。这事俺要忘了,忒没良心了!</p><p class="ql-block"> 第三,不上夜校了,上学去!</p><p class="ql-block"> 1954年,俺十六了。天天在家纺线搓布纪浆浆洗洗的干家务活。俺爹兄弟五个,-共十-个姑娘。这些姑娘,晚上往往都去奶奶家,-块干活。奶奶守着这-大帮孙女,喜得合不拢嘴,往往拿出花糖花生等零吃来叫大家吃。大家边干活边聊天,吵吵闹闹,好不热闹!好不痛快!</p><p class="ql-block"> 我们认为的好日子没了。上级有指示,不管男女大小,都要上夜校;不去不行,虽说是自愿,实际上是命令。要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但那时认识不到。你不去,妇女干部就家去动员。这样,只好硬着头皮上夜校去了。</p><p class="ql-block"> 俺家也算是个大财主,老观念严重,尤其是不分男女在-个屋里听课,有时男女坐同-条板凳,俺姐妹和大人都难以接受。</p><p class="ql-block"> 这吋,俺爹就说话了:“咱不上夜校了!上学去!”</p><p class="ql-block"> 那时,爷爷还是当家人。白天上学还得请示爷爷。爹给爷爷-说,爷爷一百个同意。这样,俺姐妹有-半人就上学了。</p><p class="ql-block"> 俺姐妹五个,有的姐姐结婚,有的待嫁。妹妹比我小两岁,从小就在校读书,这样,只有我自己是个新学生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俺十六岁,-上学就跟班念八册,唸了-本八册,就考高小,不知咋的,稀哩糊塗地考上了。</p><p class="ql-block"> 上高小这两年,社会比较稳定。两年高小,没少学了知识,长了不少见识,年龄也大了,自己也有了-点人生想法。</p><p class="ql-block"> 金寨村是高唐县有名的文化村,唸书的多。高小一毕业,面临的就是考学问题。好几十个人没有-个不愿意考学的。在本县考,还是向外地考,成为大家热议的话题。</p><p class="ql-block"> 第四,咱也上济南府</p><p class="ql-block"> 金寨村有几个在济南府做买卖的,并在济南落了户。他们有宅有房有门头。公私合营后,他们成了资方。</p><p class="ql-block"> 金寨原是独性村子,全是一家人,分了三大支,支分都不远。有些外姓人,也不多,全是金寨的扛活的、打工落户的,所以,解放后,他们全是当官的。</p><p class="ql-block"> 有这个信息来源和条件,就有些人商量着要去济南府考学。-大帮女生上济南府的劲头更大。俺给爹一说这事,爹非常同意,就坚决地说:“她们去济南府,咱也去济南府!”还说:“西头你一个爷爷奶奶在济南,人们都叫他资方(不说资本家),那人很好,我给你们问问去。”</p><p class="ql-block"> 这个爷爷有两个奶奶,大奶奶没生育能力,又找了个奶奶。这个二奶奶给他生了一女一男。男孩从小就跟大奶奶住济南。二奶奶和闺女在家看家过日子。有时她们也去济南住些日子。爷爷有时也带孩子家来看看。所以,大家都很熟。</p><p class="ql-block"> 俺爹到二奶奶家,给二奶奶说了孩子们上济南考学的事。二奶奶很痛快说:“好几个来问的了,你叫孩子们去吧!没问题!都给他写了地址了,再给你写一个,多个准,省得掉了。”二奶奶说着叫闺女写下了大奶奶家的住址和去济南府的路怎么走。爹就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我们这十好几个女生,订好了出发的日子和时间,拿着二奶奶写的地址,做好了准备,带足了干粮和钱,就在一天早早地从家出发了。我们不坐汽车也不坐火车,就靠两条腿,一路上紧着走,有时甚至是小跑。由于大家的努力,考学心切,也不觉得累。夭不是多黑就到济南了。按照家里写好的地址,找到大奶奶家。</p><p class="ql-block"> 爷爷奶奶见家里來这么多晚辈大姑娘,可喜欢了。大奶奶给大家做饭吃,又安排地铺。-晚上大家睡得可香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大家出去找学校考试,令人大失所望。今年的济南和去年翻了个个,拒绝外地考生报考。这也没办法,赶快辞别了爷爷奶奶往回赶。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p><p class="ql-block"> 这+几个人连续两天跑了个济南来回,那个累劲就别说了。剩下的只有考高唐-中了。后来听说,济南又变卦了,又让外地考生考了。金寨有的男生,坚持了几天,还真有考上的。</p><p class="ql-block"> 第五,搬砖</p><p class="ql-block"> 考高唐-中,俺又考上了。这年,是-中初中九级招生,招五个斑,招的人数不少,可当时考试的人数大大超过了招考数,很多人落了榜。俺金寨村除去向外地考试被录取的外,就俺自己录取了。很多人怀疑是学校把名字写错了。很多人从小就上学,一册-册地唸。都没考上,她才唸了多长时间,怎么就考上了呢?大家纷纷议论这事。俺妹妹更是急先锋,她就认为她考上了,俺考不上,学校准把名字弄错了。因为妹妹从小就唸书,学习时间比我长的多。大家吵吵好长时间,也没人去找。俺就按时上学了。</p><p class="ql-block"> 上了学,沒多长时间,学校就参加建校劳动。</p><p class="ql-block"> 原来的文庙,地方太小,所以又在金城路北建了新校。新校还未建完。为加快建校速度,学生都参加劳动,干啥活的也有,大部分女生是运砖。有搬的,有背的,有推的。</p><p class="ql-block"> 俺爹知道这个事,又心痛得受不了啦。他又从家跑到学校,替俺搬砖。当时班主任是娘娘庙的李晋范老师。李老师劝俺爹回家,俺爹咋也不回。还洽李老师说:“你不叫俺搬,俺找您校长去,您校长金威成是俺金寨的女婿。咋!帮你干活还有罪。俺干多干少都算在俺闺女身上。你别难为孩子就行。”俺也劝爹回去,爹就是不听。好呆,没干多长时间,班团支书孙振莲看俺身体弱巴,就派俺上招待所当服务员去了。这样,爹才放了心。</p><p class="ql-block"> 第六,不上卫校,上师范</p><p class="ql-block"> 从五七年考上-中到六0年毕业,说实在的,这三年光大跃进了,不是深翻土地就是大炼钢铁,招待参观的外宾,沒有多少时间学课本,更不要说读课外书了。这个环境大家都-样,尤其对考试来说,更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六0年考试,俺又考上了。两种职业可以选择:上卫校;上师范。很多人愿意上卫校,毕业后当个护士,多好呀。有些人说上师范好,毕业后就是老师,多神圣啊。俺当时也拿不定主意。我倒倾向当个护士,穿着白大褂,戴着护士帽,多帅气啊。</p><p class="ql-block"> 最后,还是俺爹下了结论,上师范,不上卫校。爹说:“当护士得值夜班,不一定碰到什么病号,像灌腸啊什么的,你干净惯了,这那受得了?”</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俺就上师范了。那年,高禹合县,上师范就上禹城。暑假后,爹就送俺上禹城师范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七,送粮票</p><p class="ql-block"> 1959年,很多村搞食堂,吃大锅饭,过共产主义生活。很快,粮食短缺就原形毕露了。群众领饭都吃不饱,最后,只领汤喝。不得已,食堂解散了。人的口粮开始了定量制,并实行了粮票。 再后来,高唐县就开了南天门,准许群众带衣服或纺织品去肥城换地瓜干,换粮票(贩卖粮票是犯法的)。俺家衣服被褥都挺多。这样,爹爹就让妹妹下肥城换地瓜干或粮票,因为妹妹从小爱干粗笨活,身子骨壮实,比我泼辣得多。妹妹就开始了跑南天门的活动。有时坐火车、坐汽车。多数是一去走着去,回来时地瓜干重了,就坐车。这样,地瓜干多了,家里的粮票就省下了。再加上妹妹在肥城也換一些粮票,家里粮票就宽裕了。 在禹城上师范时,很少回家。这样,俺爹就把粮票隔三差五的都送到禹城俺那里去了。不但给俺送粮票,每次去还给带肉饼油饼等好吃的去。除去给俺的粮票吃的以外,还给禹城师范校长王克功苏老师一家捎点杂粮地瓜干什么的。爹的意思还用说啊,就是想千法设百计地让校长夫妇多关照我们。 王校长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日子不好过。我和三义庙的王金龙同学,抽时间就给王校长一家做鞋穿。再加上俺爹心里也有他们,谁的心也是肉长的。所以,王校长夫妇就把俺俩当干女儿对待。所以,在禹城近二年的时间,沒受多大罪。 1962年,快毕业了。学校又根据中央“整顿、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政策,把我们下放了。这样,我们没领毕业证就把我们撵回家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记</p><p class="ql-block"> 老伴对爹爹那份疼爱自己的特殊事件的唠叨,不止以上几点。如结婚陪嫁啦,唯一的一个牛皮箱,就给老伴了。</p><p class="ql-block">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这是最简单的因果报应的俗话,大实话。一个家庭,是什么样的家风就培养出什么样的孩子。父慈子必孝。</p><p class="ql-block"> 老伴在特殊年代经历的特别事,在她心中扎下深深的根,这也培养出了她特孝顺的品格。</p><p class="ql-block"> 爹爹老年卧床三、四年时,大部分时间都由老伴亲自侍候。除去过年时间继弟接回家住凣夭外,大部分时间都住我家。其余四个女儿家,他一天也不去,叫也不去。</p><p class="ql-block"> 爹娘离开人世的最后日子里,都是我老伴守在身边。继弟虽是大男子汉,胆小。所以,晚上往往老伴自己守在床前。姊妹们轮流值班,我老伴则是长时间守候。</p><p class="ql-block"> 爹娘去世三十周年时,老伴又亲自为爹娘换立了一通大墓碑。他为感父母恩,尽孝心,立碑的事,全是自己干。继弟和我帮忙她就不用。此一斑可彰其孝心和火热的感恩之心。</p><p class="ql-block"> 老伴2019年未胃大出血,由于抢救及时,孩子、大夫们的努力,总算挽回了一条生命,这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但这次病痛折磨对老伴打击甚大,从那后,就开始忘魂了。在济南省-院、聊城市人民医院记忆门诊做了各种检查,并做了头颅海马磁共振,只此-项,就花了近五千元。大夫们拿着老伴的CT片、海马片,不用细看,在面前-晃,就问:”还认得自己的孩子吧?”这证明了老伴的忘魂(阿尔茨海默病)够严重的了。现在己经过去两年了,老伴不但认得自己的孩子,亲戚友人也认得的也不少。而且在外面玩,依然谈笑风生。老伴身体的现实状况比CT片子上要好得多。这正如大夫说的一样,此类病,药物是应该用,但主要是精神地陪伴。</p><p class="ql-block"> 近三年来,我们根据各位大夫的建议,用了各种机理的药物。除去我几乎全天候的陪伴外,家中的孩子有空就来,不来,就视频聊天。北京的儿子每晚视频聊天,少则十几分钟,一般都在二十多分钟到半小时左右。这样,三年多没漏一个晚上。每次聊天,把妈妈爸爸的一天的吃喝活动,用药情况病情都问一遍,真像大人哄孩子一样,没有批评,没有埋怨,一股劲地在鼓励。每天都问,每天都新。和儿子的视频,也成了我俩的重要的精神寄托,精神支柱。 ̄个孩子的聊天,比守候在身边的大夫和大量的药物治疗不知要强多少倍。</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家人更愿意听她讲她那些记忆中的陈年往事。“俺爹杠疼俺了”,就是她记忆最刻骨铭心的-个主题。</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父亲节又到了。为了缅怀父爱,报答恩典,我特把老伴经常唸叨父亲的事写出來,并唸给她听,得到她的认可,也发给朋友们看。看看当爹的有着怎样一颗心。</p><p class="ql-block">注:老伴金淑贞口述,张建奇整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