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章闲谈（3）】 天 趣 “鸟 虫 篆”

沙黄

闲章闲谈（之三）

天 趣 “鸟 虫 篆”



（1）百花有奇葩

鸟虫篆是中国篆刻艺术的一朵奇葩。

古代印章称为玺。中国印玺的起源问题尚无定断，但古玺的兴起应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却广为认同。当时诸侯争霸，社会急剧变革，思想百家争鸣，文艺百花齐放。“文者，物象三本；字者，孳乳浸多”（《说文》）。文字源流顺随漫沿，形式渐变多端，且已不再垄断在少数人手里，扩散到民间，造成异体纷呈。而局限于方寸，且制作精巧，“苟趣省易”之下，古玺文字构形变化的特色更是日益突出。

虫书体及鸟虫篆印也恰逢其时。在現有的考古发现，说有印即有鸟虫篆恐也不为过。“鸟虫篆”，天趣无穷，以其奇逸诡奥，变幻多端，古朴深厚的特性，是应运而生，传承久远。



秦始皇有焚书坑儒之恶，但却留下了“虫书”之善。秦统一后废除不符合秦文的六国文字，而定书体八种：一大篆丶二小篆丶三刻符丶四虫书丶五摹印丶六署书丶七殳书丶八隶书（至王莽变秦“八体书”为“六体书”，即六书，其亦为虫书。）。其虫书和殳书即是鸟虫篆刻宜循之体，可谓此定书体，恰好保留和推动了鸟虫篆的发展。

（2）虫也？殳也？.



近代“鸟虫篆”领军者方介堪所刻鸟虫篆印款，称之为“殳（shu）篆”。如：张日寒印款“目寒属仿汉人殳篆”。（见图）

钱君匋在《鉨印源流》中的分类中没有“鸟虫篆”，而是用了“殳篆”一词。应该说更准确， 殳篆是用 “殳书”入篆，而且殳书是以屈曲变幻的书法用于兵器等青铜器物的文字，应该包括印玺等之青铜小器。钱先生指明，“殳篆应用列印章中，能别具一种风格”。在列类的印中仅有一枚“笔画间有作鸟爪形”，并说这“是其特点”。而非基本属性和风格。

“鸟虫篆”的命名，並无确切定义和史证，虽属约定俗成，却表述多有不同，非一而终。甚至鸟虫篆並非鸟虫书之刻。

首先，“鸟虫书”虽有书体属名，但却承续无考，战国始有，大都铸或刻于兵器类青铜器之上而被独称之为“殳体”。

其次，至王莽时鸟虫篆多用于符贴，旂旗，虽同为装饰字体，却少见于铜器款识。古玺虽为青铜小器，但秦汉所定书体却都有独自类属。秦“八体”有“六摹印”，王莽改“六书”单列五为“缪篆”，更列为摹印之中特有的美术字体，是以“殳书”入印，或也包括“鸟虫书”入印，而有别于其他重器文字如钟、鼎等。可以说“缪篆”及同类的“殳书”是专属用于兵器，印玺等小类铜器更为可信。

　　

（3）“鸟虫篆”的以讹传讹

史上最为有名所谓“鸟虫篆”印，当属宋代薛尚功《历代钟鼎彝器款识法帖》所摹录的艳称“秦受命玺”，以鸟虫书印文“受命于天，即寿永昌”，（图※）此印循名制伪，但因此而生的传世国玺的故事却热传不息。此印年代不足为信，其著者自已也说是“疑以传疑”。但仍历有人乐传不已，甚至以此始有“鸟虫篆印”之谬称。

有人把鸟虫篆分其类为“具象”与“抽象”两种创作手法，略显迁强。篆刻不是刻画，由史以來即是“缪”之也。“屈曲密填”，方寸之上其宗旨乃是结构与笔体变幻的绸缪之“象”，是字“象”其鸟，而非鸟“象”其字。

时下仍有人假名夺奇，画鸟拼图，难为书法，俗不可奈。今人有见“鸟虫篆”随即疑是“梅花篆”等类。显然，此“鸟”非鸟，今称之“鸟虫篆”，绝非此末入流之类。（图）

唐宋以来即有印谱类专著，至明有闵仍编《六书通》，清有袁日省丶谢景卿编《汉印分韵》等。而在《汉印分韵》中己偶见选入所谓“鸟虫篆”字形。（图）而后两部作为篆刻文字专业工具书的出版，促使篆刻的独特书法艺术性的形成和发展。近年《鸟虫篆大鉴》，可畏“鸟虫篆刻”文字大全之作。其收揖的所谓乌当篆文字明确标示包含：以越王勾践剑为最早的青铜器以及瓦當等。应该说今谓“鸟虫篆”乃“殳篆”始然。且今谓之“鸟虫篆”非“鸟虫书”之篆，应是如“殳书”之篆，刻作鸟虫爪型的特别笔画当属偶见。应该说，钱君匋先生的用“殳篆”一词分类更显确切，可考。

（4）“缪篆”之谬

“缪篆”上古之词，但集字却是始于明清之后，其开山之作《缪篆分韵》序言：“秦釐八体五曰摹印，汉定六书五曰缪篆”，显然这是认为“缪篆”即为“摹印”。而谢景卿《汉印分韵》序更直言是“取纠缪之义”。认为摹印之篆多与本宗“真篆”有谬。

秦统一文字前，古印玺文字异体纷呈，简繁无定。虽仅方寸，通过偏旁的挪移穿插，笔划的繁简连接，乃至符号的借用，装饰的结构变幻，不仅应适于篆刻章法，而且也丰富了古文字的改造和发展。

所以，此“缪”非彼“谬”，应全无纠义。 但概括说“缪篆”即为摹印之篆，却有之两谬：一是将凡印章之字统称为“缪”。“缪，缠也”（《广雅·释诂》）古印文字变而不离宗本，有异可辩；且多无盘曲之缪象，当不足为缪。 元代初年吾衍所著《学古编》中首卷《三十五举》曾明确指出“汉有摹印篆，其法只是方正。篆法与隶相通”。二是本有绸缪之象的所谓 “鸟虫书”及“殳书”却未予采集列入其中。此谬应休矣！

鸟虫篆其本宗认可是曲折的。而考查古玺之 “鸟虫篆”及关联的“殳书”与“缪篆”虽有别样，但其“宜循印体屈曲” 变幻之宗却是类同，而且其 “文字瑰丽，亦异他器”（马衡语）。鸟虫篆的变异特点，增添了其美术属性，一度为传统的篆刻理念所排斥，属应纠之缪。恰是其他 “真篆”却多无其“谬”而少见其“屈曲密填”之缪象。王莽 “六书”的“缪篆”似乎並非为改秦“八体”之“摹印”，而是将其中以“鸟虫书”及“殳书”单列而称之为“缪篆”。

近年文物出版社版《吉玺印与古玺印鉴定》更是把有鸟头鱼尾之印字单独列为“鸟虫篆”，而其他屈曲变幻之类列为“缪篆”。

（5）“鸟虫篆”之失落

王冕首创以花乳石制印，是中国篆刻艺术发展的一个拐点。它结束了以往文人篆印，匠人刻印的现象；也加快了印章向闲章的扩展，煥发了他们以篆刻抒情达意们热情，促进了文人篆刻艺术的兴起和发展。然而，鸟虫篆刻却并没有因此而得以推进。

随着文人篆刻的热烈，相应的篆刻艺术的专业理论及流派的审美思想的形成。以秦汉为宗达成共识，但鸟虫篆却一度“末入流”。韩天衡先生曾说，明代大篆刻家朱简见何震以鸟虫篆中的一类殳篆文制作的“登之小雅”印章时，居然看不上眼，定其为“谬印”而加以完全的否定。当时，许多文人，名流很喜好此类花体名字印章，“贫而痴”的汪关，以篆刻谋生，一生为人刻姓名印章，且热于殳篆，多有佳作留存。应该说为鸟虫篆的传承功不可沒，史上却少有人注目。虽然许多明清流派篆刻家也有人以殳书、鸟虫体试刀凿石，但却少有健树。应该说，面对文人篆刻审美形成的新保守，鸟虫篆经受了严格的考验和波折。

首先，“缪篆”认定理论的狭隘性。认为缪篆即宗守两篆摹印之篆，且以此谬之缪，将本缪之缪斥之缪外。这直接导致鸟虫篆印的长期被排除在文人篆刻理论研究之外。

其次，缪篆实际上与两篆，及籀文等其他字体不同，是另有特色的。摹印沿续于战国，自更久远。秦定六体，严格了文字的规划分类，但缪篆不是字源认定，而是字体的概括，即缪象特色，是自为一体的刻印方法即印章字体。应该说，鸟虫篆所涉及的学术问题是美术问题而不是文字问题。

汪关印存

方堪介鸟虫篆印

（6）“鸟虫篆”之新兴

百多年来，社会革命，文艺复兴，篆刻艺术虽为专门小类，但却迎来了蓬勃发展的新时期。吴昌硕，齐白石，邓散木，大师叠出，各具风貌，敢为先河；来楚生，张寒月善为肖形印，沈思眇虑，毕摄众长，殊有韵趣…。 方介堪先生是流派印以来第一位鸟虫篆印大家，堪称当代鸟虫篆的卓著的领军人。马国权评价他：“不独无一字不可作鸟虫篆，亦无一字有违字理画趣，虚实映带，和谐调协，妙在亦书亦画之间。”

古印形制以方寸，半寸通，鸟虫篆后续乃局限用于姓名，几乎全是以阴文方寸小印。鸟虫篆进入新兴时代，创新特点名显，多有突破。

第一是形制变幻多端。有借鉴封泥，砖雕，瓦当，形状多样，寸尺自如，更能满足情意丰富，闲勉的印文表达。（图1）



　　

第二是印文章法纹饰性的突破。“东周而后，书史之性质变而为文饰，……，其效用与花纹同。中国以文字为艺术品之习当自此也”（郭沫若）。作为古典美术字体，鸟虫篆借鉴钟鼎，可谓是大行其道！（图2）

第三是字体笔划的更注重曲线之美，而不再苛求于“鸟头鱼尾”的配饰；

（图3）

第四，强化具像配置，追寻亦书亦画效果。这种强化增添了形象美感，但泛泛增画，也有图像化风险。（图4）

鸟虫篆乃至整个篆刻界当下也确实存在追求刀法技术，图像巧丽，落入匠人，手艺的倾向，而面临前行的障碍。

当年以篆刻形式展现的北京奥运会标志，惊艳世界，显示中国古老文明的勃勃生机。篆刻是唯一承传至今仍沿用己废止的篆书的文字类艺术，其古朴，厚重的特性，正是其久盛不衰的魅力所在。

荣第学刻鸟虫篆印存：

（一）纪年诗句谬篆（款）

【3】

（二）纪年吉语缪篆（12）

（三）毛泽东诗句缪篆（4）

含款（1）

（四）缪篆姓名印章【18】

（五）缪篆闲章（12）

缪篆三面印

寿有酒有

（款文）：

老爸生日四十三我来祝

贺送诗篇感谢日夜关心

我辛苦每天去赚钱別问

赚钱有啥用谁不盼望

日子甜从小您帮我

长大孝敬爱您到百

年/子曦首赋贺寿诗

读书出富贵

（款文）

小少子曦再临

白石作壬寅新

年画並自题初

赋诗款爷爷欣然

制标题异形鸟

虫篆助兴/老少

秋色有香

少年强（缪篆）

参考书目



（1）凡将斋金石丛稿（马衡）

（2）鉨印源流（钱君匋 叶潞渊）

（3）古玺印与古玺印鉴定（叶其峰）

（4）近代印人传（马国权）

（5）鸟虫篆大鑑（徐谷甫）

（7）古玺通论（曹锦炎）

（6）中国古代印论史（黄惇）

（7）古玺通论（曹锦炎）

（8）篆刻史话（萧高洪）

（9）中国印章史（王廷洽）

（10）印章艺术（赖恬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