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铜川王益区王家河里的柿树沟至后沟是漆水河一个有着黄一上高原那种沟壑相连,峁原相接的支流,且在50年代是一个人烟稀少、偏僻荒凉的工业与村落相融的地方。就在这里我的父亲逃荒至此,他一个山东鲁西南人,在民国时间上过无锡师范,因战争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后来成为一名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煤矿建设大军中的一员。为了生存,艰难地挣扎着度过了自己的青春年代,成为一名煤矿工人,并在中年时期经历了关进“牛棚”,平返后因煤矿工作几乎失去双手的伤残矿工。</p><p class="ql-block"> 他从幼年到十八岁前一直生活在山东省菏泽市王浩屯乡大彭庄,一个极其普通,极其落后的村庄。静静的黄河从这里流过,给这里带来的不是水美草肥,不是富裕,而是盐碱地的贫瘠,各种作物的生长,总是那样艰难和失望,这就是他的故乡。</p><p class="ql-block"> 大平原的地少人多,使村落间更加的密集,人均耕地面积更是少极又少,在封建社会体制下,农村谁拥有耕地,谁就主宰着生活,谁就是富裕的象征。因此,辛勤的劳作,省吃俭用的日子,都是为拥有更多的土地而奋斗。因为土地承载着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延续与未来。祖辈的积累和家中唯一的男丁,使其继承了家业,成为一个家族中财富较多的旺门,也因这个缘故给其埋下了后来人生中的艰辛与悲伤。</p><p class="ql-block"> 两个姑姑出嫁后,爷爷就成了家中唯一的劳动力,奶奶整日整夜织布以换取更多的银两购置田地。后来爷爷身体有恙,无力劳作,在齐鲁大地还未解放,爷爷奶奶已离开人世,便雇佣人员务作庄稼。也因此,解放初期,因土地拥有量和雇用长工,“土地革命”使父亲戴上了地主成分的帽子,直到1982年退休后才得以彻底的平凡昭雪。那一年父亲已经55岁了,已进入人生的后半生,遗憾的是曾读过无锡师范国文(中文)系的他,虽说品学兼优,但使自己的一生中,随时代的变迁,而没有使其自己的学识,才华得到施展和对社会对国家的贡献。</p><p class="ql-block"> 老家大彭庄和鲁西南所有的村庄一样,几十户人家聚集在一起过着日出做日落而息的日子,从家谱中看到祖祖辈辈己有几十代人繁衍生息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不一样的是村里是有一个私塾学堂,成为方圆几十里的村庄羡慕和追随,也因为私塾学堂的存在,让大彭庄走出了无数的莘莘学子,也改变了村庄的人文教化,改变了很多人与家庭的命运和未来,以至于父亲晚年还一致推崇教育和学习。因此,从少年起父亲就勤勉好学,苦读诗文,在奶奶的织布声的伴随中学文习字,甚至冬季奶奶在油灯下做针线活,父亲便脚凳脚的互相取暖,学习不辍,勤奋努力。</p><p class="ql-block"> 村前的小河成为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夏日便开始游泳抓鱼,冬日里滑冰玩雪。直到他人生的最后的日子,童年时代对于村前流淌的小河和灼热的阳光的眷恋,依然留在父亲的记忆里。然而,他的想望只是别人家孩子的时光,奶奶的严厉,让他失去了很多童年的乐趣,每当他出去玩耍都会被奶奶呵斥回来,关在庭院里学习,也使父亲练下了背诵的基本功,80多岁时父亲仍然能背诵,甚至倒背《古文观止》中的很多名篇,特别是《醉翁亭记》和《买柑者言》张口即来,倒背如流。1980年舅父平反,从老家四南京绕道来陕西铜川东坡矿看望我们一家人,我与舅父闲聊中,他这个民国时期北大毕业的会日语、英文的法学专家,国民党时期任中央检察院参事,并在1947年2月至12月期间参加了南京日本投降的审判工作也是对父亲佩服有佳,感慨万千。</p> <p class="ql-block"> 年轻时父亲离开鲁西南文个普通的村庄考入民国时期的江苏无锡师范,投入到最为动荡的学校生活,在即将毕业的那年,抗日战争爆发,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并在当地担任了地方财政保管委员会主任的职务,解放战争开始,便颠佩流离,辗转南京、开封、洛阳、济南等地。1952年因亲戚的介绍带着母亲来到铜川,先后在狼沟、柿树沟、十里铺居住。主要以在柿树沟烧炭,从黄堡用架子车来回拉货维持生计。加之前面有了哥哥,3岁时夭折,1957年姐姐出生,生活的重担更加的沉重,来年,铜川基建公司招工,父亲报名成为基建公司一名员工,母亲也在铜川耐火材料厂干临时工。父亲先后参加建设过焦坪、李家塔、王石凹、鸭口、一五三厂、东坡的建井(厂)工作,后来便留在东坡矿从建设者到真正意义上的煤矿工人,并在运输战线干了五年,后到学校直至退休。</p><p class="ql-block"> “文革”是一个噩梦般的年代。思想的扭曲,行为的激进,被审查的人不仅要触及皮肉的同时,又被触及灵魂的“改革”。文革后期,运动的波浪,波及到了父亲,起因是一次无聊的闲话,被人告到了革委会,翻开父亲的历史,认为在国民党时期即旧社会担任过地方财政保管委员会主任,还是地主成分,便关进了“牛棚”,送到桥子梁农场进行隔离审查和劳动改造,并停发了工资。在交代的材料里父亲写道:“在我青年时代,当我对社会的看法刚刚形成的时候,幸运的被无锡师范所录取,抱着家国情怀的激情、憧憬和信念,认真学习,接受新思想的洗礼。旧的体制和传统思想的束缚和动荡社会的不安,只能回到故乡,尽自己一个学子的能力,为当时的国家社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从我手里经过的银两,无以计数,该上缴的上缴,该发放的发放,没有贪用过一点民膏民脂。并没有对政治有任何的倾向,对人民百姓有任何的欺压,只是顺应着社会的发展,没有与人民为敌,没有反对共产党的领导,也是尽心尽力为民众服务,为百姓服务,我问心无愧。”</p><p class="ql-block"> 受传统文化的影响,父亲认为“德”,决定命运:“善”改变人生。他认定总有一个真实的结果。因而在关进“牛棚”甚至潜送回老家改造劳动的一年多里,意志的坚强,信念的坚定,使他在曙光里生活,在希望和期盼中度过了漫长的审查劳动和改造的艰辛时光。</p> <p class="ql-block"> 1975年的冬季,父亲上零点班,在东坡矿运输区地面白矸和黑矸仓的洞室里,负责从矸石仓里向装石矸的机斗里放矸石,因为仓口被几块大的矸石卡死不能放出,父亲打了机斗的停车信号后,便站在机斗上用钢钎捅堵塞的大块矸石,绞车司机错误操作提升了机斗,父亲感觉灯光一暗,意识到绞车要启动,便急忙抽出身子来,此时绞车提升,站在机斗的父亲,来不急从机斗上下来,只能本能地用双手扒在矸仓的合口边沿上,绞车提升后,双手被合笼的仓口夹的右手断掉了中指到小指三个指头,左手成了粉碎性骨折。从此丧失了生活和工作的能力,走初近一年生活都不能自理,吃饭都要别人用勺子喂,更不用说其他日常生活了,都要用人照顾帮助。后鉴定为二级伤残等级。期间因姐姐上山下乡,我和哥哥还有妹妹上学,经济的拮据,生活的重担和压力,父亲主动提出上岗工作经多次申请,后被分配到学校做后勤工作。</p><p class="ql-block"> 生活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迅速前进,每一年都是国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与进步,每一年父亲也都充满了对儿孙家庭的期待和希望。有一年春节儿孙集聚合家融融。那日喝完酒后,父亲和我说起他的人生和理想时寄予了他对儿孙们的希望是笃学、德善:“志不强者知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精于一则尽善,偏用智则无成”,“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后来我查了这三句话的出处,分别是《墨子》、元朝郑杓的《衍极》和诸葛亮的《诫子书》,这也使我永远难忘。</p><p class="ql-block"> 退体后的父亲,用乐观豁达的心态和人生无数的艰辛困苦磨砺出的处事态度安度晚年。后来我们姊妹都在铜川,他和母亲才离开东坡矿住到了城市。</p><p class="ql-block"> 2009年的腊月27日,大们都在迎接新春到来之际,父亲因脑梗在澡堂洗澡时倒在了地上,在医院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由于病情的反复,因多个器官出现问题而产生了并发症,在即将迎来元宵佳节的头两天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此间,他多次给我说“回家”,我知道他要回东坡矿,不是回到他出生的鲁西南的菏泽市王浩屯大彭庄,因为哪里没有了亲人,没有了留念,有的只是给他带来悲伤的回忆,从老家劳动改造回来后,再没有回去。而是要回到他为之付出,为之奋斗,并赖以生存的煤矿。在弥留之际,他因脑梗说话不清,用浓重的山东话说很多遍“湿湿”的话,后来我才听懂是“洗洗”的意思,让给他把身上洗洗。这是父亲最后的一句话,他再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只是让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离开让他人生欢乐、让他人生悲伤的世界。享寿85岁。</p><p class="ql-block"> 2019年2月26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作者:李国璧,笔名遥知。祖籍山东省菏泽市牡丹区。中国通讯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铜川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煤化工作家协会会员,在职研究生学历,正高级政工师(教授)。中国煤炭工业协会煤炭行业文化建设委员会委员,党建思想政治工作建设委员会会员。原某国有煤矿党委书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出版有《读世况味》散文、诗歌上下卷。著有政论文集《履职文稿》等。</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