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亲已离开我三十二年,这些年父亲的形象一直永驻在我心里,而且越来越清晰,高大起来…</p><p class="ql-block">只可惜我真正和父亲朝夕相处的日子,实在太短,太少,我的名字,是赐我生命的父亲起的…因我出生在云南昆明晓东街而得…… </p><p class="ql-block">父亲从小的经历,他自己从未提起,我只是后来在祖母和姑妈们那里得知,父亲出生在上海一个小职员的家庭,祖父经常失业,祖母拖带着六个子女渡日,父亲排行笫二,是家中的長子,学业上到初中,因家境无力支撑,被迫停学分担父母的重担,15岁的父亲去了远方乡下的矿上,做称煤过磅的工作,从乡下回来弱小的身子晒得又黑又瘦,走山路有时还摔得烏青烂肿的样子,让祖母看着心痛不己。后来经人介绍到上海永安公司,在棉毛衫柜台当学徒,勤奋好学的父亲上了职工夜校补读知识,祖母总是向我们誇奖父亲孝顺,懂事,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打来热豆浆,端送到正抱着弟妹的祖母床前,道一声:"姆妈!我上班去了。” 晚上很晚从夜校读书回家,怕吵醒祖父,总是悄悄地跟着祖母去厨房间,吃晚间给他留下的飯菜,吃罢后又闷声不响地回屋看书,他的许多知识都是靠夜校期间学习完成的,并在以后养成了自学的好习惯。</p><p class="ql-block">有了一定知识基础的父亲,被在教会育婴堂工作的太祖母托认得的美国人推荐进了国军卫生总署,从司药做起,1937年被集体加入国民党,抗战时期,卫生总署转移到云南曲靖,即是大后方,又同时是西南前线战事军需物资的补给地,当时国军方面的军需物资全部靠美国人支持,卫生署中的技术人员也大部分是美国人,父亲在那学习药学方面知识,同时学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步步提升到药剂师、药品药械库主任药师,按军銜少校级别。</p><p class="ql-block">抗战胜利后整体分批撤回到上海,在解放战争期间,由於父亲在国民党供职的身份,曾多次帮助地下党为苏区购买紧俏医药品,通过一私营大药房周转,此事父亲让我二姑出面与药店小老板联糸,一来二去,却成就了一段姻缘,解放后小老板成了我的二姑夫。</p><p class="ql-block">听祖母说父亲还帮过共产党一些忙,国民党搞大抓捕时,原永安公司我父亲的师傅是一个地下党员,就藏在我家里躲过。解放前夕,我小舅是从事地下工作的进步学生,从杭卅来住在我家,白日里背着照相机装着游逛,其实是带着任务收集情报,拍下重要的地理位置及工厂、码头的照片资料,为解放上海准备工作。父亲所做的一切,从来不曾提及,还是我祖母经常会说起,当时也是跟着提心吊胆地呢!</p><p class="ql-block"> 上海解放之际,美国人要全部撤退到日本,父亲因恋家不願离开国土而选择留下。此后被新政府全部接收,进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军区卫生部工作,父亲和他的同事们,成为非军籍的留用人员,并随之搬迁到南京。</p><p class="ql-block">随父亲迁到南京,那时我家住在宁海路58号。我懵懂的童年记忆,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51年5岁时在南京琅琊路小学上学,56年离开南京。这短暂的几年是我同父亲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母亲身体好时,在南京孝灵卫附近邮电疗养院工作,平时不太回家,因怕那里有传染病人,也不让我们孩子去,平日里父亲早晚照顧我,逢周六下午学校不开课,中午父亲都是骑脚踏车趕回家,接我下午带到单位里,他办公时,我就坐在办公桌对面,给我几支鉛笔和几張废纸,我就随便写字画画,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削的鉛笔那顺溜、自然、木质和露鉛的部分恰到好处,我一直到现在也没学成削的那个样子。有时军区周六晚举办舞会,父亲就会带我去参加,经常有两三个解放军阿姨,会拉着我的手在舞池里转跳,我好开心。</p><p class="ql-block">父亲平日下班回家,业余爱好无线电,自己组装了一个大收音机(当时是电子管)外加一只低音喇叭的音箱,放出的声音特别好听,收音机的零配部件,都是在配件商店淘购,唯独开关旋钮买不到,父亲巧妙地用大小两个瓶子盖组合起安装上,5、6岁的大弟在旁边看到说:"象真咯一样!" 为了找出各频道并标出刻度,常常晚上我陪伴着父亲,听着、调节着旋纽,把各个频道分别调出找到,当吋觉得又新奇,又兴奋,感觉我爸爸真了不起!……后来在整理父亲的书本笔记之物品时,看到有关无线电方面,他所用的计算公式,有的是高等数学中才有的,真不知他是何时学习而得。</p><p class="ql-block">父亲热爱音乐,家里有许多唱片。学校里音乐课上,老师讲到贝多芬和他所作的"月光曲",回家后讲起,父亲马上拿出"月光曲"的唱片放给我听。傍晚或周日里,留声机经常放一些好听的世界名曲,父亲喝着茶听着音乐,那是父亲最享受的时刻。父亲的口琴吹得相当出色,常吹的几首小夜曲,我小吋候听都听会了,后来長大后我才把曲作家得里戈和托赛里的作品分别对上号。 </p><p class="ql-block"> 七岁我上三年级时得了肾炎,病情较重,是父亲精心护理,严格控制,八个月绝对禁食盐,每天坚持打盘尼西林,都是父亲亲自消毒針管为我打針,每天到了规定时间,我自已乖乖地爬上写字台,老老实实地趴下,父亲打完針问我:"疼不?“再痛我也是咬着嘴唇摇摇头,最后彻底康复,主要得益於父亲的治疗。 </p><p class="ql-block">四年级时我犯了一次严重的錯误,那是我和同院的同班女同学楊金中,一起到三山街文具店买毛笔,交上錢后售货员给了一支,打开笔帽发现笔头有点秃,楊金中顺手从笔筒里拿了一支毛笔递给我,售货员忙着也沒看见,楊拉着我就跑走了,此事被父亲知道后,很严厉地批评我一顿,叫我要记牢:“不是自已的东西,决不许伸手,这是一个人的起码道德!”同时给我班主任陈汝修老師写了一封信,信封里附上给文具店的道歉信和一角二分錢的赔笔款,让我自巳去交给老师,并要做检讨承认錯误,我按父亲的要求一一做到,陈老師按父亲信上的请求,将錢与道歉信交给文具店,并带回一張收据让我转交给父亲,对我说:"你有一个好父亲!……”</p><p class="ql-block">正是由於父亲这种对待孩子的錯误行为,不包庇,不袒护,要求孩子勇于承认錯误,坚决改正。……在我以后的人生路上,在面对錢、财、物上,公私分明,账目清,一身清。这件事情使我记一辈子,受益终生。 </p><p class="ql-block"> 从小到大,父亲只打过我一巴掌,那是在55年秋天,小弟刚出生不久,每年的春秋季学校里都要组织遠足,因是五年级,秋游就要选远一点的中山陵,学校里租车去,每个同学要交5角錢,往常春秋游时我都是替家庭困难的楊金中同学交弗,这次也不例外,我提出要两份錢,没想到平时给錢很爽气的父亲,一反常态表现出极不耐烦的样子,我不看眼色还继续和父亲闹,没想到父亲突然光火,抬手给了我一巴掌,当时把我给打懵了,从来也没见父亲这般发脾气,父亲接着就骑车子"上班”去。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知道,这时正值父亲被单位给辞退,只发给了三个月的工资,解除了公职,这件事当时还瞞着母亲,装着天天还照常上班的架式,实际上父亲正又气又急,忙着写上告信申诉,同时也给上海的两个叔叔写信商量……辞退的这种做法实在太不讲理,一年前三野卫生部接上级通知,将所有非军籍人员全部清理转调到地方部门,父亲的几个同事何叔叔,赵伯伯都分别调到医药公司、工人医院工作。父亲因当时手头上正在写着《医疗器械汇编》未完成,暂时被留下,可一年后编书工作完成后,出版著作人领导排第一,父亲位居二,这还不说,用完人一脚踢开,也不给安排工作就辞退了,父亲到处找上级,三次写信给中央上诉……。家里遭此大难,父亲是走投无路,在此心境下,又碰到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事理的孩子,实在是火上浇油。晚上父亲回家,后悔出手太重,问母亲我伤得如何,他好心疼…再看我此时,早己沒事安睡了。</p><p class="ql-block">后来,我们家发生了大的变动,为了生计,母亲和父亲,先后报名去了青海西宁,支援边彊建设,先组建省人民医院,父亲又参加筹建青海制药厂……</p><p class="ql-block">父亲临走前,把我们安排托付给济南的姑父姑妈照顾。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在他朋友沈叔叔帮忙下,送我们走时在南京下关车站待的那一夜 …奶奶抱着我不满周岁的小弟,七岁的大弟和十岁的我,拉着奶奶衣襟与父亲离别时的情景… </p><p class="ql-block">时间, 定格在1956年的初夏……</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16年父亲节 写于济南</p> <p class="ql-block">这张照片是我64年下乡后,65年初父亲探亲假回济南,我从宁阳回家同父亲团聚,拍的全家照,下排中间的是我的大姑妈。这也是我家最后的一张全家照片。</p><p class="ql-block">在2022年的父亲节到来之际,重拾六年前的这段文字,对父亲的思念又涌上心头,点点滴滴的往事犹如昨日在现,久久不能平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2年6月16日夜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