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日子过得飞快，在外人看来平淡平静的生活中，一年多过去了。由于傻子新郎不懂男女床笫之欢，近400个日夜从未与叶儿行夫妻之实。叶儿守着活寡，度日如年的维系着这个有名无实的婚姻，哑巴吃黄连，满腹的委屈和苦衷无处诉说。由于叶儿一直没有身孕，村里人对傻子的身体状态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加之叶儿的勤劳贤惠，博得了大多人的好评，对叶儿的处境都报以深深的怜悯。其时，民兵营长已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对本家傻弟弟的婚姻状况耳闻目睹，心中不免有些难言的愧疚。</b></p> <p class="ql-block"><b>那时田地是集体性质，村民们干活总在一起，地里头活累，老汉们和老娘们的插科打诨、煽情骂俏便成了歇息取乐的最佳方式。</b></p><p class="ql-block"><b>有天全村的壮劳力在大田锄地，人们玩笑嬉闹中，叶儿的目光猛然间与民兵营长相遇了，四目相对，迟迟没有移开。泪水汪在叶儿的眼眶里，充满幽怨黯然的目光营长看得真切，他异常复杂的心情也不自觉的从眼神里流露出来：同情？怜爱？惭愧？……，俩人的眉目传情，似决堤的河水，冲破了理智的拦防；彼此的心领神会使他们相互看到了对方的渴望，趁着大家都没在意，便用低声暗语夹带手势定下了第一次的约会……</b></p> <p class="ql-block"><b>民兵营长的婚姻也是家庭包办的娃娃亲，和妻子共同生活了几年，仅仅是有亲情而没有爱情的那种以传宗接代为目的的姻缘。</b></p><p class="ql-block"><b>两个被禁锢于无爱婚姻牢笼中的青年男女，第一次私密会面，相见恨晚，紧紧的拥抱着倾倒着各自的心声。叶儿哭诉着那次相亲的误会和一年多来无性婚姻的苦涩，营长陈述着自己家庭包办婚姻的不幸，以及抗争的结果被骂为当代陈世美的无奈…，压抑多日的情爱烈焰如同遇到了久曝的干柴，不可遏止地喷发燃烧了……</b></p><p class="ql-block"><b>他们不管不顾的相爱了。</b></p> <p class="ql-block"><b>偷吃禁果的激动，催使爱情犹如荒原上的野草，疯狂的生长。实在难以想象，在那个没有时钟没有电灯没有电话…没有任何通讯条件更没有隐秘房舍空间的偏远村庄，密约偷情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这无异于众目睽睽之下的裸奔啊。但这些都阻挡不了爱的力量！他们以自己独特而原始的方式进行着相会的继续。第一次相见便商定：谈心交欢之处永远是村后那块玉米地，会面的位置是地边的老槐树下。相见的日子以老槐树洞里的砖头子为计数器，放几颗砖子儿，代表着几天后可以在此守候。……</b></p><p class="ql-block"><b>无奈刮风下雨顺延、天寒地冻顺延、营长开会值班顺延、队里抢收抢种顺延、家里突发事件顺延…近两年了，树洞里常常是没有石子或者是被顽皮的孩子打仗玩耍时掏走而变了数目。因此，青纱帐里的缠绵要么被一推再推，要么因日期的误差导致一人苦等半夜，欢聚的时光是那么的短暂稀少、弥足珍贵。</b></p> <p class="ql-block"><b>终究，纸包不住火。毕竟村庄的四周无遮无拦，毕竟乡村的旷野开阔辽远。夜晚，无论是月黑风高还是月明星朗，老槐树下总似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紧盯着他们，近两年的光景，屈指可数的几次密约大多被发现、被中断……</b></p><p class="ql-block"><b>民兵营长的这件风流韵事不胫而走，在生活单调、闭塞愚昧的当地，成了奔走相告的新鲜趣闻，沸沸扬扬，迅疾被目击者添油加醋、有鼻子有眼的传翻了天：村庄里一时间家喻户晓，大队部议论纷纷，邻村人津津乐道。</b></p><p class="ql-block"><b>此时，工作队进驻了…。</b></p> <p class="ql-block"><b>故事讲完了，叶儿如释重负。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无怨无悔的说：俺总算和念想的人相好过，就是死，这辈子也不亏了…</b></p><p class="ql-block"><b>已是掌灯时分，我的思绪沉浸在故事里，深深的震惊、哀叹，只觉內心潮湿得能拧出水来！记录的手微微颤抖，已不知道都记了些什么。妇联主任默然着，一直没有打断叶儿的讲述。这时，只见她抚摸着叶儿的肩，轻轻的拍了拍，平静而温和的说：天不早了，回去吧，家人还等你烧汤呢。在我听来，这句话充满了柔情善意，我的心也有了些许的松解。临走，她又给叶儿交代了一句：如果还有要了解的情况再叫你。</b></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b>月亮悄悄爬上了树梢，皎洁明亮，洒下一地的清辉。我们三人小组沿着乡间小路返回公社，脚下疙疙瘩瘩坑坑洼洼，深深浅浅默默的走着，胸腔似脚下的路，起起伏伏的忐忑不平。我很想知道妇联主任对这件事的见解和此刻的心情：她同情叶儿悲苦的身世命运吗？她赞成叶儿这种出格的勇敢吗？她对民兵营长的婚外恋情是怎么理解的？是对包办婚姻的无声抗争？还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定性这段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此刻的心情轻松还是沉重？抑或是对他俩又怜又憎的矛盾着？…可是我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与妇联主任深入的探讨这些问题。</b></p><p class="ql-block"><b>眼看到公社了，妇联主任安排我说：今天的事情先不要发简报，等我汇报请示后的通知。我默默的点了点头。</b></p><p class="ql-block"><b>……</b></p> <p class="ql-block"><b>工作按部就班的进行，直到这个大队的整顿收尾，已是年末岁寒，民兵营长的作风问题也没有再追究，更没有下结论，自然我也没有得到妇联主任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通知。工作记录本上那段令人扼腕的爱情故事从此被尘封。</b></p><p class="ql-block"><b>多年后的九十年代，看了电影《香魂女》，联想到那年民兵营长和叶儿的婚外恋情，似乎有了答案：中国农村女性的时代悲歌一直在上演着，这是封建传统婚姻中悲情女人灵与肉的撕裂。很多时候，女人会被号召要反抗，要活出自我，要挣开枷锁，可女人这种生物天生的弱势，以及彼时落后的社会环境，并不允许女人这种轻易的崛起；相反，即便有个别女性被唤醒，不再隐忍，选择了抗争和博弈，却因没有相应的条件和环境的呼应，也会以悲剧的结果而收场。</b></p><p class="ql-block"><b>显然，妇联主任当初就意识到了这些问题。然而，作为一个工作队员的身份，她要严守组织纪律，不能信口开河的评价这个事件。无疑，她是善良的、睿智的。一方面要坚持党性原则，不姑息任何一个犯错误的党员干部；另一方面对叶儿的不公遭遇和悲凉命运又充满了同情和怜惜。在这种现实和人性处于相向的两难境地、不易做出决断之时，只好采取了冷处理或者是轻描淡写或者是推延结论的方式，最终也就“不为而治”了。</b></p><p class="ql-block"><b>只是，至今还让我感到自责和牵念的是可悲又可怜的叶儿。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改革开放，那些个偏远落后的村落，该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吧？叶儿冲出樊笼了吗？我衷心祈愿：阳光普照，每一方土地的人民，都能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类似叶儿的悲剧永不再重演！</b></p> <p class="ql-block"><b>（全文完）</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