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风终雨也解晴

许力中（原创诗文）

苦风终雨也解晴1她是我人生中的永远的奇迹，都不是之一，——我确定。她是我的生命的之光，照彻我青春时代暗黑的灵魂，恰如一轮明月照着无边的旷野。她是我的欲望之花，盛开在那个美妙的夏天，热烈而浓郁，清新又可爱，我从此获得了一次新生，仿若脱胎换骨。她更是一个美丽如同盛夏的姑娘，纯真无邪，天真烂漫，于是我们注定要发生一段离奇而浪漫的故事……——她是我最想讲的故事，我珍藏在内心已经很多很多年！假如你不嫌我絮叨，我就讲给你听。 2我似乎早就预感到那天会发生点什么，或许正因为前天晚上做了这样一个甜美的梦：我梦到无数朵鲜花同时绽放，就在一个土坡上。那都是些什么花呢？我说不上来。梦又是怎样的色彩斑斓？可以用“姹紫嫣红”来修饰么？我也无从确定，或许我做了一个彩色的梦。我躺在花丛中，看着无垠的天空，吹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这时，我上初中时那个永远坐在我前排的姑娘，莫名出现在我身边，并坐了下来，眨着水汪汪的眸子俯视着我，我都能看到她长长的眼睫毛，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微笑着问我，你干嘛呢？我似乎没有惊呆，一切发生都自然而然，我又不禁问她，你怎么不念书了，你今年不是该考大学了？来这干嘛呢？……梦境过于美好时，总会醒来。梦醒了，夜还很深，小风扇一直摇晃着脑袋吹着我，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响声。我问自己，我怎么梦到她，我从来都没梦到过她啊……那天清晨，我的心情好极了，想到了那个奇妙的梦，莫名地感到自己好像吃了一种神清气爽的灵丹妙药，妙不可言的轻快与充实，似乎钻入了我的皮肤，钻入我的五脏六腑，又渗入了我的骨头，骨头缝里仿佛一直冒着熠熠生辉的泡泡，内心又暗藏着一个小小人，告诉我，今天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当我在师大校园的一个偏僻角落晨练完之后，除了收割一如既往的酣畅淋漓，我竟感到意犹未尽，又打了一套少林长拳……正在忘我而痛快时，她出现了，却并不是梦中的她，而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姑娘，看到她一眼，我就感到她如此熟悉。听她说第一句话，我觉得她亲切得像金子一样。她说她见过我，三年前在马路边上见过我，那时我正坐在马路边上发呆，丢了魂魄一般，她还给了我一瓶饮料……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依稀记起了她，然而我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只是一反常态，一直盯着她，毫无羞涩，无知无畏，——我都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勇气。她一看就比我大几岁，说不上漂亮，但很文静，说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或许她是陕北人，我听出了一种淡淡的鼻音。她说话的声音细小而温柔，却显得大大方方，好像与我相识已久。我想对她说，你可能认错人了，我只是个保安！但我什么也没说，我说不出口，我还在呆呆地看着她：她的眼睛很细也很小，厚厚的眼镜片之下，似乎显得有点迷离。她的五官只能说是很端正，皮肤并不白，或许还有点点的雀斑，却令她看上去还有点俏丽。那时候，阳光照彻着她，她是如此的明媚，似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淑女的气息，她一直都保持着最自然的微笑，没有任何的羞赧，似乎从内到外由表及里都散发着一种温柔可爱的气息。白色的宽松短袖，搭配着黑色的舞蹈裤（我刚开始还以为那是健美裤，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特别柔软的舞蹈裤），她的身材呈现出一种完美的修长，她个子并不高，我却感到自己必须仰视她，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个大学生，是天之骄子。 3就这样，我们离奇而诡异地相识了，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杨青青，即将从师大毕业。尽管我向来东都笨嘴拙舌，但遇到她之后，偶尔也会变得伶牙俐齿，我都不敢相信，我竟成为这样一个自己！我常常叫她“羊咩咩”，并告诉她，你说话声音就像小羊咩咩的叫声，你正好姓“羊”，羊最爱吃青草……她顿时愠怒了起来，撅起了小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在我后脖子上打了一巴掌。我都怀疑她也练习过李小龙的截拳道，她出手真快，我竟没有躲过去。也无从想象，后来，打我后脖子竟成为她的一大爱好，仿佛其中有着无限的乐趣，当她出手的瞬间，我就缩一下脖子，她就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你真像是一只年轻的乌龟！我心里想说，去你妈的！但我什么也没说，我似乎在潜意识中乐在其中……而有时候甚至会产生某种奇怪的错觉，她好像是孔武有力的武松，而我正是个李清照一般的纤弱女子……有一天，她又告诉我，你给我起的外号都被我们宿舍的女生叫开了，真讨厌啊！——我还真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禁问她，她们怎么会知道呢？！不会是你自己告诉她们的？！她柳眉倒竖，一边娇嗔着，一边伸出了手做出要打我的样子，我条件反射一般缩紧了脖子，她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说，看把你吓的！你胆子真小！……我只是傻乎乎地看着她，又开始发呆，内心深处一直感慨着，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她这个人啊，有时候还真斤斤计较得有点可爱。自从我给她起了外号之后，她便千方百计给我想外号。——对了，我一直都忘了说，我叫段小波。她便有时候叫我老段，有时叫我老波，——老波可真难听！她便又叫我段郎，我简直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就撕开我的耳朵，尖叫着，一再强调，是大灰狼的“狼”，你倒想得美！我脑子嗡嗡直响，都怀疑我被她喊聋了！更令我感到可笑的是，因为她打我时，——甚至有时候刚举起一只手，我便下意识地缩紧脖子，她又叫我龟仙人。——听到龟仙人，我总会想到一只大乌龟，继而想到王八蛋……后来，她竟叫我老龟，或者段仙人，而我越是假装气恼，她便越是这样叫我，仿佛此中有着无限的乐趣。 4或许，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某个主题，正如收破烂的王大爷，他生活的主题是下象棋。许叔的主题或许是谝闲传，没完没了地神侃那些既夸张又神奇的事情，假如他会写作的话，我毫不怀疑他能成为蒲松龄或者纪晓岚，从他嘴中说出的任何事情，都神乎其神，引人入胜。而崔叔生活的主题却是喝茶和看报纸，仿佛茶与报纸能使得他的生命无限延伸，假如他也留着花白的长胡子，我毫不质疑他会是个品茶和读报的老神仙。那个混混老二生活的主题大概是发一笔横财，然而最终被欲望所吞噬，住进了深牢大狱。对于那个永远坐在我前排的女生来说，她生活的主题也许是学习，她该有多么热爱学习呢，——我记得上初三时，即使是课间休息，她也舍不得浪费时间，仍要趴在桌子上背单词……在我遇到杨青青之前，我人生的主题或许是练功夫。之后，则是对于她的各种等待。而对她来说，生活可能有着无数的主题，而其中之一必然是“被我等待”。我俩都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每一个黎明，当我开始晨练时，便开始一天的等待，等待她出现的时光如此美妙，心猿意马仿佛也变得姿态万千，我似乎顿悟了人生的意义：那正是等待她！等待她来看我练功，等待她告诉我，今天在哪等她。假如一连好几天没等到她，我也不会感到怅然若失与落落寡欢，因为我知道，她总会来。那个年代，我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网络，即使连个BB机都没有，也从来都没有打过电话，但我们的距离如此之近，似乎从来都洞彻着彼此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又会闲下来。生活可能无数条线交织着，但必然有一个中心，那就是我对她的等待。要等待的杨青青像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一样美妙神奇，等到了她，我就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成为了另外一个自己，我变得如此的自信，仿佛我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学生，而我所有课程就是等待她。初夏的一天，天气异常的干热，我都能看到热浪使得光线发生了某种扭曲，树木仿佛也在喘息，城市似乎冒着烟。杨青青告我，今天要去一个民办大学参加最后一次的李阳英语的培训，估计时间比较长，叫我在学校某个地方等她。我的心中灵光一闪，问自己，为什么我不悄悄去那所民办大学呢？！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我坐着公交车去了那所民办大学等她，等待的时光总是如此的美妙，我耽于其中，在校园里一圈又一圈地转悠着，不断地看着与我擦肩而过的女大学生，她们一个比一个美，但我想，她们任何一个都没有她美，没有她可爱，没有她活泼。尤其是她那一双美腿，如此纤长的曼妙，修长的笔直，也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条舞蹈裤而完美至极。假如世界上选拔美腿的比赛，我相信她一定会夺冠。美妙的煎熬与浮想中，终于等到了她，我像是发现了宝藏了一般，远远地看着她，向她招手。她也眉开眼笑着，走近我，仿佛浑身闪着光，宛如一只燕子飞进我的心胸。我接过她背着一个黑盒子，这才知道，原来她会弹小提琴，并在培训的最后为一群人演奏了一曲贝多芬的《月光曲》。我都能想象，一群人肯定被她震撼了，我自己都感到了空前绝后的不可思议，小提琴对我来说，恐怕是贵族小姐才会拥有的才艺。我对她说，你哪天也给我来一曲？！她的嘴角又一次浮现出最甜美的微笑，那你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就给你来一曲。我又一次陷入了奇妙的等待之中，这种心情正恰如我后来在单元楼的阳台上种花草，洒下太阳花、薄荷与向日葵的种子，每天没事便蹲在一边看着，看来看去，看着嫩芽儿一个个破土而出，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终于等待了阳台里开满了各种鲜花……之后，我俩挤上了一辆公交车，我紧紧贴着她站在她的身后，亲密的接触是如此的甜蜜，我甚至感受不到车厢里人挤人的闷热，只有肌肤相亲的美妙，我感到自己正在羽化成蝶正在凤凰涅槃，感到自己的骨头正在一点一点融化。车厢的摇晃或者刹车使得接触具有了某种节奏，我一次次在坚挺中，飞翔于无边的幸福中。我呼吸着她独有的芬芳，夹杂着新鲜的汗味，仿佛只有她的身体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我用全部的生命感受着，她的温暖，她的浑圆，她的曲线，她的气息，她的一切……于是，一切都这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我不禁伸出了一只胳膊，从身后紧紧楼住了她，拉住了他纤长的素手，并紧紧握在手中，她竟然没有任何拒绝，而我的手心汗涔涔的，她拉过小提琴的手滑腻腻的。与此同时，从她背后衣服中渗出的汗水也粘在了我的胸膛，她还会挣扎几下，但最终没有逃出我的怀抱……对此，我简直心花怒放，真希望这辆公交车永远都不要到站…… 5有时候，我也会很肉麻地告诉她，等待你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嫣然一笑，说，你知道么？日本有个作家叫川端康成，他在夜深时等到了一朵花悄然绽放，就对自己说，生命多美好啊！一定要活下去……我从来也不知道日本的这个作家，却也感动不已，不禁对她说，你说的真好，像一首诗一样！她瞪大了眼睛说，你真了不得啊！确实很有诗意，只是这个作家后来还是自杀了……我也曾问过她，我除了会功夫，还有什么优点么？她说，你有这样一个优点就足够了！我和杨青青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奇妙，想起来我总感到像是一场逼真的美梦，有时候还真怕梦醒了。还有一次，她非要听我说来西安的经历，我就给他说了我上文中的所有经历，她竟然听得掉下了眼泪，对我说，我要保护你！我心中暗笑，暗暗寻思着，我最不缺的就是力量，去保护你还差不多！她又告诉我，你还真像孙少平！我很惊讶，问他，孙少平是你前对象么？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几乎笑得前俯后仰，说，是一本书，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主角是孙少平……我总是说，遇到杨青青之后，我便用了第二次生命。假如没有遇到她，我恐怕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小说，还有文学，还有许许多多的经典电影……我彻底迷上了她，迷上了她给我讲各种故事，她简直比任何一个说书人还要神奇，而这一切正是那本《平凡的世界》开始…… 6每当追忆往事时，我总会想起那个曼妙销魂的夏天，那个美丽的夏天真漫长啊，像是一生那么长，或许正因为有着无数个甜美的等待，我总是等待着她，等待灵与肉完美结合……杨青青的人生似乎注定了某种沉郁顿挫的厚度，她总是很忙，似乎总是在看书，仿佛一天不读书就会死掉似的。她曾告诉我，一日不读书就会感到面目可憎。我却说，我一天不见你，也会感到你面目可憎。这时，她又变得不那么深沉，一直说，你说，你说，谁面目可憎了？我便笑着说，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她深沉的时候，是给我讲故事，最开始讲得是《平凡的世界》。讲到田晓霞救人不幸淹死时，我低下了头，哽咽着，几乎掉出了泪珠子，她还是发现了，于是我们便相拥在一起，用嘴唇和双手，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她感受着我的力量，我倾听着她的呢喃，彼此磨蹭着，纠缠着，仿佛沦陷于黑夜中的世界上只剩下我和她……我喜欢听评书，但一听杨青青讲小说里的故事，我便觉得评书似乎没有多大意思，她绘声绘色地讲着某个世界名著的故事，真好像在讲自己的人生一般，她变成了简爱，变成了《红与黑》中德雷纳尔夫人，变成了《一生》中的娜娜，变成了安娜•卡列尼娜，变成了茶花女……变成了无数个女主人公……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当她给我讲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时，我实在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马克思还会写小说？她笑了，笑得差点岔了气，说，马尔克斯不是马克思……按说，我敏感的自尊心应该了受到了重创，但我却没有觉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好像她正是我的老师，她什么都应该知道……我千百次感慨着，她恐怕是世界上最会讲书的人，而我是最完美的倾听者，假如我也上大学的话，我们恐怕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使不是小说，而是一个美国人写的研究日本的文化的《菊与刀》，讲茶道，讲武士道，讲日本女生的羞耻之心……她也会讲得有声有色，我完全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一般，几乎每次见到她，都像小孩子缠着大人一般，要她给我讲……而当她把那本书捧给我看时，我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倒是二叔看得有滋有味，一再追问我，这本书真好，原来日本鬼子是这德行！你从哪买的？我说，在学校里捡的！二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仿佛洞穿了我所有的小心思，我竟然感到了脸红心跳…… 7那是个校园里的小树林，树都很高，树荫里很凉快。树下洒落着几张石头桌子，每个石头桌子又配着四个石头凳子。一天上午，她让我陪她在这里写论文，并问对我说，你就是我的高级伴读书童。对此，我求之不得。阳光从树叶中筛下来，洒在她身上，一种斑斓的静谧扑入了我的心胸，一切都如此美好。当她趴在一个上面写字时，我一直看着她，而她似乎暂时忘却了世界的存在，她真安静啊，安静得一朵绽放的水莲花，安静得仿佛忽略了自己的存在，安静得我都不敢打扰她……就这样，我看到了杨青青写的字，不禁感慨着，还真是字如其人啊！她的每个字都是扁的，工整至极，却一个个都呆萌可爱，温润至极，我后来才知道那种字体叫做隶书。真想让她给我写几行字，我一定会时时刻刻放在心窝，但又实在不忍心打扰她……我一边看着她，一边在耳机中听着歌，仿佛我的血液也在歌唱。——这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镜头，却是杨青青在我心里最完美的写照之一。然而多年以后想起来，却感到这像是一千年发生过的事…… （未完，待续） 许力中 2022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