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不知道翻过了几座山,汗水已粘透了衣裳,脚上的鞋子被泥泞的山路粘糊得失去了模样。儿子跟在父亲的背后,一步一个踉跄地走着,儿子无法相信父亲这么多年来来去去走着的是这样的一条路,这路崎岖不平,沟沟坎坎,时不时脚底下一滑,儿子就要冷不防地用手支撑在地上,否则两米外的地方,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儿子只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出了远门,出了远门的父亲,从此离开了城市,一年只有在暑假和寒假的时候,儿子才会见到父亲。听母亲说,年轻时的父亲是个地质勘探者,在一次远行时,偶尔路过了一个叫柴家湾的地方,这个地方从祖辈们起,就没有一所学校,全村人没有一个认得字。回到城市来的父亲像是丢了魂似的,整天嘴里念叨着,没有文化不识字,这个地方的人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再到后来,父亲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辞职要去那个叫柴家湾的地方办一所学校,他觉得教书认字比地质勘探更重要。 父亲一去就是二十一年,儿子从三岁的小孩子长成了大学毕业的小伙子,之前儿子每当在父亲放假回家的时候,都要吵着跟父亲去学校看看,父亲都笑着拒绝了,说只要你好好读书上学,将来一定带你去。 <p class="ql-block">走在前面的父亲有些歉意地回头看看儿子,从路边折断一根树枝递给他当拐杖,儿子一下子觉得像是有第三只手支撑住了身体的平衡。山路弯弯,像是一直长到了山的心里面,满目碧绿的青山,满耳叮咚的泉水,阵阵清脆的鸟鸣让儿子心情渐渐舒畅起来。儿子看着走在前面的父亲,突然发现父亲老了,父亲驼着背,清瘦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样,罩在一件略为宽大的中山装里,那衣服的下摆处,竟没过了父亲的屁股,随着父亲的走动,呼扇呼扇地摆动着。</p> 路突然宽敞了很多,也平坦了些,父亲回头笑笑说,这路是我带学生们平整的呢,好走多了吧?平常孩子们体育活动,也会在这条路上,我们快到学校了。说话间,儿子看到眼前更高的山脚下,树起一架用木头搭好的梯子,父亲示意儿子爬上去,没爬几步,儿子突然觉得有只绵软的小手在拉他,一抬眼,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那眼神纯净得像是山涧的清泉,一见不是父亲,小姑娘害羞地跑开了。 儿子上了山顶,眼前一排简易的教室耸立在眼前,一面五星红旗正随风飘扬,三四十个小学生正齐唰唰地看着他。这就是儿子坐了两天两夜火车,下车后又走了近一天才到达的父亲的学校,在校学生有四十二个,来自周边七个不同的自然村,父亲平常除了教书外,还要给留校的学生做饭。 孩子们见父亲上来,一下子围在父亲身边,大呼小叫地好不热闹,父亲有些激动地对孩子们说:今天,我们用最庄严的方式,迎接新校长的到来。孩子们一听,迅速自觉地排好队,用层次不齐的童音唱起国歌,儿子看到,鲜艳夺目的国旗下,每一双眼睛都是明亮的,儿子突然发现,驼背的父亲在国旗下,竟是那么的高大,儿子原本想拒绝的心,在孩子们清澈的眼神面前缩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