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犊之情无可老，堪怜白发总相侵——父爱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张少爷

舔犊之情无可老，

堪怜白发总相侵。

——父爱如春雨，润物细无声。

在多年以前，我曾读过一个关于父亲的故事，始终难以忘怀。

如今又快到父亲节了，我重新把这个故事找了出来，依然值得细细品读。

聊以此表达对父亲那深沉的爱的怀念。

——张少爷

2022.06.17



（一）

有一天，父亲开口跟我要钱了。最初的借口是身体不太好，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我便给他寄了钱。

没想到时间不长，他又来了电话，说想买个电动三轮车。我犹豫了一下，他好像听出我的迟疑，说：“你给我出一半，我自己出一半，把家里羊卖了。”

我的心就软下来了。这些年，他一直养羊，四五只，养大了去卖，当做日常的花销。母亲去世后，我想把他接到城里，他执意不来。在县城的弟弟也打算接他一起过，他也不肯，说习惯了乡下，习惯了村里的人。

我无法说服父亲，也只能由他。但是平常给他钱他总不肯要，说生活简单，开销也小，花不到什么钱。可是现在……

我如数把钱汇过去，心里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二）

这样过了3个来月，我决定带女儿回老家去看看父亲。

我们 回到老家时，门锁着，隔壁的三叔说他去放羊了。我牵着女儿去山坡上，远远看见小小的羊群，近了才看见爸：坐在一棵树下打瞌睡，旁边铺着块塑料布，上面放着吃了一半的饼儿、一小袋咸菜，还有一壶水……心里一酸，喊了声：“爸”。

他激灵一下睁开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丫头，你怎么回来也不先说一声。”

我女儿抢着说：“妈说要给你个惊喜”。爸的确很高兴，顾不得跟我多说什么，拉着女儿去见识他的宝贝羊们。共8只，小小的一群。他乐呵呵地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卖，可以卖好多钱呢，现在羊又涨价了。”

（三）

回到家里，院子里有些杂乱，角落里，放着父亲骑了很多年的脚蹬三轮车。

“爸，你要买的电动车呢？”我随口问。他有些慌张：“我……还没买呢，人家说下月电动车会降价。”

我收拾院子的时候，听见他给弟弟打电话：“你姐回来了，你们晚上也回来吃饭吧。”又小声叮嘱一句，“多买点儿好吃的。”

我想说什么，但又住了口。那些年，心里始终介意父母的偏心。因为年少的嫉妒，我对弟弟刻意疏远了，后来赌气般地考上了一所好大学，终于扬眉吐气地离开了家。

（四）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不错的单位，做了白领，而弟弟最后勉强读完职业中专，成了县城里那种在流水线上做事的工人，对我更是仰视中又多了些敬畏。

下午，弟弟两口子带了孩子早早回来了，买了很多东西。

父亲亲自下厨，让弟弟打下手，做了很多菜，都是我爱吃的。母亲在时，他是不做饭的。现在他竟然把每一道菜都做出了母亲的味道。吃着吃着，我几乎流下泪来。

（五）

晚上，我在院子里陪父亲说话，只是没想到，他绕了很大的圈子，先说村里正在统一规划，又说母亲生前想重新翻盖房子……最后才试探着问：“你们要是手头不那么紧，能不能……你知道的，你弟弟他们……”

我打断他：“爸，翻房子需要多少钱？”心里，忽然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

“大概，大概要两万块吧……”他的声音低下去，又赶快补充，“我的羊要是都卖了，也能卖好几千块钱。”

我愣了一下：两万多对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我嗫嚅着：“爸，我回去看一看再说，应该不是太大问题。”

父亲低下头：“丫头，难为你了。看看能有多少，爸年纪大了，别的事也不会花钱了……”

我笑了笑。月光暗暗的，他一定看不出我的笑容有些苦涩。

（六）

我跟老公说了父亲要钱的事，半天，老公也不说话，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但这一年，他的境况也不好。他经营着一家小的出口公司，现在连工资都成了问题。最后他说：“把钱给爸吧，咱们紧紧手，日子总还过得去。”

在我把钱汇给父亲半个多月后，我遇到老家一个亲戚来城里办事，闲聊中我顺口问：“你知道我们家的房子开始翻盖了吗？”

他有些诧异：“没听你爸说要翻盖房子啊。“然后他想起来什么，“对了，你爸把羊都卖了，帮你弟弟买了辆小货车，你弟不在工厂了，自己给人开车拉货跑运输呢……”

我的心，像瞬间被凉水浇透，有冷冷的寒意。

原来，父亲还是骗了我，他始终是偏着弟弟，偏心到骗了我的钱来帮着他——父母是不能恨的，可是那怨，到底有多重？

（七）

回到家，我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借着哗哗的水声哭了一场。

之后好些天，我都没有主动给爸打电话。后来是他先打了电话来，我只是淡淡应付着，他只好讪讪地挂了电话。但是我没有想到，那竟然是我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3天后，我接到弟弟电话，说爸去世了，死于心肌梗塞。猛然想起他3天前电话里那些琐碎的叮嘱和我对他的冷淡。犹如一块重石砸在心上，砸得我好半天没有透过气来。

赶回家去，第一次我和弟弟抱在一起痛哭，母亲离开时，我还有爸的怀抱可依。而现在……几天前对爸的怨恨早已被他突然的离去冲散，只被伤痛包围。

安置了爸的后事，走的时候，弟弟送我去车站，说：“姐，你要常回来，爸妈都不在了，但家还在。”

一句话，我干涸的眼中忽然再度充满了泪。握着弟弟的手，说了声保重，我上车离开。我想也许以后，这个所谓的家，我不会经常回了吧。

（八）

又过了好久，我才从爸的离去中平静下心来。

但是，人生真的竟是这样地祸不单行，老公的公司出事了，他被一个客户骗走了大量资金。

老公几乎崩溃，从不沾酒的他开始日日买醉。我既心疼焦急，又无计可施，想了一个晚上，决定卖房子。

弟弟是第二天中午打来的电话，爸离开后，弟弟倒是常常打电话来。我没有心思和他寒暄，他也听出了我的焦虑，耐心地询问。我还是对弟弟说了。

没想到，他竟然坐火车第二天就赶了过来。进门后，弟弟什么也没说，从怀里掏出报纸包着的一沓钱来：“姐，这是5万块，不多，你们先拿着应急。”

我吃惊不已：“你哪来的钱呀？”“这几个月开车拉货赚了一部分，用房子抵押贷了3万，我们那房子不值钱，只能贷这么多……”

（九）

我心里一热，把钱推给他：“我不能用你的钱。”弟弟急了：“姐，去年工厂倒闭，我和你弟妹都下岗，想买辆车，没钱，是你给了爸4万块，让他给我，还不让爸告诉我是你给的钱。”

我呆住了，弟弟继续说着：“爸说了，小时候你总让着我，因为我是弟弟，现在我要保护你，因为你是女人。爸还说，有一天他不在了，我就是你娘家……”

“爸！”我一转头，泪如雨下。我这个薄情的女儿啊，是怎样误会了他那片深爱的苦心。他是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吧，他是知道生性高傲的我，连亲情都不会索取和依赖吧。所以，他要替我预订未来的爱和守护。

（十）

当初，爸开口跟我要钱，心里该是怎样的为难？要鼓起多大的勇气？但是他还是要那么做，只是为了让他离开后，我还有亲人的爱可以依赖。

原来，爸最爱的孩子还是我啊。我转回身抱住弟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抱住。

我想此刻，睡在天堂的爸，一定是安心了，因为他那个始终活在他的深爱中却不自知的女儿，终于懂得了：父亲的爱，是深沉的爱。

是父亲，带我们享受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幸福；

是父亲，让我们领略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感受。

舔犊之情无可老，堪怜白发总相侵。

又是一年父亲节，重温父亲那深沉的爱。



整理：张少爷

摄影：张少爷

音乐：我的老父亲

2022.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