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那点事

长河（宋津远）

人老了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相伴在孙女、孙子身傍，看着他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幸福成长。情不自禁的想起原来老邻居的一桩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天，村里突然炸开了锅。原因是有人传出已退休回家两年的老黄师傅离家出走了。一时间，这一爆炸性新闻成了邻里、熟人、朋友间谈论的话题；与此连锁反应的种种猜测传闻，被长舌的好事者们，更是炒得沸沸扬扬。我听闻后的第一感觉是不可能。要说是其他的人出这种违背常理的故事我不敢说不会。但老黄师傅我太了解他了。他是外地大企业的职工。乡镇企业兴起建厂后才从外地挖到厂里来的技术骨干。来厂后工作踏实、任劳任怨。处事随和谦虚低调。生活作风一向正派检点。从不沾花惹草。对一双儿女更是疼爱有加。夫妻关系可以说是堪称恩爱的楷模。而且我在不久前还遇上他带着孙子遛达呢！当时他的豪情、乐观还感染了我。老远的他就上来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弟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年青多了；现在有这个乖孙子每天陪伴我，我的日子过得象神仙一样啊！你看！你看！我的乖孙子笑得多开心，哈哈……；哈哈……。”爷孙俩开怀大笑的那个开心劲啊！让我羡慕得好几宿都没睡好觉！这样一位心怀坦荡，又无忧无虑的人，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呢！

当我还在为他出走的事困惑时。老黄师傅的女儿，找上门来了。我还没开口问她爸爸的事；她即抢先问我：“宋叔！我爸在那里，你知道啵”？：“知道了赶快告诉我们，他都一个礼拜没回家，家里人都快急疯了”！我没好气的说“鬼丫头，我还没问你们咋搞起的，把你爸气跑了？”她瞪着眼、伸长脖子、理直气壮、话语连连的对着我辨解了一通，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自从她弟弟家添了个男孩，这老黄师傅就喜欢得不得了。今年孩子三岁了。老黄师傅是吃饭、睡觉、走亲、串友、闲逛、遛达都要带着孙子。把个孙子宠惯得只听他一个人的话。而今孩子已快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家里多次商讨要给孩子找个条件好点的幼儿园报名。可老爷子就是不让，还找些歪理由说：“孩子还小，再等个壹年半载上也不晚；而且幼儿园的老师们太年轻，没有他带得好，送幼儿园他不放心等等……”。看着孩子被爷爷宠惯得性格一天比一天任性。家里人都急得不行，但老爷子不管任何人怎样的说好说坏，他照常的，一如既往的骄惯放纵他的孙子。万般无奈之下，在奶奶的提议下全家人召开了个家庭特别会议。与会者有孩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姑和姑父……；会议除爷爷外全都认为，爷爷太宠惯孩子，长此下去会把孩子宠坏。最后通过决议取消爷爷现在带孙子的资格。将小孩立即送幼儿园报名上学。家庭会议后，老黄师傅闷在家里不吭不哈！两天后出门至今未归。

老黄师傅的女儿走后的当晚，老黄师傅突然来到我的家里。我们俩寒暄两句后，我即不客气的问他：“老哥：还在生家里人的气吗”？老黄师傅略为顿了一下；所问非所答的、反问我：他看上去是不是比以往要苍老很多？我答“不错，是比原来有点点”！他叹了口气讲：“是老了！想当年我们年青时为了全家人生活得象个样子、为了自个在人前混得有个人模人样儿；拼命的去拼博、去奋斗。在退休前混到了那个份上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然而我们把大部份的精力都用到了事业、仕途上；对于家庭、孩子们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照管他们了；欠下了他们很多应该享受到而没有得到的父爱。等到我们功成名就，有时间、有精力了、想为他们付出点什么的时候，儿女们又都长大了，什么都不需要了。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得就必有失，鱼翅和熊掌不能兼得的人生哲理吧”！哎！老黄师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还好上天还算公平，理解我们的内疚！退休后又给了我们把欠儿女们的债务，补偿到孙子身上的机会”。我当时可能没到他那个岁数，也就沒能达到他对家庭、儿孙们、家事理解的程度。更没意识到他讲的句句字字都是他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肺腑之言；认为他扯得太远了。急着接上他的话讲：“我们欠儿女们的是不假；但你也不能以此来阻挠他们敎导下一代；就你那样护着孙子是不是有点太过份了”：“我过份”！他一下子就对我吼了起来：“他们才过份呢！我和我孙子亲近有什么错，连这点权利都给我剥夺了，哼！你还要和他们一样说我过份……；不同你说了，气冲冲的转身出门走了。哎！我真笨！本来想劝说人家好好回家；然而一句正题话都没说上就把人给气跑了……。

事后不久。又传出了老黄师傅到省城住院了，病情众说纷纭无一准确的消息。我只好放下手中的事专程去探望他。刚到病房门口老黄师傅就咋呼上了：“老弟来啦！快快进来，我去给医生打个招呼我们出去喝茶！哦！不行，我现在是烟、酒、茶都不让喝了。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这样的见面场景太出我预料之外了，这那是在住院治病的病人哟？简直就象个康疗享受者！我来时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同他漫步院中花园。我们聊了很多，然而他就是避而不谈他的病情，几次我把话题都快要扯到他的病情上了，但都被他有意识的岔开了。我是在忍不住急了！鼓足勇气直截了当的说：“老哥我听嫂子讲你这次得的病有点重，是吗”？话说明白了，他也实在无法回避了，停顿了一下象是下了决心似的回答我说：”是的，是直肠上的毛病，好多年前就有些感觉了”。我听得全身震颤了一下，他看我吃惊的样子。笑笑说：“也没啥关系，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更急了说：“为啥子不早点治疗”。他又看了我一眼，声音平谈的说：“你听说和见过那个得了这种毛病的人治好过！我早就想明白了去就去了吧！自古人生谁无死，而且医生说了我也还没有最后确诊啊！就算是确诊是绝症，对我们这把年纪的人来说又有什么可怕的，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差不多也够了。哎！唯一遗憾的是再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伴我的乖孙子了……。

光阴似箭一晃我也到了他那个年龄；也有了自己的外孙、家孙；也不知不觉的染上了挚着的偏爱孙儿们，胜过关爱他们父母的那种毛病。这才逐渐明白当初老黄师傅爱孙、护孙偏执举动的良苦用心。其实是告戒后人不要学自己一样为了仕途；为了事业对家庭、子女不够尽职尽责，造成了自己内疚终生的遗憾。只有鱼翅和熊掌都兼得才能不给自己留下遗憾……。也才真正醒悟的理解到，上輩老年人们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隔代亲”话语的丰富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