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趣

书成

<p class="ql-block">蛇趣</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 我最怕的是两种动物:一是狼。家乡在棣花腰山中麓,山大沟深,草木茂盛,虽没有虎豹豺狗,但狼总是常见。这东西有“瘆人毛”,一见人就浑身鬃毛倒竖,硬如钢针,张开血瓢似的大嘴,露出白厉厉的牙齿,让人浑身稀软,甚至动弹不得;二是蛇。家乡蛇种类不多,但数量却不少。主要是“菜花蛇”“黑乌稍”和“黄汉”(蟒蛇),像世间的人一样,“菜花蛇”属于“善人”,它全身满是花点,有红黄绿黑等圆斑点,食小虫、蚂蚱、蛤蟆,却不伤人,常常是见人来了,就赶紧溜走。而“黑乌稍”却实实在在是“恶人”,它全身乌黑发亮,行走“嘶嘶”作响,见人就追撵不辍,追上了就猛地鹐一口,它属于毒蛇一类,被咬之人多数当场毙命。这类蛇常出现在河边草丛或黑崖石缝隙中,让人防不胜防,说起它,让人觉得森杀,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相比起这两类蛇,“黄汉”是家乡最少的一类,它全身金黄,体形粗大,喜静不喜动,常卧在山洞或石崖上,吸食空中飞鸟或身边过往的青蛙、老鼠、野兔,有时也溜到村里,偷食鸡鸭,总体来说比较“懒”,要不人怎么称它为“懒黄汉”呢?</p><p class="ql-block">​ 最让我惊悚的是十三岁那年冬天,与福安哥去苗沟割柴,走到黑房沟口,瞥见东边山梁上的黄麦箭丛中像刮起了一阵大风,倒伏的草丛中隐露出一个约丈五长的黑椽样的动物,它豁开三四尺高的黄麦箭草丛,从半山腰一直向北山坡而去,走在河边小路上的我们,吓得心惊胆战,挪不动脚,半天说话都带着怯声——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大蛇,过后,常在梦中见到它,醒来一摸满脸冷汗。</p><p class="ql-block">​ 但是令人害怕的还在后边呢!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还在师范上学,暑假期间听说家在竹园村当医生的表哥仓珍病了,说话语无伦次,表情木然呆板,就和母亲去看望。他原来聪明活泼,勤奋好学,被村里推荐上了卫校,毕业后分配到桃坪卫生院当了医生,怎么忽然成了病人?直到了他家里,才从妗子的嘴里知道了病因——桃坪山大林深,毒蛇猛兽常在山沟河岔里出没,一次他去老林沟出诊,来去三十多里,去时带着小黄狗,拿着手电,看完病人,天已经麻渣渣黑了,走到一处山林边,忽然起了一阵风,阴森森的,他停下脚步,手抓住一棵树定眼一看,树林里两只绿湛湛的小灯,一眨一眨,好吓人啊!顿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正在这时,跑在前面的小黄狗像被谁牵走似的,踉跄着被风卷到了两盏绿灯前,霎时吸进了一只大口之中,不见了踪影!仓珍目瞪口呆,吓昏了过去……幸好卫生院院长怕出事赶来,连扶带拉把仓珍接回了单位,但随后仓珍就像吓傻了似的,神志不清,自言自语,几年没有上班。</p><p class="ql-block">​ 由此我才知道,人是可以吓傻或者吓破胆的。参加工作以后,在山区教书哪几年,无论走到哪里,我绝不独自一人上山下河,怕遇到大蛇猛兽,怕被蟒蛇吸到肚里,成为它们的美味佳肴,这话,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怕别人家说自己是“胆小鬼”。</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亲眼目睹蛇咬人的事情发生在1983年夏天。那时我已经分配到商南县工作,在县城里的一所学校教书。一个周日的中午,我上街去买菜,刚出校门口,见一大群人围着几个耍蛇的在看热闹。四五个铁笼子里盘着几十条太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蛇,大的碗口粗,小的胳膊粗,它们滴溜溜转动着绿莹莹的小眼睛,惊奇的望着围观的人群。三四个操着河南腔的小伙子赤着胳膊,滴哩咕嘟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表演耍蛇。先是两个人从笼子里抓出一条胳膊粗的黄褐色长蛇,放到一个黝黑的矮个小伙子脖子上,然后丢手,那蛇飞快的围着小伙子的脖子缠绕起来,不一会小伙子就被憋得脸色通红,出不出气,急得两手使劲把缠着的蛇往开掰,但兴奋的蛇不依不饶,吐着火红的信子甩动着尾巴继续缠绕,最后还是另外两个小伙子一人掐头一人逮尾硬是把蛇拽了下来,在场的人无不齐声喝彩。之后,另一个高个子小伙上了场,他腰阔膀圆,皮肤黧黑,像个非洲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铁笼门口,猛地拽起一条老碗囗粗的黑乌稍蛇拉到场子中间,那蛇可能正在睡觉,被打搅好梦生气了,猛地一惊在地上“啪”地一甩尾巴,弓起身扬起头朝小伙的左脸上狠狠地鹐了一口,霎那间,小伙子脸上血流如注,那蛇却不慌不忙地转身回笼睡觉去了,其它耍蛇人都变脸失色,给被鹐的人上药,收拾摊子,一场人蛇的表演大戏就此落幕。</p><p class="ql-block">​ 让我改变对蛇毛骨悚然感觉的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那时家里在棣花塬上盖了新房,房子座落在一大片庄稼地边,阳光灿烂,空气清新,但讨厌的是老鼠成群,它们啃粮食柜,咬衣物,常常吵得人夜里睡不成觉。一个星期天,我刚回到家,就听得堂屋里一阵老鼠的“吱吱”声,那声音很恐怖,又很悲惨,我迅速打开门,就见屋里的木柜旁边,一条酒盅粗的白蛇正张大嘴,把一只灰色的小老鼠死死咬住往下呑咽,尽管老鼠四蹄乱蹬,但还是一点一点地被白蛇呑下肚去,渐渐不动了。蛇还吃老鼠啊?我不想惊动这蛇,轻轻地移步出来,从门缝里瞭望它下一步干什么?只见它稍事休息,便将后半截身子在水泥地板上下“啪啪”甩动,这又是干什么呢?等它甩了几十下后,我才猛然想到:它是把老鼠骨头摔碎了,身体摔软了,好消化啊!多聪明的动物呀!</p><p class="ql-block">​ 白蛇很少见,在我们村里,老年人都说白蛇是“福禄寿”,可以给家里带来福音,福气,这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呀!于是,我给家里人悄悄的说——千万不要撵这白蛇,更不要伤害它,让它为我们除害,灭鼠,保佑我们平安健康……我在墙角给它弄了个纸箱子,箱子上刻了个窟窿眼,里边铺了包谷胡子、棉花,让它“安居乐业”呢!</p><p class="ql-block"> 自从家里有了白蛇,可恶的老鼠渐渐消声匿迹,周围的庄稼也相安无事。我很喜欢这条温顺乖巧的“朋友”,经常带些肉和骨头“犒劳”它,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家里要收拾屋顶,它才悄悄的“不辞而别”,从此再也没见这条可爱的白蛇,不知它去了何方?</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真正让我大开眼界的是二十一世纪初的那几年。2006年盛夏,我和商州的几个朋友去千岛湖游玩,在饱赏了千岛湖波澜壮阔的美景之后,我们登上了蛇岛。蛇岛山势险峻,树木葱郁,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前行,高高的铁网外,数不清的蛇爬来爬去让我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是体形都不太大,最大的一米五六长,最小的只有筷子粗细,但颜色不同,行为怪异。有的缠在树上,作瞌睡状;有的在草丛中蜿蜒盘旋,颜色和绿草差不多;有的高仰起头,虎视眈眈,想“吻”一口网外的游客;还有的盘在石缝里,纹丝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同行的商州朋友惊得乍舌,一个叫粉霞的姑娘从地上捡了一根棍子拿在手里,那模样是蛇来鹐她,就给一棍子!逗得我们几个哈哈大笑,把粉霞姑娘笑得羞红了脸,独自跑到前面去了。</p><p class="ql-block"> 千岛湖游玩回来不久,我又随团去了一趟泰国和马来西亚。泰国天气闷热,空气潮湿,是蛇类生活的圣地。我们在巴堤雅的一个动物园里,见到了泰国的“蛇王”。蛇王有多大?足足有水桶粗,黄褐色,盘在一个玻璃房子里,盘起来的身子直径大约有两米多,它懒洋洋的卧在哪里,一动也不动,一副见过大世面的神气。据导游小姐介绍,这蛇王年过百岁,体重六百多斤,用当地人的话说,已经“成仙”了,过往的人,有的作辑,有的磕头,有的念念有词,乞求“蛇仙”保佑……我虽说不信神,但也肃然起敬,不敢胡乱造次,恭恭敬敬地向这位“蛇仙”敬了个礼,它眼皮抬也没抬,把我就没当回事。到马来西亚的时候,又一条巨蟒让我目瞪口呆,它名叫桂花,身长14.88米,体重448千克,嘴一张,一口热气喷出,像刮起了大风……真是令我这个山里人大开眼界,感叹不已。</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我对蛇的认识也不断改变。它不光逮老鼠,食蚊子,灭昆虫,保护庄稼,维持生态平衡;而且食用、药用价值极高,是人类宝贵的生活资源。在大中城市的高级酒店里,蛇肉不仅味道鲜美,营养价值极高,而且价格不菲,已经成了广大农民通过养殖致富的重要途径。在我们小小的山村里,就有玉娇、小珍两个农村妇女办起了养蛇场,养的蛇远销广州、武汉、上海等城市,只是俩个人观念和经验不同,经营手段也不一样,因而效益也大不相同,况且闹出了不少笑话呢!</p><p class="ql-block"> 玉娇长得小巧玲珑,脚手勤快,在村中间自己的老房子里叫人打了地窖,买了些养蛇的资料书和母蛇,便开始了养蛇生涯,慢慢的繁殖了一百多条小蛇,谁知老房子里到处都是老鼠洞,有的洞直接通到了蛇窖里,这些蛇好像商量了似的,一夜之间顺着老鼠洞跑了个精光,翌日全村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小蛇,惹得村里人拿着竹棍到处逮蛇,逮住了放在蛇皮袋里又送给玉娇,弄得玉娇又好气又好笑,连说自己大年三十没有敬“爷”(神),以致于蛇满村跑……赶紧叫人把地窖用水泥打了,又和丈夫开始了养蛇生涯。而小珍,高个子,盆盆脸,用农村人的话说是“粗蹄子胖腿”,她娘家在南山青岗坪,从小与蛇打交道惯了,不管什么蛇,到她手里就像玩竹棍儿一样。她收蛇,满满一袋蛇粗细不一,胖瘦不同,她挽起袖子,手伸进袋子里像捞东西似的,左捏捏,右翻翻,就知道里边都是什么蛇,几条胖的,几条瘦的,惊得旁边的人睁大眼睛,不知道这媳妇前辈子干什么的?竟这么厉害?</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装着胆子,去小珍的地窖里去看看“蛇家”。一下窖口,阴森森的冷气扑面而来,一只小小的电灯泡吊在上面,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撗七竖八地卧着数不清的蛇,全都眼睛绿湛湛的,大多蜷缩着胖乎乎的身子,怪瘆人的!我赶紧退出来,喝了一口小珍递过来的热茶,静了静神,怕小珍看出来我的窘相。还好,小珍并没有笑我,反而告诉我,家养的蛇卖点很好,在广州一斤卖到五十多元,上海更贵点,六十多元……并且告诉我,如果身上出了疮或皮肤病,喝蛇汤效果奇佳,听得我连连点头,像个小学生似的。</p><p class="ql-block"> 还是在幼年时期,就常听父亲说广东广西的当兵的,在丹凤驻军时,逮住“长虫”(蛇)放在锅里与米同蒸,米饭熟时,一揭锅,香气四溢,米饭油津津的,特别好吃——几十年过去了,我从没有吃过蛇和米蒸的米饭,但父亲讲的故事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我想,今生今世,自己肯定不会食蛇的了,因为它也是生命,是自然界物种的一个组成部分;有关蛇的见闻,也是自己生命中的珍贵资源,会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一个人静静地回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