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遇到你

飞天神秀

有人说，找一个海誓山盟的人容易，可找一个愿意陪你一辈子柴米油盐的难！ （一）麦浪滚过一季又一季，海潮涨了一次又一次，顺着年轮的痕迹我和先生的日子也从青涩走向了成熟。芳华之际，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没有浓情蜜意的甜美，见面没几次就懵懵懂懂地步入了婚姻，穿上红棉袄的那一刻我放声大哭了一场。 走进“围城”，偶尔发出锅盆碗瓢的撞击声，几乎都是我在挥舞着勺子敲打。笨嘴拙舌的先生急得满头是汗却插不上一句话，偶尔试图“抗争”几句，迎来的是我更加猛烈地狂轰乱炸。几次之后，再有摩擦时，场面就变成了我的单口相声，只是说不到两分钟我便主动偃旗息鼓了，因为一个人的“吵架”实在无趣得很。 那次“吵架”后，我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先生特意为我做的水煮鱼，一边问道：“我每次这样凶你，你怎么也不记恨啊？”“你那脾气就像雷阵雨，没几分钟就雨过天晴了。”他夹起一块鱼肉放在我碗里故意慢条斯理地说：“生气容易变老，还特别伤身体。我可不想让你变成又老又丑的病秧子。”就这样，我一边嫌弃着他的平凡，一边吃着他做的饭菜，一边絮叨着他的普通，一边又依赖着他的宠溺。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几十年。 （二） 佛说，世间有因果，凡事有轮回，人善有良缘，人恶众生怨。也许苍天有眼，一生乐善好施的父亲拥有了四个善解人意的女胥。婚后第三年，父亲突患疾病导致半身不遂，住院治疗时由母亲陪伴照顾着。因为医院距离我家比较近，又正逢我有孕在身，于是先生每天像陀螺一样在单位，家与医院之间旋转。“爸说，今天的酱牛肉好吃，过两天我再做些。”“妈说，今天大姐二姐来看爸，推着爸在外面转了一个多小时。我看爸挺开心的。”“周末我去把妈换回来，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先生每天跑得满头大汗，回来只有三言两语却都是爸爸妈妈的事。我很清楚他是不想让我担心。 父亲长时间卧床不起，导致严重便秘，即使吃药效果也甚微。身体的不适使父亲常常莫名地发火。一日，父亲说是难受要上厕所，可进去后依然很久下不来。等在卫生间门口的先生突然扭头走出了病房，几分钟之后他拿着一双医用手套进来了。先生戴上手套把手指伸进父亲的肛门，慢慢将粪便一点一点扣了出来……当母亲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我吃惊地好半天处于脑静止状态。这可是我哥哥弟弟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啊。父亲总说：这辈子很幸运遇到了几个好女婿，而先生还是那天下第一难得的好女婿！ 也许是被先生感动，我渐渐不再计较婆婆的刁难和偏执，渐渐学会了用微笑包容小姑子的刻薄和冷漠。于是，我在婆婆眼中成了一个比自己女儿善解人意的儿媳妇，一个偶尔回去就让她追着聊家常的儿媳妇，一个被左邻右舍亲戚朋友们羡慕的儿媳妇。细细品味，善待父母，不是孩子给予父母的施舍，而是父母给予孩子的恩惠。 （三）父亲病故几年后，母亲恋着那几间新砖房不舍得离开，姊妹几个百般劝说她才勉强同意随我们暂住一段时间。四通八达的交通，东西南北的语言，落落穆穆的眼神……母亲恍若失去了依靠变得局促不安，常常对着窗户发呆，电视里吵得热火朝天，沙发上躺着的母亲闭着眼睛，眼角挂着寂寞。 每个冬季，母亲都愿意和我在一起。每天口干舌燥的我下班后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安静静地信手翻看几页文字，写几段碎言片语，哪怕是默默地刷手机。所以除了饭桌上与母亲交流几句外，大部分时间都会独坐书桌前。 有时母亲缓缓地走过来，探头探脑地在我的房间门口看看，然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我知道，和电视机待了一整天的母亲，非常渴望和我说说话，但我却选择了熟视无睹。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晚上母亲看电视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伙伴和听众，先生坐在母亲旁边询问着母亲前面的剧情，然后就听到两人高声讨论着里面的人物。“一个大男人，快三十岁了好吃懒做不说，还抢父母的那点社保费，真是造孽啊！”母亲愤愤不平道。“看那德行就是个无赖。唉，小时候不教育，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先生感慨着。他俩聊得热火朝天，我听着哑然失笑。母亲似乎很喜欢和先生聊天，老家那些陈谷子烂麻子的事他都喜欢抖了出来说。每天晚上，只要先生有时间，母亲都有说不完的故事和往事…… 年事已高的母亲，有些电视剧看不懂，加上已经眼花耳背，常常抓住几部看得懂的热闹的电视剧来来回回地看，有的人物台词就连我都滚瓜烂熟了，而我的先生，每天晚上陪着老母亲看，不仅故事情节能看得“兴趣盎然”，还能和母亲就人物好坏“争论不休”。 周末天气晴好时，先生就会带上轮椅开车和我一起带母亲去户外晒太阳散心。风格别样的山庄，空气清新的山脚下，花团锦簇的公园，杨柳依依的湖边，豆麦飘香的田野……我们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玩，母亲神清气爽，笑逐颜开……走累了，停下来吃点随身携带的零食。到饭点了，找一家餐厅点几道喜欢的菜肴。三个人其乐融融，可能是画面过于温馨，常常引来许多好奇而羡慕的眼光。 “小朱（先生）周末该回来了吧？”母亲似乎并不关注我忙与不忙，在与不在，倘若先生出差，母亲就会翻着日历追问我。偶尔周末我工作忙碌的时候，先生就会独自带着母亲转悠大型商场，溜达百货大楼。母亲头上的帽子，手上的手套，脚上的袜子，轮椅上的坐垫，穿的秋衣秋裤，毛衣……大部分都是由先生带着母亲四处晃悠时采购的。母亲坐在轮椅上怡然自乐的样子，竟多次被人误认为是一对幸福的母子。 俗话说母慈子孝。只要母亲答应去，姊妹们无不尽心尽力，照顾得比我周到；一日三餐不重样，丰盛又美味。但母亲待不了多久就偷偷摸摸打电话让我去接她回来。我知道，母亲喜欢先生陪她聊家常看电视，喜欢先生闲暇时带她四处游玩，当然更惦记着披星戴月工作着的我的生活。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一种幸福，叫陪伴；有一种羡慕，叫我有妈。 先生有句口头禅：“老人活着的时候好好照顾，喜欢吃的让他们多吃一口，喜欢玩的地方让他们玩玩，强比有一天老人离开了你们又是哭天抢地，又是轰轰烈烈地摆场子，没意义！”先生说，母亲去世他是不会哭的。 但是并非如此，母亲去世后，先生站在墙角，低声抽泣……每天我睹物思人，痛哭流涕时，先生总是默默地坐在一边陪着我流眼泪……祭母三周年回到家里，我对着母亲的遗物，号啕大哭。先生将我拉入怀中，我感觉到了额头脸颊落了水滴…… 母亲有幸遇到了先生这样善良体贴的女婿，而我却因内心自责和愧疚，很长时间都沉浸在痛苦中无法原谅自己。 失去父母的庇护，我变得敏感而脆弱。白天睹物思亲，泪眼婆娑；晚上噩梦惊醒，垂泪天明。于是先生千方百计带我出去散心，并且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紧紧牵着我的手。 （四）女儿是吃货中的精品，我是吃货中的馋猫。但只要先生在家，我们是不愿意到外面餐厅吃饭的。“妈，我爸回来了吗？”在校住宿的女儿周末放学回家，进门说得第一句话几乎都是一样。“爸，你今天给我做什么珍馐美馔？”书包一放便开始抱腰搂脖子各种撒娇卖萌，然后对着满桌子喜欢的菜一边赞不绝口，一边狼吞虎咽。先生最开心的事是看到一桌子菜被我们一扫而光，风卷残云，不留一块。女儿吃饭比较挑剔。喜欢吃鱼，餐桌上先生会默不作声地把鱼皮鱼头鱼尾全部夹掉单独放在另一个盘子里，然后笑着看女儿吃鱼肉；喜欢吃酱牛肉，每隔几天先生都会不言不语地起个大早上集市采购牛肉，回家洗净腌制好，等下班后用小火慢慢地炖，比餐厅里面的酱牛肉味道还要好很多；喜欢吃红烧肉但不吃肥肉，所以女儿的碗里永远都只有瘦肉…… “爸，你和我们一起吃吧，这么多呢！”女儿夹一块鱼肉放先生碗里。“爸，你吃这个，这个最好吃。”女儿一边给先生夹菜，一边笑着说。“你先吃，我把头尾打扫一下，免得浪费了。”先生低着头，很仔细地剔着鱼骨上的肉。先生把自己的小棉袄保护得天衣无缝，父女俩走出去搂肩搭背有，你推我桑，形同朋友。也许这就是女儿的幸福：当你想吃的时候有人做给你吃，想被爱的时候有人来爱你。 （五）结束语结婚二十周年时，我幽幽地问先生：“你爱我吗？”他扭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爱与不爱你感觉不到吗？”我嘟起嘴巴哑然失笑。“那你觉得自己幸福吗？”我追问先生，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慢吞吞地说：“出门有人擦鞋，进门有人换衣。老婆漂亮，姑娘乖巧，每天进门都是一个干净温馨的家，你说呢？” 两情相悦的最高境界是相对两无厌。而幸福的最高层面就是当你想拥抱一个人的时候，他会把你抱得更紧。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遇到先生，一生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