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往事

大山

西瓜往事

　　上世纪80、90年代，老家有种西瓜的传统。西瓜也是老家主要的经济作物，是农民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事关一个家庭的吃盐打油，孩子上学，盖房修屋，娶妻生子。

那时老家一般是在小麦地里套种西瓜，西瓜地里又套种红薯。套种西瓜即在播种小麦时，每播种两耧小麦，中间预留一耧空地，待来年春季在预留的空地上种植西瓜。父亲说这样可以多收一季。

　　儿时，每年春节过完初六，父亲就会赶在孩子们开学前，举全家之力，把预留种植西瓜的空地深翻整理出来。先是用架子车把冬天集攒的优质农家肥送到麦地预留的空地上，均匀撒开，施足底肥。再深翻土地，仔细平整。

四月中旬，谷雨前一周，父亲就会把选好的西瓜种子，放在温水里浸泡12到18小时，然后装入用粗布做成的布袋子里，放在煤火的温度适宜处，每天定时用温水冲洗一到两次。大约三天后，西瓜种子就会发出白色的、细细的根须。

　　父亲是小学教师，为了便于集中人力点种西瓜苗，他总是能准确的把种子发好芽的时间控制在周日。

种西瓜是一个重要的环节。这时候父亲早早的就会把我们喊起来，指挥着大家，用架子车拉满一大海桶水。大海桶是用180公斤的柴油桶改装成的，上面开一个四方的口，下面焊接上一段铁质水管，水管上套上一节橡胶管子，方便放水接水。种西瓜时，一般是母亲负责挖坑，父亲负责浇水，我和姐姐负责点种培土，点种时要把种子根须向下，深浅适中，这样一家人分工合作，井然有序，半天时间，即可完成一亩多地西瓜的点种任务。

一周时间，西瓜籽就破土发芽了，伸出了嫩绿肥厚的两瓣新芽，沐浴着阳光雨露茁壮生长。这时父亲几乎每天早上都要到地里观察，发现没有发芽的，就会及时把预留的西瓜苗补栽到位。如果遇到干旱天气，中间还要拉水浇灌一到两次。

　　麦收后，西瓜秧已经长到一尺多长了。在割麦点种的紧张劳作中，父亲还要带领全家人，挤时间及时清理麦茬，翻好土地，打好瓜垄，施肥浇水。这次施肥，父亲把关极其严格，施的是经过发酵的豆饼。父亲说，瓜上饼，口味甜，产量高，品相好，瓜好卖。

六月份，阳光充足，西瓜苗生长旺盛。每天早上父亲都要早早起床，拿着工具去收拾西瓜，俗称压瓜。压瓜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一个很辛苦的工作。父亲要一颗一颗的打掉多余的瓜叉，每隔一定长度的瓜秧要用土压住。压瓜时每颗西瓜留两根瓜秧，一主一辅，主瓜秧挂果。这样的工作要重复数次。尤其是坐果授粉的关键时期，这样的工作更紧迫。小时候的我还不能独立压瓜，只能帮助父亲打瓜叉。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即是当时最贴切的写照。上初中后我也能独立压瓜时，就和父亲一起压瓜，有效减轻了父亲的劳动强度，提高了工作效率。压瓜时正值六月天，艳阳高照，天气酷热难耐，在西瓜地一蹲半天，又困又累又热，站起来时腰疼难忍，眼冒金星，个中滋味非经历难以体会。

　　七月份，西瓜长到四五斤重后，父亲就忙着在瓜地撘起瓜庵，开始了夜间的看瓜环节。那时候经常有西瓜被偷的事情发生。据传，有一家种西瓜的，晚上被几个喝醉酒的赖皮青年光顾，不仅偷走了很多西瓜，还把不能带走的西瓜一个个踩碎，一亩多地的西瓜几乎损失殆尽，其行为令人发指！看西瓜时，最难受的是熬夜、闷热和蚊虫叮咬，后半夜一定不能睡，否则西瓜很可能被偷。

深切的记得，有一次暑假我和父亲进城卖西瓜了，母亲和大姐有农活要做，就让当时只有七八岁的小妹去看西瓜。下午三四点时突然电闪雷鸣，暴狂风暴雨，妹妹躲在瓜庵里吓得哇哇大哭。姐姐知道小妹害怕，就冒雨赶到瓜地，看到妹妹蜷缩在瓜庵里瑟瑟发抖的情形，两人抱头痛哭，那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七月中旬西瓜成熟后，父亲和我就要进城卖西瓜了。卖西瓜前，父亲头天下午就开始卸瓜，他一个一个的用手拍拍西瓜，判断西瓜的成熟程度，熟了就摘下来，我和妹妹们负责把瓜背出来，装到车上。

第二天一般早上五点就起床，简单吃点东西就出发了。最初卖西瓜是拉架子车，步行三十里来到许昌城里，走街串巷卖西瓜。后来条件稍好后，家里买了人力三轮车，开始骑着三轮车卖西瓜。记得骑三轮车卖西瓜时，为了早点赶到城里，抢占先机，只要看到前面有卖西瓜的三轮车，我和父亲就一定要超越他，一路上就像赛龙舟一样，全力以赴，一路狂奔。到达后往往是大汗淋漓，人困马乏。

卖西瓜最难受的是到了晚上，西瓜还没有卖完，有时还要拉着没有卖完的西瓜返回家。深夜走在万家灯火的城市里，在渐渐远离城市的点点灯光里，我和父亲默默骑行，强忍着内心的酸楚和困顿。那时候，我总幻想着如果在这个城市里有一间房子，我们也不用这样来往奔波，许昌很大，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后来，我来到了城市工作，有了自己的房子，接父母来许昌居住。每次看到父母带着孩子卖西瓜的瓜农时，我总是会去多买一些西瓜。因为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少年时的我。

写这下这些文字时，泪眼模糊了双眼。难忘的岁月，难忘的记忆。难忘一路的辛勤劳动，坚实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