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羊皮的狗

我独爱秋

有时，我对朋友戏称自己有三个女儿：亲闺女，干闺女和狗娘养的闺女。达莎，一只刚十四个月的Standard Poodle，即贵妇犬，是为狗女。

一年前的加拿大国庆前夕，八周的达莎断奶离开了小城的育狗场，成为我家的新成员，在多伦多，买一只这个品种的小狗，需要两千五百加元，而到一小时车程外的小城，一千元即可。她的到来，是我没有坚守以往多年的一贯抵制，是对于孩子爹要求养一只能助他狩猎野鸭的妥协，更是满足女儿多年爱狗的愿望，缩短她流连网络的时间，增加户外活动的希冀。

乖乖的达莎

达莎刚来家时的稚嫩神态

然而，事与愿违，九年级的女儿功课渐多，无暇多顾，又称这并非她属意的狗种，她倾向于金毛犬（Golden Retriever），和拉雪橇的Husky。这可不象她说的话，多年来她表现出对犬类的无限痴迷，对世上所有品种犬类的名称和特性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在街上在车中一见路上的任何狗狗，都兴奋莫名，激扬指点，猛送秋波，还曾借来朋友的狗来家一天陪玩侍寝。生日会上小朋友们送的礼物不外乎毛绒狗，狗台历，狗挂历，狗图日记本，狗毛巾被。如今真命天狗登堂入室，女儿却视若负担，热情顿减 ------现实版的叶公好龙。

至于孩子爹，除了每天早晨与狗女共跑一小时之外，亦无暇训练她的狩猎技能，本来，这种贵妇犬就不具备打打杀杀的基因，处处表现得过分友好。无论对生人还是猫狗，不分男女老少，丑俊肥瘦，一概亲切热情，纠缠不休。在路上远远见了其它狗，立即准备行大礼-----后腿支撑起立跳跃，前腿作预备拥抱状，互动之后还欲罢不能，频频回首，高举前腿呼天抢地，搞得我象是强把喜儿从大春身边拖走的黄世仁.可是她的好客往往得不到相应的回应，有的老狗已无贪玩之心，社交之意，在公园里被达莎从这头缠到那头，不胜其烦，但求Leave me alone 。有些狗们训练有素，对她视而不见，置之不理，酷酷地扬长而去。见了邻家的猫，她不断地向前摇尾示好，被防范心极强的猫连赏几个耳光之后，仍本性难移地向前套近乎，又忽然想起先前遭遇，在下一巴掌袭来之前，迅速闪离，然后再驱近，再闪离......女儿说，我希望她的习性能如同其外表一般高贵（I wish her character could be the same as her appearance）。有一次见到华人宅前的石狮子，情不自禁地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上去亲热，闻了又嗅，感到不对味儿，一脸迷茫地回主人身边。偶遇公园草地上踱步的大雁，喜出望外地凑过去，惊飞了大雁，猛张的雁翅反把她吓成惊弓之鸟，落荒而逃。达莎博爱，友善，毫无妒嫉之心，缺乏英雄狗胆，更匮探险精神，对于滑梯，长筒圈，翘翘板，摇摇座，避之唯恐不及，打死赶不上架。静如贵妇，逃起命来，动如脱兔。面由心生，由表及里，她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狗。指望她担当寻猎的助手，歇菜去吧！

达莎不仅多情且痴情，隔邻家有只傻大棕粗的pitbull公狗名泰森，是她的心上狗。每当我忙完一天的工作，备妥晚饭就餐时，她就不断地诉求到后院去隔着篱笆会情狗，如扑个空，她会形单影只地趴在雪地里，面向隔邻的后院玻璃拉门，痴等许久。一旦相逢，两狗不胜愉悦，沿着篱栏来回欢叫雀跃，或是进行无休止的French Kiss （法式接吻）。泰森体型健硕，肌肉发达，重85磅。达莎看似不小，但全靠卷毛装饰，一经剃毛，苗条无比，还不足30磅，这两个品种狗的杂交后代，在网上搜了一下，甚为丑陋，二者绝非良配。再说泰森笨拙，学会听懂sit竟花费了九周之久，达莎两天就学会了，教她握手仅用了一小时。

一天下班到家，邻居洋人告诉我，今天两狗在前院相遇“Tyson tried，Dasha said：‘Not today ’。She didn’t let him do it ” （泰森想亲热一次， 达莎说今天不可以，她不干）。他的描述令人莞尔和好奇，我引出达莎，果然如此，不满两岁，情窦初开的泰森一门心思欲行其事，身轻如笔的达莎决不就范，她从草地到车道，从车道到人行道，似箭如梭，飞来跃去，逗得泰森团团转。有时眼看泰森即将得逞，达莎一个鲤鱼翻身打挺，高高立起，两爪将泰森的大脑袋按向地面，随即倏忽飘上高地，好一出精彩的轻功武侠色情戏！过路的年轻男孩女孩目睹了这片断，掩面而笑，狗女这一招很时尚，只恋爱调情，不来真格的。

贵妇范儿

据说，达莎这种贵妇犬，在犬类中是继牧羊犬 Border Collie 之后最聪明的狗。我没养过其它的狗，缺乏比较，以下这些表现不知是否可说明其智力水平：

当我们上班上学时，可能装束与背提的包与平常有别，她不会表现出跟班的企图，反之，则细密固守观察，直到确认你是真的要离开房子，而不是片刻即返，马上付诸行动，冲到门前堵门求同行；晚上下班，家门里她一定守在那里，翘首以待，这点远比儿女贴心。对他们来说，爹亲娘亲不如网亲。

干闺女节日外出游玩几天，将白猫喵喵托付寄养来家，喵喵畏惧达莎，总是躲在墙角桌下一隅不出来。达莎趁机偷吃猫食，喝猫碗的水，稍一喝斥，立即停止，并献媚地将狗脖子搭向坐在沙发上主人的腿，假扮无辜地盯着你以求宽恕。喵喵接回去后，我故意喊喵喵的名字，达莎马上奔向喵喵藏身的桌下寻找老友

客猫喵喵

我遛狗时，总是告诉她“Go to park（上公园了）”，并指示“Walk slowly （慢行）”，“Walk faster” （快走），“Keep Walking （继续前进）”。在家里有时逗她玩，问：“Go to Park? （去公园吗）”以及重复指令，当时才四个月大的达莎，顿时呼吸急促，迫不及待地转圈儿欢叫催促。

如果赏以点心，命她前进，达莎会立起像人一样前行，直到点心下肚。倘若将点心放在狗两眼之间前额上，命她“Stay， don’t move （呆着别动”），她会遵命不动。任凭你转圈舞蹈，或者到另外一间屋子, 绝对能坚持住不动, 直到听到一声Ok，才甩下点心，享受美味。

说不动就不动

然而，她的狗脑子有时匪夷所思，见到路人拖着小行李箱，会摇尾追踪，误将移动的物体当动物示好。我们曾试图训练她运用走步机代替冰天雪地室外遛狗，她极为恐惧和排斥。大概狗脑的逻辑推理是可以走路的地方就可以排泄，曾两次在走步机上留下“杰作”，留给老妈我艰苦的善后事务。其实不在室内作案，是她来家三周后就已训练妥当的行为。走步机计划流产，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大功告成。

从未有养狗经验的人往往对养狗的烦琐估计不足，每日遛狗数次，是为必需。其他季节尚好，冬季实属负担，冰雪茫茫，道路湿滑，举步为艰。下班回来，忙完所有家务之后，倦怠不已，本该就寝的时间，不忍心讳睽达莎那守在厨房边的耐心等待，那充满期待的目光，那见我终于系好垃圾袋时的幸福腾起。栓上狗绳，再投入茫茫的雪地。左手提着巨型手电，右手牵着狗儿，怀揣着狗粪袋，间或还不得不撑着挡雪的伞，一路上尚需不断地与狗较劲，阻止她吃雪的冲动。雪中含盐，狗吃后会泻肚。达莎初来乍到一周时，因病住兽医诊所打吊瓶两夜，兽医费用加币一千七百余元。初冬见雪，贪食之，一夜腹泻不止。上网寻得偏方，喂食三个煮鸡蛋，止泻痊愈。于是令人产生开设山寨门诊，专治狗儿腹泻之宏图大业。

为了防范冰盐伤狗爪，以及狗腿子弄脏室内，网购了狗雪靴数双，但不是尺寸有误，便是难穿易脱落，那四只大红雪靴好不容易穿上后，达莎顿时不知所措，步履奇特，前腿作自由泳状，分别划圈，后腿似芭蕾舞演员倒踢，笑死人不偿命。还没走到房前对街的公园，就丢了靴子二只、只剩下左后右前二只在狗爪上，不对称地红白交错奔跑，实在为雪地奇观。回程途上，达莎停驻一处拒绝前行，驱前一望，一只红靴半埋在雪中，狗女还不算“大傻”。

冰天雪地遛狗真不好玩

我很听话

宠物对于谁可亲近，谁可敬畏，谁可撒赖有着超乎人类的判断力，狗女喜欢在我们晚餐的时候，蹲在低低的饭桌前盯着主人进餐，那双圆圆的眼睛，随着筷子左右转动，充满了分一勺羹的期待，女儿命她进狗笼，她服贴遵命，不敢越雷池一步。然而，每当女儿离开饭桌，达莎如同被按了弹簧立狗出笼，向我提出诸多诉求，如要求出后院，索求人的食物，不一而足。我有时也会发出命令，但往往将女儿与狗女混为一谈名称全乱，如：“达莎，下楼吃饭，” “咪咪，进你的笼子” 。唤了一遍，女儿未下楼，大傻却乖乖地进了笼子。 唉，这只披着羊皮的狗！

以上部分写于2013年。

达莎的特性， 有顺口溜总结如下：

家有狗女

天生贵妇相，诞自彼得堡，芳龄七八岁，状如邻家少。

人畜皆无害，性善总友好，多疑似狐狸，胆小如鼠耗。

避危赛逃兔，哪顾主人恼，心系窗外事，留守暮与朝。

盼来家人归，难收跃与抱，尾摇如雨刷，态欢似雀鸟。

撒绳可比箭，颠狂蹦飞跑，奔去每回头，频把主人找。

也会滚翻腾，撒娇兼讨笑。私下会偷食，无辜装得巧。

尝草疑是羊，米共瞒不了。巴掌没少挨，遇猫仍示好。

松鼠难逮捕，野兔追不到，假若能所及，绝不利齿咬

意在觅侣伴，寂寞添玩票。孩童任抚摸，登徒犬莫扰。

美态常得赞，耐性人夸妙。名扬数条街，达莎当可傲。

此顺口溜写于2019年。

达莎极受小朋友们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