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成雨

包容

　　这是一个非常正常而平静的周末，一个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晚上。我和我的朋友小D到一个大排档去吃烧烤，我们愉快地喝着啤酒，聊着天，天上的星星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人间的烟火，喧嚣。

侧面的桌子来了两个人，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是男人或者女人，只顾与小D说着话，谈论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说到高兴处，干杯！舒服而惬意的晚上，喝点酒享受并享受这美好的夜晚。时间，就慢慢地随着啤酒沫的消逝而溜走，且亳无足迹。大排档的生意很火，我的心里很平静。

正在与我讲话的小D突然就停止，目光直直的向侧面射去，嘴巴半张，表情紧张，嘴唇突然就微微地抖动。他猛然拉住我的手，语无伦次：“兄弟，快看，那位老人家这么像是我的母亲？”

“你看错了吧，令慈已去世一年多了！”我望着他激动的表情，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转过脸去。

邻桌是一个老年妇人和一个中年男子，他们正在轻声的交谈，一边低着头在吃饭。那个妇人的身形的确像小D去世的母亲。清瘦的肩，半白的头发在后面扎成一个发髻。“啊，真有点像……”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小D就突然站起来，走向了那个妇人：“妈！你怎么在这里？”他边说边过去猛地抓住她的胳膊。

那个妇人被惊的突然转过脸来：慈眉善目，面上平静的表情突然僵硬，上扬的嘴唇的确像小D的母亲！这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之人？我也有点懵。

　　望着这个妇人，小D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娘！咱娘俩又见面了！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吗？每天夜里，每天夜里我都在想你，一想起你，就一直流泪，一直流，我，我又喊不出来。今天，你是特意过来看看我的吗？”说着说着就泪流而下，那个妇人被惊得站起来，他顺势抱着妇人的腿，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我与那个男人被这一幕惊得不知所措，那个男人喃喃地说：“这是我妈！你是谁？什么情况啊？”

这个妇人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用手拍了拍小D的肩膀：“孩子，孩子，我……”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小D泪如雨下，紧紧地抱着妇人：“娘啊，我是仨儿啊，不认得我啦？我想你啦，我想你给我做的煎饼，想吃你调的香椿豆腐，你走以后我就再也吃不到了，娘啊，你终于回来了，别再走了，跟我回家吧，我会比以前更孝顺你的，娘啊！”那个妇人被小D的话感染了，竟哽咽起来：“孩子，孩子，你……”她就这么说着，就这么拍着小D的肩膀，泪水不知所措地滴下。

我连忙走过去，跟那个男人解释：小D的母亲已经去世一年多了，这位阿姨和他的母亲长的太像，可能是因为太过思念，认错了人，请多担待。我又转过来，拉起小D：“兄弟，认错人了，这位老人家不是令慈，认错了，认错了。”小D摇着头，双肩不住抖动。我只有用力地按住他的肩头，小D抬起头，泪水已占满了脸庞，他仔细地看了看老人家，声音颤抖：“老人家，对不起，你和我娘长的太像了，她走了一年多了，我太想她啊，总是认为她还没有去世，总是认为他还在某一个地方等着我，我认错了人，对不起。”小D慢慢地站起来，深深地向老人家鞠躬，手不停地抖动，脚步踉跄。

　　老人家望着从手下离去的身体，愣了一下，两只空着的手停留几秒，在空中抓紧，仿佛是要抓住什么，慢慢地缩回去，目光里充满了怜爱与感动。

男人走过来，把他的母亲扶着重新坐下，一时默默。我们两个也回到桌前，相视无语。我无法去安慰这个思母成疾的朋友，因为我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语。平时那些脱口而出的词语，现在竟然如此苍白，丝毫无力。

小D用抖动的手接过我递给的烟，用力地抽了几口，香烟在指间不住地抖动，脸上的泪痕在烟火的闪耀中更加清晰。邻桌的男人谢绝了我递过去的香烟：我母亲不让我抽烟。他淡淡地说道，目光却爱意满满地投向他的母亲。我看到了幸福感的晒意。

“我娘在的时候，也不让我抽烟的。”小D的头又低了下去，肩膀又开始抖动。我连忙拍了拍他的肩：抽完就别抽了，来，兄弟，喝一杯酒吧，平静一下。我端起酒杯，看到啤酒在酒杯里微微颤抖的表情。是的，我们有些感动，都是在不经意间。有些人或者一句话，在不经意间就会触动我们的泪点，因为我们心里仍然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伤，仍然藏对逝去亲人有着深深眷恋。

　　小D稍稍平静，端着酒杯过去敬了两杯酒，表达歉意，眼睛却始终离不开那位老人家，仿佛是再一次确认。待他们离去，目光送了很远，直至遥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个最折磨人的一句话，不知道有多少眼泪去证明。这世间有多少的相聚与相守，就会有多少的生离与死别，没有人喜欢离别，可也没有人可以阻止。

望着失魂落魄的小D，我想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别太难过，逝者已逝，而活者还要好好地活着，因为我们还有责任、义务没有完成。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刚刚的那一幕让我意外，更让我感动。我举起酒杯，把所有的感触倒进去，默默地喝下。

小D一个劲儿地喝着啤酒，大声地和我讲话，我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他终于把自己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