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桥

边城书生

　　故乡多桥，多精美石桥，还有木架构的风雨廊桥，但总体还是石桥多，石头砌出了高原水乡间联系的孔道。

　　坝子边，四山山脚有的是石头，花岗石、五彩石、青石、麻砂石……

　　巧匠们采来不同石材、构建出造型、色彩各异的石桥。

　　故乡石桥多泛黄，那是经年黄灰吹染的色，也是苍凉故乡的底色，故乡本就是红土高原的一部分。

最记得离家不远处的离别桥，那是一座特大的石拱桥，横跨在“西门外”护城河上，石桥跨径七八米，高两米，宽四五米，由大块石板镶成个优美的半圆。镇远桥因鹤庆北门的“镇远门”而名，事实上，镇远桥只是它书面学名，民间都习惯称之为“离别桥”。

　　离别桥满载着故乡人的情感记忆。小城及城郊离世者，最后归宿往往就是“西山坟坝”。故乡有“视死如生”的传统，葬礼很有仪式感。出殡时，套龙杠的寿材得绕钟鼓楼，送葬的孝子们长串跟在后面，不停呜咽。“送丧”的终点在离别桥，孝子们长串跪在桥上“搭桥”，挑夫们抬着寿材经过“桥”，悲痛欲绝的孝子们在此与亲人永诀。

　　提起离别桥，我总会联想起剑川沙溪的那座石拱桥。两座古桥形制几乎一模一样，有时我真怀疑两座石桥营建出自同一批石匠之手。

　　仓河从离别桥南入护城河，几股活水交融，成就了“流水不腐”，也有了鱼虾游弋的景致。小时候，我最喜欢站在桥头看大人们捉鱼，一看就是一整天。河水小时，我们也敢下水，端着“戳箕”（即箕畚）往水草里戳鱼，常有收获。戳鱼戳到桥洞下，小声说话也会发出很响的回音，煞是有趣。

　　故乡冬季早晚很冷，傍晚时分，周遭都凉了，唯独离别桥面的石板尚有暖阳余温，孩子们坐在温暖的桥头，看匆匆樵夫和悠悠的牧牛晚归，直到头项苍穹星光闪耀。

除了西面的离别桥，古城其他三面皆有石桥。

水从城西来，那边有西龙潭、黄龙潭，汇入护城河，护城河在“离别桥”分流，中间一股往东入城，名叫仓河，因为清朝时有城西“鹤庆州仓”；南流的汇入沙河、寺西河后成南护城河；北流的汇入花树村河后是北护城河；三水在东门外会合东流，其旁平坦宽直的河堤是往东的大路，连接太平、田屯和“河东”，东流不回头的护城河水在太平村注入漾弓江，然后“水流长江归大海”。

护城河水系环绕着古城，除西面的离别桥外，东南北各有一座桥，东面上城东桥，南面的新生桥和北门桥。

　　上城东在小城正东，跨汇合东流的护城河。

环流的护城河水势浩大，利于灌溉，造就了专营蔬菜业的“菜园乡”。菜园乡占地广大，四五个小村落团围了县城，小城正东是上城东。

护城河与上城东之间有石拱桥，单孔青石桥，周身泛黄。少时跟着母亲到上城东做客，曾无数次过上城东桥。

　　新生桥在南边的小月城边上，跨南护城河。

明初按《营建法式》筑鹤庆城，城池多为“龟城”，鹤庆城就是标准的“龟城”，龟尾在正南，是为“小月城”，半月形的小月城与主城墙形成的“瓮城”即龟尾，护城河绕小月城而过，形成一个优美的弧湾，弧湾处有石拱桥名“新生桥”，新生桥为三孔石拱桥，左右桥栏各有一排惟妙惟肖的石狮。南来的茶马古道经新生桥入鹤庆城，故乡人走下关奔昆明都得经新生桥；后来，平直较宽的新生桥还成了邓丽公路的一部分。

新生桥下流水潺潺，河畔绿树掩映。记得我去昆明大学前的一个傍晚，我与“白老五”一起到新生邑找朋友玩。他朋友家就在新生桥下，桥下河畔全是“川白柳”树，凉风习习，吹得树叶“哗哗哗”响，那情景颇有些诗情画意。

　　北门桥在古城正北，跨北护城河。

北门桥为三孔石桥，系茶马古道过鹤庆城后往丽江和西藏的必经孔道，桥南是北门街，桥北的城外也是长街。城外长街是鹤庆古城的“龟头”，也是过去大马帮补给的地方，后来成为丽鹤公路的一部分，家乡人前往丽江必经的桥梁。

我成长的七十年代，街天时北门桥依然热闹非凡，甸北的鲜鱼水产、粮果土产从桥上源源不断入城。

除了东南西北四座主桥梁外，还有城南文庙跨鳌桥，东门外猪屎桥、北桥头平板桥、花树村精美石桥和城东北的玉龙桥。

城西南的寺西河畔是真正的“小桥流水”景象。

　　寺西河因河水从“玄化寺”南汇入护城河而名，寺西河水来自黄龙潭，河水在田坝间弯弯流淌，其上有无数小桥，河畔水柳依依，景致宜人。

　　离城更远点，还有象跪石桥、三十六孔桥、孝廉桥、银河桥、三庄桥、龙珠桥、舍茶寺桥等等，它们或跨草海、或跨沟河，构成故乡千姿百态的桥梁建筑群。

解放后，故乡有了水泥桥和金沙江江桥，这些雄伟壮观的地标景观更方便了各民族交通往来。

　　桥，沟通了故乡江河湖潭，也沟通了故乡各民族交往，每当忆起那些沧桑古桥，心湖就会溢满了美好回忆。

作者顾建中，鹤庆云鹤镇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诚谢王翔（龙珠风雨廊桥摄影者）、曹立钧（六合石拱桥摄影者）、木公平（舍茶寺桥摄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