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肌玉骨雪精神 ——四时花木诗话•梨花

我家在东北

　　看了题目，你可能以为说的是梅花，其实用它来形容梨花，才更恰如其分。梨树原产于中国，遍布于南北各处，至少在周秦时代，就开始人工栽培了。梨为蔷薇科落叶乔木，仲春时节开花，同时发叶。花瓣六出，色纯白，高洁素静，清香淡雅，自古以来就深受人们的喜爱，更得文人的青睐。

　　梨花洁白如雪，开时春光明媚，微风和煦，又宜于月下观赏，一花便占尽了风花雪月四种自然界的美丽景象，可说是雅到了极点，美到了极致。诗人咏梨花时，也多从这些地方下笔，且各具巧思，各展文采。南北朝王融《咏池上梨花》诗：“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唐代王建《梦好梨花歌》：“瑶池水光蓬莱雪，青叶白花相次发”，都是咏梨花的佳句。钱起《梨花》诗：“艳净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梨花开处，雅洁如月光笼罩，清香却不随风而散。在这样的意境中，连美艳的桃花也显得黯然失色。徐凝《玩花》诗：“一树梨花春向暮，雪枝残处怨风来。明朝渐校无多去，看到黄昏不欲回。”一树梨花已过了盛期，春天也渐行渐远，人们面对既把梨花吹开，又把梨花吹落的春风也无可奈何，只好在花前留恋到黄昏时分，还不愿离去。

喻继高作《梨花春燕图》

诗人咏梨花，更喜用“雪香”或“香雪”等词句，来突出其既洁白如雪，又清香宜人的品格。如宋代韩琦《梨花》诗：“回头香雪即成堆”，王十朋《点绛唇•雪香梨》词：“春色融融，东风吹散花千树。雪香飘处，寒食江村暮”，元人同恕《鹊桥仙•韦国器约赏梨花》词：“韦郎又约醉梨花，对一树，玲珑香雪”。

　　据《唐会录》记载，唐代的洛阳在梨花开时，人们多在花阴下相聚，赏花作乐，饮酒赋诗，称作为梨花洗妆，是难得的文人雅事。这一习俗，还见于明清人的诗词中。如明易震吉《忆秦娥•饮梨花下》词句：“清明节，梨花一树将开彻。将开彻，洗妆人至，酒杯清绝。”清叶申芗《南歌子•梨花》：“洗妆莫惜玉尊空。只恐妒花时候、雨兼风。”只是不知时下的文人们，还有几人会有这样的雅兴了？

孙志萍作《细雨梨花》

因为梨花开得较晚，梨花凋零，春天也将过去，不免会让人面对梨花而感时伤怀。唐殷璠《梨花》诗：“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归步过流尘。五更无限留连意，常恐风花又一春。”皎皎月色洒满夜空，淡淡梨花在风中轻舞，可美妙的意境却转瞬即逝，多么令人留恋不已。温庭筠《户杜郊居》诗：“寂寞游人寒食后，夜来风雨送梨花”，苏轼《和孔密州东栏梨花》：“惆怅东栏一枝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在在都抒发了花期易逝，人生苦短的感伤之情。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这是白居易《长恨歌》中，写杨贵妃在仙山上听说唐玄宗使者前来寻她时，不禁潸然泪下的诗句，描写传神，刻画入微，很得后人的称赏。宋代王洙的《梨花》诗，就借用白居易笔下的意象，写出了梨花的独特神态：“院落沉沉晓，花开白雪香。一枝轻带雨，泪湿贵妃妆。”白居易另一首以梨花拟人的《江岸梨》诗，则更具特色：“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将江边的梨花比作身着白衣素裙，正在为夫君戴孝的孀居少妇，其凄楚哀婉的神态，自是会令人生出无限的怜爱和感慨。

吴汉昌作《雅淡梨花》

宋代李重元的《忆王孙•春词》，也是一首借梨花等来描写妇女生活，具有很高艺术价值的词：“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暮春时节，一位思妇登楼远眺，盼望着远方的游人能突然间归来。可所见所闻，却惟有萋萋芳草，声声杜鹃，潇潇春雨，和被风雨所摧残的树树梨花。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四合，不禁让人魂断神伤。全词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女主人公孤寂落寞的凄苦情怀。

姜波作《梨花》

梨花以纯白色为正宗，只是花蕾期呈粉色，但是也有别种红梨花。欧阳修《千叶红梨花》：“红梨千叶爱者谁，白发郎官心好奇。徘徊绕树不忍折，一日千匝看无时。夷陵寂寞千山里，地远气偏时节异。愁烟苦雾少芳菲，野卉蛮花斗红紫。可怜此树生此处，高枝绝艳无人顾。春风吹落复吹开，山鸟飞来自飞去。根盘树老几经春，真赏今才遇使君。风轻绛雪樽前舞，日暖繁香露下闻。从来奇物产天涯，安得移根植帝家。犹胜张骞为汉使，辛勤西域徙榴花。”夷陵即今宜昌市，唐宋时尚属偏远之地，红梨花虽好，却无人眷顾，只能自开自落。如能把它移植到帝都，其功德当不在张骞从西域引进石榴树之下。

　　司马光《和道矩红梨花》咏的也是此种梨花：“繁枝细叶互低昂，香敌酴醾艳海棠。应为穷边太寥落，并将春色付秾芳。”枝繁叶茂，错落有致，香过酴醾，艳于海棠，只因为边地太荒寒寂寥，梨花才以自己的芬芳和艳丽，来装点无边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