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周晓斌

在深沉的反省时刻，我一直后悔不该对乡村里的母亲做出近乎史诗般的承诺。记得那个日子，太阳强烈而充满蛊惑，在母亲的面前我豪迈而悲壮，而母亲瞳孔发红，目光锐利，幻想着从我身上蓦然发觉出陌生的辉煌。

远离母亲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牵扯着母亲泪光莹莹的思念在外浪迹多年，每次回家我都察觉自己尘土满面并没有引起母亲丝毫的惊讶，仿佛她的儿子就该是这副模样。倒是很多时候母亲默默地注视着我时，泪水就会夺眶涌出。我知道母亲的泪水早就浸泡了我永无绝期的漂泊，只是每次面对一双柔和而悲伤的泪眼，家的温暖便会如潮水一样的淹没我。

出于对生命的膜拜，我一直惊讶少女时代的母亲是如何在陌生的时刻结识了同样是年轻的父亲，并且坚毅地冲破种种藩篱闯进父亲的世界。举案齐眉和生育儿女是后来的事，母亲最初的抉择对我永远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谜。母亲历经了一场场的血色阵痛之后，一颗心便承担起了四条小生命的沉浮。

当我以小小的年纪坐在乡村学堂里，脑海里总会叠现不通文墨的母亲在烈日下挥汗耕作的情景，我从不敢在母亲面前放肆地大声读书，甚至觉得在档案里填上母亲的文化程度无形中是对母亲的亵渎。母爱的涵义对我是独一无二的，母亲永远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亮点，即使是在细碎的事件里，我必须坚定而执拗地维护母亲最容易受到损害的尊严。

我一直在构想着每次都该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与母亲告别，使她不认为儿子此行是去做前路漫漫的孤旅，而是赴一个丰盛的喜筵，或者心情宽松地去参加轻歌曼舞的音乐晚会。而每次我都失败了，我的身后始终是母亲悲怆的望眼。我不知道母亲是否在白昼和和黑夜交替的时细细地揣想过，她那位热情而伤感的儿子始终没有走出以母爱为背景的所有季节。

我一直在心灵深处默默地忍受着内疚：当年远离乡土投身军营的我只能用汇款的方式来回报母亲！我真不敢想象这些用来衡量物质交换行为的钞票，在那极富温情地抚摸我长大的双手里晃动，母亲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就如我不敢想象，当我用城市流行的服饰换下母亲一针一线缝补的旧衣裳，母亲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母亲永远属于那座纯朴而困顿的村落，而她的儿子却在宿命的光芒里走进了城市。我得承认，母亲质朴的情感里没有丝毫的现代都市气息，都市的一举一动都会令母亲彻夜难眠。母亲！永远有熟悉的童谣掠过您苍老的额头，永远有乡村的炊烟从我含泪的视域里袅袅升起。

作者简介：周晓斌，毕业于南京政治学院新闻系，军旅作家。先后获全国、全军和省部级征文、新闻奖40多次，先后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四次，先后出版了散文诗集《有雨的日子》、纪实作品集《笔耕海天》、诗集《我的青春，曾在海军蓝中绽放》、政工论文集《探赜索引 聚集前沿——新时期军队政治工作思考与实践》、报告文学集《没有硝烟的战场》、散文集《独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