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往事

资江渔夫

　　水是家乡甜 月是故乡明

——读资江渔夫的《邵阳往事》
李华清

一杯新茶放在电脑旁，一缕清香溢满书房，音箱里飘出萨克斯独奏《回家》那悠扬、婉转的旋律，我登陆天涯社区“散文天下”，拜读好友资江渔夫的《邵阳往事》。啊！一股清新的文风，扑面而来；一片赤子的情怀，触手可及；一段段饱含着乡情的文字，引起了我心灵的悸动、情感的共鸣……
都说，“乡情源于爱心。一个心中无爱的人，断不知乡情为何物！”的确，世上就有这样一些情淡义薄的人：他们漂泊他乡，或移居异国，任妻儿老小牵肠挂肚，却没有只言片语、分文寸纱寄回家乡。连亲情都抛之脑后，何谈乡情？！与之谈情，无疑对牛弹琴。
可喜的是，邵阳的老乡们，大多是富有爱心、热爱家乡的人士，他们看完《邵阳往事》之后，勾起了一直沉淀在心底的乡情，踊跃跟帖，大加赞赏：
有的说：“漂泊在外已久，能在天涯看到有关家乡的美好文字，真是不容易！
但愿，邵阳人都有楼主的这份恋乡、爱乡之情。”
有的说：“亲切，亲切！以前在邵阳只想离开，现在却只想回去. 故土难离啊！”
也有的说：“老乡啊，这么好的文字，让我感到故乡原来是这样厚重，以前对故乡的轻视，变成了现在的凝重，谢谢你啊！”
又有的说：“今天在天涯头版，看到了《邵阳往事》，我仿佛看到了亲人，回到了故乡，谢谢资江渔夫的文章。迫不及待地先回复了你的文章，收藏下来慢慢看，作为自己对故乡思念时的一份解愁物吧！”
还有的说：“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邵阳人，在天涯上看到了老乡言辞恳切的文章，着实让人感到亲切和欣慰。但由于我们年龄可能相差较远，有不少您描写的内容我只知道个模糊的概念。于是，我决定把文章打印下来，邮寄给家里的老父鉴赏。”
《邵阳往事》确实经得起读者反复地阅读和鉴赏。
它，看似不经意，放任思绪，信笔游走，其实，谋篇布局，早在心中；看似“七扯八拉”，时空跳跃，其实，红线暗伏，形散而神不散。这，正是一篇上乘散文的特质。
资江渔夫先从一首幼时常唱的儿歌起首：“十二月，落大雪，背起包袱上湖北；湖北有个好堂客，打起胭脂水红色，不打胭脂也看得。”接着说，“没想到，此事倒真应验了。现在，我不仅找了个湖北堂客，还在湖北扎下了根，永远地和故乡隔着千山万水，远离我亲爱的故乡了。”巧妙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经历。接着说，“就着去韶山参观的机会，我瞅空回了趟故乡。” “路好，车也不多，司机象理解我的心情似的，以160公里的时速，将车轮飞快地旋转着。我的思绪也飞快地旋转着，一幕幕往事也象电影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飞快的旋转和迭现。” “凤头”，就是这样简练且漂亮。
“豹尾”同样精彩：“小车开得很快，就在我还在陷入回忆和沉思中时，车子已下了高速，进入了邵阳。一踏上故乡的土地，我的眼睛立时湿润了，我在心里呼喊道：“故乡呵故乡，你的儿子回来看你了！”……今日邵阳的英姿，立时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一头一尾，略写今日邵阳。中间的“猪肚子”，则是全篇的主体部分：尽写《邵阳往事》。而在“邵阳往事”中，也是条分缕析，从容不迫，娓娓道来。
先写故乡景。聪明的资江渔夫，先从资江落笔：“资江和邵水是两条美丽的小河，她们象邵阳城的两根飘带，把邵阳妆扮得更加美丽。资江的水真蓝，蓝得象蓝宝石，晶莹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你若望她一眼，她便会迷住你的眼睛；资江的水真清，清得可以坐在船上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可以数清跟在船邦流浪的鱼；资江的水真软，软得象绸缎，轻轻地飘到你的脚下，你都舍不得摸摸，生怕弄皱了它；资江的水真甜，甜得咂嘴，卖菜的农民，挑水的脚夫，还有我们这些河边玩的小孩，就常常用它解渴，那时若有经济头脑，把它装在瓶子里，卖到国外去，保不准比可乐还要俏呢！”饱蘸乡情写乡景，乡井如画更诱人！连我这个从未到过邵阳的外乡人，也深受感染，美丽资江，宛若眼前。
再写故乡人。从儿时的玩伴，到亲戚、邻居；从难忘的恩师，到初恋的情人；从传奇的名人，到潦倒的凡夫，资江渔夫一口气向读者介绍了一大批乡亲。他们性格不同、经历各异，可是，经过资江渔夫的传神介绍，个个有血有肉，人人性格丰满。资江友到底是学过绘画的，寥寥数笔，就能勾画出一个人的轮廓，让他（她）活灵活现地站在你的面前。
写人，兼及叙事。《邵阳往事》，顾名思义，当然重在叙事。全篇叙的事，可也真不少。从作者幼年时做游戏，“追太阳” 、摘“刀刀药”、“砸鱼”；到少年时在图书馆“自命不凡”、“憧憬未来”；从吉老师的曲折人生，到“老虎县长”徐君虎的传奇经历；从作者自己的求学轶事，到几个同学的点滴趣闻；无一不铺陈得有声有色、趣味盎然。实在不负网友的称赞：“文字好淳朴啊，文字功底真深厚！”
写人、叙事，却是为何？全在立意。那么，立意何在？
资江渔夫曾经小看了网络读者的资质。他在回帖中慨叹道：“这就是我尊敬的吉老师的命运，这就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真实的生活。一把辛酸泪，几人解得其中味？！”
殊不知，网友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没过几天，一位网友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他在回帖中指出：“资江渔夫用有别于‘天下’‘华丽一族’的平实笔法，用一把辛酸的眼泪，为我们道出了那个年代的人才的辛酸遭遇，为他们唱了一出凄绝的挽歌！但愿这样的事成为永远的回忆。”
资江渔夫在与网友交流时坦承：“是的，本文的主旨就是要为在那个年代遭受不幸和委曲的邵阳才子们道一声委曲，喊一声不平！也为天下‘无用武之地’的英雄和‘怀才不遇’的人们道一声委曲，喊一声不平！并希望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因为年龄的关系，资江渔夫生活在邵阳的时候，正是“文化革命”“如火如荼”、极左路线甚嚣尘上的时候，他的记忆必然打上那个时代的印记：儿时朋友“犟霸爷”投考文工团，只因父亲的历史问题株连九族，最终落榜，他承受不了打击，跳塔身亡；其姐彩霞，不满中央文革小组倒行逆施、一手遮天，为群众组织“湘江风雷”鸣不平，结果，身陷囹圄，惨遭迫害，及至平反后，看破红尘，削发为尼。资江渔夫的初恋情人毛妹，与他有情无缘，最终分道扬镳，只因当时人才、劳动政策的死板与禁锢，工作调动不成，竟至劳燕分飞！他对这几件往事的追忆，不同于叙说其他往事时语调轻松、文字诙谐，相反，心情十分沉重，话语特别凝重。而恰恰是因为有了这些段落，使得整篇文章显得格外厚重。
请看资江渔夫对“犟霸爷”、“彩霞姐”人生归宿的描述：
“那天下午，在得知落榜的确切消息之后，‘犟霸爷’背起了行囊，行囊里装上了他所有的笛子以及千辛万苦搜集的一本本山歌苗歌侗歌和抄录的曲谱，他不声不响地出走了。他从临津门过江沿着江北的小路一直走到北塔下，然后爬上最顶上一层，坐在塔沿上看邵阳市的风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行囊里拿出了他心爱的笛子和曲谱，在这万赖俱寂的没有星星月光的夜晚，他开始吹笛子，他要把他优美的笛声吹给和他日夜作伴流淌不息的资江听，吹给为他提供蔬菜粮食的江北农民听，吹给看着他长大的邵阳市听。他一曲接一曲的吹，一根换一根的吹，直到快天亮，他才将他心中所有的曲子吹完。然后他将笛子一根根砸烂，曲谱一本本撕碎，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塔顶跳了下去！
　　 一颗闪耀着音乐天赋的流星就这样隧落了，一个充满着对艺术无限憧憬的人才就这样夭折了；‘犟霸爷’是为艺术献身的！是为音乐殉情的！他用他年青的生命控诉了那个年代对人才的摧残和不公！就在‘犟霸爷’跳塔后，邵阳城里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北塔周围的农民都说，这是老天爷在为那位跳塔少年抱不平呢！
　　 多少年后，我都不敢向江北眺望，我怕看见北塔，每当看见它时，就会触动那埋藏已久的的往事，就会想起我儿时的伙伴‘犟霸爷’，就会引来我一阵阵隐隐的心痛。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能熬到现在，凭他的天赋和对音乐的热爱，谁能说他将来不是一个小贺绿汀或傅聪呢？至少也是一个谭盾！
　　 就在‘犟霸爷’出事后，彩霞姐也出走了。很多年以后，据说有人在武当山上的一个道观中看到过她。但此时的她已是只知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敲打着木鱼，任人怎么问她也不回话的虔诚的老道姑。‘伤心秦汉，读书人一声长叹！’……”
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毛妹，资江渔夫的初恋情人，曾经这样评价他的小提琴演奏：“你的琴声，不是充满忧伤，就是充满愤懑。” “有时象一个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怨妇，有时又象一头受伤的正在狂奔的公牛，快弓如火山崩发，愤怒难当；慢弓象孟姜女哭夫，哀婉凄楚”。
都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我要说，“琴也如其人”。将毛妹对琴声的评价，挪移过来，评价上面这些文字，同样贴切，同样精当。
毛妹还说：“你的琴声很朴实，也很耐听，没有那种眼花缭乱的卖弄，也没有那种故弄玄虚的唬人，你是在老老实实的拉琴，你靠的是扎实的基本功和对乐曲的理解，你的这种方法，即使再简单的曲子，再一般的歌，也会拉得好听！”如果用这段话，来评价《邵阳往事》，读者诸君以为如何？是不是同样贴切，同样精当？
正如网友所说：“资江渔夫的文章如泣如诉，不绝如缕，文字恬淡自然，优雅清爽，所述之事清新可读，是难得的好文章，是邵阳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亲历史料，珍惜之，珍藏之。”“作者资江渔夫内心充满童趣、思念和诗意，历史功底深厚，笔触细腻，娓娓而谈，宛如作画写诗。”
更有网友写诗赞道：“缠绵悱恻事，行云流水文；思乡心切切，举笔游子情；恰似资江水，日夜绕湘城。——读《邵阳往事》有感”
网友们的评价十分恰当、全面，只是有一点没有谈到：《邵阳往事》清新可读、令人爱不释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资江渔夫多才多艺、知识渊博。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史料典故，信手拈来。诗词歌赋、民歌俚语，点缀文中，也为文章增色不少。
酒曲，能让水变酒。乡情，也像酒曲，能够酿酒。酿的时间越长，酒的味道越香、越浓、越醇厚。“少小离家老大 回，”乡情在心中积累了几十年，再平凡的不过的语言，都已经“酿”成诗歌了。
《邵阳往事》充满诗情画意。如诗，富有深意；如画，栩栩如生；如酒，情感浓烈；如茶，细细品味，口舌生香，余味无穷。

(李华清：原湖北艺术研究所副所长，一级编剧，著名剧作家和评论家）

（《我是宝古佬》，赵祝萱词，陈祖旺曲，秦忠健演唱） 目 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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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子
（二）资江呵资江
（三）“卡路灯”大杂院里的故事
（四）在邵阳市图书馆里
（五）母校、老师和同学
（六）邵阳之恋

（七）我的母亲

（八）父亲，想说爱你不容易

（九）“老虎县长”徐君虎
（十） 邵阳之吃

（十一）今日邵阳

(作者简介：赵祝萱，网名资江渔夫，湖南邵阳市人。党史方志专家，摄影家，资深评论人。曾任黄冈市新四军研究会副会长、《鄂东党史通讯》副主编、大别山报告文学丛书副主编、《黄冈市市情库》主编、《黄冈地区四十年》编辑；编著有《黄冈——名人名事•名胜名景•名产名吃》，与人合著有《悠然三明》；参与了由叶选平主编的大型丛书《资政史鉴》的编写，评法批儒时写过一些文章。出版发表有数百万字的书籍及文章。）

（一）引子

“十二月，落大雪，
背起包袱上湖北；
湖北有个好堂客，
打起胭脂水红色，
不打胭脂也看得。”
这是小时候看到下雪时常常和小伙伴们一起拍手唱的儿歌。没想到，此事倒真应验了。现在不仅找了个湖北堂客，还在湖北扎下了根，永远地和故乡隔着千山万水，远离我亲爱的故乡了。
今年春天，就着去韶山参观的机会，我瞅空回了趟故乡。
韶山至邵阳约200公里，新修的全封闭高速，中间用花坛和常青树隔开，每边是宽阔的四车道。笔直平坦的大道，一直通达天边，坐在车上可以一览无余，舒服极了。
在我的印象中，邵阳的公路有如黄河河道，一向是弯弯曲曲的；到湘潭、长沙的路也是如此，不拐你个几十个弯，不磨你个五六个小时，不颠你个呕心沥血是到不了长沙的。真想不到邵阳的交通现在翻了身，居然也有了高速公路。不过据说当初这条从上海到云南的高速路是准备走娄底而不走邵阳的，就象当年的湘黔铁路一样；此事已在交通部和湖南省定了案。
走怕了弯路的邵阳人在得知了这一消息后，从市领导到交通局的干部立即紧急行动起来，他们发狠睹咒，一定要从娄底人手里把这条路夺过来。趁交通部派人到娄底“复查”的机会，邵阳的领导硬是通过“走后门”，把复查小组请到了邵阳，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中不乏老市长亲自为小青年打伞送水照料生活起居这样的细节。凭着这样一股“气”，邵阳人终于将“煮熟了的鸭子”从别人的锅里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如果说许多在外的老乡对家乡的领导有诸多的不满，那么在抢回了高速路这一点上老乡们是有目共睹的，当时的邵阳领导也是实实在在为邵阳人民办了一件大好事的。
　　路好，车也不多，司机象理解我的心情似的，以120公里的时速，将车轮飞快地旋转着。我的思绪也飞快地旋转着，一幕幕往事也象电影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飞快的旋转和迭现。

（二）资江呵资江

我的家乡在资水与邵水的交汇处，现在叫邵阳，过去叫宝庆，据史载，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楚王朝发生内乱，楚王的一个儿子小白为避祸乱逃到了邵阳，并在此筑城生衍，城名白公城，这就是邵阳之始。也许我们现在的一些邵阳人或多或少地还沾点“王”气呢？
“王”气我倒未见，不过狠气却倒是出了名的：什么“三个长沙人，顶不得一个宝古佬”、什么“纸糊的长沙，铁打的宝庆”，说的是当年“长毛”（太平军）几次围攻邵阳城，结果都无功而返。而邵阳人在外打架也是出了名的。就连世人都惧的“九头鸟”也要退让三分。 武汉有个宝庆码头和宝庆街，住的全是邵阳老乡及其后裔，那都是不怕天不怕地的老一辈邵阳放排人用扛棒和鲜血从“九头鸟”的脚下抢来的地盘，翻遍武汉三镇的地图，还从没见有以外省二等小城命名的地名，只有邵阳例外。
资江和邵水是两条美丽的小河，她们象邵阳城的两根飘带，把邵阳妆扮得更加美丽。
资江的水真蓝，蓝得象蓝宝石，晶莹闪光，在阳光的照耀下，你若望她一眼，她便会迷住你的眼睛；资江的水真清，清得可以坐在船上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可以数清跟在船邦流浪的鱼；资江的水真软，软得象绸缎，轻轻地飘到你的脚下，你都舍不得摸摸，生怕弄皱了它；资江的水真甜，甜得咂嘴，卖菜的农民，挑水的脚夫，还有我们这些河边玩耍的小孩，就常常用它解渴，那时若有经济头脑，把它装在瓶子里，卖到国外去，保不准比可乐还要俏呢！
资江河水在日夜流淌，河上的木排也在日夜流淌，一架一架的木排，首尾相衔，浩浩荡荡川流不息地从资江上流过，那是江上一道独特的风景。它们从雪峰山上放倒，在放排工的架驭下一路穿滩履险，奔向长沙，奔向洞庭湖，直下长江武汉。
勇敢的放排汉子看见河边漂亮的洗衣妹子往往会扯开粗犷的喉咙喊几句山歌：
“那个(za)妹子真漂亮，
何不跟我下汉阳，
有吃有穿又快活呀，
给我洗衣弄饭作婆娘！”
泼辣的洗衣妹子也不甘示弱，立即举起洗衣的棒棰回道：
“放排的伢子你莫想，
大姐我今日不得闲（han），
等到哪天有了空，
棒棰棒棒叫你尝！”
立时，岸边江中哄笑声一片，放排的汉子立刻涨红了脸，飞快地摇着木排走了。
早上，资江是邵阳城最先醒来的地方。
天刚蒙蒙亮，资江就沸腾了，从江北往城内的渡船，穿梭似的在江面上来往，临津门、北门口至西门外一线的码头上人声鼎沸。挑担的、推车的、扛麻袋的、提蓝子的争先恐后的走下船，一拨一拨的踏上码头那一级级陂峭的台阶，经过城门洞，向城内走去。
　　他们有的挑着蔬菜、有的提着鸡蛋鸭蛋、有的扛着水果、有的顶着豆腐、有的背着鱼篓、还有的拿着酸菜油茄杂菜，总之，一切可以挣钱换钱的，他（她）们都拿来了，挑菜的老伯下船时没有忘记捧一捧资江水撒在本来就很鲜嫩的蔬菜上，卖蛋的大嫂一边走路一边揭开盖在蓝子上的花布，看看有没有挤破她的鸡蛋；他们要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名正言顺地换取城里人荷包里的票子。

临津门、北门口的码头有三四十级青石板台阶，坡度都在六十度以上，台阶间凿有许多刚好一个板车宽的车道，以供板车、独轮车和线车（即自行车）的行走，那深深的光亮的半园形凹痕，就象一根根皮管从泥巴中拖过似的，柔软得光洁可鉴，它照见了搬运工们拖粮运煤的艰辛，那油光呈亮的青石板台阶，不就是他们洒落的汗珠擦亮的吗？
中午，是我们这些不爱睡午觉的孩子们的天下。
我们打着赤膊、脱着赤脚，一边有节奏地拍着屁股，一边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大人们过去骂“王家康”米店老板往米里渗水的歌谣：
“王家康，吊铃铛；
后面吊个大沙罐”；
一边开心地在邵阳城内的大街小巷的青石板上“巡逻”。
间或也溜进“敖九成”和“大华国药店”，趁店员们聚精会神下棋时，跑进去喝几口甘草水或看一下关在笼子里的老虎；然后吹着用桃核磨成的哨子，集合在临津门的木排上，一个个脱光了身子往江里跳。
游累了就坐在排上，看傻傻的鱼儿到底是如何摇头晃脑地往渔夫们放在江里的大“渔斗”里钻。进去容易出来难，那倒漏斗形斗口上尖细锋利的篾刺，常常刺得那些进去后又想再出来的傻鱼儿们直弹，也常常引来了我们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
若干年后我还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作资江里那种爱小利钻“渔斗”的傻鱼。
玩累了笑够了，我们间或也跑进江边一字儿排开的吊脚楼茶馆里，帮老板去江里提一壶资江水，坐在茶馆里享受一下那楼里的八面来风。
有时也跑到城墙上埋伏起来，准备好小土块专“钉”那过往行人，特别是别的院子的小孩，待到传来骂声或哭声，我们就大笑作鸟鹊散，并各自回家准备吃“笋子炒肉（niu）”（竹片打手板）。
若干年后到了凤凰，我才想起，我们资江的城墙，还有那吊脚楼和码头，稍加整修，还差似凤凰么？
碰上“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时候，我们就玩“追太阳”的游戏。即从刚下雨的南门口跑向有太阳的大祥坪，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喊：
“又出太阳又下雨，
皇帝老子嫁满女”。
但往往是刚跑到大祥坪门口，雨也跟着来了，于是又向还有太阳的大信街跑，到大信街时，雨又来了，于是又喊，又跑；直到跑得筋疲力尽或被大雨淋个透湿为止。
不过“追太阳”的游戏很快就被我们废止了，因为凉幽幽的石板路很快就变成了讨厌的柏油路，赤脚板踩在上面烫得生痛。
有时我们也“远行”。穿过西外街的牌楼，来到状元洲对面的江边，把裤子脱下来顶在头上，一个跟着一个，涉过湍急的江水，来到状元洲上寻找金鸭婆和金鸭蛋。因为老人们常说，状元洲上有只金鸭婆，常常躲在草丛中下金蛋。于是我们这些勇敢的伢子们遂决定去一探究竟。
状元洲上满地的鹅卵石和野草，也有不多的灌木小树长于其间。我们几经折腾，将洲上的草丛和树蔸翻了个遍，却始终未找到金鸭婆和金蛋，就连野鸭蛋也未见到半个影子，不过我们却另有收获。发现洲上有“刀刀药”，并将它摘了不少。 “刀刀药”是一种草本植物，专长在河滩上，象碗豆苗似的结着一个个的豆夹，其形状有点象包谷，掰开皮来，里面却是白白的棉绒似的丝状物，这就是我们平时百试百爽的“刀刀药”，它比起蜘蛛网白来还要灵验，任什么头破皮伤血流如注，只要敷上它，不几天就会完好如初。邵阳城里凡不怕死的爱打架的伢子都知道这种药，它也是这些勇敢者们的必备之物。
摘够了“刀刀药”，大家又跟着有经验的人去“砸鱼”。即拿起一块石头又快又狠又准地砸向水中的另一块石头，然后翻开它，不一会一条被震昏的小鱼就漂了起来。这可是一项又要力气又要经验的技术活，有的人收获颇丰，很快就拾了一大串；大多数人却一无所获，我也是这一无所获中的一个。
资江的傍晚特别的美丽。
当天边被晚霞烧红的时候，资江和码头又变得热闹了起来。挑水的，洗衣的，卖完菜挑着空担子的、扛着光扁担和绳索沾着口水数票子的、还有背着大包小包从城里满载而归的，开始络绎不绝地从临津门和北门口的城门中涌出来，走下码头走向资江。
远处，一支竹排上蹲着一排虎视眈眈的鱼鹰。
蓦地，一只鱼鹰冲天而起，瞬间象支利箭插入水中，不一会就从水中叼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等到它在排上拍打着翅膀伸长着脖子，拼命地想把这美味吞下去却怎么也下不去时，一旁的渔夫不慌不忙地从其觜中将鱼儿夺过来丢进鱼篓，又不慌不忙地解开其颈上的项圈，将一块豆腐塞进它的觜里，然后再将项圈为其重新套上。这时另一只鱼鹰也叼起了一条鱼，也许是看到了前车之鉴，它将鱼直接丢进了鱼篓，渔夫拍拍它的脑袋，解开项圈，将一块比前者稍大的豆腐塞进它的觜里。
太阳在慢慢地往下沉，到了“长河落日圆”的时候，放排工在木排上燃起了袅袅的炊烟，它和鱼鹰、吊脚楼、晚霞、洗衣妹、资江一起在我心中构成了一幅挥之不去的彩墨画。
老人们常说，邵阳有“佘湖雪霁”、“六岭春色”、“桃花仙洞”等八大名胜，可是我全无印象，相反，倒是这没有名气的“资江晚霞”，却永远地“定格”在我的心中。
　　(本文曾获得由中共湖南省委对外宣传办公室、红网、湖南日报、湖南人民广播电台、湖南卫视、潇湘晨报、三湘都市报、湖南在线等联合举办的“魅力湖南”征文活动一等奖) （三）“卡路灯”大院里的故事

资江水自西向东流经邵阳，邵阳城的主要街道和城墙，也跟着资江自西向东一字儿摆开，如果说从西到东穿越邵阳城要一个小时，那么从南到北则只要十几分钟。一根长扁担，这就是当年邵阳城区的大致形状。
邵水自东南向北在水府庙处汇入资江，长扁担似的邵阳城被分成东西两半，老人们习惯地把邵水以东称为城外，邵水以西叫着城内。
在城内的临津门和北门口之间，有一条与资江和城墙平行的小街，街上有一座大院，大院门前蹲着一对张牙舞爪的大石狮，由此这条街被叫着狮子街；又因为大院门上日夜吊着两盏大灯笼，还有凶神恶煞的兵丁警卫，老百姓一般都不敢从此经过，所以人们就管这所大院叫“卡路灯”。据说这里曾是清朝的封疆大吏、曾任过两江总督的刘坤一的宅氐，民国时期则成了国民党军一个师长的住所。
我的家就在这所大院里，不过到我家搬进去的时候这里已是住着几十户人家的大杂院了，门口也没有了威风的狮子和日夜不息的灯笼。
“徐娘虽老，风韵犹存”，昔日的达官贵人虽然走了，豪华的宅第也到处是油漆斑驳，几处损毁，几处破败，风光不再；但大院依然保存着它当时的格局和深深的庭院。
门前两个低矮的石墩大约是狮子残存的底座，走进大门是一个宽大的堂屋，堂屋的左边开着一扇门，这大约就是过去的号房或值班室；宽大的堂屋后来成了我们叠罗汉和拿大顶的好去处。和堂屋连在一起的两层破旧的青砖楼大约是原来警卫人员的起居所，现在已成了十几户居民的住房。
青砖楼的后面是中厅，大约是会客的地方。在楼房和中厅间有一条可走八台大桥的青石板路相连，石板路的两边是两个大天井，天井的侧边是连接楼房和中厅房的东西厢房、楼梯及厕所。中厅后面两边又各有一道侧门，侧门的后面是后厅，中后厅这一大块平房过去大约是仆人和丫环的住地。
后厅的后面有两扇大门，经过这道门才能进入后院。
后院又是两个大天井，耸立在天井后面的是一幢红色漂亮的小洋楼。红窗户红门，红廊柱红栏杆红楼梯，连一二楼的地板都是红的。虽历经风雨的磨蚀，却仍基本完好，用水一擦，依然油光铮亮。这才是过去主人及其家眷的住所。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若干年后，如果楼的主人或后代有幸来此，看到物是人非，一定会感慨世事的沧桑吧！
走过天井和走廊，在一楼有两扇红漆大门，推开大门，又是一个堂屋，堂屋的两边各有2扇边门4个房间，我家就住在右边的里间。打开堂屋的两扇后门，就是大院的最后一道风景——后花园。
花园紧靠城墙，但被高高的围墙隔开来，再高明的小偷也休想翻过来。这个被我叫着百草园的后花园，后来种满了丝瓜、茄子、苦瓜、辣椒等各种蔬菜，我也种了一棵篦麻，长得比我还高。
就在我收获篦麻籽的时候，一条足有三寸长的胖乎乎的绿虫掉到我的手背上，我吓得直叫，赶紧一脚把它踩进土里。后来一位钓鱼高手听说，赶紧跑来，硬是从这棵篦麻树上又找到了两条同样的胖虫，把它们撕断，用它们的筋作了钓鱼的“口线”，据说鱼儿特爱咬钩。
两栋楼房夹着一片平房，4个天井4个厅堂5重门一个花园几十间房，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卡路灯”大院；从我家走到大门口差不多要花上3、4分钟的时间。
我班有个叫庆庆的同学住在附近的中和巷，他妈特和气，总夸我学习好，是个好学生，要我帮助庆庆，早上邀庆庆一同去上学。
得了庆庆妈的表扬，我自然要把帮助庆庆当成义不容辞的责任。第二天一早吃了饭就去邀他，谁知庆庆是个慢性子，到他家时他还刚刚起床，弄得我在他家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第三天我连忙改变对策，一起床就去叫庆庆：“快起来快起来，我已经吃过饭了，你怎么还没起来，要不我先走了！”于是庆庆吓得赶紧爬起来，我也趁机说回家拿书，溜回来洗漱吃饭，等到我吃完饭再赶到庆庆家时，他早已背起书包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终于，慢性子的庆庆被我折腾成了急性子，再后来，成绩平平的他却考取了湖南著名的重点中学——长沙一中。
大杂院里住着各色各样的人。有工厂厂长、也有普通工人，有机关干部、也有一般职员，有小学代课教师、也有医院护士，有挖煤矿的，也有人力车夫，有作裁纫的、也有卖水饺的，有逃亡地主、还有打零工的右派“反革命”，更多的则是普通居民和家庭妇女。
如果将他（她）们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与酸甜苦辣一一道来，那一定是一部有声有色的“卡路灯”长篇演义！
　　因限于篇幅，现只将那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篇写将出来。

（作者和舅舅<中>姐姐<右>在大院后花园我家后门留影） 在大杂院后厅的一间耳房里，住着一户人家；男的高高的，却佝髅着背，走路慢吞吞的，生怕踩死蚂蚁，喜欢看书看报，却常常要将书报贴近鼻梁去看。职业是人力车夫。女的绣得一手好花，常将做好的极精致的针线活拿到“东关桥”一带去卖，有时也作点其他小生意。
俩人育有一双儿女，女儿为长，聪明漂亮，勤劳懂事、善解人意，叫彩霞。儿子却从小娇生惯养，霸道使性，脾气特犟，人称“犟霸爷”。满院的小孩，谁也不敢惹他。
“犟霸爷”和我差不多大小，因我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哥儿”，所以我们俩倒有些臭味相投，来往密切。
不过我却常常上当。比如打玻璃珠子，当他手里最后一粒珠子也输掉了时，他会趁你不备把他原先输了的珠子抢了就跑；又如飞“洋片”，明明我的比他飞得远，他却死不承认，硬要说一样远或他的比我远，只是方向钭了；还有下象棋，明明他的马被别住了腿，他却要说他的马是“天山汗血马”不兴别腿，强行来个“单骑救主”；为这，没少和他扯皮打架。
他母亲常劝我：“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你是哥哥，比他懂事，让他点算了！”唉，没办法，谁叫我比他大几个月呢？
“犟霸爷”姐姐彩霞的名声却比他好得多。她待人和气，常助人为乐，院子里大人小孩都喜欢她；再加上她学习刻苦，成绩优异，简直就是我们院子里最耀眼的明星。
她原本可以上重点中学的，但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却选择了一所有奖学金的私立学校，当她每学期拿回20元的甲等奖学金时，就成了我们这所大杂院的英雄，自然，我们这些“读书郎”的耳边又多了一层厚茧：“要发狠读书呀，将来要象彩霞那样得奖学金呀！”。
“犟霸爷”虽霸道，人却是极聪明绝顶的。上学后，虽然成绩一直平平（大约是不肯用心的缘故），但其“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的本领却叫我吃惊。
刚看过的电影，他即能立马哼唱里面的插曲；你只要给他一个标准音，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哼准，不差半度分毫；这样的人据说很少，只有傅聪这样的天才才行，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音乐天赋或潜能吧。
还有在我刚知道唐诗还不知宋词为何物时，他居然能将唐诗宋词背得一溜子水，什么“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什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等，乃至后来一篇《滕王阁序》竟能一字不漏倒背如流。
可以想象，在他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念“生子当如孙仲谋”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正是在他的刺激下，我加快了对唐诗宋词的学习。可以公正地说，他是我这方面的第一个老师。
彩霞姐爱好音乐，有时借来个手风琴坐在院子里一个人慢慢地拉，更多的则是在她自家的桌子上贴上画满白楗黑楗的纸，一双手在桌子上飞快地动来动去。她笑着对我说，她这是“纸上谈兵”。
彩霞姐会唱很多好听的歌，“犟霸爷”自然记住了不少，我也跟着学了不少，象“保卫黄河”、“在松花江上”、“九一八小调”等，我至今仍能记得。她不仅教我们唱歌，也教院子里的孩子们唱歌，还组织我们搞唱歌比赛呢！
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市文化宫里演戏，我们去喝“龙口井水”时正好从此经过，于是便溜了进去，坐在最后一排。
台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一边跳舞一边唱歌，她先是唱“天涯歌女”，接着又唱“九一八小调”，歌声凄绝优美，台下好多人都感动得哭了，我的眼圈也红了，唱着唱着，那个女孩忽然倒在地上，但旁边的一年老的男人却拿根鞭子抽她，叫她起来继续唱，台上围观的群众立刻高喊：“放下你的鞭子！”台下也有人高喊：“放下你的鞭子！”我也跟着跳了起来：“放下你的鞭子！”“不准打人！”。忽然间，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台上的人也停止了活动，他（她）们一起走到台口向观众致谢，原来这是在演戏，戏名就叫“放下你的鞭子”。猛然间，我发现那个演歌女的漂亮女孩象是彩霞姐，于是就等在台下想看个究竟。后来等演员们下台时一看，果然是彩霞姐。我走上去说：“霞姐演得真好，好多人哭了，我也哭了”她连忙笑着说：“谢谢”！我又问：“那个打你的人是谁？”她指指旁边的一群说：“都是我的同学，我们在演戏！”真没想到，彩霞姐还有这等本事。
不久，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彩霞姐由于是学生会和团的干部，又由于她成绩好，威望高，被选进了校文革领导小组，协助工作组领导学校文化革命运动。
但形势发展很快，造反派起来了，工作组成了反动路线的代表，造反派在批判工作组的时候也会稍带上她。
不久，和造反派对立的一派群众组织也起来了，彩霞姐加入了进去，并被选为负责人之一。
随着运动的深入，造反派占据了上风，邵阳的造反组织还和省城的造反派挂上了钩，并入了当时全省影响最大的造反组织《湘江风雷》。彩霞姐这一派开始瓦解，许多人也见风使舵，纷纷加入造反派，只有彩霞姐等几个死硬分子，仍不肯动摇信念。于是她常被人多势众的造反派抓去作为“保皇派”代表和当权派一起被批斗。
不过，批斗归批斗，由于彩霞姐群众基础好，拥护她的人多，为了利用她的影响，让更多的人加入造反派，造反派头头开始千方百计地作她的工作，并将她的恋人也派上了用场，在她恋人的再三动员下，彩霞姐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同意加入了湖南最大的造反派组织、号称有百万之众的《湘江风雷》邵阳分部。但她再三声明，不当头头，只当一名普通群众。
天有不测之风云，就在彩霞姐加入《湘江风雷》的第二天，邵阳城内突然出现了许多“打倒《湘江风雷》”、“解散反革命组织《湘江风雷》”的大标语以及漫如雪片的“中央文革指示：《湘江风雷》是反革命组织”的传单，这时许多原来跟她跑的人也纷纷跑来劝她，叫她赶紧另拉山头扯起旗帜和造反派算帐！面对这突然到来的一切，彩霞姐表现得有点迟钝，思想上也一时转不过弯来，她不相信这一切，她选择了另一条路。
于是她走进了邮电局，她对服务小姐说她要打北京的长途，服务小姐递给她一个单子，她在受话人一栏里工工整整写上“中央文革领导小组负责人”，同时工工整整地署上自己的名字和单位。当服务小姐接过她手中的单子时，一双瞪大了的眼睛看了她好久，一边叫她找个椅子坐坐一边告诉她可能要等很久。
在那个年代，许多人还不知电话为何物，打电话本身就是一种奢侈，打长途电话更是一种奢侈，打到北京的长途电话自然更不消说得，至于从邵阳这样一种边远小城的邮局直接打给中央机关、中央领导人的电话，彩霞姐可能是盘古开天地以来的邵阳第一人。难怪服务小姐的眼睛瞪得那么大！
服务小姐赶忙将话单交给邮局领导，领导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说打不通！”。服务小姐于是找到彩霞姐说：“线路忙，接不通。”彩霞姐笑笑说：“我知道这条线一定忙，没关系，我等着”。当彩霞姐的话被上传到邮局领导时，领导仍坚持说：“过一会再去作工作，争取要她撤单”。
半个小时后，服务小姐又对彩霞姐说：“这个电话太难打，一直占线，你撤单算了吧？”彩霞姐却坚持说：“不，这个电话很重要，我一定要打通，今天不行就等到明天，明天不行就等到后天，我要一直等到打通了才走！”彩霞姐的话又被原原本本地传达给邮局领导，领导想了想说，那就给她接吧，不过最好让公安局听听，她到底要说什么？”
最后几经周折，终于在等了三四个小时后接通了中央文革的电话，不过接话的不是领导人而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他很客气地说，领导很忙，有什么事他一定转告。彩霞姐问，社会上传言中央文革将湖南的《湘江风雷》定性为反革命组织是真是假？那个工作人员很严肃地回答，确有其事，根据中央领导的批示，湖南的《湘江风雷》属反革命性质群众组织，一些坏头头和坏人要绳之以法。彩霞姐听了后立即气愤地质问：
“那《湘江风雷》上百万群众不都成了反革命？”
“广大群众是受蒙蔽的，但要和坏头头划清界限，检举揭发他们的罪行，”
彩霞姐不等他说完，立即打断他的话：“中央文革这个决定肯定是错误的，个别坏人怎么能代表整个组织？让湖南一百多万《湘江风雷》的群众背这个黑锅也是不公平的，也是违背了毛主席要相信群众的意见的，我作为《湘江风雷》普通群众，希望中央文革能将这个错误决定改正过来！”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然后回到家中关起了门，几天都没有出来。
　　电话事件的后果可想而知。
不久，召开了全市批斗《湘江风雷》坏头头的群众大会，原本不相干的她也被揪了出来和坏头头站在了一起，罪名是为《湘江风雷》翻案的死硬骨干分子。
当有人上台批判她，问她为什么要为《湘江风雷》翻案，为什么要反对中央文革时，她昂起了头，象刘胡兰似的回答道：
“我认为《湘江风雷》是革命群众组织，中央文革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声音斩钉截铁！彩霞姐的答话立时引起了会场的一片混乱。会议主持人忙叫人用口号声掩盖了过去。
台上，被批斗的《湘江风雷》头头们个个象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搭拉着脑袋，只有彩霞姐象只不屈的公鸡，高扬着头，漠视着台上台下。
为了打掉彩霞姐的气焰，很快就组织了新的攻心战：首先贴出了揭露彩霞姐父亲是国民党少尉军需官的大字报，说其父是历史反革命，彩霞姐是反革命的孝子贤孙；接着又动员过去和她关系密切的人一个个出来和她划清界限，就连过去给她写过求爱信的男生也被要求写出揭发她的大字报。
更要命的是此时她的恋人也跳了出来，声明和她一刀两断，并将彩霞姐写给他的不多的几封信件贴了出来，好象是彩霞姐在追求他似的，在大家面前出彩霞姐的洋相。
一时间小小的狮子街突然变得得热闹异常，揭发彩霞姐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打倒反革命孝子贤孙彩霞”、“打倒女妖精彩霞”、“打倒不要脸的女人彩霞”的大标语到处都是。就差没把她说成女流氓了！幸亏彩霞姐平时行得正坐得稳，不然不把她说成女流氓才怪呢！
对这些颠倒黑白的事实和无耻烂言，我和“犟霸爷”是最清楚的。因为彩霞姐常将一捆一捆的信交给“犟霸爷”烧，“犟霸爷”有时背着彩霞姐将信“贪污”，和我偷偷地躲着看，我们常为信中那些男生写给彩霞姐的肉麻的语句弄得哈哈大笑。特别是后来成为了彩霞姐恋人的那一位，死乞白赖的信不知写了多少，彩霞姐家的门槛也不知被他踏了多少遍，以至于我们院子的人都认得了他，他也凡见了我们院子的人都要笑容可掬地打个招呼，哪怕是见了不谙世事的我们也要讨好地点个头，就是因为他这样孜孜不倦的追求，彩霞姐才终于答应了他，没想到这个无耻的家伙竟然敢这样落井下石，在彩霞姐最困难的时候捅了一刀。当时我们真恨不得宰了他。好替彩霞姐出气。
后来，由于彩霞姐拒不认错的顽固不化态度，她和《湘江风雷》的几个头头一起被投进了监狱。
　　不久，“犟霸爷”被下放到靠近广西山区的一个林场里去了，可以想见，从小骄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水都不会挑的他，到了那里会是怎么一幅景象？不过这时我家也发生了变故，搬出了“卡路灯”大杂院，我也到了外地。
大约在彩霞姐被关半年以后，邵阳城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晴天炸雷！中央文革突然宣布：“《湘江风雷》是革命的群众组织！”《湘江风雷》平反了！许多人奔走相告，许多人热泪盈眶，彩霞姐也被欢呼的人群敲锣打鼓地簇拥着带着大红花乘着敞蓬车从监狱里接了出来。
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彩霞姐一下子从阶下囚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特别是《湘江风雷》群众心目中的英雄。多少年以后，人们还常把这位坚强不屈的弱女子和那些平日里气壮如牛关键时刻却胆小软弱的男头头们作一对比，用于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
经历了大悲大喜的彩霞姐却变得了大彻大悟，她谢绝了一切晏请，也谢绝了一切演讲和报告，更谢绝了革委会里给她安排的职务，她什么组织也不参加，什么活动也不介入，什么人也不想见，她变得深居简出，与世无争，心如古井。
据说那位曾发表公开声明和她断绝了恋爱关系的“恋人”又厚着脸皮来向她请罪，请她原谅他的过错，絮絮叨叨地讲了大半天，而彩霞姐只是淡淡一笑，回答他：“你走吧，我们今世无缘”。那人最后只得怏怏地走了。
几年后，我在一个爱好音乐的朋友家里突然遇到了“犟霸爷”，当年的稚嫩少年已经长成了一米七五的大小伙子，他向我卖弄地显示着手上肩上的厚茧，并说从他所在的林场到邵阳得十几个小时，天不亮就要打着火把出发，有时狼群会一直把他“护送”到山下。
到了绥宁县城还要等车抢车，颠到邵阳市时已是万家灯火了。
我不愿意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看到他带着一管笛子，就岔开他的话：“你现在学吹笛子？”他点点头；看到我提起乐器，他来了兴致，反问我：“资江，这几年你学了什么？”我答道：“小提琴”。他立刻满世界的找小提琴，要听我拉琴，可惜附近谁也没有。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学笛子？他说笛子方便易学，不象二胡小提琴那么麻烦，更不象手风琴钢琴那么笨重昂贵，几块钱一支笛子，别在腰间，翻山越岭也不碍事，走累了，坐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吹起来。
现在，他们林场的工人和附近的苗民都喜欢听他吹笛子，只要他的笛声一响，他们都会聚拢来听。他也趁机搜集了不少的山歌苗歌和侗歌呢！说着他就拿出随身带的笛子吹了起来。
那如歌如诉如怨如泣的笛声深深地打动了我，一股“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莫名悲戚突然涌上我的心头，我强忍住快要流出的泪水，对他说道：“想不到邵阳还有这么好听的民歌，把它们整理出来不会比《挑担茶叶上北京》和《洞庭渔米乡》差，只是调子要高昂点，不要太悲伤”。“我正在向这方面努力呢？其实白诚仁的好多素材都是来自我们这里的。”他很自信地回答我。
他还说，他最崇拜的是邵阳籍音乐家贺绿汀，他将来也想成为贺绿汀那样的音乐家。“犟霸爷”走后，我对朋友说：“这家伙进步真快，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我了解他！”
不久，机会来了，邵阳市歌舞团要招收一批小演员和器乐演奏员，“犟霸爷”兴高采烈地去报了名，一试二试他都顺利地过了关，几个搞乐器的老师更是对他表示了浓厚的兴趣，对他的提问也比其他人多和详细，在听说他搜集了不少的山歌侗歌和苗歌后，老师们又叫他吹奏了这些乐曲，然后个个脸上都绽开了抑制不住的兴奋，有个老师甚至还暗示他不要回林场了，过几天就可来歌舞团上班。从歌舞团出来后，“犟霸爷”自然兴奋得很，他把这好消息告诉了他所有的朋友，大家都要他请客，他也爽快答应待正式上班后一定请客，保证决不食言。他还托人带信给林场，他在林场的生活用品他不要了，留给大家用吧！
就在他志得意满地等正式通知的时候，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一个星期过去了通知还是没来，这时他才开始有点急了。朋友们也着急，忙帮着打听，一问原来是政审未能通过，被除了名，因为他的父亲曾是国民党的军需官，姐姐还坐过牢。据说搞器乐的老师为他的事还和当时的领导有所争执，说不能为了一点家庭问题而将一个少年天才拒之门外，但在那个“宁要社会主义的蠢才，不要资本主义的天才”的大气候环境下，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因而最终仍未能如愿。
在得知确切消息的那天下午，“犟霸爷”背起了行囊，行囊里装上了他所有的笛子以及千辛万苦搜集的一本本山歌苗歌侗歌和抄录的曲谱，他不声不响地出走了。
他从临津门过江沿着江北的小路一直走到北塔下，然后爬上最顶上一层，坐在塔沿上看邵阳市的风景。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从行囊里拿出了他心爱的笛子和曲谱，在这万赖俱寂的没有星星月光的夜晚，他开始吹笛子，他要把他优美的笛声吹给和他日夜作伴流淌不息的资江听，吹给为他提供蔬菜粮食的江北农民听，吹给看着他长大的邵阳市听。
他一曲接一曲的吹，一根换一根的吹，直到快天亮，他才将他心中所有的曲子吹完。然后他将笛子一根根砸烂，曲谱一本本撕碎，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塔顶跳了下去！
一颗闪耀着音乐天赋的流星就这样隧落了，一个充满着对艺术无限憧憬的人才就这样夭折了；“犟霸爷”是为艺术献身的！是为音乐殉情的！他用他年青的生命控诉了那个年代对人才的摧残和不公！就在“犟霸爷”跳塔后，邵阳城里突然狂风大作，下起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北塔周围的农民都说，这是老天爷在为那位跳塔少年抱不平呢！

多少年后，我都不敢向江北眺望，我怕看见北塔，每当看见它时，就会触动那埋藏已久的往事，就会想起我儿时的伙伴“犟霸爷”，就会引来我一阵阵隐隐的心痛。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能熬到现在，凭他的天赋和对音乐的热爱，谁能说他不是一个小贺绿汀或傅聪呢？至少也是一个谭盾！
　　就在“犟霸爷”出事后，彩霞姐也出走了。很多年以后，据说有人在武当山上的一个道观中看到过她。但此时的她已是只知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敲打着木鱼，任人怎么问她也不回话的虔诚的老道姑了。
（四）在邵阳市图书馆里

在城南公园大门的对面有一条陡坡路，它将公园路和红旗路连为一体。在陡坡路中央有一条通往六头岭方向的小巷，在距离巷口不过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座由红砖楼房围成的大院，这就是邵阳市图书馆。
别看它不起眼，它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和培养人才的地方。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和丁丁、二毛及宗宗被各自的学校推荐到了市图书馆作义务服务员，主要任务是利用课外时间替图书馆帮忙，如整理清理图书，给新书登记上卡贴标签、在外借处帮助还书借书等。其时正值各校“减负”风起，小学生作业都是在课堂上完成，没有家庭作业，学校每天放学也早，因此我们这些小服务员们除了星期天必去图书馆外，其他时间也是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
当我被带到一个个巨大的书库，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时，就象进入了茫茫的大海，又象进入了童话世界，我简直惊呆了！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竟有这么多的书，也第一次明白了“知识海洋”的深刻含义。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从中国的古典文学到现代文学，从俄罗斯文学到欧美文学，从侦探小说到科幻童话，从诗歌散文到戏剧音乐；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图书应有尽有。
那一排排高大整齐的书架，就象一艘艘等候在港口的船舰，时刻准备载着你去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天呀，这么多的图书，就是读一生也读不完呀！
当我第一次借书时，我就象一个被带到金银山挑选珠宝的幸运儿，面对满地的珠宝，一时竟不知从何下手。一旁的王馆长给我拿了一本《格林童话》，于是我开始了从童话读起的图书馆的读书生涯。也从此和书结下了不结之缘。
为了探索书中的神秘世界，不管懂与不懂，我常常被弄得废寝忘食，神魂颠倒。记得有个星期天，为了好奇，我溜进了一个“禁库”。刚进去时，还颇失望，看到的不过是一叠叠发黄的解放前的旧报纸旧杂志，但随着我的步步深入，一座宝山呈现在我的面前。
在最里面的一个墙角，成千上万本连环画从地面一直堆到了天花板。其内容从夏娃到耶苏，从三皇五帝到唐宗宋祖，从猫狗大战到世界大战，及至什么“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反正是土洋中外应有尽有，种类之多恰如图书馆内所有中外小说的缩影。
记得当时按住心跳，象小偷似的将图书扒了个坑，搭了个“掩蔽所”，就躺在里面看了起来，翻了一本又一本，直翻得耳热心跳，忘了疲惫，忘了吃饭，忘了思索，忘了一切，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人了。
夜幕就在这不知不觉中降临，当窗外亮起了路灯时，我才从书堆里惊醒，发觉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奇怪的是竟一点不觉得饿，当时我真恨不得有一粒童话里说的那种“永定仙丹”，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一天24小时都能看书才好。

诺大的图书馆人手却不多，5个大人外加我们一群孩子。
5个大人里有3个男的，3个男的是两老一小，两个老的尽管有很深的阅历和文字根底，但他们与世无争，天塌下来也不闻不问，只管搞他的研究看他的书。当时只听说俩人历史上有点问题，后来才得知，其中的陈爹爹当年曾是中共湘南区委的负责人，曾陪同毛泽东考察过农民运动，并协助毛泽东写出了著名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后脱党东渡日本，57年打成右派，“发配”来图书馆，不过若干年后还是给他落实了政策，当上了邵阳市政协副主席。
小的姓李，只有十七八岁，专门搞宣传跑外勤，如画画写字介绍新书和买书等。大家都喊他“小李子”，不过我们喊时他就会磕我们“俩栗磕”的。
所以馆里真正管事的是两个女的。一个是三十多岁的王馆长，一个是比她年龄稍大，四十出头的卢姨。
王馆长慈祥善良，很少批评人，平时对我们小服务员很好，也很关心我们，常问我们在学校的情况，鼓励我们多读书，将来作个有出息的人。过年过节有时还组织座谈会或游艺晚会，让我们在这里的工作更加丰富有趣。
卢姨相对来说要严肃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看似有点架子；虽然年龄不是很老，但白发已经悄悄的爬上了她的头顶。她主要负责图书馆的业务工作，是我们这些小服务员的直接领导，我们工作上有什么不熟悉不懂的地方都要问她。
别看她很严肃，但我们这些心高气傲求知欲特强的孩子们却都很喜欢她，也从心底里敬佩她，因为她读的书多，懂得的事多，知识面广；不管是天文地理还是诸子百家，从国内到国外，她都知晓。凡是我们不知道的问题，都可以从她那里得到圆满答案，她也是有问必答，直到你满意为止。可以说，她对我们这群孩子影响很大，从好学博学到傲视群雄的性格，我们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她的影响。
后来，我们也慢慢地知道了卢姨的一些曲折的经历。卢姨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饱读诗书，后来又入过新式学堂，抗战胜利后，和一个外地来邵的复旦大学高材生结了婚，谁知不到两年丈夫却撒手人环，年纪轻轻的她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不愿再嫁，一直靠教书艰难渡日。由于其心高气傲，和学校领导没搞好关系，被打成右派，本要开除公职的，考虑到她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儿女难以谋生，文教局领导遂发慈悲，将她调来了图书馆。
　　卢姨的儿女平时一放学就泡在图书馆，成了自然的小服务员。儿子冬冬和我差不多年龄，性格温顺随和，从不与人争风抬杠，一天到晚只知捧着图书死啃，象个书呆子，人称老学究。姐姐敏敏比我大两岁，性格却象卢姨一样刚烈泼辣，敢作敢为，言语锋利如刀，我们小服务员们个个怕她可又服她。

我们这些小服务员由于都是推荐选拔而来，个个都是小“人精”儿，除了成绩优秀爱好文学外，也是一群天资聪慧、自命不凡的早熟少年。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你挖我一锄头，我踢你一拳脚的你争我斗，你喻我讽的抬杠之外，就是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甚至不知天高地厚地讽评时政，臧否人物，无所不及；真可谓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在我们中间，既有“忧国忧民”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小理论家秋秋，也有成天念叨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小学究冬冬；既有坚信“契而不舍，金石可镂”成天埋头苦干的丁丁，也有象我这样的“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的行动派；还有那目空一切，抱着“成大事者不与众人谋”的野心家阴谋家兼“神童”的方方。
方方比我们进图书馆早一年多。年龄却比我还要小几个月，但他看的书却要比我多得多，脑瓜里装的东西也比我要多得多，由于他有一目十行和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在图书馆里他是公认的“神童”。
和他一个学校但比他高两届的敏敏说，方方是她们学校老师和校长经常提及的好学生，她们老师常把方方的文章拿来班上读，还要她们高年级的同学向他学习；学校有时还把方方的文章贴在阅报栏上，让全校同学学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方方的好记性我还是领教了一回。我们借书一般都是一本一借，而他不，他常常是两本一借，而且是两本大部头的长篇小说。
有一天我亲眼看到他借了《烈火金钢》和《铁道游击队》，两本厚厚的书加起来最少也有八九十万字。我当时心想，犯得着吗？一本也够你看个半月20天的？哼，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谁知他两三天就还来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忙问他：“看完了？”“看完了。”他不经意地答道。“两本都看完了？”“都看完了，”他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为了揭穿他的吹牛把戏，我拿起了《烈火金钢》考问他：“这里面写了些什么？”他笑一笑，从史更新的英武、肖飞的神奇、丁尚武的勇猛一直谈到猪头小队长、毛利大队长，并评论说，这是一部描写人物很成功的小说，书中每个人物都有个性特色，有血有肉，令人过目不忘。很有《水浒传》的味道。
接着他又背起了书中开头的《西江月》词，真是如行云流水，一字不漏，一气而成。他说完后又大度地举起了《铁道游击队》，问道：“还要不要考我刘知侠写的刘强李正小坡和岗村？”唬得我眼睛瞪得圆圆的，倒把我闹了个目瞪口呆，满红绯脸。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这位“神童”看书的本事，怪道别人称他是“神童”，果然名不虚传。一旁的卢姨笑笑说道：“他看书是快，一晚上可以看一本，所以特准他每次可借两本，但大多是囫囵吞枣，你们不要学他”。
不过“神童”归“神童”，由于他那狂傲不羁的德性和那爱俯视人的眼光，我们都不喜欢他，特别是我们后来的这一批。
有一天我正在读《格林童话》，他突然踱到我的面前问道：“你知道宙斯和普罗米修斯吗？”我摇摇头。他又问：“儒勒•凡尔纳呢？”我又老实地摇摇头；“葛利高里呢？”我更加诚惶诚恐，面红耳赤。
于是他问我现在读几年级，我老实地告诉他是四年级下学期。他好心地告诫我：“你在学校虽然已是四年级了，但在我们这里你还只能算是一年级。”他看我不明白，进一步解释道：“在我们图书馆里，读书也有年级阶段之分：一年级读格林伊索希腊等童话神话，二年级读科幻小说，象儒勒•凡尔纳的套书《地心游记》、《机器岛》等，三年级读诗歌散文和短篇小说，象贺敬之郭小川杨朔峻青等，四年级读巴金冯德英曲波等，五年级读《三国演义》、《红楼梦》等古典长篇，到了六年级才读外国名著。”不知是想在我面前卖弄还是真的想帮助我指点我，他象说顺口溜似的一口气数了一大串我闻所未闻的书名；他看我不作声，就装着好心地对我说：“你要是连这些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如何在图书馆里立足？”
对他的这些点拨和高论，我唯有连连点头称是的份。后来我才知道，他的这套高论是从敏敏那里贩来的。不过当时的我是愈加脸红，愈加诚惶诚恐，愈加想要拼命的读书，生怕再被他嘲笑与瞧不起。
方方不仅对我如此，对和我一起进来的丁丁、二毛和宗宗等也是如此。他很少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碰到了，不是向你提一些让你张口结舌的问题就是自上而下的将你打量一番后，然后点点头，夹着两本厚厚的书匆匆地走了，仿佛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是我们的老师，或者是永远不屑与我们为伍似的。
有一次，丁丁对我和二毛神秘地说：“文化馆阅览室的小刘在写《李兆麟》的剧本呢！听说他只有15岁。”我和二毛立时对小刘充满了敬意和佩服。谁知方方听后却一脸的不屑：“他又没有抗联的生活，能写出个什么名堂来，！顶多不过是抄袭！”方方的话就如一盆冷水泼来，弄得我们象做错了事的学生，在先生面前感到手足无措。后来听说方方正在准备着手写一部20万字的《我的家乡》长篇，难怪他不把小刘放在眼里呢！
　　我们这些人平时在各自的学校里多少也还算是个“人物”，但在方方的眼里却好象是刚发蒙读书的一年级学生，他老是眯着眼从门缝里看我们。那种眼神真叫人忍受不了。我们几个一致商议，决定给点颜色他看看，要让他当众出出洋相，打打他的傲气，也出出我们心中的窝囊气。我们知道，方方这家伙聪明，看的书也比我们多得多，书本上的东西是难不倒他的，但我们另有办法。
一天快下班时，二毛当着众人的面恭敬地问方方：“俄国怎么有两个托尔斯泰？”方方立时得意得眉飞色舞地大谈大小托尔斯泰的著作和特点，就在他滔滔不绝地向大家说教的时候，宗宗一边装着擦脸一边故意问大家：“怎么下雨了？”二毛马上解释：“哪里是下雨，是方方的口水点子呢？”于是宗宗立即举手抗议：“方方你将来千万不要当老师，不然前排的学生个个会找你要伞的！”于是引来了一陈哄然大笑，于是方方便不好意思的走了，于是我们便更加的开怀大笑。
有时也玩些新花样，当方方正洋洋得意地向大家炫耀他的知识和博学的时候，二毛突然惊呼：“方方，你眼睛上有东西呢！”宗宗立刻接着喊：“好大一砣眼屎哟！”当方方涨红了脸去擦眼角时，二毛会装着好心的告诉他：“不是这边，是那边！”宗宗则会进一步的说：“以后洗脸要洗干净点，不要眼屎巴巴地到处作报告！”于是方方的脸愈红，我们愈笑，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卢姨和陈爹爹也跟着我们一起笑，而方方则愈手忙脚乱，脸愈来愈红，直到像猪肝。不过最后还是卢姨露了底：“方方，别听他们的，哪有什么眼屎，他们这是故意捉弄你的！”于是爆发了更热烈的笑声。洋相是出了，但方方好象没长记性一样，依然我行我素，还是不把我们一群放在眼里。
不过方方也有怕的人，那就是秋秋，秋秋比方方高两届，读的书的面比方方要宽，人也比方方机灵老练，特别是秋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能将稻草说成金条的口才，那是图书馆所有人都不得不佩服的。
就在馆里大多数人还在读莎士比亚、凡尔纳和《苦菜花》《迎春花》的时候，他却啃起了资本论、黑格尔，满嘴的考茨基、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还有什么联共的路线斗争，常让我们听得云里雾里，象听天书一般。有时冒出那么一句：“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也是让大家不知所云。
方方是那种持才傲物又最要面子的人，最怕秋秋向他提问，每当秋秋向方方提问时，方方不是满腔脸通红就是故意装聋作哑，再不就是找借口开溜。因为秋秋所提的哲学、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的问题，正是方方怎么也弄不懂，也不想弄懂的叫他头痛的问题。
但是洋洋自得的秋秋却常遭敏敏的挖苦：“理论家，《资本论》有多少页？马克思是哪天生的？黑格尔是哪天死的？”猝不及防的秋秋常被问得目瞪口呆，于是我们就幸灾乐祸地大笑，敏敏倒不笑，还要用不屑的口气说一句：“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还研究什么理论？”于是我们就愈发地笑，连大人们也跟着一起笑。
看到我们大家说得热闹，一向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冬冬有时也会参加进来挑起一场争端。如他不知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如果我们的飞机比光速快，我们就有可能看到赤壁大战，火烧连营”这样的怪问题，就曾经引起了我们长达数年的论战，直到我们上初中学物理后才真正平息风波。
还有一次不知是谁从《沫若文集》里翻出了一个典故，说是地处两河交汇的地方最容易出文学家。比如郭沫若的家乡，就是因为有沫水和若水两条河，而他又取名沫若，因而得两水之灵气，因而才成为著名文学家的。此言一出，立即在我们中间大哗。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邵阳也有两河交汇，邵阳也一定会出文学家，而且还是大文学家。因为资江和邵水比起小小的不知名的沫水和若水来要大得多和出名得多，立刻，这成了我们这一群小服务员们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共同的心声。
当时还有人提议方方，叫他把名字改成“资邵”或“邵资”， 但终因方方嫌“资邵”或“邵资”不好听且拗口，才没有改成。而方方也因此终究没有成为文学家，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藏之名山，传之后世”的不朽之作。我们中间也没有哪一个改名，所以也没有人沾上资邵二水的灵气，所以也没有一人后来成为文学家，更不要说象郭沫若那样的大文豪了。
这就是我们快乐而又有趣的图书馆的生活。
可惜那时没有现今这么好的条件和气候，不然，凭我们的饱览群书和学富五车，个个都可以成为少年作家，起码也比现今那些大出特出“畅销书”的“神童”作家们要强。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爆发，图书馆经受了一场惨痛的劫难和洗礼，无数珍贵的图书和资料被当作“毒草”践踏和销毁，馆址也被占用。馆员被扫地出门！
十年动乱期间，我们图书馆里当年的小服务员们也和馆里被践踏的图书一样，每一个人差不多都经历了一番坎坷曲折的历程，每个人的经历都足以写一部《蹉跎岁月》式的长篇传奇，只不过在这里不便赘述。
冬冬被下放到了绥宁，不过很快就被“提拔”到大队学校教书，又很快被选拔到了县城里，在一所中学里教语文。中学未读完的他，凭着在图书馆里的那点“功底”，把一群和他差不了多少的高中生们驯服得服服帖帖，成天地围着他问这问那，也让县城里的教师们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纷纷惊呼：“邵阳市的伢子了不得！”
理论家秋秋很快成了一个著名群众组织的宣传部长，他那极富鼓动性的言辞曾经左右了多少人的思想，只要他台上登高一呼，台下立刻群起响应，千军万马，唯其所指；他家的书楼上马恩列斯毛头像两边写着这样一幅对联：
“年少紧跟马恩列斯毛；
器成叱咤亚非拉美澳。”
真是气派极了，威风极了，得意极了！不过却乐极生悲，运动后期他吃够了苦头，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挨斗挨批自然不消说得，就差没坐牢了。
恢复高考后，他虽然以优异的成绩被国家某重点大学看中，可是却因“文革中跳得太高”而被拉了下来，无缘大学梦。不过后来他硬是凭他的能力成了一所重点中学的学科掌门人，全市著名的特级教师。
我则进了一家工厂，搞起了沉重的翻砂工。成天大汗不止，搬运不止，挖砂不止，按砂不止。只是委曲了我的一双手指。琴友们常常叹息和调侃我：
“一双灵动的小提琴手指居然成天跳动在砂盘上”，
“听说你发明了一种砂盘指法练习？”，
“好办法，指尖练粗了一按就是两根弦，拉双音方便！”。
二毛不想下乡，将户口揣在身上，到处流浪，四处漂泊，打过短工，挖过黄泥，修过铁路，后来钻进了一家小小的民办企业，再后来当上了这家企业的头头，在他的打拼带领下，这家企业居然成了全市屈指可数的明星企业之一。
宗宗在一家小小的制锁厂当了修配工，他的聪明才智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据有人听他吹牛说，天底下没有他打不开的锁。如果他早有这本事，我不天天拉他去开图书馆“禁库”的门才怪呢？不过公安局倒是老请他去协助破案，他是在公安局挂了号的“开锁匠”。
敏敏后来在一家商店当营业员，干起了她的柜台生涯。记惯了书名的她站柜台也派上了用场，所有的商品她只要看一眼，顾客一问一个准！有一年在全市商业行业价格“一口准”比赛中，她还拿了冠军呢！
还有那木呐的丁丁，去了洞口一个农场，后来据说去了国外，成了一个文学理论家。
只有我们当年最神气的的神童最可怜，不知什么原因，连本校的高中也未能读上，并很快被赶到了乡下，当起了最早的“知青”。他的作家梦文豪梦在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下也被碾得粉碎。
第二年文革烽烟燃起，不甘寂寞的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联合着那些同样不甘寂寞的“老”知青们，成立了一个1079战斗队，意思是扁担、罗筐、锄头、粪瓢们的队伍。
第一件事就是杀回母校，查找他当年未考取高中的原因。他很快找出了当年初中升高中的考卷，语文数学政治三门主科三个100分赫然其上，其余的也全是90分以上。但是最后的政治分数栏内却是一个零鸡蛋！一查，原来推荐表上的政治得分是零分。
政治老师兼班主任的评语白纸黑字赫然写着：“此生思想反动，狂妄自大，目无师长，建议不予录取。”
根据当时的规定，本校学生只要成绩合格政治无问题就可以直接升入高中，由于政治零分和这样的评语，一个成绩优异的“神童”在其还未成年时，就因“政治问题”被不负责任的老师和学校剥夺了受教育的机会。
一朵筹躇满志准备压倒群芳的花儿，在其还是花蕾时，就被恶意的园丁掐掉了！
一棵有希望长成参天大树的可造之材在其还是树苗时就被掰折了！
十四、五岁的“天才”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上，成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不得不整天和泥土打交道的“地才”。
如果说庸医害人，庸师也同样害人；庸医会毁掉生命，庸师可以扼杀天才！
方方拿着他的考试卷子把校长和班主任押上讲台，一边打他们的耳光一边哭着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台下叹息声和哭声一片，台上老师和校长也哭声一片，连说：“我们对不住你！”“我们对不住你！”
后来，1079把邵阳闹了个天翻地覆，在全国各地也到处都有他们血淋淋的大字报和触目惊心的传单，湖南省更是妇孺皆知。这里面自然有他的不平、愤怒和报复的影子！运动后期自然没有方方的好果子吃，从此以后他就销声匿迹，我们再也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一位早熟的天才就这样意想不到的过早地消失了！本来，他应该而且也能够发出他应有的光和热，但他没有作到。而我们这些平时无论是才气、智力还是知识面都远不如他的平庸之辈，却比他要幸运得多，至少没有愧对图书馆里的读书岁月；历史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也是这样地不公！
当然，如果他晚生几十年，长在奖掖人才爱护人才、以分数和成绩定终身的今天，给以适当的调教和培养，那他的历史又将重写，或许又多了一个郭沫若那样的人物也未可知！
这就是当年邵阳市图书馆里人才的遭遇！
　　真是，“伤心秦汉，读书人一声长叹！”
（五）母校和老师

我的小学是在西直街完小就读的。
她座落在西直街（后来为了赶时髦改成了红旗路）和南正街之间，和乾元巷平行。她有三个门。大门在繁华的西直街，和人民医院遥遥相望。后门直达南正街，中门开在乾元巷。学校东挨乾元巷，南对西直街，北达南正街，西与五中一墙之隔，其长度和乾元巷相等，宽度为五中大门至乾元巷口。可以说，面积之大，在全市小学中是不多见的。学校光沙坑就有三个，还有兰球场、滑板、翘板、单杠、双杠、门形梯、爬杆和三架秋千，我最爱的是秋千，因为我可以打得和架顶一样高，差不多和地面平行呢！
但这所学校给了我人生路上的第一次打击。在我六岁多的时候，尽管各种考试都过了关，学校还是不予录取，其理由是我调皮打架远近闻名，没一个老师愿收我。这次打击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使得我第二年上学时成了全班最听话、最守纪律、最用功的学生。
一年级读完，我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奖励。老师奖给我两本书，一本是《路登坚守潞安州》，一本叫着《不做瘪嘴的老公公》。尽管书中有许多字不认识，但还是影响了我一生，一是要象抗金的路登那样有气节，作民族英雄，宁折不弯。二是要天天注意刷牙洗口，不做瘪嘴的老公公。
二年级的时候，我受到了第二次打击。同班的丁丁从他当中医的爸爸那里学会了象棋，也教会了我和我们班的同学，不过很快丁丁和同学们就都成了我手下的败将，我也很快杀遍了我们院子里的小孩，连几个闻声而来的大人也不是我的对手。于是我志得意满，到处想找人一决雌雄，好显摆显摆自已的威风。正好此时邵阳市举行全市象棋比赛，于是我赶去报名，但那人从眼镜后面看了看我说，要有学校的介绍信才行。于是我又跑回学校找体育老师开介绍信。体育老师听说我会下象棋，还要去参加全市比赛，立刻高兴地说：“去吧，替我们学校争点光，争取拿个奖杯回来！”听了体育老师的鼓励，我兴奋得满脸通红。
就在体育老师准备开介绍信时，旁边来了一位六年级同学，一听我要参加全市象棋比赛，立刻不服气地说：“你要参加比赛，先过了我这关再说！”体育老师听罢立即停住了开介绍信的手：“也好，赢了他我再给你开。”于是我们就在老师住房外面的走廊上摆开战场，捉对撕杀起来。他一边和我下棋一边却象做买卖似的吆喝：“大家快来看呀！参加全市象棋比赛的选手在教我们下棋罗！”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我的形势却越来越不利，大家都给我鼓气，但我却不争气，被他一个“抽将”，棋子眼看着一个个被他吃掉，我的头上开始冒汗。一旁的人都劝说，算了算了，认输算了！但他却不依不饶，连说：“要下完，要下完，我要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尝尝推磨的滋味！”话说得这么难听，我只得咬牙坚持。最后，眼看着他把我吃了个“剥皮光”，只留下一个孤老帅不说，却还不让轻易地“死去”，他还用一个子定在中心，让我的老帅围着那颗子打转，就象驴子围着磨盘推磨一样，他一边将军还要一边喊：“想得奖杯的选手推磨了！想得奖杯的选手推磨了！”“这种臭棋还要去比赛！”“连我都下不赢，还想到外面去逞能干，莫把我们学校的脸丢光了！”随着他的嚎叫，四周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大笑！我的脸也变得一阵红一阵紫的，当时真恨不得有一个地缝好钻进去。
打这以后，我常常告诫自已，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任何时候都不要夜郎自大，得意忘形。
三年级时，我们学了一篇《沼气》的课文，丁丁、高高和我突发奇想，既然制沼气如此间单，我们何不也来试试，也用它来点灯和做饭。我们决定对老师和同学保密，于是我们拉勾吐痰跺脚发愿，约好谁也不许事先在班上透露这一消息，等成功后再给大家一个惊喜。
经过一番密谋和策划后，我们在丁丁家的菜地里挖了一个坑，并把丁丁家水缸里的水倒掉，将水缸埋进坑里，接着又找来他家的锅盖，正当我们准备在锅盖上打一个洞，再插上高高不知从哪弄来的橡皮管时，丁丁的妈妈回来了，她问我们把缸埋到地里作什么？丁丁老实地答道：“装大粪”。她妈又问装大粪作什么，我们齐声答道：“制沼气”。丁丁妈没好气地说：“吃水的缸装大粪，那我家还吃不吃水呀？”接着，她又发现了地上画了园圈的锅盖，忙问丁丁：“好好的锅盖画园圈作什么？”“打个洞，盖在大粪上。”丁丁回答道。丁丁妈扯起了他的耳朵骂道：“锅盖盖大粪，你还要不要炒菜呀！”丁丁立即哭着喊道：“妈，我们这是作科学实验，你要支持一下呀！”丁丁妈拿起了扫帚向丁丁的屁股上狠狠打去：“好，我支持你一下，支持二下，三下！”不等丁丁妈数到第四下，我和高高赶紧跑了。我们的实验就此夭折，也终于没有给全班带来惊喜。
　　丁丁的家住在人民电影院的后面，每到夏天时，电影院就在一旁的广场放露天电影，丁丁说坐在他家里就可以看得到电影，并叫我去，但碍于“沼气”事件，我不好意思去，不过在他的一再邀请下，我还是去了。电影开始后，我们就拿一条长凳，大摇大摆地坐在他家的晒台上看起了电影，晒台正对着银幕后面，虽然人物和字幕是反的，但我们仍看得津津有味。丁丁还板着指头得意地对我说，根据电影院的排片表，这个暑期最少可看20部片子，要节约二三块钱呢！可惜丁丁的算盘并未如意，电影院的人发现我们后，很快就用两块芦蓆遮住了银幕。而我们的免费电影就此中断，恨得丁丁和我直骂电影院的人是“大大的奸商。”

在学校里，我们虽然成绩不错，但也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学生，也常常调皮和搞点恶作剧。
比如我就常常在值日生喊起立后，偷偷地将同桌或前座的长凳往后移动，待到老师叫座下时，他们会一屁股坐到地上，从而引来全班的哈哈大笑，而老师还会责备他们连凳子也不会坐。
晚自习停电时，更有治“好吃佬”的妙招；将一砣砣泥巴搓圆了包在糖纸中，然后将这一颗颗“糖果”举在手中高喊：“谁要吃糖呀，谁要吃糖呀！”于是一个个馋鬼争先恐后地将我手中的“糖果”抢去，我差点没被挤扁，没抢到的还直怪我为什么不留一颗给他。看到那些“好吃佬”剥开糖纸看也不看就往嘴里丢的馋相，我捂着嘴赶紧往外躲起来。
丁丁则更出格，逢上他不喜欢的老师上课，他不仅不听，还要想办法挖苦。我就曾看到他私下里画过不少“配诗漫画”，什么“谢胖子打鸟”“谢胖子上课” “谢胖子上厕所”等等，一张一张的还订成了一本，就象连环画似的，不过，这都是在极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不然谢胖子知道了有他的好果子吃。
放学后，我们最爱在学校附近的大祥坪门口看木偶戏。一个四周用布幔围起来的和现在的冰箱差不多大小高矮的戏台里，上演着《猪八戒招亲》、《三打白骨精》、《三顾茅庐》等曲目。又打又唱又是锣鼓傢什伴奏，热闹得很，也好看得很，大人小孩常常将它围了一层又一层。
有天丁丁突然神秘地对我们大家说，这是一个人演的！但我们说什么也不相信。丁丁于是把我们带到戏台的背后，掀起那布幔一看，果然只有一人座在一把椅子上，一个木头架子将他套住，架子上挂满了锣鼓傢什和木偶道具等。他的两个手的指头上顶着几个木偶在不停的动，口里变换着各种腔调在不停的唱，两个赤板脚的脚趾上套满了绳子在不停的踩，那恰到好处的鼓点和锣钹就是脚趾头们踩打出来的。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奇人？就象有三头六臂似的，一个人就演了一台戏！真有本事！真不简单！我们每个人都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不过，一个人演的木偶戏也有讨厌的时候，正看到猪八戒要背媳妇时，那厮却丢下钉耙拿起一个盘子，向大家讨起钱来了。于是我们就一哄而散。
到了“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我们就都到祁剧团去看不要钱的戏，虽然每年都是《龙宫借宝》和《拦马》这两个老节目，但我们仍百看不厌。那能翻十八个跟斗的孙猴子将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玩得眼花缭乱，特别是那金箍棒，抡得如风车一般，将那孙猴子挡得个不见了影子，真个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直把我们的手巴掌都拍红了。不过第二天上学时，老师发现好多男同学鼻青脸肿，一问，原来都是练金箍棒练的。
五年级的时候，我们由胡老师当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她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常给我们讲鲁迅和胡适，她的幽默和风趣常令我们大笑不止，但她自己却从来不笑，正是因为她的不笑，倒反弄得我们更加的大笑。正是从她这里，我学会了欣赏鲁迅，也开始喜欢上了鲁迅，爱上了鲁迅的文笔。我的作文常被胡老师拿到班上念，并被胡老师赋予了特权：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交。由于得到胡老师的鼓励，也由于受了图书馆方方写20万字《我的家乡》的刺激，我有篇作文竟写完了一个作文本！题目也是《我的家乡》。
在我小学毕业时，胡老师留下了我所有的作文本，说是要让后来的学弟学妹们看看他们的学兄是如何辛苦作文的。
后来文革后期我在长途车站碰到胡老师，想向她要回那些作文本，给自己作个纪念。谁知不提还好，一提就象扯起了胡老师的痛处，她说：“你快莫说那些作文，那是只专不红和修正主义苗子的罪证，那些人不光斗我，还要斗你呢！幸亏你不在这儿！”于是我赫然，连连向胡老师道歉，说不好意思连累了老师。胡老师笑笑说：“哈星（傻孩子）！我是和你说笑话的，即使没有你的作文，我还是要挨批斗的！”接着她叹口气说：“我们当老师的，就象一根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最后剩下的渣子还要被倒进垃圾箱，或是被人踩在脚底下。”听了她的话，我确实无言以对，在那个不遵重知识的年代，教师的命运和地位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我们西直街学校的老师绝大多数都是女的，但她们的命运却并不太好。在1959年的交心谈心运动中，许多能干的女老师被打成了右派，其中有能说会道的“优秀班主任”姚信兹、能歌善舞的音乐老师朱裙，她们开始是被迫脱离讲台，每天扫地、挑土，干着沉重的体力劳动活，当着她们的学生的面受尽了屈辱；而后，有的干脆被调往农村学校、有的被遣送回乡，有的被开除公职。文革中，老师们再一次受到冲击，有的被批斗，有的被游街，有的被贴大字报，没有一人幸免。
胡老师看我不作声，又问我：“你知道刘佩芳老师吗？”“是那个瘦瘦长长的教数学的刘老师吗？”“对，就是她！”“她怎么了？”“她文革初期受到很严重的冲击，在运动后期被要求重新走上讲台时，她说什么也不愿意，校领导天天作她的工作，有天她竟当着他们的面将自己拿粉笔的右手食指‘啪’的一声折断了。”
胡老师说得很平静，就象说一件极平常的司空见惯的小事一样。我却听得心惊肉跳，两腿发颤，心里流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教师，仅仅是为了不愿再从事这门职业，竟作出了这样残酷的举动，这竟究是为什么？直到今天，这件事仍在我脑中久久地挥之不去。

我的中学是在隔壁的五中就读的。五中过去叫导群中学，她历史悠久，是全市著名的私立中学，也是全省著名的学校之一，解放后才改由国家接办。西直街完小过去叫导群小学，是她的附庸，所以我们西直街完小的大部分学生毕业后都进了五中，这大概是两个学校之间传统的默契和协定吧！
五中和西直街完小一样，也是直通两条街，不过她的范围比起西直街完小来还要大，环境也比西直街完小优雅得多。
　　学校里到处是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石榴树、玉兰树、美人蕉、指甲花、鸡冠花，海棠花、牡丹花随处可见，美丽的蝴蝶、蜻蜓、蜜蜂也到处乱闯乱飞，池塘里的荷花、睡莲、王莲，更是别有一番风韵；那圆圆的卷起了边褶的王莲叶，就象一个倒放在水中的翡翠大瓶盖，几颗滚动的水珠就象那晶莹透亮的珍珠，几只青蛙坐在上面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几朵粉红色的荷花在一旁尽情地绽放，有时旁边会兀地挺出一二枝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惹得蜻蜓们也常在上面“亭亭玉立”，真是一幅绝妙的水墨画！
（多年后，和西直街小学的好友重聚资江边）

要是在有太阳的傍晚或早晨，荷塘的景色就更加的出色！那荷花、莲叶、水珠和蜻蜓，在阳光的照射下，是无法用诗句形容的！也只有苏老夫子才写得出“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句子。因此，这里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那些爱好美术学生的写生圣地。而我们则常常爬过一墙之隔的窗户，跑进五中去捉蝴蝶，网蜻蜓，偷石榴。
五中的生物是全市有名的，因为她有一位全市闻名的生物老师卢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据说原国民政府生物研究所几次请他，终因故土难离而没有去成。老先生能画能写，常常自己制作标本，也常常带学生种水稻、果树，“种试验田”，学校的环境就是他带领校工和学生美化的。学校标本室里那上千个标本就是他带着学生亲手做的。标本数量之多，堪称全市之最。
从毒蝴蚣毒蝎子到五步蛇眼镜蛇，从蜻蜓蝴蝶纺织娘到青蛙蝌蚪蟾蜍，从画眉鸳鸯貓头鹰到水獭灵貓黄鼠狼，凡飞禽走兽，鸟蛇虫鱼，除较大中型的豺狼虎豹等外，几乎是应有尽有，光蝴蝶就有上百只。还有1个月至10个月的小孩标本，泡在药水瓶子里，怪吓人的。还有更吓人的，那就是人体骨络模型。据说这是老先生找一位农民买来的死尸，挖出后放在铁窝里将肉煮掉，再将那骨头一根根用绳子穿好凑成而制成的一个完整的人体骨络标本。这个标本就挂放在靠近我们小学的窗户旁，吓得我们好多人晚上都不敢从此路过，因为听说他晚上会发绿光，变鬼出来找替身的。
到我进五中的时候，这些标本都还在，只有上生物课时老师才准我们进去参观。可惜我去五中的时候这位有口皆碑的老先生已调往了农校，据说是因他常借制标本之名私自吃掉那些野鸡、斑鸠、水獭、穿山甲的肉，而没有送往食堂让大家共享的缘故。
在等待中学录取通知的漫长暑期里，我除了上图书馆就是满城无目的的乱跑。一天我翻过窗户来到五中，想看看石榴长大了没有？经过礼堂时，突然被一阵悠扬动听的琴声吸引住了，我走进礼堂，发觉琴声是从舞台边的一个小房间里流出来的，我循声望去，一个穿着入时的老师正在全神贯注地拉着二胡，我悄悄地坐在礼堂一角，支起了耳朵静静地听着，琴声时而如急风暴雨，江河澎湃，大江东去，时而又如雨滴芭蕉、小溪流水，沁进你的心田；世上竟有这么美妙的琴声！竟有这么会拉琴的人！纵使你有再多的烦恼苦闷和不幸，也会随之而去。我第一次深深地陶醉在音乐的佳酿中，忘记了摘石榴，忘记了回家，忘记了一切！后来我才知道，拉琴的老师正是我五中的班主任——大名鼎鼎的吉月老师。
说他大名鼎鼎，是因为他的多才多艺，远近闻名。举凡美术音乐，文学数学，他无所不能。还在他上中学的时候，他的美术作品就经常登载在《少年文艺》的封底封面和一些报刊杂志上，这在他的母校二中和邵阳市都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他对二胡、小提琴、手风琴乃至三弦月琴等乐器样样精通，曾经还有市花鼓剧团的两位妹子来找他学过月琴。不过他最拿手的还是二胡。一首《光明行》常让他拉得人耳热心跳，而《拉骆驼》、《牧羊姑娘》却又叫人热泪盈眶，《三门峡畅想曲》更是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他拉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全身心的投入，胸脯常随着琴声起伏，呼吸也顺着曲调急缓，这时就是天塌下来，他也是不会停弓的。据说市里一个剧团曾要他去，但他终因难舍他钟爱的美术和教育事业而没有去成。
在我正式进入五中后，每当他拉琴的时候，我就坐在他家旁边的舞台上，静静地听，静静地享受。有次，当我还捧着脑袋沉浸在艺术的享受中时，吉老师忽然站到了我的面前。他问我道：“你喜欢音乐？”“是的，喜欢。”“想学琴吗？”“想！但我没有琴。”“没关系，我送一把琴你！”吉老师的话让我欣喜若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老师。
小时候院子里有一个大孩子买了一把几块钱的二胡，天天在“杀鸡”，有天趁其不在时，我把他的琴拉了两下，谁知后来他竟跑到我家，说我弄断了他心爱的琴弦，害得我挨骂不说，从此只能望琴兴叹了。
“不过学琴很辛苦，要天天练的。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学乐器也是这样。”吉老师说。“我能够！”我立即响亮地回答。
从此，我拿着吉老师给我的琴，开始了我跟吉老师的学琴生涯。我把琴挂在教室后面，一有空就拿下来练练，即使是每天课间的那么几分钟，也要练练，后来，吉老师又在学校里办起了美术和乐器两个课外兴趣组，安排我进了乐器组，自然，我的进步就更快了。
吉老师是学校的音乐和美术老师，他除了组织学校音乐美术课外活动小组，培养学生艺术兴趣和艺术骨干外，还要经常组织全校文艺演出和歌咏比赛。有一次全校歌咏比赛，吉老师亲自指挥，教我们演唱了《我们这一班》这支歌，那风趣的歌词和欢快的曲调，我至今仍记得：
“我们这一班，
我真呀真喜欢呀；
全班的同学有五十八，
有男的女的大的小的还有那胖的和呀瘦的。
有的说话象喜鹊叫，
有的走路象麻雀跳，
哈哈，真好笑！”
风趣的歌词加上我们生动形象的表演，使我们班的这个节目得了一等奖。
正是有了吉老师，每逢市里的文艺比赛和汇演，五中都要大出风头。在文革中时兴文艺宣传队和画毛主席画像时，五中的学生更是大展其才。以至后来流行一种说法，五中出来的人都会搞文艺，邵阳市的文艺人才也大多出自五中。不过五中确实有好些人走上了专业的道路，有的还成了剧团的台柱。就是那些不爱好文艺的同学，他（她）们的音乐和美术鉴赏力也比同龄人要高，因为他（她）们听惯了吉老师的琴，看惯了吉老师的画，他（她）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们是吉老师的学生”。此话一出，市里任何人都不敢小觑。
　　若干年后，在天南地北听惯了许多名家演奏的我，再一次吟听吉老师的琴声时，仍然觉得他优秀无比，他的那种风格，他的那种境界，是任何名家也无法比拟的。

吉老师除了教音乐美术外，还是我们的班主任兼代数老师。他常常把复杂的东西深入浅出地弄得非常简单，让你听来津津有味，从而对它发生兴趣，那复杂的方程式和因式分解，从他的嘴里娓娓道来，就象听他拉琴一样，动听极了！这大概和他掌握了练琴的诀窍有关吧，因为再难的曲子，练不上两天他就可以演奏自如。应该说，我对数学的爱好就是吉老师的功劳。
吉老师很爱他的学生，无论是城市的农村的，家境好的家境差的，干部子弟还是平民子女，他都一视同仁，绝不厚此薄彼。作为班主任，他非常注重和学生交心谈心，他说个别谈话是最好了解学生思想的方法，也最能达到批评教育的效果。有一次临近期末考试时，南昌市驯兽表演团来我市文化宫演出，市图书馆给了我一张首演票，但不巧的是，这天是星期天，而我们星期天晚上是要上自习的，作为班干部，晚上还要督促和检查大家的学习。但机会实在难得，管它呢？我咬咬牙，还是去看动物表演了。
第二天，当我还沉浸在老虎狮子狗熊惊险刺激表演的回忆中时，吉老师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他轻而易举地就知道我昨晚看动物表演去了，因为他也有一张票，但他没去。他首先批评我身为班干部竟敢带头不遵守学校规章制度，擅自不上自习；接着又告诫我，学习上面是来不得半点虚假和松懈的。思想上松一寸，成绩就垮一截。我教过了多少学生，都是这样子的。你不要以为你有小聪明，但聪明多被聪明误，有多少聪明人不就是一事无成平平庸庸一辈子吗？相反的倒是那些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靠自己的勤奋努力的人倒有所成就！那些戏也好电影也好，将来都可看得到，现在学习不努力，将来会后悔一辈子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呀！-----。”从此，我再也不敢在学习上掉以轻心了。
其实，吉老师对我们的进步和成绩是特别注意提携的，他经常把同学们的美术作品贴在学校走廓上，有的还亲自推荐给市里的报纸杂志予以发表，拉琴有进步的同学他也是鼓励或安排上台表演。有一次，读了著名诗人流沙河的诗后，我突然灵感爆发，也写了一首诗，不知怎么被吉老师看到了，他将我写的这首诗亲手抄在教室后面的长黑板上，抄了满满一黑板，他还鼓励班上同学，要象我这样用心写文章。这是我的文章第一次被公开登载出来，而且是通过吉老师漂亮的字体漂亮的排版抄写登载的，当然，这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公开发表作品。
吉老师表面上很高傲，实际上却很平易近人。有次学校里一位女老师举行婚礼，吉老师把我也带去参加。望着那一个个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来宾，再看看我的打着补丁的皱巴巴的衣服，还有母亲为我做的有带子的布鞋，加上我的一头乱如稻草似的头发，我如坐针毡，几次要走，都被吉老师按住，并不停的将桌上的糖果和瓜子花生往我面前抓，但我还是坐不住，坚持要走，吉老师也只得和我一起走了出来。
吉老师很关心他的学生，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心理变化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在1974年的时候，我第一次经历了失恋的痛苦，本单位一个和我好了半年多的女孩与我分手了。春节和同学们一起去吉老师家拜年的时候，尽管我也有说有笑，但仍未能逃过吉老师的眼睛。临走，他叮嘱我：“你走之前到我这来一下。”
离开家乡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如约来到吉老师家。但不巧得很，屋里坐满了客人，吉老师却不管这些，看到我进来后对我说道：“资江，我们到外面走走吧！”我说：“吉老师，你家中还有客人呢？”“不要管他们，他们是这里的常客，是来要画的！”
天虽然没有下雪，可仍然很冷，北风呼呼地刮着，路上行人很少，只有一排排的路灯在眨着眼。吉老师开门见山地问我：“资江，你好象有什么心事闷在心里？那天就想问你，只是碍着人多才没开口。现在说给我听听！”真想不到吉老师的观察这么细微，我内心的阴影也未能逃过他的眼睛。于是我就把“失恋”之事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他听了后，好久没作声。走了一段路后，他才缓缓地说：
“十几年前，我也遇到了你同样的问题，一个在省城工作和我初中就相好的同学，在我们准备领结婚证的前一天，突然变了心，离我而去了，我们相爱了七八年，来往的书信有几大捆，山盟海誓的话也有一大箩筐，也经历了许多的考验。当她去省城读大学时，我曾提出中断来往，但她山盟海誓；当她留省城工作时，我又提出分手，她又山盟海誓。后来，我们还商量了婚期，一起去采办了结婚要用的东西。但就在我作着新郎梦的时候，她却突然变卦，你想，这个打击对我有多么大！那时我就象现在的你一样，茶不思饭不想，什么样事也不想干，几乎是无力自拔了。但有一天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一段话：聪明的人永远是生活的强者，我一下子就被惊醒了，我从床上一下子爬起来，我说，我要作生活的强者，决不当傻瓜，我决不能把精力和年华耗费在那不能再实现的梦上。于是我决定，从今后忘掉这件事，就当它没发生一样。

那时，正是我带你们班的时候，我于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你们班和美术创作上，结果，我的事业得到了双丰收，我的作品接二连三得到发表，你们班也成了全校最优秀的班级，我也评上了模范班主任。而后来，我也得到了真正的爱情，你看，我现在的家庭不是很好吗？如果那时我一厥不振，就会毁了自己。现在看起来，这事也许是好事呢！你现在的情况不也和我当年一样吗？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前程无可限量，人生的路还长得很，这样的挫折算得了什么？当年我不也是闯过来了吗？记住，聪明人永远是生活的强者，要作聪明人不要作傻瓜！人生道路上的沟沟坎坎多得很，要学会迈过去！要学会驾驭生活！”
　　吉老师的话就象一股温暖的春风，吹散了我心中的乌云，使我豁然开朗，既然吉老师那么大的挫折都挺过来了，难道我在这点打击面前就一厥不振吗？回去后，我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迈过了这道沟坎。

吉老师对别人如此关心，但他自己的命运和人生之路却相当的不平坦。父亲是原国民政府国防部的中将，虽然同情共产党，也曾掩护过不少进步人士和共产党的干部(新四军五师突围时,时任宣传科长,解放后曾任云南大学校长的赵季就曾隐藏在南京他家)，但解放前夕还是丢下他母亲及他姐弟去了台湾。他和姐姐及母亲三人在邵阳艰难度日，为了供养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姐姐早早就远赴西北参加工作，省吃俭用地将钱寄回家来供他上学。因此，当他读完高中后，懂事的他为了不拖累姐姐，成绩优异的他毅然放弃了考美院和读大学的机会，选择了参加工作挑起瞻养母亲的重任。凭着他少年成名的名气，许多单位都争着要他，慧眼识才的五中领导更是得人先机，率先看中了他，于是他便来到五中成了一名美术兼音乐教师。后来又成了我们的班主任。
在他当我们班主任期间，我们常见一位漂亮的女郎出入他的房间，据说是吉老师在省城工作的同学。由于她太漂亮，大家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太平洋”的雅号，意思是其容貌不仅“倾国倾城”，还盖过了太平洋。我们吉老师也是不多见的美男子。当“太平洋”和吉老师在大街上“排对子”时，那简直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被他们吸引，走过去的人也会回过头来多看他们一眼。许多人都惊叹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不过我们后来看到的事实却是，吉老师并没有和“太平洋”成家，而是和一个外号叫“搓衣板”的结了婚。“搓衣板”其实也很漂亮，既便到了四十多岁时依然风姿绰约，甚至和其女儿在一起时，常被人误为姐妹俩。说起来她还是我的学姐，也是吉老师教过的学生。不过比我高几届罢了。
她是一位南下干部的女儿，家中经济比较宽绰，学习成绩是一塌糊涂，但唱歌跳舞却不含糊，在那留声机还很稀少的年代，她常在家里开着机子，放着唱片，一个人抱着椅子练习跳舞。她也特爱干净，住校时，常拿着一块塑料“搓衣板”在不停地洗衣。那时候，大家洗衣都是用手搓或棒棰打，连木质搓衣板都很少用，更别说是塑料“搓衣板”了，所以她的塑料“搓衣板”格外引人注目，所以一些心怀不满的人就给她起了这样一个美号。
她爱上吉老师也非一帆风顺。先是不知道吉老师已心有所属，而吉老师也只不过把她当作自己的学生来往。及至得知吉老师被“太平洋”“闪了腰”后，她更坚定了信心，一有空就往吉老师处跑，凡吉老师的衣服被褥乃至蚊帐鞋袜都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可以说，在吉老师遭受沉重打击的那些最灰暗的日子里，她给了吉老师最大的安慰和支撑。
然而，她的举动却引起了家里的不满，父亲在得知未来的“亲家”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时，立刻大发雷霆：“老子和国民党打了一生仗，你却要找一个国民党将领的儿子作爱人，没门！”“你要他就别要我，永远也别进这家门！”不过，女儿的脾气和父亲一样犟，她不顾家庭的巨大压力，依然我行我素，偏要和吉老师来往。
有一天，她提着一个小皮箱，只身一人来到吉老师面前：“我被家里赶出来了，我们结婚吧！”就这样，在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操持下，他们举行了简朴而又热闹的婚礼，在邵阳城里上演了一出沸沸扬扬的现代版的《小二黑结婚》。
直到小外甥女出生后，老岳父才消了气，女儿才和家里恢复了来往。后来真正了解了吉老师后，岳父大人反而和女婿成了好朋友。后来，吉老师调出了学校，专门从事他心爱的美术工作。

四人帮垮台后，几经碾转，一封海外来信突然交到了吉老师的手上。原来是失散三十多年的老父寄来的。他的父亲去台后，不久就弃政从商，迁居到了新加坡定居，并在那里有了可观的产业和新的家庭。接到父亲的来信，吉老师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来。此时母亲已经去世，他压住悲痛和愤慲，用尖刻的措辞给父亲回了一封信。意思说，你带给我们母子的只有灾难和不幸，过去没有你，我们过来了，现在就更不需要你了！但父亲却并没有责怪他，相反地还表示了歉意和理解，并给孙女和媳妇寄来了礼品。在后来接二连三的来信中，父亲又要他去新加坡继承其产业。
恰在此时，国内正在热播《牧马人》的电影，到处都在学习牧马人许灵均。邵阳也不例外。吉老师此时的情形就恰与电影中的那个牧马人许灵均一模一样。吉老师也象许灵均一样，处于了人生路上的十字路口。
平静的生活开始被打破，亲朋好友纷至沓来，大多都劝他去继承父亲的产业，去海外发展，夫人和孩子们也想出国。但领导和同事们却希望他向牧马人许灵均学习，能留在邵阳。
吉老师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国内，不去国外坐享其成当老板。于是他给父亲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介绍了自己当初如何战胜困难，如何苦学成才，如何渡过自己人生最艰苦的阶段；现在自己有了美满的家庭，熟悉的环境和得心应手的工作，自己在邵阳也小有名气，自己所钟爱的事业也正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自己想抓住这一机会实现从小梦魅以求的当一个著名画家的梦想。而经商自己既不爱又不懂也不想去学，且与艺术风马牛不相及。更何况还有弟弟妹妹们，他们长期在你身边又熟悉环境，由他们来继承你的事业比我要合适得多。我如果突然搀和进来，必然会遇到阻力和造成不必要的矛盾，也会让你左右为难。所以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国内发展，因为我已经在邵阳奋斗了几十年，和邵阳结下了太深的感情，我离不开邵阳了！
后来吉老师的信被公开发表在当地报纸上，在当地和宣教战线还掀起了一股向他学习的热潮，吉老师也被大家称为邵阳的许灵均。很快，吉老师就被提拔当上了领导。
　　从此，他放下了准备大展宏图的美术事业，成天陷入开会、会客、陪客、出差、汇报和处理各种纷纭复杂关系的行政事务工作之中。每天是清早出门上灯才回。平时只考虑颜料、构图和题材的他现在却时时要为单位的工资、奖金、房子、职称以及和别单位的扯皮拉筋之事到处奔走而大伤脑筋。由于他不会打牌喝酒，结帮拉派，也不会吹牛拍马讲晕笑话，更不会拍桌子甩椅子骂人吵架；加之书生气重，又太富于同情心，心软，拉不下面子，作事还特认真，事必躬亲。因此，除了赢得一个好名声外，却经常被大量繁重的行政工作弄得焦头烂额，忙得不亦乐乎却还不被人理解，有时还惹得上级领导和本单位群众不满意。
多年后他沉痛地叹息道：“我损失了搞美术创作的最好的年华！”是的，文革中吉老师想画不能画，改革开放后，文化领域的禁区被打破了，吉老师的美术才能有了用武之地，正当他雄心勃勃地准备在创作上有所突破时，却让他离开了他心爱的艺术搞起了行政领导工作，虽然是众多人羡慕得要死的“提拔”和“重用”，但他的艺术灵感和才气也就消磨在了这“提拔”和“重用”之中了。这就是吉老师后来为什么一直没有作品出来的原因。如果吉老师一直在美术创作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相信，凭他的聪明才智，他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一流的画家，至少也会有几幅不朽佳作传世！
一个艺术天才变成了一个平庸的官员，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抑或是社会的悲哀！就如著名相声演员牛群当县长，不知是本人的幸运还是艺术的悲哀一样。我想起了贝多芬的一句名言：“公爵可以有许多，但贝多芬只有一个！”
一个同学曾经私下里对我说：“吉老师要是一直画下来，那他现在准发了！不要说一张画上十万几十万的，起码几万元是值的。”但我却从未在吉老师家里看到过一张画，因为他的画只要一拿出来就立即被人抢走了。
那时，夫人单位效益不好，天天吵着要他找人帮着换个好单位，他就是不肯，他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最要面子的人！”吵急了就说：“找你爸去！”夫人又何尝没有找过父亲，只不过父亲比丈夫还要死板，还讲原则：“别人能呆在那儿，你为什么不能？”气得夫人常常在家无缘无故的乱骂一气。
再后来，吉老师的父亲从国外回来定居，他又忙前忙后的到处买地基，亲自设计房子，装修房子；好几次都累得住进了医院。而父亲带回来的金银首饰等礼物礼品他却全给了从西北回来的姐姐、外甥、亲戚以及在他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的人。他常说：“千金散尽还复来！”“金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这事，夫人没少和他吵架。
不久，父亲去世，他又忙于料理丧事，因西北回来的姐姐一家无处住，吉老师就安排姐姐一大家人住进了父亲的新房子里。父亲去世后，除了在新加坡的财产归原在新加坡的子女继承外，其在邵阳也留下了一笔遗产和一套房子。虽然老人有着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虽然老人的原意是要全部留给儿子，但老人去世前毕竟没有明确说明这笔财产的归属，所以也给吉老师一家和姐姐一家在财产的分割上留下了隐患。于是，为了房产，为了金钱，本来亲亲密密和和气气，来往密切的姐弟两家终于爆发了一场日异激烈的遗产大战。
按姐姐一家的意思是两家平分，一家一半。但吉老师夫人和女儿女婿们可就不答应了，因为老人是奔儿子而来，房子是儿子亲手盖的，老人也是儿子媳妇送终的，更何况老人根本就没有要分财产给嫁出去的女儿的意思。所以她们一直要求姐姐一家人尽快从父亲的房子里搬出去。但姐姐一家认为，根据我国的财产继承法，女儿有同样的继承权，更何况没有姐姐的抚养就没有吉老师的今天，作为弟弟应知恩图报，不能昧着良心独占父亲的遗产。有个外甥扬言，如果舅舅家里人要一意孤行，就将舅舅告上法庭，请法律解决！
吉老师姐姐也亲自找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他哭诉，诉说当年为了寄钱回家供他读书，是如何的艰难节省，一瓶腐乳就着白菜就是那时的菜谱，单位发的工作服就是常年的礼服；现在单位垮了，实在没法姐姐才带着全家老小回邵阳老家另谋出路。目前几个外甥正在找事做，还未在邵阳站住脚，我们也没有住处，如果不住在父亲的房子里，那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就只有露宿街头了，那你的脸面又往哪里放？等到外甥们生意作大了，在邵阳站稳了，他们自然是不会忘记你这个舅舅的！一席话说得吉老师眼泪也下来了，姐姐当年节衣缩食供他读书，现在姐姐有困难，自己理当相报，不能让人说我忘恩负义。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当即拍板：“房子和财产都给姐姐！”夫人女儿女婿他去作工作。
谁知夫人听说后却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答应。一定要他收回承诺，承认错误，站到她的立场上来。而吉老师却千方百计地想说服夫人，早日放弃其固执立场，站在明事理，顾大局的高度来看问题。但俩人的思想差距实在太大了，最后他和夫人之间终于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而且越闹越凶，不可开交。最后俩人吵得筋疲力尽，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夫人发出最后通牒：你要不站在我的立场上，不和我一条心，我们就分开过——离婚！一边是患难与共的夫人，一边是抚养自己长大的姐姐，吉老师再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但吉老师是决不愿为一家之私利而背一骂名的人。吉老师愤慨了：离婚就离婚！大丈夫岂能为金钱妻儿所累，吉老师概然应允，就着一股子火气，俩人很快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此时吉老师已是年届花甲，而夫人也是早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了！
常言道：“共患难易，共富贵难”。条件差没有钱时还好，倒没有什么矛盾；条件好了，有钱了，生活质量改善了，矛盾却出来了。本来和和气气平平静静的家庭及亲情关系，这会儿为了房产金钱却闹了个天翻地覆，妻离女散。金钱，它真不是个东西，它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离婚归离婚，虽然俩人签了离婚协议，但俩人仍住在一起，只是各人弄各人的饭，各人洗各人的衣，各人作各人的事，互不答理，互不说话，互不干涉，但也不再争吵了。不过当有外人来的时候，俩人仍象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连楼上楼下，亲戚朋友也不知晓。俩人就这样秘密地和平共处了半年多之久。最后夫人看他仍是鸭子死了嘴巴硬——死不回头，于是叹一口长气，摇了摇头，终于搬了出去。
一对当年顶住各种阻力大胆追求爱情和幸福的年轻人，一对经历了各种风暴冲刷和洗礼的患难夫妻，一对共同生活了三十年的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就这样在步入晚年的时候平静地分手了。乃至多年以后还有许多人不相信这件事情。
如今，退了休的吉老师仍是一个人生活，不过他头上仍有一大堆“头衔”，有时去市政协开开会，有时也有附庸风雅的领导或他们的夫人们来找他学学琴。有时他也偶尔上台演奏一两曲过去的二胡名曲。不过，他却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再也不愿和人谈起美术方面的话题了。
这就是我尊敬的吉老师的命运，
　　这就是一个普通知识分子的真实的生活。
（六）邵阳之恋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每当我听到《小芳》这首歌的时候，就有一种情不自禁的激动和莫名的惆怅；它勾起了我的乡愁，也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的家乡虽然早就挤进了中等城市的圈子，但它在我的心中，仍然和那遥远的山村一样，那里也有一个好看善良的姑娘，她也有一双美丽的而且会说话的大眼睛，时时在我的眼前晃荡……

她是在我人生最低潮时出现在我的面前的。当时，在单位里，我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列，不仅民兵不能参加，有时还要象“四类分子”一样，被集中“训话”。我不敢调皮捣蛋，也不敢与人争吵，否则，“阶级斗争新动向！”“只准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的棍子就会向你打来。在“讲阶级斗争”，“讲家庭出身”的社会政治风气下，我是一个差不多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是和蒋光慈笔下“轿夫的儿子”，美国作家霍桑笔下身刺“红字”的人，印度的“贱民”差不多的人，也是一个快要“入另册”的人。当时单位里好不容易有一个同情我的女孩和我相好，但最后在舆论的压力下还是和我分手了。我成了单位里女孩们眼中“烫手的山芋”，谁也不敢真正和我接近。
正是在这种被窒息得快要“发颠”（得神经病）的情形下，我休假回到了故乡，我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人躲着静静地舔那流血的伤口，以求得心灵暂时的喘息和安宁。
我们是在一个小型音乐沙龙上认识的。她高挑的个儿，园园的脸上长着一对火辣辣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大家都亲切地叫她毛妹子。我注意到，尽管毛妹子很年轻，但她在“圈子里”却处于主角地位，常常“依小卖小”，发号施令，大家也都象众星拱月似的捧着她，围着她打转，看得出来，她在当地应该说得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了。
当时她拉的是二胡，拉的是热情奔放的《奔驰在千里草原上》，但见她时而快弓，时而跳弓，时而慢弓，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高昂，时而悠扬，她拉得激情四射，神采飞扬，头上也沁出了汗珠。伴随着敲击竹筒发出的“清脆的马蹄声”，恍如把我们带到了辽阔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兰天白云下，千万匹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急风暴雨般的奔驰。一忽儿又节奏放慢，那是骑手们牵着骏马在湖边静静地悠闲散步；一忽儿又节奏加快，那是骑手们开始了激烈的“赛马”和“抢羊”。我们的心跳也跟着时而加快，时而气喘，有的用脚有的用手打起了节拍，一曲奏完，大家喊起了好，我也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整个屋子充满了欢快而又热烈的气氛。
轮到我表演时，毛妹子随手递来一把小提琴，后来才知道，这是毛妹特意带来的。我接过粗粗地看了看，这是一把红棉牌女式琴，背板有着好看的虎皮花纹，只是音柱压在了琴码下。我随即由低到高又由高到低的琶了一连串的音阶和泛音，又试了一小段《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的快弓，小提琴音域宽和高的特色立时吸引了大家的眼光，我看大家来了兴趣，随即说道：“音色还可以，只是有点沉闷，不过可以改造。”
在大家的要求下，我拉起了《红河山歌》。此曲一拉，刚才还是充满笑声的小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本来这个曲子也并不是太慢，它只是“如歌的行板”，但是，每当我拉《红河山歌》时，我就想到自己的遭遇，于是这“如歌的行板”在我的手中就变得了怨怨艾艾，悠扬中充满了凄凉和悲伤。就象《松花江上》这首歌容易感染人一样，我的《红河山歌》也感染了大家，似乎把大家都带入了沉痛的回忆，因为，在那里个年代，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心事，也都有一肚子的伤感。一屋子的气氛都很沉闷，我注意到毛妹子的眼睛里还有泪花在打滚。但很快她就侧过身去了。
一曲拉完，心急口快的毛妹问道：“资江老师好象在给我们讲故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听！”于是我讲了一个和《梁祝》一样美丽动人的云南少数民族少女的爱情故事。
在大家的要求下，我又拉起了《梁祝》片断和一曲简单而又欢快的《新疆之春》。大家说笑道：“难怪毛妹要改小提琴，它的音域音色和一些技巧确实是二胡无法比拟的。”
后来，我和毛妹共同演奏了芭蕾舞剧《白毛女》中的《北风吹》，我用小提琴演奏喜儿及其过场音乐，毛妹用二胡演奏杨白劳的音乐，大家都开玩笑地说，我和毛妹的合作可算得是“琴瑟和谐”般的《天仙配》了。最后，在《远方的大雁》歌声中，毛妹和大家一起送我回家，临分手，毛妹告诉我她的住地，嘱咐我，叫我明天帮她“改造改造”她的琴，并教她拉琴。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呀！
后来才知道，此事其实是早有“预谋”的，因毛妹正在改学提琴，正在到处求师，听说从外地回来一拉小提琴的，于是便叫人组织了一个聚会，特意叫我去参加，毛妹其实是这次聚会的“幕后指挥”呢。
　　愉快的欢聚，很快就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故乡温暖的港湾，真是游子疗伤的好地方！

第二天，我如约来到毛妹单位的住处，她热情地接待了我。
我先替她调琴，针对琴音沉闷的原因，我将音柱打倒，往前移了移，再重新立起，声音马上就变得明亮多了。毛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一朵花。我告诉她，蜜蜂牌的银弦最好，桦树质的琴码也不错，并答应送一套给她。为了练琴时不吵闹别人，可以用蚊帐夹子作弱音器，夹得越多，声音越小。我还告诉了她一些调整处理小提琴音量音色的小诀窍。毛妹高兴得连连询问是从哪里学的技术，我说是我的老师教的。她又追问我老师的情况。说到我的老师，我立刻眉飞色舞神气起来。我说他是音乐学院的教师，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前身——北师大音乐系，系主任就是后来的上海音乐学院院长，我们的老乡贺绿汀。小提琴老师是后来的中央乐团第一指挥黎国荃。毛妹不解地问道，中央乐团首席指挥不是李德伦吗？我告诉她，李德伦是在黎国荃文革初期自杀后才继任的。
听说我出自“名师之门”，毛妹惊奇得瞪大了眼睛，我想她此时一定是羡慕得五体投地了，看她这种表情，我又老实地告诉她，老师说我学琴年龄大了，不一定有出息，所以并没有一味地让我拉练习曲，要求也不严，他说我的前途不在小提琴而在音乐理论方面。
“我已经快20岁了，那我现在学不也晚了吗？”毛妹伤心得迫不及待地问道。“那肯定晚了”，我在心里说道，不过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来。望着她忧伤的眼神和几近绝望的表情，我不愿挫伤她的积极性，也不愿泼她一盆冷水，我违心地对她说道：“不晚不晚，你有很好的二胡基础，现在还来得及！”为了给她鼓气，我有意转换话题。
我问她：“你二胡已经到了如此程度，放弃不觉得可惜吗？”“我有二胡的基础，我相信学起来一定会比别人容易得多！二胡可以拉好，小提琴我也一定可以拉好的！”她自信地说道。此话倒是不假，我告诉她，我也是从二胡改学小提琴的，不过我的二胡可没她拉的好。象她这种已达到独奏水平的乐手，只要搞好角色的“转换”就行了。她问我如何转换，我说主要是姿势、半音及一些由二胡到小提琴易犯错误的纠正。至于练习曲，以后自己照谱有选择的再慢慢练习。
与其说是“教琴”，还不如说是“点拨”为好。毛妹天资聪慧，悟性极高，许多东西根本就用不着教，只要“一点就通”，一说就懂，一看就会。所谓姿势，“抓”弓，半音间的贴指，食指定位法等等，别人要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才能消化掌握的东西，她不大一会儿就全给打了收条，照收不误。并且不用再说第二遍。象她这样接受能力如此之快，反应如此之机敏的学生，我还从未见过第二个！我不得不佩服邵阳妹子的聪明。
教过她后，她又让我拉曲子给她听，我问她拉什么曲，她说凡是我平时拉过的曲子她都想听。为了满足她的要求，也为了展示我的平生所学，于是我搜肠刮肚，翻箱倒柜地将我平时练过的曲子全“抖”了出来。从我熟悉的《白毛女》舞曲到半生的《打虎上山》音乐，从简单的《夏夜》到较复杂的《流浪者之歌》片断，从欢快的《花儿与少年》到悲伤的《江河水》，从《开塞练习曲》到《贝多芬小步舞曲》，凡是我熟悉的不熟悉的，整曲还是片断，反正凡我平时练过的，我都拉给她听，她也确确实实都在认认真真地听，并且还睁着她的那双火辣辣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地望着我。仿佛要从头到脚，从外到里把我看个透彻和明白似的。
有时，她也给我来个精当的点评：“慢弓比快弓强，忧伤的乐曲比欢快的强，如果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一个人在山上或平台上拉这些曲子一定更加的动人。”“你的琴声，不是充满忧伤就是充满愤懑。”“有时象一个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怨妇，有时又象一头受伤的正在狂奔的公牛，快弓如火山崩发，愤怒难当；慢弓象孟姜女哭夫，哀婉凄楚”。
“你的琴声很朴实，也很耐听，没有那种眼花缭乱的卖弄，也没有那种故弄玄虚的唬人，你是在老老实实的拉琴，你靠的是扎实的基本功和对乐曲的理解，你的这种方法，即使再简单的曲子，再一般的歌，也会拉得好听！”真是一语中的，精辟极了，透彻极了，能如此中肯透彻评价我琴声的人，她应该是第一个了。我不得不佩服她洞察的眼力和善解人意的灵性儿。真是一个“灵怪透顶”的妹子！
应该说，象她这样经常摆弄乐器的人，见的乐手和听的乐曲已经不少了，也可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她对我的琴声仍表现出如此的痴迷，如此的情有独钟，这着实令我感动，一股暧流流遍我的全身。我拉得如痴如醉，她听得聚精会神。
每当我的眼光碰到她那一对火辣辣的会说话的眼睛时，我就心里一颤，生怕碰出火花来。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敢看琴和地下。拉琴多年，喜欢看我拉琴和听我拉琴的人也见过不少，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这样了解我的琴声的人。如果说几千年前的伯牙在弹琴时，遇到了钟子期这个“知音”。那么，我今天也应该说是遇上了一个真正的“红颜知已”了！在这样的“知已”面前，我还有什么要隐藏和遮掩的？我使出浑身解数，尽情大胆地在琴声中倾诉着我受伤的心灵，也释放着我的不平和愤怒！

后来，我们开始了在城南公园的频频约会。一棵开着火红花儿的石榴树下，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铺上两块手帕，这就是我们固定的“包厢”。我们无所顾忌地在这里谈人生、理想和社会，但谈得最多的还是音乐。
音乐是我们最感兴趣的永恒话题。
你对我说，你从12岁开始学琴，为了练习手指的灵活性，你在大雪天撑一把雨伞，端一把椅子坐在雪地里练琴。我告诉你说，我没有钱买不起琴，一个有琴的同学星期天回家去了，我拿着他的琴从早上七点一直拉到晚上他回来。后来他责怪我将他两毛钱一盒的松香用去了一半。
你对我说，由于样榜戏兴起，小提琴成了宠儿，而二胡却受到了冷落。但小提琴达到演伴奏水平却不容易，因而就越发显得稀缺，所以你一定要改学小提琴。
我告诉你说，我由二胡改小提琴，也是缘于此。但如果没有二胡基础的垫底，那肯定要困难得多，时间也要长得多，正因为有二胡基础，学起来就容易得多，所谓“乐理相通，一通百通”就是这个道理。
　　你说你喜欢中国乐曲，特别是中国的小提琴曲，不喜欢外国的。我说我也是的，并说这大概是我们长期受二胡熏陶的原因所致吧。谈起中国的民族民间音乐，我们有着共同的爱好和说不完的话题。你说我们俩人都有一个解不开的民族音乐情结。
你说我基本功扎实，特别是慢弓拉得好，从弓根到弓尖，用力均匀，沉稳自如。我说慢弓（全弓）是基础，拉好了慢弓，快弓（分弓）自然就拉得好，跳弓和其他的也跟着出来了。写文章乃至做人，都是一个样的道理。立意和构思是文章的基础，基础好的文章才经得起时间的推敲！诚实是作人的基础。只有你真诚地对待别人，别人才能真心待你。
在理解乐曲和演奏技法上，我们也有着共同看法。比如对节奏的掌握，我们都认为，要快就要象急风暴雨快到极致，要慢就要象和风细雨，潺潺流水，慢到不能再慢。
在对待读书和学习方面，我们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说你在学校里成绩很好，很想继续读书，但是现在没有书读了。我说我在学校成绩也不错，还得过奖学金，从小的梦想是读大学当教授，可惜也不能读书了。现在读大学要推荐，要有背景。我不屑地说，现在的工农兵大学生有的连分子分母和通分都搞不清楚。你愤愤不平地说，想读书的不能读，不想读的，读不进的却偏能读，这个世界怎么了。吓得我赶紧捂住你的嘴，不让你乱说。
你说你爱看书，我说我从小在市图书馆里混；于是我们谈论古今中外的书籍，侃评天南海北的作家，你佩服我知识渊博，我惊奇你看的书多，我们谈得热烈投机，虽然有些看法并不完全一致，但我们都感到满足，就象见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共同的爱好，共同的志趣，使俩个年青人的心越靠越近。
你动情地说，你很喜欢听我拉琴。我的琴声朴实无华，就同我的人一样，没有浮夸，没有卖弄，也没有掩饰，是一种实实在在发自内心的声音。所以它真切，也很美。
我真诚地说，你人长得很美，拉起琴来更美。你说在你们姐妹中，你长得最胖最不好看，我是在故意奉承你。我说不，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形象美心灵更美，这大概就是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你是我眼中比西施还要美的佳人。
你轻声地夸我，说我多才多艺，学识渊博，是你心目中最佩服的才子。我开玩笑说，那才子应该配佳人哟！你红着脸颤抖着声音说，我们俩就是那天生的一对！听了毛妹这话，我当时真是热血上涌，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滚。但我克制住了自己，毛妹毕竟参加工作不久，涉世不深，太年青单纯，也许这不过是她的一时冲动和心血来潮罢了。不过，有了毛妹这一句话，我已经足矣！但我不想拖累她。
我对你说，我的家庭有问题，你不等我说完，连忙接口道，你的家庭也有问题。我告诉你，我文革初受过冲击，同学们贴我的大字报，说我是修正主义的苗子，只专不红的典型。由于家庭的问题，刚成立红卫兵时，也不准我参加。我是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类的人。说着，我念起了一首三十年代著名诗人蒋光慈的诗：
“你这黄牛，你不要讨气，你，你是一个轿夫的儿子-------”
我说，我就象当时的轿夫的儿子一样，任人欺负-------但你却不等我说完，一把打断我的话说，你的父亲也有历史问题，但你却不管这些，照样该玩则玩，该笑就笑，谁也没奈你何，还不是每天照样很快活。你说，不要把这事总压在心上，否则你越想会越沉重，干脆不把它放心上，也就没事了。你安慰我说，有才干有本事的人是一定不会被社会抛弃的，你说我待人诚恳老实，好学上进，知识面广，脾气好，只要等着机会，一定会有很大发展前途，总会有出头之日的。
你跟我说，你的人生哲学就是及时行乐，能快乐就及时快乐，不要想得太远，也不要去理别人，自己想怎么快乐就怎么去寻找快乐，自己想办的事就一定要想法办到。比如我想听你拉小提琴就想法把你找来了。你说最讨厌那些自己没有本事，却又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的人。
我于是说我懒，在单位里是出了名的大懒虫。你说懒是男人的通病，只要有事业心就行。你说你也不会做家务，不会弄菜，不过你认为到时候你一定会是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
我于是又说我瘦，别人还送给了我一个“胖子”的外号，故意挖苦我。你说瘦人更显得精神，年青时瘦点好，一般中年后会发福。你还嫌自己胖呢，不过你家里人都不胖，妈妈和姐姐们都瘦，没一个胖的。我说胖点好，更显得健康丰满，我就不喜欢弱不禁风的林黛玉，更喜欢健康富态的薛宝钗，你就象那招人喜爱的薛宝钗。
我又说，你还不到20岁，我已经快25岁了，整整比你大5岁。你说男人大10岁也不算大，因为女人比男人老得快。
我最后叹口气说，我们从相识到相知，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是不是快了点呢？你快言快语地说，不快不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
是呵，“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
虽然我较成熟，她较天真，我想得遥远，她只顾目前，我胆小谨慎，她热情任性，但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经历，共同的苦难，把我们系在了一起，它是我们最好的红娘！
我看她确实意志坚定，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于是大着胆子问：“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你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娇嗔地回答道，现在是玩的时候，过三年后再结婚。我说到时候要生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你笑了，说道，想不到你还那么封建？重男轻女，再说现在提倡计划生育，只准生一个，最多两个呢，我说，那就两个，一男一女，扯平了。
夜，是迷人的，公园的夜晚更加的迷人，月亮在云堆里慢慢地穿行，微微的风儿轻轻地吹动着树叶，毛妹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地唱起了一首“五杯酒”的邵阳民歌：
“一杯子酒呀来饯行，
饯行四哥哥往南京，
四哥哥你往南京去呀，
明年四月早回程。”
想不到邵阳还有这么动听的民歌，毛妹真不愧是艺林高手！听着她情意绵绵的歌声，我就象喝醉了酒一样；不由得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就在我身旁，
为什么不声响，
我想开口讲却又不敢讲，
多少话停留在心上。”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该有多少话呀，可是我说不出口，我一句也说不出来，我激动地站起来，从树上摘下一朵正在盛开的石榴花，颤抖着手插在毛妹的头上，好久好久，才传出了我们的共同歌声：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红得好象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优美的歌声在公园里飘荡，毛妹的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在月光下灼灼闪光，我突然发现，毛妹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美丽，歌声也从来没有这么动人心魄。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可是公园的一株石榴树下，一对人儿还在那里坐着，要不是我的再三提醒，毛妹说，她要这样一直坐到天亮呢！
两天后，我写了一首歌，并谱了曲，将它拿给毛妹看。毛妹说我的歌词写得好，曲子一般，不过仍喜欢唱。于是，在城南公园的那棵火红的石榴树下，在那片绿色的草地上，先是毛妹唱，接着是我唱，再接着我们一齐轻轻地唱起了我们共同的爱情之歌：
“在月光如水的夜晚，
绿色的草地上坐着我们俩；
头上是盛开的花儿，
身后是万盏不灭的灯光。
呵，
生活是多么美好，
幸福的时刻多么令人难忘。

心儿在激烈的跳荡，
人儿呀如醉如狂；
你轻轻地唱呀我静静地听，
心中的歌儿永远也唱不完。
呵，
生活是多么美好，
幸福的时刻多么令人难忘。”
歌声在城南公园的上空轻轻地轻轻地飘荡，它慢慢地撒落在绿色的草丛中，撒落在两个幸福的年青人心里。

假期快到了，我要你跟我一起到我工作的地方去玩玩，你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并在准备行装，但你接着很快就告诉我，你家里不同意你外出，并说你母亲对我们的相识相知颇有意见，我们的事出现了危险信号，但你说你会给你母亲作工作，并自信一定会说服你的母亲。
我不得不走了，我说，我要是想你怎么办？你马上从随身的小钱夹中抽出一张你拉小提琴的照片递给我，说这是你最喜欢的随身带着的一张照片，看见她就如同看见了本人。我说我要天天看，一有空就拿出来看。你推着你的小跑车一直送我到车站。车子开动了，我回头望去，你还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开动的车，一直到看不见影子。人说“湘女多情”，我说，邵阳妹子是湘女中最重情感的。
此后，我们开始了鸿雁传书，我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收发室，去看有没有你的信，每当收到你的来信，粗粗读过一遍后，我还要临睡前躲在帐子里一个人慢慢细细地“品味”。甚至有时上班或走路时想到信中的话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以至弄得师傅和同事怀疑我得了“神经病”。他们哪里知道，你的信给了我多大的安慰和支撑呀！那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就在我沉浸在幸福之中时，有一天，我接到毛妹的来信，她在信中一改以往的口气，突然说道：“由于母亲和家人的坚决反对，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考虑再三，我认为我们还是分手的好。由于我们分隔两地，很不现实，我个人的生活能力又差，时刻离不开家庭，你又不能调回邵阳，我也不愿调走，你的年龄已经不小了，我不想拖累你，晚散不如早散，我们还是作为一般的朋友和同志来往吧！不过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真是一个晴空霹雳！
接到毛妹的信后，我立即请假赶回邵阳。我想这只不过是她变心的借口而已，我准备痛骂她一顿。但当毛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一句骂她的话也说不出来。
毛妹仍然热情地接待了我，我问她为什么现在要改变主意，难道忘了当初说的话了？她说她当初是头脑发热，没有社会经验，现在在大家的劝说下，考虑到将来成家后遇到的实际问题，所以才改变主意。她说，她只会拉琴，个人生活能力，持家能力很差，一切都依赖母亲，离了家庭她寸步难行。并指着同室的一位说，她的爱人在新疆，一个人又上班又带孩子，好伤心的！最后她笑着说，你只要说服了我的母亲，我仍然和你保持关系。说着陪我去见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果然利害，不等我开口就对我一顿臭骂，说她的几个女儿都嫁给了外地人，都把崽女丢给她带，她现在只有这个满女在身边，说什么再也不能找外地人了！你在那么远工作，还想把我女儿带走，想再累死我，休想！告诉你，我这个女儿无论如何也不准她嫁到外地去。你滚！滚！老太婆凶神恶煞，毫不讲理，根本就不容我分说，也丝毫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看到她母亲如此不讲道理如此决绝的态度，我知道事情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我难过得流下了眼泪。毛妹赶紧将我推出来，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吧，不然还总以为是我在骗你。毛妹一边安慰我，一边对我说，她离不开母亲，离不开家，离不开邵阳。她希望我能顺从她母亲的意思，调回邵阳，她等我三年。并说，希望我不要象书上写的那样，“不成情人便成仇人”，我们即使不能成为情人也不应该成为仇人，我们还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和同志。说着，她也掉下了眼泪。
临走，我将我千辛万苦搜集抄录的一本小提琴曲谱留给了她，我说，这是我花了好几年心血抄录来的，它伴我渡过了许许多多的难眠之夜，它是我平时须臾不可离开的最亲密的朋友，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每当看到这位朋友时就会想到远方的我。
　　我知道，此后我们离多聚少，也许我们从此将一刀两断，再无见面的机会，我想起了在易水边高唱“风潇潇兮易水寒”的荆柯，我象他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此，我开始了漫长的“调动之旅”。
当年的调动工作可不象现在这么容易，人员的流动不亚于一项复杂的工程。如果你没有单位的许可同意，你是无法去任何地方的。因为你离开了“户口”、“粮油关系” 及“个人档案”就成了流窜犯，在社会上无法生存。干部调动还稍简单，可以单调，工人的调动却较复杂，它不仅要求“对调”，还要求工种对口，双方单位均满意才行。即使最顺利的工人调动，至少也要一年时间以上。
摸清情况后，我于是在邵阳的各个车站、路口和工厂门前张贴了几十张对调告示。不成想这一招还顶有成效，不久就有湘印机厂一6级钳工写信与我联系，要来我厂。我拿着信去找劳资科，劳资科要我先找车间主任，车间主任看了后要此人的详细情况，于是我又与他书信往来，他说他们单位也要我的详细情况，并叫我最好回邵一趟亲自说明。于是我又匆匆赶回邵阳，找到湘印机厂劳资科，虽然这里没有翻砂工，但他们对我本人还较满意，遂答应接收。并要我单位先发一商调函来。
我欢天喜地去找毛妹，想把这一喜讯告诉她，谁知她已下班回家，我几次经过她的家门，发现她的母亲在家，终于没有进去。只得带着喜悦匆匆赶回单位。谁知车间主任一听说此人有五十岁了时，立即将脸一板：“想得到美，一个快退休的人换我一个年青人，不干！”我一听立刻急了：“主任，你平时总说我是病壳子，要死没埋的样，现在人家一技术骨干换我一青工，这样的好事哪里有？”主任眼一瞪：“病壳子？你少说也是我们这里拿十分的劳力，他来能和你一样脱赤膊干！我们缺的是劳力，不是技术。”于是此事只得告吹。
后来我又在一纺机和柴油机厂联系了几个较年轻的工人，但也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而终于没有办成。三年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对调”没有搞成，调回邵阳也就成了我越来越遥远的梦，而和毛妹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了。后来写给她的信也如石沉大海，没有了回音。
我清楚地记得给她寄最后一封信时的情景：我模仿邓丽君的爱情歌曲《一封无字的信》的情境，那歌的意思是说我对你的爱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千言万语也不足以表达我的心声，只有在这信纸上送去我的一个吻，才能代表我的心。于是我也找来一张印着一朵小花的纯白专用信纸，放在嘴唇上重重的亲了一下，然后将其折叠成十字交叉的形式，郑重地放进信封，仿佛在放我的心似的，最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贴上邮票，寄了出去。我明知道它不会有结果，但我还是在企盼，在等待……
在那难熬的岁月里，《草原之夜》这首歌是我的最爱。每当唱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时，我就会在心里哭泣。是的，可克达拉草原终有改变模样的时候，草原垦荒人的姑娘也终会来陪伴他的琴声。但是毛妹，你什么时候会来伴我的琴声呢？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呼喊！
此时唯有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偷偷地一遍又一遍地欣赏毛妹的照片，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毛妹的来信，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和毛妹在一起的难忘时刻，在心里默默地想她，爱她，骂她，也祝福她。
有时想得太痛苦了，就拉琴，拉累了就看书，看疲劳了就写，写歌词，写诗，写怀念毛妹的诗：
“余怀毛君妹，娇憨多聪慧；
十二弄琴弦，长成声名美。

余怀毛君妹，琴音透腑肺；
起弦荡浊气，无声亦钩魂。

余怀毛君妹，顽皮敢作为；
任性太放胆，锋芒角生辉。

长怀毛君妹，青春色不褪；
日夕伴我笑，倩影永相随。”
…………
这期间，曾经有部队文工团的领导和音乐学院的老师来找过我，探询我是否愿意去他们那儿，但都被我坚决拒绝，因为我怕出现“犟霸爷”那样的遭遇，因为我比他还要脆弱。
毛妹的的音讯越来越渺茫……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把毛妹给我的信全部翻出来，一封一封地重新读过，其中有些句子记忆犹深：
“我给你说过多次，走路别老盯着地下，要神气点，还有，你的左肩明显比右肩高，这是拉琴的职业病，要千万注意，这次回来，两个缺点都没改，下次可不许。”
“我很喜欢读你的信，你的每封信都是一首优美的诗，我要把你的信订成一本，几十年后再看到它，该多有意思，你能每天给我写信吗？”
“我喜欢你的老实和本份，但你有时候却又太老实太本份了……”
最后我划着了一根火柴，叹了一口长气，将它们一封一封地全都烧为灰烬。我能怪她吗？不能，只能怪那该死的“人员流动政策”和那计划经济下的“户藉粮油制度”，是它们将我永远地留在了远离家乡，远离毛妹的地方！

岁月如梭，时光似箭。听说毛妹三年后又等了我几年，但我们却再也没有红线相系。
后来，我们各自都成了家，各自都很惬意。再后来听说毛妹单位效益不好，于是她办起了小提琴培训班，成了邵阳有名的小提琴老师。
月落乌啼，涛声依旧。多年后，我曾经几次经过她家的房前，但是我们始终没有再见面。后来听说她全家去了南方，她仍然在操持那小提琴营生；而我的琴早已是弦断码倒，琴盒上尘灰尺许了！不过每当我听到《小芳》时，我就会奔涌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声音：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渡过那个年代。”
是的，在那个年代，是毛妹给了我生活的力量和勇气，抚慰了我心灵的痛苦和创伤，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最大的慰藉与希望，使我忘却了不幸和磨难。

我忘不了毛妹，忘不了那琴声。
　　一对志趣相同，爱好相同，又有着相同境遇的年青人，终于没能走到一起，这能怪谁呢？是她的母亲，还是当时的人口流动政策？是她本人，还是当时的政治气候？这些现在看来都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不能再让这种悲剧重演，而是要让所有的真心相爱的年轻人不论是远隔千山万水还是天南地北最后都能走到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七)我的母亲

1985年春夏之交，我带着3岁的女儿湘湘回邵阳。这是女儿第一次回我的故乡，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带她去给她的奶奶我的母亲上坟，让她在母亲坟前多磕几个头，让母亲看看她聪明活泼的孙女，原谅她的不孝儿子，保佑她的孙女健康成长。
母亲的葬地在邵阳城外的铜铃庵，距城内大约有十几里路，我们从大安街口开始沿着沙石公路步行，一路走我一路给湘湘讲奶奶的故事，此时的湘湘也特别地懂事，平时不愿走路的她没有喊脚痛，也没有叫我背，真不知她哪来的体力，竟一路坚持了下来，我们边走边歇边走边问，走了近一个小时，终于走到了目的地。我们在路边一个小卖店停下，店主人告诉我，小店背后的小山就是铜铃庵墓地。当初这里有一庵堂，门前挂有铜铃，所以此地唤作铜铃庵，又因这里地处偏僻，离城里又不算太远，所以就成了公共墓地。
告辞店主，我领着湘湘来到店后山下，但见一条小路直通山顶，小山上下，漫山遍野都是坟堆，我领着湘湘朝山上作了一个大楫，眼含热泪，口中大喊道：“妈妈！你的儿子带着孙女看您来了！”接着，又朝坟山左右上下作了两个揖，算是谢过山神土地这多年对母亲的照顾。
正准备和湘子沿小路上山寻找母亲的坟墓时，老天爷象是被我的喊声惊动，又象是唤醒了山神土地，抑或是母亲在暝暝中听到了我的声音，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间响起了一声炸雷，跟着几道闪电亮起，几滴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我说声不好，要下雨了，于是背起湘湘往回跑，刚到小店，滂沱大雨就从天而下，中间夹伴着电闪雷鸣，远山，田野和道路顿时一片雾气腾腾，行人瞬间不见了踪影。此时，小湘湘突然冒出了一句“奶奶哭了！”一句话，说得我眼泪直在眼眶中打滚。对于我的珊珊来迟，也许是老天爷震怒，也许是母亲喜极而泣，此时，我只是在心中默默地不停念道，母亲，请您原谅儿子的不孝，23年了，我到现在才来看您！
倾盆大雨一直下了20来分钟才停。很快又恢复了万里晴空和艳阳高照。
一
我永远忘不了母亲去世前后的那些日子，由于无钱住院，舅舅找医院借了副担架车，我和舅舅推着母亲回到了家。此时已是学校开学报名的时候，我又去学校和周老师请了假，说母亲病得历害，这个学期可能不能来上学了。周老师安慰我，让我好好招呼母亲，等情况好点再来不迟，又说我成绩好，拉下的课一定可以赶得上来的。
将母亲从医院推回家后，不到1个月，母亲就去世了。去世前二天，母亲平时象柴油机那样突突突急速跳动的心脏突然变得平缓，精神也好多了，只是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姐姐：云妹子怎么还不回来！还说，萱伢子，你怎么不快点长大？我走了你怎么办？那天半夜，你从后门出去到旁边的公共厕所上厕所回来时对我说，城墙上好象有人丢石头，我后背痛。是不是阎王爷叫小鬼收我来了！我那时14岁，也不知哪来的胆量，一个人走出后门朝城墙上高高的围墙看了看，除了后院树叶被风吹动的声响，什么也没有。我大着胆子朝城墙嘿了两声，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就说道，妈，你不要乱说，外面什么也没有，是风吹树叶响动。跟着就睡着了。三四点钟时，我突然醒来，身边没有了母亲熟悉的轻微呻吟，我喊了两声妈妈也不见回应，我突感不妙，一摸母亲胸口，没有了跳动，再摸脉搏，也没了动静，我大声地哭了起来，母亲还是没有答应，我知道，我亲爱的母亲永远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慌忙之中，我找了块手帕盖在母亲的脸上，一个人啷啷呛呛地朝舅舅家跑去。
等到我和舅舅回到母亲身边时，天已大亮了，门外已站满了不少熟悉的街坊邻居，舅舅揭开手帕，母亲的一双眼睛还睁得大大的，舅舅一边替母亲抹眼睛，一边流着泪说，沈姐沈姐（母亲小名沈姐），纯贞（姐姐字纯贞，我字纯简）马上要回来了，萱伢子也一定会让他长大成人，你放心走吧！母亲象是心领神会，终于闭上了双眼。
舅舅带我来到院里的居民小组长邓婆婆家，对她说道，我姐姐她们孤儿寡母平时得亏居委会照顾，现在姐姐走了，丢下小外甥手无分文，我也能力有限，请居委会帮帮忙！说着，叫我给邓婆婆磕头，邓婆婆一把将我拉起来，忙不迭地说，卢伯伯是大好人，你不说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这事安排好的。邓婆婆马上和干部们商量去了，接着又挨家挨户去募捐收钱，大家你几元，我几元的凑了不少钱，买了棺材，请了土工；守灵，入殓，一应大小事情，全由居委会办理，守灵都没要我参加，都是邻居们争相报名。
出殡那天，听得邓婆婆在院子里喊道：“卢伯伯是知识分子，吃了一生的苦，在的时候我们怠慢了她，现在她不在了，我们大家都要好好送送她！”原以为我家亲戚少，母亲平时又不爱交往，出殡时会不热闹，谁知那天送葬的人却比想象中多得多，院子里的，街道上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将一条狮子街挤得满满的，长长的队伍一直送出城外，送到了十里外的铜铃庵山上。
母亲时年47岁，正当盛年，应该还有太多的事想做，太多的愿望想实现，太多的话想和我说，可惜都没能实现，不甘心地早早撒手人环，抛下她最爱的不孝而又任性的儿子永远地去了！此时，儿子才终于明白了母亲对自己的爱和一腔心血，于是我悔恨得捶胸顿足，跪在母亲坟前放声大哭！但此时即便哭得地动山摇，母亲却再也醒不来了！
后来，舅舅又领着我到各家去致谢，并特意在邓婆婆前磕了两个头。临走，邻居们又一 个个拉着我的手不断叮咛：你妈妈遭孽，吃了一生的苦，你以后要记得回来看看哟！现在想来，如果没有“卡路灯”大院乡亲们相助，母亲出门都会很困难，更不用说上山了！
　　后来，我和舅舅谈起“鬼”的事，舅舅是学生物的，笑着说，哪有什么鬼，那是你妈因为心动过速引起疼痛，反射到了背上，就象有什么东西叮了一样。对舅舅的话，我半信半疑。
二
从我记事起，我就感觉是在母亲学生们的背上度过的。那些学生们总是背着我到处跑，陪我玩，帮我弄各种好吃的。如捉来螃蠏用泥巴裹着烧给我吃，用荷叶包点肉烧着给我吃,还有烧芋头、烧洋芋（土豆）等等。母亲总是忙，从来没有陪我玩过，不是上课就是带着学生下水田捉飞蛾，白天上完课，晚上又打着灯去捉飞蛾，好象总也捉不完似的。后来从舅舅那得知，那两年邵阳稻飞蚤成灾，许多农田大受其害。政府为了帮助老百姓度过难关，号召政府工作人员及学校老师带领学生帮助农民消灭稻飞蚤，母亲虽然从来没下过水田干过农活，但怕别人说她是小姐少奶奶，所以更是身先士卒，带领学生下田。常常没日没夜地浸在水田里，夜以继日地干。不管身体有什么情况，受不受得了，总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坚持领着学生下田。
母亲本身就有病，那是在生我时的月子里犯下的，由于奶奶不愿照顾，所以月子里的洗洗擦擦全是她自己干，没有热水就用冷水，加之她大小姐出身，又没生活经验，因此就落下了妇女病的隐患和病根。
母亲常在水田中一泡就是几个小时，每天都是我熟睡后才回家。记得当时有人劝母亲，你身体有病，又一个人带个伢子，跟学校领导说说，少下点田好了！但母亲说道，我是带班的老师，我不带头下田，学生们更不愿意下田，还有家庭出身又有问题，所以我更要带头，不然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更说不清楚了。可以说，作为老师的母亲，真是学生们的好楷模，她带领着她的学生们，在那两年支援农村农民的抗灾斗争中，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也赢得了农民的感激和政府的表扬。可是母亲这种不顾身体健康的行为，却为自己后来带来了极大的隐患和伤害。
母亲这种牺牲自己身体健康，霸蛮下水田的后遗症很快就显露出来了，一双手开始变型，手指无力,平时揑粉笔在黑板上很轻松就能写出的字，后来竟要用很大的力气用很长的时间才能写出来，再后来竟弄得揑不住了粉笔，最后没办法只得辞职，告别心爱的讲台和可爱的学生回到婆家，象许多没有文化的女人一样，当一个专职的家庭妇女。
其时正值解放初期，到处用人之际，湖南是和平解放，土地改革进行得较晚，母亲当时也年青，病情也还未充分暴露，虽不能揑粉笔教书，但其他事还是能胜任的，土改工作队了解了母亲的情况后，曾多次作母亲工作，要她走出家庭参加工作，但奶奶坚决不同意，她和爹爹（爷爷）是当地的大地主，怕母亲参加土改工作，学了新思想对家庭不利，回来和她（他）们作对。于是百般加以阻拦，母亲也因此失去了一次走出封建家庭，解放自己的绝好机会。

母亲的婚姻是典型的封建家庭包办婚姻，虽然算是门当户对，可是却酿成了她既没有爱情也没有幸福的一生悲剧。这首先取决于和父亲性格的巨大差异，其次是在婆家受到压制和没有地位。再次是她缺乏冲破封建礼教桎梏的勇气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母亲虽然上的新式学堂，也是名门闺秀。但由于从小接受“三从四德”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式家庭教育，是个胆小怕事，不苟言笑，穿着素朴，不喜打扮交际，凡事于世无争，逆来顺受的典型旧式淑女；而父亲却相反，爱运动，喜交际，讲究穿着打扮。常将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溜光，穿着时髦的丁字皮带裤去跳舞，是个典型的公子哥。他（她）们截然相反的性格，酿成了他（她）们无法走到一起的悲剧。父亲嫌弃母亲土气守旧，在外面另找新欢那是迟早的事。
爹爹奶奶出身封建官僚家庭，后来逐渐败落。爹爹虽是州官公子，但奶奶是总兵家的小姐，因此奶奶在家中最强势，一切都是她说了算，虽然她不许爹爹讨小（找小老婆），却怂恿和允许儿子在外面讨小，母亲知道后，既不敢吵闹也不敢反对，相反却仍想千方百计想讨好父亲，维持关系，谁知却适得其反，更遭嫌弃。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在家时，从来没给过母亲笑脸，也从不与母亲讲话，“恨屋及乌”，父亲对我也是如此，也从来没有和我讲过话，从来没给过我笑脸。后来，父亲就干脆调往小老婆所在的长沙，不回邵阳了。
母亲明白，想要讨得父亲的欢喜和回心转意，首先要讨得奶奶的欢喜，母亲于是百般孝敬讨好，凡事唯唯诺诺，百依百顺，可怜母亲，一个大小姐出身，从未做过家务的人，一旦沦为家庭妇女，从拿书本变为拿锅瓢碗盏，如何习惯？又如何一下子变得过来？所以做不来家务，也作不好家务，不会弄饭菜，也弄不好饭菜。而奶奶虽没读过书，却是那种精明强悍，从小习惯于美食，爱挑剔，在家里说一不二，喜欢发号施令的女人！母亲虽百般努力，但仍难得到奶奶的欢喜，常给母亲颜色看，给气受。母亲在家中既受丈夫的冷落，又受婆婆的压制，却又无处诉说也不敢对人诉说。这中间的痛苦可想而知！为此，常常背着人偷偷落泪，忧郁寡欢。常言道：久郁成病，何况母亲原本就有病！
唯有爹爹遵循着老式封建传统，认为母亲才是正统，所生是“谪传”，于是为我和姐姐取名时在大名之外还另取了字号，姐姐字纯贞，我字纯简。还叫我读《三字经》和写字，叫姐姐读《女儿经》和写字，所以姐姐一手漂亮的字体就是从小练成的。
后来，在舅舅舅母的强烈要求和干预下，母亲和我终于从奶奶家搬了出来，在单位的调解下，父亲每月给我们母子18元生活费，由爹爹（爷爷）每月送来。
我们先是搬到西直街完小后门旁的陈家院落，因我调皮老和院子里小孩打架，母亲于是学着孟母的“择邻而居”，搬到了“卡路灯”大院里，在这里，我从报考小学一直住到母亲去世，离开邵阳。
　　后来父亲被打成反革命，送去劳教。我们的生活来源也没有了！幸好此时姐姐参加了工作，姐姐从她不多的工资里每月寄来20元给我们作生活费用。而母亲身上又多了一个“反属”的光环，只得默默地承受着。而我，则在地主出身的栏目上又加上了“反革命子女”的标签。幸好那时学校还不太强调家庭出身。
（图为2个月的我与母亲同事小孩合影，右2为我，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张照片。） 三
我的母亲出生于书香门弟，外祖父卢质，字泮山，号苍波老人。是湖南著名的诗人和蔡锷的同乡同学，是《蔡松坡全集》的编辑者之一（蔡锷字松坡）。他与蔡锷都师从邵阳名士樊锥，是同门师兄弟。蔡当都督时，外公曾为其幕僚，任职过禁烟委员。蔡去世后，外公曾在一些政府部门任过短暂的临时职务，如常德市公安局长等。 但主要还是从事教育工作。如在长沙明德中学，衡阳高师，湖南大学等处教书育人，著名学者羊春秋就出自外公门下。
说起羊春秋是他的门生，那是缘于一次偶遇。1989年，我参加了在张家界举办的全国《红楼梦》学术研讨会，会中，邀请了在张家界停留的羊春秋作了礼节性发言，其时羊春秋名气很大，他是文革中学术界“两羊”中的“南羊”，“北羊”为杨荣国；又是毛泽东钦点从中山大学调入刚成立的湘潭大学，为其撑门面的红人。但羊春秋为人正派低调，不趋炎附势，只专注他的古文研究，所以文革后仍能赢得学术界的尊重。他演讲时掌声雷动，出门时全体起立相送。
晚饭散步时我与他不期巧遇，我曾听舅舅说过和羊是同班同学，于是上前招呼，其时他前呼后拥，许多人立刻将我围了起来，我说起舅舅的名字，羊摇摇头说不记得，我又说起外公的名字，这时他突然两眼放光，激动地拉着我的手说，原来你是恩师的外孙！又忙向他的夫人介绍：这是我读衡阳高师时的恩师卢泮山的外孙！接着又拉着我要旁边的人为我们拍张合影，但我因当时没带相机，怕他们拍的不易到手，忙说我回去拿我的相机拍为好，羊教授表示同意，并告诉了他的住地，但等我赶回我的住地，拿上相机准备出门时，却下起了大雨，直下到10点多才停，看看天晚，只得明天再去，谁知我第二天赶到羊教授住处时，他已经一早飞往广州了。
外公不仅旧学底子好，还精通医术。舅舅年青时得了伤寒，看过了许多名医都说无法疹治，于是外公自己钻研起了张仲景的《伤寒论》，用伤寒论中所说的方子给舅舅治疗，想不到竟治好了！后来舅舅常说，他的命是老爷子照本宣科用《伤寒论》治好的。再后来，外公还生发开去，写下了洋洋数万字的《伤寒论新诠》、《金匮要略新诠》等书稿，可惜象他那些无数散佚的诗词一样，至今没能印刷出版。
母亲常和我谈起跟随外公时的情景，谈得最多的是她的少女时代和读女子师范时的生活，那是她人生中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少女时，跟随外公在各地到处玩到处跑，见识了各地的风俗民情，吃遍了各地的风味小吃。记得母亲给我讲了个“九头鸟”的故事，当时外公带她从汉口坐船去武昌（那时长江上是没有桥的），上船时讲好每人1元，船到江中船老板却加价要10元，当时坐船的都是邵阳人，宝古佬好斗，大家操起家伙一声喊打，船老板才乖乖就范，维持原价。母亲叮嘱我道，天下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你以后到了湖北千万要小心，谁想我不仅到了湖北，还找了个九头鸟作老婆呢。
长大后，外公又将她送到邵阳著名的学校——爱莲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当时是四年制，每学期200大洋，接受的是新式教育，学校环境很美，一条长长的栈桥横卧池塘，两边遍开荷花，毕业时，她们每人都用一个小木牌写有一首诗挂在栈桥上以为纪念。母亲也写了一首，她曾经念给我听过，可惜我不记得了。打这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写过诗，也没有诗兴了。
母亲虽然上的是新式学校，但学校也有旧式遗留，如四书五经的学习，因此母亲在我面前念叨得最多的就是那些儒家经典：什么“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温故而知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还有什么 “礼、义、廉、耻”，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等。可以说，我从记事起，耳朵里就满是这些作人和学习的道理，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不过现在看来，倒是后福无穷。
夜深人静时，母亲也常一个人轻轻地吟诵些诸如“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城柳……”，“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诗句，也讲童养媳的事，有时也轻轻地唱起“十八姐，三岁郎，夜夜洗澡抱上床……一脚将你踢到床天上，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娘！”以及《乡里妹子进城来》等民歌民谣。这些，无形中培养了我从小对古典诗词的兴趣和对音乐的爱好。
在我还未上学时，母亲给我买了本《婚姻法》的小人书，说是小人书，实际上是一本宣传新婚姻法的画册，上面有刚颁布的新婚姻法和一些配的图画，我自然是看得云里雾里，母亲就一点点地与我讲解解释。现在想来，那是母亲打着我的幌子为自己买的书，是她对包办婚姻的不满，是想了解新的婚姻政策，摆脱现状，追求新的婚姻的思想的萌动，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母亲始终没有勇气和胆量冲破封建婚姻的桎梏，迈出实质的步伐。
母亲虽然不善于也不喜欢和人交往，但认识和知道她的人却不少，如我读小学的西直街完小就有不少老师认识和知道她，有天几个老师当着我的面谈论母亲，我走开后她们仍在继续谈论，也许这里面有母亲的同事同学或学生。我之所以能够跨学区来到西直街完小读书，而不是在附近的临津门小学读书，大概就是母亲的面子或舅母的关系吧（舅母在此校教书），因为西直街完小的教育质量比临津门要强得多！
　　由于父亲的关系以及病痛没有工作的原因，母亲很识趣，极少到学校去，也从未找过她们。
（外公所著《伤寒论新诠》手稿） （外公在湖南大学所著《伤寒论新诠》手稿） 四
母亲原本就体质差，又有病，加上思想上背着沉重的精神枷锁，整天的愁眉忧郁，病痛自然越来越历害。
母亲生我时，落下了子宫下垂的病症，又月子里无人招呼，接触了冷水，后来又不顾病痛经常带着学生下水田插秧捉虫，因此还落下了严重的风湿病，以致手指变形，时间长了又影响到心脏，导致了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
母亲为了治病，想尽了各种办法。由于没有钱，不能去医院，只得找各种土法治疗。如自己看医书，抓中草药，用虎骨追风酒擦手，用炒热的女贞子敷，用炒热的糯米敷等等，但最终都无济于事。病情却越来越严重。
母亲虽然身体有病，但却最乐于助人，院里有几个没读书的人，妈妈常帮她们读信写信。扫盲运动时，妈妈也总是响应号召，积极参加，尽自己全力为文盲们免费上课。
母亲也常一次次变卖家中所有值钱的“存货”，如陪嫁物品 少是多少。我记得一块光洋只换一元钱，那个我最喜欢的精致的小铜碗也只换了2元钱。
　　在我印象中，除了治病，卖东西，借钱也是生活中的常事。母亲本是极不爱外出，也不爱求人的人。但每到月底由于钱粮告罄，于是，母亲常带着我去亲戚和熟人处借钱，虽然都因可怜我们母子能如愿以偿，但其中的冷暖辛酸却在我幼小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那种怜悯的眼光，那种打发叫化子的眼光，那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当然也有真心关爱同情母亲的亲戚朋友，母亲此时会向她们倾诉一切，并说，要不是看萱伢子未成人，真想跳到河里，一走了之。听者动容，连我这个不懂事的毛头小伙也偷偷掉下了眼泪。
五
在母亲的心中，我就是她的一切，是她生存的动力和希望。因此对我关爱有加，用舅舅的话说是娇生惯养，百般溺爱，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我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母亲摘得到，她也一定要帮我摘下来。就是我作错了事，母亲也从不当别人面说我，怕伤了我的自尊心。
舅舅为了资助我们，特意叫他的儿子大毛二毛来我家搭伙，每天中餐在我家吃饭，母亲当然高兴，专门蒸了粉蒸肉，肉下面还放了腌菜，我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上来就专挑肉夹，还要把一时吃不完的埋在饭里，生怕大毛二毛他们把肉吃了，二毛看我专挑肉吃，也抢着吃肉，只有大毛特懂事，板着脸，一块肉也不夹，只挑肉下面的腌菜吃，母亲看在眼里，也不说我，只是给我使眼色，而我却装着没看见样，还是只挑肉吃。直到大毛二毛走后，母亲才说我要不得，以后不能这样。但自这次后，大毛二毛就再也没来我家吃饭了！
我好吃零食，母亲就专门为我备了个零食罐，底层放几块生石灰，铺上几张油纸，上面放些饼干、红糖块（一种用甘蔗榨汁而制成的长条糖块）让我随拿随吃。但我总是不满足这些，还老要吵着到街上去买更新鲜新奇的食品。
有时，我嫌家里的菜不好吃，想换口味，要去吃馆子，母亲无奈，也只得拿出钱来让我一人去外面饭馆里吃。
本来家里没钱，上中学时，我偏要住校，说同学多好玩些！母亲说在学校住宿要多一笔开支，家里拿不来钱，但我可不管，执意要住校，母亲拗不过我，最后只得到处找人借钱，满足了我住校的心愿。反正，我当时特不懂事，不管家中有钱无钱，也不管母亲有病无病，常缠着母亲要吃这要吃那，要买这要买那，不给就使出我的法宝——大哭大闹，母亲最要面子，只要我一哭闹，就什么事也都答应了。现在想起来特别地难过，真要抽自己几嘴巴！恨自己太任性，太不懂事，太不体恤母亲的难处了！
尽管家里经济困难，我也长高长大了，但母亲却从不让我去挑水挑煤，怕我被压矮了，更怕我闪了腰，从来都是花钱请人挑。后来还是我坚持，舅舅也发了脾气，母亲才买了一对小桶，让我试试。我也终于在家中有了劳动的机会。
读初中暑假时，大院中一位邻居看我们家困难，我也长成了大小伙，征得母亲的同意，带着我去东城外很远的地方挑砖，赚一点学费和零用钱。母亲为我准备了一担畚箕，还将中午的饭菜弄好装在搪瓷杯中让我带去。我咬着牙顶着灰尘和太阳，挑了十几天，领到了8元钱，当时我好高兴，回到家告诉母亲后却并没有将钱交给她，而是偷偷地锁进了自己的小工具箱里，母亲就当没看见样，从未找我要过，也从未问起过这8元钱。后来母亲将姐姐每月寄来的20元生活费在路上掉了，急得茶饭不思，神情恍惚，病倒在床上，日夜为我的上学费用和生活费发愁时，也没有问我要过这笔钱，而我直到母亲去世也没有主动将这钱拿出来急用和宽慰母亲。那时的我真是不懂事而又自私极了！
1961年至1962年，正是我国三年困难时期，我们城市居民，虽说有粮食供应，不致于锇肚子，但是要掺杂粮，3斤杂粮折1斤大米，我因不喜欢吃杂粮，于是母亲便让我专门吃大米，她一人吃杂粮。我那时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特别能吃，我也不管粮食够不够吃，常常不懂事地吃了一碗又一碗，而母亲却从不说我吃多了，总是不吃或少吃，看着我吃，有时为了让饭变得多点，还蒸过“双蒸饭”。后来我见她用树叶掺和荞麦粉作粑吃，再后来，不知她从哪听得消息，说甘蔗渣可以吃，于是又见她将甘蔗渣磨碎，搅在粉子里吃，我尝了一口，糙得没法下咽，立刻吐了，叫母亲也别吃，但母亲舍不得倒掉，还是背着我慢慢全吃了。
母亲本来就有病，加上长期忍饥挨饿，营养不良，得了水肿病，小腿上一按一个深坑，政府发给水肿病人营养补助，每人2斤黄豆1斤白糖，但母亲却叫我全吃了。现在想起，自己当时有多么的糊涂和混账！
　　母亲不信迷信，却时常抱怨自己命不好，外公给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好，母亲大名镜华，常说，镜华镜华，镜中之花，水中月，镜中花，只可看，不可拿。都是虚幻世界的东西，就象小说《镜花缘》中的一切，都是想象出来的，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实现和得到的。是的，母亲想要的爱情没有得到，想要战胜病魔也未实现，想要她的儿子早日成人也未看到，想要享儿子的福过几天舒适快乐的日子更未实现！母亲平生的追求和理想，正如她的名字，是水中月，镜中花，永远无法实现！我可怜而又苦难的母亲！
（一周岁的我） (八)父亲，想说爱你不容易

都说父爱如山，我说未必尽然，从小我就没有得到过父爱。
打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很少见到父亲，就是他偶尔从长沙回来，也与我和母亲形同陌路。当我和母亲从祖父母住地搬出来后，就更少见到他；及至他在长沙“出事”后，就更不知其音讯下落了。
谁知，二十余年后，音讯全无的父亲，却突然出现了！那情景，就象电影和小说中的事一样，只不过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天，姐姐突然给我打来电话，说她刚刚收到一封由她们单位转交给她的父亲的来信，信中说父亲的“问题”已得到平反，希望我们姐弟和他联系。随信还寄来了父亲单位关于给其平反和恢复原行政级别，并再增加三级的公函。当我赶到姐姐单位看到这封短信和公函时，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了上来，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两颗热泪在我的眼眶里直打滚，我竭力忍住才没让它流出来。
我在第一时间里将这一喜讯告诉了妻子，妻子先是惊愕地瞪大了眼：“你父亲还在？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但很快就高兴地抱着女儿大喊道：“我们的湘子有爷爷了！我们的湘子有爷爷了！”
这天晚上，我在床上碾转反侧，彻底失眠了！我想起了苦命的母亲，想起了自己多年来遭遇的不平和歧视，我的眼泪象闸门似的打开了，我要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个够，让那所有的委曲和不平象流出的眼泪样一去不再回来！
激动归激动，高兴归高兴。不过当妻子提议我们一起去湖南看父亲时，我表示了坚决反对。妻子要我写信，我也表示决不，妻子问我为什么？我只得将这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疙瘩”向她娓娓道来。
我的老家在湖南邵东乡下，祖父是当地的大地主。不过听老人们讲，祖父的人缘关系很好，土改时，农会还专门关照他要他到邵阳城里去避避“风头”。也就是从那时起，祖父和奶奶就一直在城里住了下来。
听母亲说，奶奶生了三个女儿一个男儿，就父亲这一棵“独苗”。因此他从小就被奶奶惯着，是一个只会读书和玩耍，甚么事也不干的公子哥儿。在外读大学时，因为奶奶听说学校餐餐吃红薯，怕父亲受苦，硬是叫祖父一封又一封的家书给叫了回来，先是在邵阳城里当代课老师，后来考取了省城长沙的一个大单位，于是就撇下在邵阳乡下伺候祖父和奶奶的母亲，一个人到长沙当高级职员去了。再后来，在奶奶的默许下，父亲在长沙找了个“小妈”，于是，父亲再就很少回邵，于是母亲就开始了常常以泪洗面的日子，后来，父亲当上了干部，成了一个部门的领导，于是又开始在省城和邵阳之间来回跑。
在我的模糊印象中，父亲爱时髦，好打扮，平时西装革履，身上穿着那种丁字形活动西式背带裤，足登雪亮皮鞋，头发梳了又梳，喜欢出入社交场所，特别是舞会（说来惭愧，我至今还未学会跳舞）。
父亲从不和母亲说话，也不管我和关心我，从没给过我吃的东西或玩具，有时他从外面买回糕点或好吃的东西，尽管我站在旁边流口水，奶奶也让他分点我吃，但他却象没听见一样，谁也不给，只顾吃独食，久而久之，后来凡看到他带东西回来或吃东西，我就装着没看见，赶紧跑开，免得勾起我的馋虫而掉口水。
不过他对“小妈”生的妹妹却百般爱护。记得有次他将妹妹从长沙带来小住，却从不叫她和我玩耍，也从没叫她喊过我一声“哥哥”。来邵几天，小妹和他形影不离，他从盟华园买来“喜莎”包子，也只给小妹吃，不给我吃，我在他的眼里就象是外人和野孩子，只有小妹是他的心肝宝贝和掌上明珠。
我清楚地记得，当小妹要走时，祖父和奶奶说两兄妹难得见面，让他带着我们俩个一起去照个相留个纪念，父亲先是一脸的不屑，实在拗不过俩位老人后，才勉强同意，临出门，因嫌我领口脏，找了条毛巾围在我的脖子上，多余的部分还要塞进我的衣襟里。好象这样，才勉强和花枝招展打扮得如洋娃娃的小妹相配。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影像资料和照片，这条围巾，也成了他留给我的唯一的礼物，要不是嫌我将围巾弄脏了，也许还不会给我呢？由于受不了父亲的冷漠白眼及奶奶的絮叨，在舅舅舅母的强烈要求下，母亲带着我搬出了祖父奶奶居住的田家湾，搬到离舅舅较近的狮子街居住，通过单位的协调，父亲给我们母子每月18元生活费，于是，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我们也过起了孤儿寡母的日子。
趾高气扬的父亲终于没有好报。在1959年湖南的政治斗争中被“揪”了出来，并被定为“历史反革命”。但从小就不喜欢他的我却并未“扬眉吐气”，相反却受到了说不清道不白的无数的牵连。哪怕是信誓旦旦地要和其“划清界限”，还是百口难辩。
本来，得不到父爱的我从小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从此，就更加的孤僻和寡言了。
　　那时，我最怕别人问起的就是父亲，每当别人问时，我总是一阵脸红，无言以答。为避免不愉快和尴尬，后来每当别人问起我父亲时，我干脆回答：他不在了。哪怕是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谈恋爱时，我也是如此说。是的，父亲当时在我的心中，确实就如死了一样。因为不仅我从小没得过父爱，相反还被受到牵连，不仅母亲为他吃苦受累，我也为他吃苦受累，升学，入团入党，提干升迁，找对象谈恋爱，甚至与人交往共事，都受到影响。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我是被“打上了阶级烙印”的“狗崽子”，表现得再好，也不过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总之，是一个不能与大家一样说话作事而只能“老老实实”不可“乱说乱动”的“黑五类”后代。
如今，父亲的问题虽然平反了，他个人的荣誉地位终于得到了恢复，经济上也得到了补偿；但是，我和我母亲心灵的创伤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恢复！饮恨去逝的母亲如何补偿？我逝去的童年和青春如何补偿？母亲不会原谅他，我也不会原谅他！
一想起母亲的痛苦，一想起这多年来我为他背的“黑锅”，我胸中的气就不打一处而来！我告诉妻子，这就是我耿耿于怀不想和他来往的原因。
但妻子可不这么想，她骂我是死脑筋，不会转弯！她说女儿需要爷爷照看，我们拮据的小日子也需要老人支持，你不来往我要来往！但我仍然坚持着我的原则。
妻子看拗不过我，只好偷偷地给父亲写了一封信。父亲很快就回了信，并提出要来湖北看我们，妻子将信一句句念给我听，我先是不理睬，不同意，后来经不住她的再三劝解和坚持，我只得勉强同意。于是妻子又用我的名义给父亲去了一信，意思是欢迎他来鄂。老实说，要不是妻子的从中大力斡旋，也许至今我都不会认他这个父亲呢！
当父亲真的要来湖北,并让我去火车站接他时，我却难住了。我只是儿时对他有过依稀的印象，现在要在茫茫人海中认出他来，谈何容易？还有，他又如何认出我来？
妻给我出主意，象其他接站人样写一纸牌高举头上，或带上小时与他合影的照片一个个地去对照。但我自有我的主意，既不带照片也不举牌子，我要凭父子之间的那种默契和灵感来相认，如果没接到，那就是我与他今世无缘了！
当我站在武昌火车站外，在长沙来汉的茫茫人流中仔细搜寻着，直等到旅客洪流差不多快要走光了，却仍不见有孤身老人的身影；正当我失望地准备离开车站时，突然一个穿中山装干部模样提旅行包的老人走到我跟前：“你是资江吧！”“是的，我是资江！”“我是父亲！”于是，我也不喊他，接过他手中的包就走。他一边跟我走，一边不停地说：“和你的母亲有点象！”“和你的舅舅也有点象！”也许，这就是他在站前众多的接车人中首先认出我来的秘密吧！
一路上，我一声也不吭，既未叫他父亲也没问他几十年来的情况，我在他面前选择了沉默。这种状况一直保持到他去世。倒是妻子人前人后一会儿“爸爸”，一会儿“爷爷”的叫个不停，惹得老人常在我面前直夸她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贤慧。
从父亲的口中，我慢慢得知了我们这个家族和他本人的经历。
父亲出生在清末的一个官僚家庭里，父亲的爷爷，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位居知州，由于其为政清廉，很受当地百姓拥戴，后来卸任回家时，百姓们夹道相送，赠“琴鹤风清”匾一方和 “万民伞”一把。曾祖父一生只有一个爱好，就是读书，家中的藏书也甚丰，光是线装书就有一大屋子；他把书斋命名为《守砚堂》，意思是叫我们子孙后代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读书，要守住文房四宝这几样东西。光绪帝的老师翁同龢曾亲笔为《守砚堂》题过一名联：
“万金宝剑藏秋水，
满室图书发古香”。
父亲说，我们家虽算不得“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可也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那时候，家里到处堆的是古书、字画和印章。他亲眼看到的就有状元孙家鼐、陆润痒等人的画与字，还有蔡锷等邵阳后学名人递送的“门生”帖子，光是田黄和鸡血石印章就有满满的一箱子！
当我问起这些古董的下落时，他一脸轻松地说道，我从小就外出读书，后来又在外面工作，一直没回过乡下老家，五十多年了，历经抗战，土改和文革，肯定早就没影子了！再说我也不喜欢这些破烂！
我曾经听母亲说过，爹爹（爷爷）在邵阳田家湾住宅的房子有一小阁楼，是专门放爹爹（爷爷）的图书宝贝的，任何人不准上去也上不去，因为没有楼梯通向阁楼。只有爹爹（爷爷）自己偶尔找一木梯上去过，爹爹（爷爷）突然病故后，不识字的奶奶叫上收废品的将阁楼上的全部东西都当“字纸”卖了！也许这中间就有爹爹（爷爷）从乡下夹带来的“残余古董”，不过更多的东西却在乡下老屋中“灰飞烟灭”了！再说那时候正是“大跃进”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人都在“超英赶美”，人人都沉醉在就要进入“共产主义”的美梦中，谁还有心思顾得了这！
祖父虽然读了一肚子的“老书”，可是却被奶奶牢牢地“箍”在身边，既不让其“考”官也不让其出去作事，只是让其整日陪伴在身边，其目的无非是一个：不让“讨小”。事实上，忠厚懦弱的爹爹（爷爷）也绝不敢“讨小”的，因为奶奶是某著名“总兵”的千金，如果“总兵”兴师前来，当知州的曾祖父也会诚惶诚恐的，更不要说邵阳的地方官了。所以爹爹（爷爷）的一生都是被奶奶牵着鼻子走的，家中的事也是奶奶说了算。每当奶奶威风凛凛地坐着轿子回乡下时，祖父总是跟在后边，就象是奶奶的“跟班”，当地的农民也总是先跟奶奶打招呼再和祖父点头。
奶奶喜欢打牌，好赌。输田输地输橘园是常事，有次一晚上竟输掉了邵阳城中的一座院子！这院子座落在我出生的太平巷，我后来多次从此路过，高高的围墙和漆黑的大门里，露出几只伸向天际的燕尾檐，透过门缝向里望去，一溜子的青砖房，粉墙黛瓦，煞是好看。上世纪的八十年代，这里还是一家有点规模的印刷厂。据说当时是以3000块大洋卖掉的。
　　就这样坐吃山空，家境一年不如一年，到解放时，虽然仍是名声在外，实际上已只留下“大地主”的空壳了。
奶奶虽然不让爹爹（爷爷）出去作事，却放心大胆地让父亲出去闯天下。抗战期间，父亲曾就读于广西师范大学的外语系，这个战乱中迁来湖南的学校，其校长就是在报上写诗大骂张学良的马君武，他那两首诗父亲至今仍背得有滋有味：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最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
这诗连现在的我也记得，只是可怜了影星胡蝶，后来一生都不敢和张学良会面。
父亲告诉我，国民党统治时期，他参加了地下党领导的一系列活动，如罢工斗争等，还被大家选为代表去向南京政府请愿告状。解放前夕又积极参加过长沙地下党领导的护厂护校护城运动。解放军入湘时，他打着红旗迎接大军进城，并带领军代表去全省各地进行本系统的接收工作，后来当了一个县局的局长，再后来成了省局一个部门的负责人。
至于后来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父亲的解释是，这是在当时“极左”的政治环境下造成的。庐山会议后，国内到处弥漫着极左思潮，湖南更是首当其冲。一大批湖南籍领导人受到查处。本来单位里就存在着“南下派”和“地方派”的明争暗斗，“南下派”于是借机整肃“地方派”。他们抓住我在读书时参加过国民党的把柄，硬说我是国民党“中统”特务，把我打成历史反革命，其实，我既未参加什么活动，也不知上司是谁。当时只不过在班上和大家一样，集体填过一张表而已。我先还和他们争辩，当后来得知连领导我们罢工的原地下党领导人及一些积极分子都被打成了“反革命”“右派”“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时，我才彻底绝望，我们只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而已。不过也幸亏我们揪出得早，没受多少皮肉之苦，如果是文革中被揪出来，不死也要脱层皮！有一个当时整我的领导，文革中就被斗死了。比起他来，我还算幸运的！
妻子想要父亲照看女儿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了空，父亲有他自己的打算和安排。他准备在我们这儿小住一段时间后就回湘，休息一阵后再去各地旅行，然后再回湘休息，再去几个姑妈家走走。也就是一年里一半时间住湖南，余下时间则花在儿女处，姑妈家及旅游点上。
父亲的身板骨很是结实， 60多岁的人了，走起路来仍健步如飞，讲起话来也声如洪钟，他说这都得亏挨整期间长年体力劳动所致。
他爱干净，爱整洁，皮鞋常被他擦得一尘不染，衣服也是叠得整整齐齐，妻常在我面前感叹，我如果有老头一半爱干净就好了！
父亲的脾气也很大，他常常说一不二，说过的话决不重复第二遍，你要不按他说的办，他就会很不高兴。他作事也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要怎样就怎样，从不顾忌别人。比如碰上他感兴趣的电视剧，他要一直看至深夜，直至播完为止，完全不考虑会影响我们休息，第二天要上班之事。好象他就是领导，别人就该听他的一样。
他在我这里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除了看书，散步，就是写字，写诗，看电视。字倒是写得不错，从小临帖出身，信手写来，每个字总是差不多大小，没有上十年的功夫，一般是写不来的。诗也写得可以，有一定意境。
如将四人帮比成螃蟹：
“将军横行原无肠，江湖弱小尽遭殃；老夫将尔来捉住，煮酒烹肴佐晚餐。”
如游西湖：“最是断桥残雪处，令人无限忆白娘。”
如游颐和园：“可怜昆明湖畔水，尽是子民膏血流。”
如颂邓小平联：“独立撑大厦，济困扶危，拯斯民于水火，是华夏名将；
双手转乾坤，拨乱反正，洗千古之奇冤，真中兴功臣。”
如歌改革开放联：“‘实践’出真知，‘凡是’从来多虚伪；
‘改革’见成效，‘开放’方能显真情”
他说我外公的诗写得好，他的诗就是在长沙时跟我外公学的。
不过他和三岁的湘子女儿却“和不来”，湘子不喜欢他，常和他争吵。如吃饭时他就常将他喜欢吃的菜移到他面前，而湘子却又要将自己爱吃的菜移到自己跟前；还有他看书作事往往喜欢一人专注，不爱人打扰，湘子却往往喜欢去故意捣乱；特别是看电视，湘子要看动画片，他却要看足球赛，总是惹得湘子不快。还有他喜欢吃独食，上街买回小吃等，常常藏起来，不让湘子看见，而湘子只要一闻到香味，就去翻他的东西，并且“没收”再不给他。有时我们留给湘子好吃的东西，他如果喜欢，就要藏匿起来，留给自己吃。惹得妻子不快，直朝我使眼色。我知道这是他的老毛病，装着没看见。幸亏父亲没有在这长住的打算！
我曾绕着弯问他：“你读过朱自清的《背影》吗”？他自然明白我的用意，多次不好意思地自嘲道：他是三代单传，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要什么给什么，家中但凡有好吃好喝好玩的首先要满足他！由于大家都宠着他，因此便从小养成了只知吃喝玩乐任性使气，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管他人的习惯，这都是奶奶将他惯成这样的。
“没办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呵，这都是历史造成的！”
“听说你和你母亲吃了不少苦……，唉，这也是历史造成的。”
一个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你能指望他想着别人么？家中尚且如此，在单位里和领导同事及群众的关系可想而知！至此，我明白了他这多年“挨整”的真正原因！
父亲单位对其还不错，除了补发全部工资外，医疗费用也是实报实销，还有老干补助。去世时，他们单位为他举行了追悼会，单位的领导致了悼词，为征求家属意见，悼词还先送我看过，我将其中关于“由于解放前参加过国民党……三中全会后予以平反”一段删节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对于那段沉痛的历史，逝去的和活着的，我相信谁也不愿再提及它！历史还是由历史去说吧！
就如妻子常劝慰我说的：“过去的事情何必总耿耿于怀呢！”
最后，录父亲生前所写“自挽联”于后，以为纪念：
“数十载风风雨雨，来去匆匆，有忧患，有欢乐，尝尽了酸甜苦辣，到头来灰飞烟灭；
　　几千年朝朝代代，征战累累，争权势，争名利，那怕你帝王将相，只落得崇陵暮鸦。”
（父亲平时练习写的字） （九）“老虎县长”徐君虎

在湖南省政协的宿舍楼里，我拜访了原湖南省政协副主席、民国著名的“老虎县长”徐君虎先生。徐老今年90岁，仍身体健朗，目光炯炯，行走自如，不减当年虎气。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目明、耳聪、脚健”，并诙谐地对笔者说：“一些人要为我准备90寿庆，被我统统拒绝。我正告他们，现在阎王爷把我忘了，千万不要再惊动了他。”
徐老是湖南新宁县人，早年在湖北武汉旅鄂中学读书时参加过陈潭秋同志领导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后被派往广东，在广东投考了第二军官学校，1925年秋又考取了莫斯科中山大学留学生，和邓小平、傅钟、蒋经国等为同学，尤和蒋经国过从甚密。以后又协助蒋经国在赣南工作。在其任新宁、邵阳县长期间，由于其体恤民情，疾恶如仇，严惩贪官污吏，成为当时全国有名的“老虎县长”。特别是在任邵阳县长期间，力排万难，破获官匪为盗的黄金大案，一举将顶头上司专员法办，将专署科秘人员正法而轰动于世。徐老解放前3次被抓，2次坐牢，多次遭通缉和暗杀，1949年率部起义迎接解放。其一生可谓坎坷起伏，富有传奇性。
一
徐君虎和蒋经国是1925年10月从广州经上海一起坐船第一批到达莫斯科“中大”的。蒋经国当时矮矮胖胖，常带个鸭舌帽，穿夹克服，打扮很像个工人，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pabozuǔ”(俄语：工人)的外号。他本人很活跃，喜欢和人开玩笑，也喜欢给别人取外号；他和徐君虎是同班，又是一起从国内坐船来的，徐君虎当时任中大国民党特别支部宣传部长，蒋经国则负责办“红墙”壁报，徐君虎敢作敢为，蒋经国豪爽大方，徐君虎讲义气，蒋经国重感情，加之二人思想都很进步，政见相同，又由于工作关系，所以俩人接触频繁。

一次，蒋经国对徐君虎说：“你长得高，我长得矮，我们俩人取长补短，交个朋友吧!”于是二人遂成为密友。俩人经常一起散步，一起议论政事，星期天又一起去吃“山东馆子”，徐君虎当时取一俄国名字卡洛夫，蒋经国则叫尼古拉。
　　1926年的暑假，中大全体同学都在莫斯科郊外一别墅渡假。这时共产国际远东司一负责人来作形势报告，他从英国煤矿工人罢工的失败谈到中国的三民主义，说英国工人没有运用阶级斗争的学说失败了，中国的三民主义没有阶级斗争，也只能是乌托邦，是不能实现的。这次形势报告在中大学生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遭到了以谷正纲、谷正鼎兄弟为首的国民党右派学生的强烈不满和反对，以张闻天、傅钟等为首的共产党员则站在共产国际的立场上对国民党右派进行了反驳。此事在全校学生中辩论了3天。

作为中大负责国民党宣传工作的徐君虎，当时颇感为难，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采取了骑墙的态度，既不否定也不肯定，蒋经国此时也和他差不多。徐君虎后来在作总结时，只是归纳了二派的观点；笼统地说道：“这场大辩论提高了我们大家的理论水平，但目前谁也没有说服谁，因此有待于我们大家今后进行进一步的学习和澄清……”就这样不了了之。
“中山舰事件”发生后，有一天徐君虎和蒋经国一起散步，徐君虎突然问他：“pabozuǔ，你老子反起共来了，你怎么办?”蒋经国立刻激愤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给徐看，这是封未贴邮票的正准备寄出的信，是写给他的父亲蒋介石的。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介石同志，今天我站在同志的立场和你说话，你从前骂过戴季陶，说他是反共派，是反动分子，而你今天却和他穿着一条裤子，反共就是反对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和三大政策，就是反革命，是和你过去的言行相违背的……”其言辞甚为激烈，义愤之情，溢于言表，连徐君虎也吃了一惊。后来蒋介石给蒋经国写来了回信，蒋经国又把回信给徐君虎看，信中大意是说“中山舰事件”我完全是为党为国着想，是迫不得已而为，以后可以明白我的用心；并要小蒋在莫斯科向同学们多多解释。
1927年的“四•一二”事件，蒋介石彻底撕下了左派的伪装，在国内大肆屠杀共产党人，此事在莫斯科和中大校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蒋经国闻讯，立即在学校发表谈话和声明，反对他的父亲，并在集会上义愤填膺地说：“我在这里不是作为蒋介石的儿子，而是作为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儿子来讲话的……”会后，他在《真理报》、《消息报》等报上发表了反对蒋介石的公开声明，并表示要和他断绝来往。他的这一行动，赢得了徐君虎等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人的赞赏。
二
1927年春，徐君虎和蒋经国分手，徐君虎回国参加北伐，蒋经国则继续留在莫斯科。徐君虎回国后，先是在武汉国民政府的第二军教导师当秘书，继又到武汉国民政府第十三军任政治部少将主任，时年21岁。后来宁汉合流，1928年徐君虎因事到南京，被中大右派同学康泽发现并告密，说其在苏期间站在共产党人一边，宣传苏俄赤化，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之主义”，遂在南京被捕入狱。当时狱中难友怕其横遭不测，推派音乐家兼画家贺绿汀为其作一画像留念，著名社会活动家贺民范(长沙船山学社社长，湖南自修大学校长)在上题诗：“上马能杀贼，下马作露布，如此人才困楚囚，天下英雄同一哭。”在多方营救下，仍被判14年徒刑，后于1929年冬被原第二军官学校校长谭延闿保释出狱。
1930年徐君虎回到家乡后，策动当地团防起义，武装反对蒋介石，失败后遭湖南省主席何键悬赏通缉，其母亲和妹妹被抓入大牢，本人逃往广西。
抗战爆发，在广西投奔李济深，李济深让他在湘桂边收集旧部，成立了抗日义勇军，后改编为北上抗日独立旅，徐君虎任旅长。正当部队准备出发上海抗战时，徐君虎突患大病，不得已留在广西医治，所部由副旅长庞汉勋带去上海参加抗战，不久传来消息，北上抗日独立旅全军覆灭，无一人生还。

（徐君虎题赠作者） （作者书法） 三
1938年春，徐君虎得知蒋经国回国在江西，遂给他写去一信，蒋经国接信后马上回一电报，叫其去南昌。徐君虎赶到南昌时，恰逢蒋经国去了庐山，由其秘书热情接待了他。一天徐君虎正在午睡，一个人走进来把他弄醒，他睁眼一看，原来是蒋经国，于是俩人热情握手拥抱，互问这些年别后情况，从中午一直谈到下午，井邀徐君虎在其手下工作；徐君虎说：“我是反你老子的，”蒋经国说，“无妨，你知道，早在莫斯科时我就不赞成他的那一套，尤其反对他‘攘外必先安内’，我是主张国共一致抗日的。”于是徐君虎遂在其手下工作。
据徐老回忆，蒋经国当时在南昌任省保安处副处长兼江西政治学院学生大队总队长，虽在国民党里作官，办事却还是共产党人的那一套作风；艰苦朴素，不喜排场，同情贫苦老百姓，经常深入普通民众之中，看到不顺跟的事就要管一管。在难民收容所，蒋经国看到没有茶水和床铺，饥渴的难民就躺在地上睡觉休息；立即把所长骂了一通，要其设立茶水桶和床铺，走过一个旅馆，看到警察抓着一群只穿短裤乳罩的妓女在“示众”，立刻大发雷霆，把警察一顿臭骂，并责问为什么不抓嫖客。

　　在政治学院；他经常穿草鞋上课，有某县学生联名向其状告奉县县长腐化，蒋经国当即写信给江西省主席熊式辉，叫撤其职。由于他到处插手，到处管事，又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弄得熊式辉很头疼，在其侄儿保安处长熊斌的建议下，决定把他派出南昌，找个具体事难他一难。于是遂派其为江西省新兵训练处处长，专门在远离南昌的临川训练新兵。于是徐君虎又跟随蒋经国到临川，任训练处政治组副组长。

徐老随口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临川县长听说蒋大公子要来，即着人在交通路口迎候，井在当地一家饭店定了好几桌丰盛的酒席。但蒋经国却轻装简从，只带徐君虎一人，且是坐班车去的，他们下车时，正是中午时分，看到来的路口边站着许多手持小旗的人们，一打听，原来是专门迎候他们的。俩人一笑了之，径自走进一家饭店吃饭，进得饭店，看到一些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许多人正进进出出像是等候什么人来开席就餐，一问，原来是县长摆席为蒋大公子接风的。蒋经国也不吭声，就和徐君虎找了个辟静的角落，随便吃了点便饭，临走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你们要等的人已经吃了饭走了，不必再等了……”
刚开始训练时，由于国民党新兵多是绳捆索绑被抓来的，不几天功夫，四个团的新兵就逃跑了五六百人，蒋经国叫徐君虎想办法，并开玩笑地说，封其为研究逃兵问题的专家。徐君虎也确实想了一些办法，在他的建议下，首先废除了虐待和打骂士兵的陋习，接着改善了新兵的生活待遇和住宿条件，将兵营移往温泉附近；又组织当地妇女为新兵补洗衣服，还在兵营里搞起了娱乐室，买来图书，纸牌、象棋等，同时还成立了个优待征兵委员会，由徐君虎任秘书长，经常或定期叫家长来看望新兵。由于采取了得力措施，很快消除了逃兵现象，新兵的体力和素质也大为提高。结果新兵越练越多，越练越好，许多部队闻讯纷纷来找他们要新兵，蒋经国也因练兵有成而大出风头。
1939年3月，熊式辉又派蒋经国去赣南专署任专员兼保安司令，徐君虎又随蒋经国来到赣南，任专署主任秘书，是实际上的二把手。蒋经国对徐君虎非常信赖，平时言听计从，亲密无间。蒋经国和其老子通电用的密码本，蒋经国的私人存折，乃至他的私章印玺等全都交由徐君虎保管，蒋经国外出时，一切事务均交徐君虎办理。蒋经国还将自己平时心爱的望远镜、手枪、手表等物赠与徐君虎，徐君虎也倾尽全力，尽职尽忠地为蒋经国建设好新赣南出谋划策。
此时蒋经国的俄国夫人蒋方娘也跟随来到赣南，徐君虎闻知其名后即取笑蒋经国道：“方娘虽是音译，但在中国，绝没有把老婆叫着娘的?”蒋沉思良久，问道：“那你说叫什么名好?”“不如改为方良为好！”蒋听后马上击掌叫好，从此蒋方娘就正式取名为蒋方良了。
1939年底，徐君虎因用人问题和蒋经国政见不合，遂借口申请探亲回邵阳，要离蒋经国而去，蒋经国坚决不从，并伏案大哭。一科长在旁劝道：“徐主任离家快二年了，家眷也不在这里，过去湖南通缉他，有家不能归，现在风头已过，又快过年了，是否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回家过了年再来。”于是蒋经国才勉强同意，但让徐君虎把行李留下。第二天，在蒋经国的家里，其俄国夫人蒋方良亲自下厨弄菜，夫妇二人为徐君虎置酒饯行。
3个月后，蒋经国得知徐君虎在桂林，又写信让其回赣，一个月后又来桂林亲自接徐君虎一道回赣。二人着便装从桂林经衡阳到韶关，蒋方良早已带了车子在韶关等候，亲自将他们接回吉安。但这次徐君虎在吉安仅逗留了10天，又因徐君虎提出要组织民众武装抗战，小蒋请示老蒋未果之事，愤而借口去大庾看钨矿，不辞而别走了。从此徐君虎和蒋经国分手至今，再也没有见面。虽然1944年抗战胜利前曾收到蒋经国要其去重庆的信，但徐君虎执意回乡抗战，未予成行。
四
1944年经李济深向时任湖南省主席的薛岳推荐，徐君虎被派任新宁县长兼新宁、武冈、城步3县自卫区司令。当时新宁的形势是，日本人来了后(还未到新宁，只到临近的邵阳)，拥有700余人和枪的县自卫队却都变成了土匪，他们借抗日为名，不去打日本人，专门骚扰老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特别是罗仲尧等几个自卫队头目，原本就是土匪出身，后被招安，现趁乱世拥枪自重，胡作非为，不仅不服政府指挥调派，还常常要挟威胁政府成员，甚至扬言要干掉新来的徐县长。政府官员和老百姓都人人自危。徐县长虽兼3县自卫区司令，但手中能掌握的武装却只有县政府卫队的3个班、要对付700余人的自卫队实在有点棘手。
擒贼先擒王，徐县长决定设计除掉以罗仲尧为首的几个自卫队头目。恰在此时，上面为新宁县派来了新的公安局长，徐君虎于是叫新局长请罗仲尧等自卫队头目吃饭，自己则佯装带领卫队下乡抓赌，让罗仲尧等放心赴宴。新任公安局长请自卫队头目吃饭，既合乎常理又抬高了他们的身价，再说罗仲尧等人也想摸摸新局长的底细，在得到徐县长已带着卫队下乡这两天不会回城的确实情报后，罗仲尧等大小头目放心大胆地赴宴了。

酒醉饭饱之后，又吆三喝四地摆开了赌场，就在他们把个酒楼闹得乌烟瘴气得意忘形之时，徐君虎突然带领卫队从乡下杀回，将酒楼一举包围，以查赌为名，将罗仲尧等几个罪大恶极的头目一一“请”到外面，就在酒楼旁将他们就地正法。接 着又来到自卫队驻地，将几个平时积极跟随罗仲尧做坏事为非作歹的人也予以正法。就这样，徐君虎只用3个班的卫队就缴了自卫队700余人的枪，割除了新宁的一大毒瘤，为新宁老百姓除了一大害。消息传开，新宁县城鞭炮齐鸣，全城庆贺，老百姓都称徐君虎为“老虎县长”，“老虎县长”就是这时叫出了名的。接着，徐县长又把县自卫队进行了重新整编，并把他训练成了一支真正的守纪律的保境安民的抗日队伍。

五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邵阳因兵匪横行，社会秩序混乱，湖南省主席王东原受到指责，徐君虎因治新宁出名，经人推荐，被调往邵阳任县长。
邵阳当时号称全国第一大县，有200多万人口，它西联云贵，南通两广，古称宝庆府，现为湖南省第六专署所在地，下辖新宁、城步、新化、武冈、洞口等县；抗战胜利后，各地难民及散兵溃勇麇集邵阳，再加上附近山区的土匪及遍布城区的赌馆妓院，抢劫盗窃之风时有发生，繁华街市常有伤兵鸣枪，治安特糟，常常令当地父母官头疼。因此，二年之中换了3个县长，均因治安不力，无功而返。
就在徐君虎行将上任之际，王东原又派了他的亲信、国民党军统特务、复兴派干将孙佐齐来邵阳任第六专署专员兼保安司令，以牵制和监督徐君虎。这孙佐齐40来岁年纪，邵阳本地人，在北平中国大学读书时就加入了国民党军统复兴派，因迫害进步人士有功，当过北平市党部委员、湖北省党部书记长，后由陈诚推荐派来湖南。
再说邵阳仕绅老百姓听说有名的“老虎县长”徐君虎到任，都到河边列队欢迎，而徐君虎却穿着草鞋，扛着行李，穿过人群，一人径直来到县政府，以致迎候的人以为是新县长的脚力而失之交臂。他一到县衙，即将守候在门口的警卫撤除，并在门上贴上了“衙门大打开，人人可进来”的对联，准许老百姓随便进出。
徐君虎不愧为“老虎县长”，针对邵阳令人头痛的难民、溃兵、车匪路霸、赌博等社会问题，一上任就震发了“虎威”：首先将麇集在城内的一万余难民每人发给一定的钱粮财物，将其疏散回家。为防再来，凡领取救济者每人耳后点了一不易消失之红点。接着又发表文告讲话，号召溃兵散勇投降，凡携枪不缴者捉拿法办，缴枪者尽量妥善安置或发给路费回家。第三件事是打击车匪路霸。当时由于土匪及溃兵经常拦车抢劫，邵阳至长沙的交通几陷于停顿，司机都不愿出车，联合国难民署的救济物资也难以抵邵。徐县长于是叫每辆车派上便衣警察，授权凡遇拦车抢劫者就地正法；此招果然有效，不几天就交通畅通，再也没人敢拦车打劫了。第四件事是严禁赌博。除了张贴布告外，还将邵阳城内一贯欺压百姓、强占民女、聚赌勒索、无人敢惹的地头蛇、省府顾问、原六十三师师长陈光中拘留逮捕。一时邵阳城内人人拍手称快，赌博风很快就刹住了。
但在其任内最出名的却是主持正义，排除万难，铁面无私，破获了当时轰动全国乃至海外的邵阳永和金号惨案，从而震惊了国民党朝野，名噪海内外。
六
1947年5月4日的凌晨，静谧的邵阳城里突然火光冲天，浓烟弥漫。倾刻间全城钟声大作，锣声齐鸣，值更的地保一面打锣呐喊：“起火了!起火了!永和金号起火了!”一面飞跑县政府报讯。县长徐君虎闻讯赶忙披衣起床，一面电令消防队救火，一面急速亲自赶去察看。
这永和金号为衡阳永和金号在邵阳设的分店，专作黄金首饰买卖，位于市中心繁华的东直街（今红旗路东段）路段。这一带店铺林立，房屋鳞次栉比，多是木质结构，一家失火，很容易殃及一大片。永和金号失火后，隔壁的大华药店职工在楼上首先看到，一面鸣锣呼救，一面组织人员用自备的太平缸、沙包等从楼上向金号泼水丢沙，消防队也及时赶来。在众人的努力下，很快就将火势压了下去，等到徐君虎带人赶到现场时，一场危及全城的大火已基本扑灭，永和金号仅中间一栋遭焚，前后房及隔壁左右店铺均安然无恙。
走进金号，但见烟雾弥漫，铺面狼藉、污水遍地，营业大厅里桌椅板凳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几架平时称金子的天平残破不全地摆在那里，中厅门内保管室里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倒在地上，头上、身上被砍得血肉模糊，摸摸鼻息，早已死去。打开的保险柜里，空空如也，里面的东西已被掳掠一光。再往里走，便是火场，倒塌的房梁，烧焦的门楣、窗户及床铺仍在咝咝作响。透过满地的瓦烁砖头和烟雾，看到有一具被烧成焦炭状的尸体，四肢与头部均已不见，惟内脏肝肺隐约可见，其状惨不忍赌。后厢耳房内昏睡着两人，口吐白沫似为中毒状；楼上厢房也睡着四个同样口吐白沫昏睡不醒的人，其症状与楼下二人一样。
徐县长一面组织人抢救中毒者，一面继续踏勘现场、检查尸体，在他转身又来到楼下时，其中一位叫喻让贤的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店员在众人的抢救下已经苏醒，正断断续续地向周围的人讲述昨夜之事：“半夜时分，大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起来开门一看，几个拿枪的人站在门外，这时进来一个拿手枪挎腰刀的人，自我介绍说他叫傅德明，是专署的机要秘书，并说你店的职工陈汉章(前不久捕去)供称永和是共产党的秘密地下机关，现特来侦查讯办，说着拿出了有专员孙佐齐签署盖章的要将我们全体人员逮捕的手令，井要我们大家到专署去受审讯；大家纷纷申辩，傅德明一笑后接着说：不去专署在这里审讯也行，但要先吃一种美国发明的‘真言丸’，吃过后就能口吐真言，不说谎。

于是大家就都说愿吃‘真言丸’，不愿去专署，于是他给我们每人发了10颗，并监督吞下，然后叫我们各自睡在床上听候传唤。只有掌柜饶文清未吃，傅德明说他新从衡阳来，不会有嫌疑。

　　我怕有意外，趁他不注意，只吃了两丸，其余全吐在袖子里，谁知我们吃了真言丸后就一直昏睡到现在……”喻让贤正说着的时候，背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揪住喻让贤的衣领往外就拖，一边拖一边骂道：“你个小杂种，竟敢造谣诬蔑，我枪毙了你！”大家一看，原来是傅德明带着几个带枪的兵来了，喻让贤吓得大叫：“徐县长救我，他会杀了我的！”徐君虎马上叫傅德明放人，傅德明凶狠地说：“徐县长，难道我们专署办案，还要请示你们县里吗?”说着将喻让贤绳捆索绑起来要强行带走。徐君虎正告傅德明说，“你把他带走，必须绝对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出了问题由你负责。”

话说这傅德明是邵阳城里有名的军统特务，复兴派干将。他是浙江嘉善人，曾在暨南大学读过书，后在四川战时干部训练团受训，曾在军事机关服务，后经战干团同学、专署二科科长王雪非介绍来到邵阳，任六专署特种会报机要秘书，专门负责处理有关“奸党”的案件。看他平时文质彬彬，风流倜傥，实则是一内心残忍、挥霍成性的花花公子。在孙佐齐的指使下，常借“肃奸”为名，在邵阳滥捕、乱杀，以行敲诈勒索之实，把个平静的邵阳，变成了恐怖的世界。
鉴于这种情况，徐君虎当即立断，马上派人把受害者送往附近的普爱医院抢救，并派警察保护起来，任何人不准接近。调查得知，被杀死的叫饶文清，烧死的是学徒金海水。在医生的抢救下，昏过去的病人相继得救，其中陈文清、杨留权很快清醒过来。他们醒来后，断断续续地向徐君虎诉说了傅德明叫他们吃“真言丸”的经过，所说的和喻让贤相同。毕竟一人难看7人，除了喻让贤吐了几片在袖子里，陈文清的舌头底下还留有两片，杨留权衣袋里留有一片，接着又有人从地上找得了几片“真言丸”。徐君虎马上叫人化验，证实是安眠药无误，一般安眠药最多服两片，如此大剂量的骗服，必死无疑，可见是为了杀人灭口。于是，傅德明作为杀人凶手的嫌疑是毫无疑问的了。
回到县政府，徐君虎立即给专员兼保安司令孙佐齐挂了电话，告诉他傅德明是此案主要嫌疑犯，应立即扣押，喻让贤应立即释放。谁知孙佐齐竟大打官腔，不仅为傅德明开脱，还倒打一杷说：“徐县长，此案你怀疑是我们专署的人搞的，我还要说是你们县政府的人搞的呢1此事你们不要插手了，我们专署正准备侦破此案呢。”徐君虎马上据理力争：“此事发生在我们邵阳县境内，当然应当我们管！”孙佐齐则不再答话，一下子将电话挂断了。
放下电话，徐君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孙佐齐如此武断，此中必定有鬼。一旁的同僚都劝他少管闲事，孙佐齐是顶头上司，又是邵阳复兴派特务头子，得罪不起，傅德明是孙佐齐的红人，是掌握“密捕、密讯、密决”的邵阳军统分子骨干，此案牵涉到专署和军统特务分子，破与不破都不好办，干脆睁只眼闭只眼，把案子推给专署算了，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徐君虎脑子里很快闪现出烧毁的房子、死难的职工的惨景和小学徒喻让贤喊救命的情景，一种为民请命的责任感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他剑眉一竖，牙齿一咬，大拳往桌上一砸，愤怒地说：“管他专员不专员，拼掉我这150斤，也要把这案子搞个水落石出，我们要对得住邵阳的老百姓！”
不一会，又传来专署要提审中毒职工的命令，徐县长手一挥，果断地说，“不理它！”为防止意外，徐君虎又叫县警察局长将驻在乡下的武装调进城来，并派警察在普爱医院周围加强警戒，并对守卫的人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触病人。
次日徐君虎又带县参议会议长谢煜焘、警察局长段一诚、记录员刘配煦等一起到医院录取受害人口供。受害人个个痛哭流涕地向他们控诉了傅德明伤天害理欲置他们于死地之事，所述与喻让贤、陈文清等人口供均同。
再说自发案后，专署内也忙作一团。为了掩盖其罪证，一面加紧威逼喻让贤，妄图嫁祸共产党地下组织：一面准备抢住在普爱医院的病员。同时还通过他们的喉舌《铁报》等报制造舆论，宣传永和金案纯系共党所为；傅德明也在邵阳各报刊登启事，声明此系他多年来忠于党国、积怨于“奸党”、为“奸党”暗算之所为，妄图把水搅混，转移大众的目标。专署同时也发布命令，封锁邮电，扣压寄往外地的信件电文，严禁消息外传。
消息传来，为防止专署抢人，徐君虎又将病员从医院全部转移到县政府内，并派人日夜看守，防止杀人灭口：同时又将被害人的口供及案情大概写成文章交一可靠司机带往长沙，交其好友《中央日报》社社长段梦晖，段社长接稿后，即以“邵阳发生黄金抢劫惨案，专署要员具有重大嫌疑”为题在《中央日报》上予以披露，于是全国舆论大哗，并激起全国人民的公愤。《大公报》、《文汇报》、《民国日报》等各地报纸竞相转载，全国各地记者纷纷涌来邵阳探察案情真相。邵阳民众更是群情激愤。

5月7日，邵阳各界人士联合成立了声援永和金号惨案委员会。会上，被害人鄢占魁、鄢子和、陈文清、杨留权、邓康年等被害人在会上亮相并声泪俱下地控诉了傅德明一伙迫害他们的罪行。这几个人由于中毒过深，均脸色惨白，有的还在吐血。他们的发言更激起了民众的愤怒，群众咬牙切齿，齐声喊杀。徐君虎当即在会上表示；“这样的案子还不彻底查办，为民服务的官吏，那简直不是人而是禽兽了。现在我当众发誓，为了伸张正义，个人可以不要命，不做官，一定要把案情办个水落石出。”他的话得到了群众的热烈拥护和鼓掌。
　　5月10日，在民众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邵阳地方法院第一次开庭公开审讯被害人。为了掩人耳目，孙佐齐竟指派傅德明押着喻让贤代表专署作为陪审人出庭，并咆哮法庭，威胁恐吓喻让贤，勒令其承认系共党分子所为，还让喻让贤承担全部责任，可怜喻让贤吓得泪流满面，全身发抖，不知所措。旁观群众当即满堂哄动，要求将傅德明扣押，以免继续为非作歹，法庭眼看群情难遏，秩序无法维持，不得不将傅德明扣押，孙佐齐闻讯，又连忙打电话到法院，亲自证明5月3日夜傅德明没有外出，将其保出。

为了落实傅德明的罪证，查明安眠药的出处，徐君虎带着卫生院长曾昭智、省立医院医师陈幼纯，对市上西药店进行逐家逐户询问检查。当来到中德药房时，其店主不在，主妇申云英面露惊慌之情，在徐君虎的再三诱导启发下，申云英才流着泪说出真情：“在案发前的5月2日晚，傅德明匆匆跑来找我的丈夫，说要买100片安眠药．当时店内无货，我丈夫看他要得急，便从另一个药店借了100片给他。没想到第二天就发生了惨案，并听说是傅德明搞的，我们急得坐立不安，几次想去自首说明情况，这时专署来了个带枪的人威吓我们说：‘此事如泄漏出去，就杀了你们全家。’我丈夫吓得躲到乡下去了，只留我一人守店。”徐君虎当即录了口供，并递了张名片与她，还在上面写了几句嘉奖和保其夫妇无罪的话，要她好好收存。回到县府，立即派便衣在店内外日夜巡逻，保护她一家。
“真言丸”的秘密被揭穿后，再加上中德药房的检举，傅德明证据确凿，罪证如山，在广大人民群众怒不可遏的怒潮中，法庭再一次逮捕了傅德明。湖南省政府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也派来省高等法院检查长汪廉一行来邵阳办理此案。
这一次孙佐齐等真的慌了手脚，除了在监外为傅德明积极活动外，还暗中陆续释放了许多所谓“奸党分子”。同时还指使人对徐县长等人进行威胁恐吓。一天，徐君虎拆开一封来信，里面除了几颗子弹，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事不关己何太劳，侬知休时真英豪，忠言不听防后悔，手枪炸弹助吾曹”的顺口溜。声援委员会的几个领头人和汪廉检查长也收到了署名不同内容相同的恐吓信，受理此案的律师廖奇家里还遭到了持枪者的搜查。
此外专署，省府也纷纷来人来信来电，为傅德明说情开脱。如六战区某保安副司令找到汪廉说：“永和的案子绝不是傅德明干的，实在是奸匪嫁祸，我这里很清楚。”复兴派成员、湖南省建设厅长李毓九也想方设法串通省府委员毛炳文，力图把案子压下去，做到所谓“适可而止”。复兴派总头目陈诚也亲自露面，要求“法外原情，从轻发落。”傅德明的父亲(商入)闻讯也从上海拍来一电说：“案情如此重大，断非吾子一人所为，我傅家三代仅此一子，务恳法外施仁，保全性命。”邵阳地方法院也顾虑重重，想官官相卫。搜查赃物，检验尸体都是马马虎虎，连尸体脑后被铁锤打的大洞也未发觉。傅德明在狱中也备受优待，以致引起囚犯不满，发生囚犯群起闹监深夜鸣枪弹压之事。
更有甚者，他们还大造舆论，说是喻让贤受了奸党指使，嫁祸于傅德明，以图打倒专署，搅乱“肃奸”之事。同时专署二科科长王雪非在给傅德明送饭时还在饭中藏一纸条，告诉他：“我们已替你写了反诉书，控告他们六人(指金号职工)为罪犯。”妄图和傅德明订立攻守同盟，倒打一耙，继续栽赃诬陷。
孙佐齐等人的倒行逆施，更激起了邵阳各界人民的愤怒；邵阳各工会联合会向全国各工会发了“快邮代电”，介绍案情的最新进展和所遇阻力，呼吁全国各工会予以支援。各报派驻邵阳记者也站在公正立场上相继进行跟踪报道，披露最新消息。于是一时间，永和号金案牵注着全国人民的心：长沙、江西、上海及全国各地工会、商会声援电报如雪片般飞来，北大、清华及全国各校大学生纷纷发表声明和通电，各地报纸也纷纷发表社论，要求“严惩凶犯”、“务使凶犯受到法律制裁”。就是CC派也乘机隔岸观火，投井下石。
面对全国人民的关注和压力，5月21晚，在汪廉莅邵的第三天，即偕同徐君虎对傅德明进行了审讯。开始时，傅德明还百般抵赖，后设计演了一出“隔壁听”的戏：审至半夜休息，汪廉跑到隔壁房间，与邵阳地方法院院长陈振球、首席检查长谢功预等闲谈，故意说傅德明聪明年少，人很可爱，又有文化和才干，其父也要我们为他的独生子网开一面，我们也很同情与可惜；但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依法无法挽救，现在只有他坦白自首，才能减刑。两房之间，仅有木板相隔，他们所议论的话，傅德明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不觉怦然心动。待到继续审讯并把其父的电报给他看时，他犹豫了一会后，就交代了：“因香港未婚妻曾静微催去香港完婚，但囊中羞涩，不能成行。于是便看中了永和金号，想从这里搞一笔钱去港完婚。

　　于是在5月3日夜，带领3名士兵敲开金号大门，嘱士兵站于门外，严禁出入。先哄骗大家服用“真言丸”实则安眠药，然后又叫未服药之掌柜饶文清打开保险柜，说陈汉章供称奸党文件藏于其中。保险柜打开后即用作坊铁锤将其打昏，恐其不死，又在其头部、身上连砍十几刀，然后用桌布将柜内黄金、珍珠，玛瑙等财物包裹抢劫一空，又用煤油灯内煤油四处一泼，点燃一把火，然后逃回专署。本想将昏迷不醒的店员全部烧死，然后再说是失火或土匪抢劫所致，原以为天衣无缝，谁知因抢救及时，仅烧死1人。”

真的如傅德明所言是为结婚筹款而谋财吗?傅德明出事后女方曾声言愿以两万美金赎傅德明性命，可见结婚费用还是不愁的。明明持有孙佐齐手令，傅德明却不言。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傅德明将一切全揽在自己一人身上呢?实则是想保全孙佐齐等死党，以俟日后好营救其出狱，正如他写给陈诚的信中所言：“邵阳永和店案，一般咸认为烧杀抢案，实则德明读书15载，为公务员10年，任职专署机要秘书，并非穷迫至必须铤而走险之一途，何至将宝贵生命作轻易之冒险，至愚者所不为也。而所以有此事发生者，其中实具有关政治之真正原因。惟此事关系重大，未便当众供述，故自愿甘负全部责任”，又说：“愿全专署人员免遭池鱼之殃，乃隐去真情，以结婚费用为辞，供认系一人所为。”
那么真情又是什么呢?原来邵阳国民党与三青团(即CC派与复兴派)的党团派系之争向为激烈，自孙佐齐调来邵阳任专员执复兴派牛耳后，恰逢竞选国大代表和立法委员，为确保复兴派取胜，以扩充其势力和地盘，也为了筹措竞选活动经费及供私人挥霍，孙佐齐即在专署内和复兴派分子一科科长白鸿钧，二科科长王雪非，机要秘书傅德明等结成一敲诈团伙。在孙佐齐的指使下，以负责处理“奸党”案件的傅德明抛头露面，借“肃奸”为名，捏造电信，编织罪名，在邵阳、武冈、新化等地大肆抓人捕人，以敲诈勒索钱财。但抓来抓去，油水都不大，于是就将矛头对准了当时资财雄厚的永福药号和永和金号。

先是以傅德明、白鸿钧：王雪菲等人出面将永福药店老板何晴恒的独生子何健中以“奸党”分子逮捕，然后通过孙佐齐之岳母放风：“如能送5000万元，可保无事！”可怜何晴恒左右为难，要救儿子，必然倾家荡产。后一好心知情人告之：“你儿子不是奸党，勿行贿赂。”结果只认领了复兴派报纸《铁报》400万元股金，人仍被扣押着。
就在逮捕何健中的同时，他们又以同样的手段将永和金号外表像老板之陈汉章逮捕，谁知这陈汉章表面看来银须长衫，仪表堂堂，实则不过一首饰工人；继而又逮捕代理经理田瑞清，并由傅德明将其秘密押往长沙乐陶旅社关押，要其用300两黄金赎罪，方可放他。谁知田瑞清也是普通职工，只不过行暂时代理之职，何来此巨款?店主杨振华在衡阳闻听一切，深感危惧，为防再行敲诈，准备将店关闭迁走。孙佐齐听说永和要关闭，才商定了毒、杀、烧、抢的毒计，并由傅德明出面主事。
再说徐君虎和汪廉听取了傅德明的口供后，虽然已是凌晨3点，仍当机立断，连夜通知各党政机关团体负责人和记者等到法院集合。俟人到齐后，一起去专署取赃。孙佐齐以专员之身份百般阻挠威胁，不让进去搜查，直至徐君虎等拿出傅德明的口供，孙佐齐才罢休，接着在王雪非的房里搜出了赃物，计黄金26两及珍珠、玛瑙、银元等。
次晨，邵阳各报皆发号外，《民报》的标题是“世上奇事今太多，专署原来是匪窝”，《小阳春晚报》的标题是“稀奇稀奇真稀奇，土匪原是孙佐齐”。于是全城沸腾。各报来邵记者也争先恐后往本杜发稿，全国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这一特大新闻，海外侨报及英美报纸也予以转载，此事成为20世纪民国自东陵盗宝案以来之最大官匪劫案。全省沸然，全国沸然。在舆论的压力下，湖南省府不得不将孙佐齐撤职交法院查办，国民党中央也不得不停止孙佐齐的党籍，孙佐齐于是也由堂堂专员一变而为阶下囚。当时邵阳人民用其名字作了一幅嵌字联庆贺：“佐治集群凶，亏他费尽心机，竟造成这桩惨案；齐天夸大圣，任你会翻跟斗，也难逃那扇牢门！”
6月27日，邵阳地方法院正式宣判傅德明死刑，孙佐齐、王雪非、白鸿钧分别被判处12年和10年有期徒刑。但最后除了傅德明一人正法外，其余孙佐齐、王雪非等保外的保外，假释的假释，一个个都逍遥于法外，直到解放后，才又将孙佐齐镇压。
永和金号案虽在徐君虎鼎力维持和社会声援下得以破获；但湖南省主席王东原却恼羞成怒，训斥徐君虎道；“你把这个案子搞出来，说国民党官匪为盗，你还是我们的一个县长吗?”接着就将徐君虎撤职井调出了邵阳，
徐君虎离邵那天，万人空巷，全城老百姓夹道相送，县属93个单位挽留并献旗献词。永和金号全体员工敬献银盾一座，上刻：“匹夫何罪，怀壁致冤，赖有贤宰，保我黎元，铸金铭德，代所欲言，金长不朽，德长不谖"32字。许多人唱着当地民谣改编的大风歌为其壮行：“蛮牛逝兮老虎走，名留邵阳永不朽，何时再来兮喝杯酒！”(蛮牛为邵阳古代著名清官)
　　据长沙《中央日报》报导，这天送行者愈3万人。

(原载《名人传记》1995年第12期)

（十）邵阳之“吃”

孔子说：“食不厌精，脍不拒细”。孟子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在外漂流多年，吃过了多少山珍海味，却依然认为它们均远远赶不上家乡的特色小菜，常常为家乡小菜馋涎欲滴，梦牵魂萤。家乡的风味小菜，永远是我心中最美的山珍海味。
如果我说“吃在邵阳”，也许有人会说我吹牛；是的，邵阳即没有武汉成都那样的“小吃巷”“小吃街”，也没有象模象样的“百年老店”和“祖传名店”，更未见报刊杂志上有过介绍和吹噱。邵阳城内“馆子”虽多，但除了“盟华园”的包子，“周复盛”的米粉，“回民食堂”的糖粑粑，下河街的水饺外，就再也找不出有名的“馆子”来了。不过我说的“吃在邵阳”并非那楼堂馆所的晏席之吃，而是指的普通邵阳老百姓的日常家庭菜系和家常小吃，那是邵阳家家户户都会做的大众菜，大众小吃；是那邵阳女人特别是农村女人都会做的吃（包括部分邵阳男人）。她们有的是母女相传，有的是婆媳相传，有的是互相学习切蹉，她们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用邵阳女人的的聪明才智和能干，酿成了独特的邵阳菜系，展示了邵阳吃的文化。也展示了邵阳女人的魅力。
邵阳的家庭菜系和家常小吃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它经济实惠，好吃下饭。吃后印象深刻，久久难忘。它大致分为正菜，一般小菜，碟子菜和坛子菜等。
正菜一般指的是过年过节或待客时做的菜，其中最具邵阳特色的菜有年羹萝卜，蛋饺子，熬肉，肉圆子等。
年羹萝卜是将萝卜切成半寸大小的方块，再加上肉块和骨头，放在一沙罐里用炆火煮上一二天，揭开盖时，那个香味呀，将整个房子全弥漫住了。
蛋饺子只有邵阳人会做，外地人是做不来的。它是将精肉（纯瘦肉）剁碎，再用薄薄的纯鸡蛋皮包成春卷模样，再放上水、葱和汤料而成。它的技巧全在包上，一不小心鸡蛋皮就破了。
熬肉也是一道地道的邵阳菜。先将鲜肉用冷水一“紧”（煮熟），然后再连肥肉带皮一起切成片或块，用辣椒爆炒而成。外地人看见邵阳人连皮带肥肉吃得津津有味时，往往惊得目瞪口呆，其实他们不知道，“紧”过的肥肉其味鲜美无比，是不腻人的。不过现在的邵阳人也不大吃熬肉了。
邵阳的肉圆子和别地不同，它是百分之百的纯精肉（瘦肉）剁成，不象湖北那样“水”，还要搀上豆腐，绿豆什么的。它之所以圆而不散，其技巧也全在制作上。又由于邵阳猪是吃熟食精养圈养而成，它个小长不大，是著名的瘦肉型猪，所以这种肉圆子也特别好吃，也只有邵阳才有。
一般小菜有米豆腐，魔芋豆腐，黄心白，橄榄菜等。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
碟子菜又分为薰制的和卤制的两种。薰制的有猪血圆子，腊肉，猪脸，猪耳朵，猪舌头，猪脚，猪肝，猪肠以及鸡鸭鹅兔等。卤制的主要有牛肉，鹅，干子等。
坛子菜有油茄，杂菜，腌菜，地蚕子（一种象蚕蛹一样的东西），酸菜（刀豆、缸豆等各种蔬菜），剁辣椒，霉豆腐，霉豆豉，刀豆酱，甜面酱，油菌（用香油浸泡的蘑菇）等等。
小吃又分为面食和其他。面食类有水饺，肉丝面，凉面，糖粑粑，苏饺，包子等。其他的如自己制作的水酒，米酒，橙子糖，冬瓜糖，南瓜糖，糯米糖，红薯糖乃至米泡糖等等。此外还有风糕，发饼，烤红薯，红薯丝，红薯干，荞麦粑，米粉，蕨粉，凉粉，米豆腐等。
请听我将其中最具特色的慢慢道来……
　　

⒈ 猪血圆子的故事
早就听说《鄂豫革命史编辑部》主任赵季老是我的同乡，只是没有机会拜访。后来接到吉老师的来信，说他有一个远房舅舅叫赵季，原在云南，现在听说来了武汉，在写《李先念传》。找人一打听，果然正是。赵季老原是新四军五师政治部的宣传科长，解放后在云南大学当校长，退休后被李先念调来湖北组织编写新四军五师战史和华中抗日根据地史。
在朋友的引荐下，我带了几个刚从邵阳带来的猪血圆子去见赵季老。当赵季老接过我送他的猪血圆子时，一双手捧着长时间地放在鼻子底下嗅个不停，口中连连不断地念叨着：“好香，好香，珍品呀珍品！”望着老人的表情，我的眼睛湿润了，这不仅仅是老人对家乡特产的珍爱，也同时是一个久离家乡的游子对故土绵绵不倦的眷恋之情呵！老人离开家乡已有50多年了，至今未能回乡看一看，他说，今后也不可能回乡了！老人还告诉我一个秘密，他其实并非吉老师的舅舅，是当初在南京吉家避难时，为了掩护他的共产党员的身份，大人们让当时还是小孩的吉老师叫他舅舅的，不过赵老嘱咐我不要将这事告诉吉老师。
不光邵阳人喜欢猪血圆子，就是我单位里天南地北的同事，也都喜欢。每次从邵阳回，他们都要打听：“带了那个黑砣砣没有？”如若带了，他们必然要闹着来我家吃饭，而每次最先吃光的就是猪血圆子这盘菜。
猪血圆子为什么受人欢迎？其一它香。由于是经过长时薰烤而成，因而它有一种比腊肉还香的香味，特别是在火上放上黑豆豉，大蒜，生姜和红辣椒等佐料爆炒时，那股香味，远远闻来，经久不散，沁人心脾。其二是味美。由于其基本原料是猪血，豆腐和猪肉，因而经加工后其味自然要远比猪血，豆腐和猪肉好吃，它没有牛肉干紧，但比牛肉干可口，它有如火腿、香肠的紧凑，但没有火腿、香肠肥腻，它介于素荤之间，腊辣可口，开胃健脾，增进食欲，比野猪、山鸡等还要好吃！其三它便于携带。易于保藏，无论是读书的学生，放排的排工还是挑脚的力夫，只要将其蒸熟了，用纸包着带在身边，半年内也不会变质。随时随地都可以拿出来将其切片就饭或佐酒。是一道比卤干子，卤猪耳朵还要好的冷盘菜。
不过猪血圆子的制作有点麻烦。首先要选上好的新鲜精肉（有的也放肥肉丁）剁碎或切成肉丁状，再将豆腐捏碎，用纱布把水分滤干，然后拌以适量猪血、盐、辣椒粉、五香粉以及少许麻油、香油、味精、芝麻等佐料，搅拌匀后，做成馒头大小的椭圆形状，先放在太阳下晒几天，再挂在柴火灶上让烟火熏，烟熏的时间越长，腊香味越浓。也有做一暗箱，暗箱底部放上燃烧的锯木屑、糠皮、谷壳或木炭，上面再架上铁棍，猪血圆子就放在铁棍上熏烤。此种熏法特别讲究火候，不能过急过猛，否则口味不佳。大约一个星期或半月既可熏好，干后即可食用。虽说是一道不错的冷盘菜，但大多人仍喜欢加上佐料在火上爆炒，求其色香味俱佳也。
猪血圆子，是邵阳人每家每户都会做也都爱做的菜；也是外地绝无而只有邵阳才有的邵阳标志菜。每当年关临近，就听得家家户户砧板响，那是家家户户都在忙做猪血圆子了。

⒉ 大白菜的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秋天，我离开家乡好几年后第一次重返故乡。
等我七问八问好不容易找到舅舅家时，已是上灯时分了。舅舅、舅母和大毛都不在家，只有二毛、三毛和四毛在家。得知我还未吃饭时，三毛四毛立即动手为我弄饭菜，二毛陪着我说话。二毛和我差不多大小，从小就在一起廝混，我们一起在西直街小学草地上扯草“斗牛”，也一起去市图书馆当过服务员。
二毛告诉我，舅母因为划过右派，带着大毛和四毛下放到了农村，舅舅也被从邵阳市调往了邵阳县，他和三毛不愿下乡，就将户口藏在身上，和工作队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带着三毛在邵阳城东躲西藏，到处流浪，光搬家就搬了好几次。一般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住处，我能找到他们已是万幸了。四毛这次碰巧从乡下回，让我见着了。听了他的话，我唯有唏嘘不已而已。
不一会，饭菜就弄好了。三毛说：“资江哥，对不起了，家中只有一棵黄心白，我将它弄了一个干菜一个水菜，不知道你爱吃么？”我看看桌上，果然是两碗菜，一碗是大白菜（邵阳叫黄心白）杆，一碗是大白菜叶。大白菜杆切成土豆丝模样，用剁辣椒爆炒而成。那白色的菜杆配以鲜红的剁辣椒，再佐以少量的黑豆豉和黄色的生姜，绿色的葱花，就象切成丝的云片糕上画满了红的黄的绿的黑的碎花图案一样。闻着那剁辣椒特有的辣味，还未动筷子，我的口水就流出来了！再看那水菜，却是将那剔除了菜帮的纯大白菜叶稍炒后加少许水再加上少许红色的剁辣椒，打的一个汤，远看就象荷塘里卷曲的荷叶上开着几朵小小的红色荷花。清淡鲜嫩，葱翠欲滴！我很快就连吃了三碗饭，风卷残云似的将这两碗大白菜一扫而光。
我一面打着饱嗝一面口中连说：“好吃好吃”。我问三毛：“这么平常普通的大白菜，你把它弄的这么好吃，这手艺跟谁学的？”三毛笑笑说：“一棵白菜作一餐饭，这是每个邵阳人都知道的最基本最平常的大众菜。”二毛在一旁笑笑说：“他一个（za）伢伢，晓得弄么子菜，这是你饿了，才觉得好吃的！”虽然三毛当时只有十四五岁，四毛则更小，但这一餐大白菜，却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记忆。
斗转星移。若干年后，山珍海味的晏席我也吃了不少，但总觉得再好再名贵的菜也赶不上邵阳三毛四毛做的大白菜好吃。虽然有时也有名师名厨做的大白菜，但比起三毛四毛做的大白菜来，却是不敢恭维，夹了一筷子，就再也不想动第二筷了。
在家里，每当我食欲不振，不想吃饭时，就想起了三毛四毛弄的那餐大白菜，每当这时，就逼着我的武汉籍夫人弄大白菜吃，虽然我告诉了她方法，可是却仍然不得法，全无那味。
为吃三毛四毛做的大白菜，我瞅空回了趟故乡，吵着要吃大白菜。但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再弄了。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一落魄书生，在饥寒交迫中，一个好心的老人熬了一碗芋头汤他喝，后来他中了进士当了大官，吃遍了山珍海味却总认为不如老头的芋头汤好吃。于是他派人找到老头，专门要老头熬芋头汤他喝，但当他再喝时却感到已没有当年的味了。其实老头也还仍是那老头，汤也仍是那汤，只是喝汤的人地位变了，心态变了，所以口味也就变了。”并说道：“你就是那当年的落魄书生。”
但是说归说，听归听，我可不管那些，横直要吃大白菜。在我的再三逼迫下，他们无奈，只得亲自下厨，照当年的模式，给我做我日盼夜想的大白菜。
当我吃着他们做的一碗干菜一碗水菜的大白菜时，虽然没有几十年前的那餐大白菜印象深刻，但我仍觉得鲜美可口，食欲大开。究其原因，一是邵阳气候温和湿润，雨水充沛；因而蔬菜长得特别鲜嫩。二是菜帮和菜杆分炒分食是邵阳的独有特色，特别是剁辣椒炒菜杆，妙不可言，是一道增进食欲、佐食开胃的独特风味菜，全国各地少见，唯独邵阳才有。而那纯菜叶做的菜汤，自然柔软细嫩，甜中带辣，辣中带酸；别有风味。和那剁辣椒炒菜杆的干菜相辅相成，各有特色。三是由于现在大家生活水平的提高，普通家庭和餐馆都不做这种“专菜”了，而只把它作为配菜出现，所以也就没有人将菜杆和菜叶分开来做菜的了，更没有人用心思去专门研究它的作法和炒法了。因为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大白菜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只有在经济条件不太宽裕的邵阳人家中才偶尔见得到大白菜既当干菜又作水菜的弄法。将大白菜菜杆和菜叶分开来做菜，也只是邵阳传统大众菜谱上的专利了。
其实，大白菜的这种“邵阳炒法”，既经济实惠，花钱不多，便于佐餐下饭；又搭配合理，有干有湿，富含维生素和纤维素，有利营养健康。因此，在人们生活质量日益提高，日益讲究“素食化”的今天，吃“邵阳炒大白菜”应该是一种时髦和实惠！
如果说，吃惯了精制大米白面的人现在吃红薯杂粮是一种时尚，那么，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不妨多吃吃“邵阳炒大白菜”.因为它实在是一道营养丰富，鲜美可口，开胃佐餐的健美菜！
这就是我几十年来一直将大白菜耿耿于怀的原因。
　　也是我永远忘不了三毛四毛做的那餐大白菜的原因！
⒊坛子菜的故事
常听母亲说，大姨妈是她们姐妹中最能干，最聪明，最有胆识和见地的人。虽然我的母亲是女子高等师范毕业，外祖父也作过蔡锷的幕僚，还在湖南大学教过书，但是我的大姨妈却没有上过一天学，大字也不认得几个。这大概是邵阳人“重小轻大”的传统所致吧！但大姨妈心灵手巧，不仅飞针走线绣得一手好花，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同时还是做坛子菜的“里手”（即高手），她做的坛子菜在本地远近闻名。许多人都喜欢找她“讨酸水”。后来姨父跟随做生意的邵阳人去了江西，她又一个人“千里寻夫”来到江西，几经辗转经于找到姨父，得以夫妻团聚。并从此在江西定居下来。
大姨是个闲不住的人，在邵阳时就喜欢做菜，到了江西自然也忘不了摆弄她的老本行——做坛子菜。但是无论她摆弄来摆弄去，总是赶不上她在邵阳做的菜，不是易坏就是没有香味，再不就是全然没有邵阳坛子菜脆嫩酸辣的口感。做出来的坛子菜大家不爱吃，连她自己也看不下去。大姨常为这事苦恼，她不愿意毁了她“做菜里手”的一世英名。
分析来分析去，她认为江西的蔬菜品种不行，因为江西的蔬菜没有邵阳的脆嫩。于是她千里迢迢赶回邵阳，挑那上好脆嫩的邵阳刀豆，架豆，藠头，青菜等各买了几斤，还特意买了几包萝卜，茄子，苦瓜，辣椒等蔬菜种子，带回江西。但当大姨将这些辛辛苦苦从邵阳带来的宝贝蔬菜放进坛子里后，得到的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做出的坛子菜还是不行！
既然不是蔬菜的问题，那一定就是坛子的问题了？不甘心的大姨于是又第二次赶回邵阳，在舅舅的陪同下，专门在市场上挑了两个用耳朵听起来里面嗡嗡作响的坛子，据邵阳做菜的“里手”讲，挑坛子时，一定要把耳朵贴近坛口去听坛子肚子里的嗡嗡响声，响声越大，坛子越好，做出的菜就越香。坛子买好后，又将它们捆绑扎好放在一个纸箱子里，还在坛子间和纸箱里面塞满废纸，最后又将纸箱捆上几道绳索，这才放心成行。安全抵达江西后，又挑选当地最好的蔬菜洗净晒干，忙乎了一个多星期，才终于将菜制成，谁知五天后打开坛盖一看，全都长了绿霉。第二次做菜又告失败。
大姨是个好强的人，她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千方百计办成。为了做坛子菜，她决定三下邵阳。不过这次是由当画家的二表兄“保驾护航”，陪同前往。这次大姨不仅在邵阳重新挑了两个坛子，还亲自用火将坛子薰过，又找人要了“老酸水”，买了刀豆，茄子，架豆，藠头，萝卜，雪里蕻，青菜等洗净晾干，装了满满两坛。最后还在坛沿口倒上水将坛盖淹住密封。再把它们捆绑装箱，小心翼翼地带往江西。这一路可就苦了我那当画家的二表兄，大姨此时已是快60岁的年纪，二表兄又是出名的孝子，为了不让大姨操心，二表兄一路上就象招呼“奶伢”一样的招呼着两个坛子。一路上火车汽车，不仅不能让坛子有半点损伤，还要一路上不断察看，不断加水，以免坛沿口的水少了，没有淹没坛盖，透了气。因而，二表兄这一路上的辛苦劳顿可想而知。最后，总算是安安全全，“完璧归赣”。
　　但是劳顿归劳顿，辛苦归辛苦，结果仍是大失所望。大姨亲手在邵阳做好，亲自带到江西的两坛子坛子菜，也只是“毛厕婆婆三天新鲜”，不到两个月就香味全无，不到半年就全坏了。至此，大姨念叨了几十年的“邵阳坛子菜”梦想终于彻底破灭，大姨的“坛子菜里手”的本事也没能在江西得到展现。为让邵阳的坛子菜能在江西生根发芽，发扬光大，大姨可说是费尽了心思，用尽了法子，三下邵阳，两买坛子，两带蔬菜，但最终仍无济于事。
诸葛亮六出祁山，九伐中原的宏图大愿最终未能实现，是因为“天不助也！”大姨的“邵阳坛子菜”愿望未能实现，是“水土异也”！“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只有邵阳的气候，邵阳的土地才能做出那种美味的坛子菜来！
为什么大姨那么执著地一定要把“邵阳坛子菜”移植到江西去？因为它味香好吃，简单易做，弥久不坏！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邵阳坛子菜是天下独有，全国无双的。只是邵阳人不善宣传，不喜吹嘘罢了。
邵阳坛子菜分三种：干坛子菜，湿坛子菜和水坛子菜。
先说那水坛子菜。首先要将买来的坛子用火薰干，然后再找做菜的“里手”讨来“老酸水”放置坛内，最后将那洗净晾干的刀豆，架豆，蛾眉豆，萝卜，藠头，辣椒，蒜苔，蒜苗，生姜，洋姜，地蚕子等蔬菜统统丢进坛子里，再盖上坛子盖，在坛沿上倒上一圈水将坛盖淹住密封，就什么也不用管，过上十天半月或个把月就好了。哪怕你放上一年也不会坏，只不过是过于酸透而已。如果你想吃嫩点的，两三天也可以拿出来吃的，只是不如陈年老酸菜好吃。陈年酸萝卜若将其切丝炒辣椒，一家人的饭只怕一个人就吃光了！
邵阳水坛子做的酸菜（外地叫泡菜），和全国各地的泡菜乃至那著名的韩国泡菜做法是大相径庭的。外地及韩国做泡菜，都要用盐腌过再用石头压住，既要压紧又要经常翻看。既麻烦又不卫生，既容易做坏也不能久放。只有邵阳的酸菜特别，简便易做，永放不坏。当然，在具体的操作中，也是有“高下”的技术技巧之分的。比如“老酸水”的成色，蔬菜应含的水份以及加入一些鲜为人知的小调料等等。
至于邵阳人谓之干菜的干坛子菜，那就更加神奇。只消把刀豆，苦瓜，架豆，雪里蕻，青菜，萝卜丝等蔬菜洗净切好，放在太阳下曝晒，晒得越干越好。晒干后直接放入坛中，再盖上坛子盖，倒上一圈水密封，一个月后拿出来时，香气扑面而来，时间放得越长，其香味就越浓。只要记得加水换水，里面的菜就永远也不会坏。
那湿坛子菜则是指油茄，杂菜，霉豆豉，剁辣椒等。由于它们不必晒干，又不用酸水浸泡，介于水坛子菜和干坛子菜之间，所以就将其归类为湿坛子菜。其中的杂菜和油茄又特别著名，这是只有邵阳才有，并且只邵阳人才会做的菜。它们的制作作方法种类繁多，如杂菜又分干菜和湿菜两大类。我这里只介绍一种最简单的大众做法。那就是将各种蔬菜（如刀豆，架豆，苦瓜，藕，乃至冬瓜皮，西瓜皮，芋头杆，南瓜滕等）切碎晒干，再伴以黄豆豉，姜丝，辣椒粉，胡椒，味精，盐等一干佐料，放入坛中既成。因其成份复杂，所以名为杂菜。油茄则是将茄子煮熟切开，再晒成半干出油为止，再伴以辣椒，黄豆豉，及盐和佐料等，放入坛中既成。
无论是干坛子菜，湿坛子菜和水坛子菜，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从坛子里拿出来时喷香喷香的，几十米开外都可闻见。这就是邵阳坛子菜无论在何地都做不来的“秘密”及“专利”。这是由于当地气候温暧潮湿，四季雨水充沛所致。这也是大多数邵阳人在它乡过不惯而特别“恋乡”的重要原因。
我的夫人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可是却特爱邵阳的坛子菜，特别是杂菜和油茄。每次我一人回邵时，她都要再三叮嘱，亲戚朋友的东西，其他的可不要，但是杂菜和油茄及猪血圆子却是多多益善。若是和我一起回邵，她则除了对亲朋好友的杂菜，油茄及猪血圆子照收不误外，另外还要亲自到菜市场上去买一点带走。用她的话说，邵阳杂菜又香又下饭。又简单轻便，便于携带，好存放，好弄。平时放塑料袋或碗中扎好盖严，放在冰箱冷冻室中既可。吃时弄一点放电饭煲一蒸或锅里一炒就成。又由于它全是蔬菜做成，因此，它不含胆固醇也没有脂肪和蛋白质，实在是一道即可可口又瘦身减肥的好菜。
每当我在湖北看到包装精美的一小袋一小袋的四川榨菜和泡菜在市场上到处营销时，我就不由得发一声感慨，邵阳人的商品经济意识比起四川人来差远了！四川人能将泡菜，榨菜包装成一小袋一小袋的到处卖，邵阳人为什么不可以将杂菜，油茄，酸菜也象这样卖呢？当四川的榨菜已在论两，论钱，论根卖的时候，邵阳的杂菜却仍在按斤，按包，按堆贱卖。应该说，邵阳的杂菜绝不比四川的榨菜差，至少在天南海北的邵阳老乡眼中，它要比四川的榨菜泡菜强得多！但在全国各地却从未见过杂菜和邵阳坛子菜的影子！我为邵阳人缺少市场经济头脑心痛！也为邵阳缺少有胆识的领导人和企业家悲哀！
　　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长期“养在深闺人未识”的“邵阳坛子菜”，一定会有出头之日，一定会“走出去”，不仅会走出邵阳，还会走出湖南，走出国门，成为邵阳人的一笔财富和骄傲！
⒋ 水饺与米粉的故事
“梆！梆梆！梆！梆梆……”每当我下晚自习或从图书馆“帮忙”回来，总会看到一个挑着水饺担的人，在中和巷口附近转悠。在苍茫的夜色中，在昏暗的路灯下，他一手拿着一个中空的长方形木块，一手拿根竹签，象敲木鱼似的敲击着。那清脆的梆声，划破了夜空的寂静，传得很远很远……。
听到熟悉的梆声，人们就知道卖水饺的雷师傅出来了。于是，以他为中心，在中和巷口，炸糖粑粑的来了，炸干子的来了，卖花生的来了，卖红薯干红薯丝的来了，卖卤菜的也来了，还带着一盏带罩的小煤油灯。“买绿豆浠饭啰……”那是卖浠饭的来了，“买香蕉冰棒啰！买果露汁棒冰啰……”卖冰棒的也来凑热闹了。老人来了，细伢子来了，喜欢“霄夜”的人纷纷出来了，于是，中和巷口，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小“夜市”。但雷师傅的水饺担前常常人气最多。我和大多数人一样，最喜欢雷师傅的水饺，他的水饺皮薄，肉多，“潲子”辣；常常吃得人热汗直冒。
雷师傅的水饺有特色，水饺担子更有特色。一头是一特制木桶，桶内有一火炉，炉旁是一“温潭”（即一部分靠火的装水铁罐），桶面是一有边框的套在炉口和“温潭”口的正方形木枷，木枷上放着碗筷汤瓢和酱油醋瓶、佐料等。木枷的边框上挂着勺子、漏子及火钳等长傢什。桶的腰部和底部则是一些抽屉，有的放着擀好的面团及水饺，有的放着面粉，有的拉出来就是一个可以擀面和包饺子的平板。担子的另一头则是折叠式的桌椅。这种水饺担子和那一个人的木偶戏行当一样，全国其他地方均少见，只有邵阳才有，它充分显示了邵阳手艺人的聪明和才智。
由于从小喜欢雷师傅水饺的缘故，以后到各处出差云游时，都要买一碗水饺吃。不过，邵阳水饺在全国其他地方都叫馄饨，水饺则是另一种皮厚个大，没有汤水，里面肉菜混杂，一般南方人不爱吃的食品。虽然名称叫法不同，但各地馄饨和邵阳水饺内容一样，都是一层较薄的面皮儿包着瘦肉，在锅里煮沸后捞起来就着汤水吃。
几十年来，大约吃遍了大半个中国的馄饨，数量不下上百种。印象中，武汉谈炎记的馄饨个最大肉最多，北京总布胡同附近一小店馄饨皮最薄肉最鲜，四川的馄饨最麻辣，杭州的馄饨最便宜（但不知现在如何了），上海的馄饨店最讲究，还专门备下红纸，供传染病人吃后放入碗中好消毒。但最扎实最好吃最令人难忘的还要数邵阳水饺！
全国各地的水饺（馄饨）都是不加“潲子”（放在面条和米粉上面的肉类）的，顶多也不过是放几只虾米，几根紫菜罢了！只有邵阳水饺最“丰盛”大方，除了扎扎实实的一大碗水饺外，还要外加一瓢相当于一碗肉丝面份量的肉丝“潲子”。

还有，全国各地的水饺（馄饨），有的是鲜则有余而辣味不足，如武汉谈炎记的馄饨顶多备点“水货”辣椒粉而已；有的是麻口过份而辣则不爽，如四川的馄饨；还有的就根本闻不到辣香，如北方的馄饨；只有邵阳的水饺，那才是真正的鲜中有辣，辣中飘香！当一瓢红通通的肉丝“潲子”淋在热腾腾的水饺上面时，立时一股浓烈的辣香味扑鼻而来，别提有多惬意了！雷师傅的水饺如此，全邵阳城的水饺都是如此。后来，中和巷口不见了雷师傅的水饺担，而下河街一线的水饺却越来越火红，名声也越来越大了。
其实，邵阳城里最出名的小吃并不是水饺，而是米粉。那“周復盛米粉”店的米粉是邵阳城里一绝，邵阳城里男女老少都知道它。凡外地来邵出差或路过的人都要慕名去吃一碗，那回乡的游子离开邵阳时也要跑去吃一餐。按照这不成文的传统和习惯，我第一次出远门离开家乡去湖北时，也跑到“周復盛米粉”店去吃了一顿，果然是名不虚传，辣味特别，口角流香。据说其“潲子”配方系其几代祖传下来的。这一顿米粉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是我吃过的所有米粉中最难忘的一顿。
可惜等我再回邵时，此店不知怎么已经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回民食堂”。虽然“回民食堂”的米粉也还不错，但却再也闻不到“周復盛米粉”店米粉的那种特有的香味了。虽然百年老店没有了，但邵阳城里的大众米粉外地人仍爱吃，仍赞不绝口。
有一年我带着三岁的女儿湘子回邵，路过一家极普通极平常的小粉店时我们走了进去。我有意锻练小湘子吃辣味的本事，各要了一碗原汤原味的邵阳米粉。当我吃完后，小湘子忙得满头大汗的仍在吃。我问她：“好吃吗？”她一边不停的哈气，一边回答：“好吃！”“吃得完吗？”我又问道。“吃得完！”她肯定地答道。“再吃一碗好不好？”我逗她道。“好！”她爽快地回答道。
一个三岁的小孩，终于流着汗哈着气吃完了一大碗红辣辣的米粉，尽管肚子已吃得饱饱的了，口里却还在说着要吃。平时不爱吃饭特口刁的女儿，能吃完一大碗米粉已是很不错了，能辣得流汗哈气仍坚持吃完，此种表现已令我大吃一惊；明明已经吃得撑不下去了，却喊着还要吃，邵阳米粉的魔力不得不让我叹服！一个外地长大的三岁小孩竟对邵阳米粉有如此的兴趣，不是邵阳米粉特别好吃才怪呢？小孩都如此钟爱，大人自然更不消说得。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邵阳米粉的神奇！
　　我怀念邵阳的水饺和米粉！

⒌ 酒的故事
小时候，最盼过年。因为过年时，就可以家家户户去拜年，就有吃不完的东西，还有那家家户户备下的喝不完的甜酒。
邵阳人过年特麻烦，除了早早地备下年货（农村里则还要杀猪攧糍粑），准备团年饭和“吃春酒”（初三四以后请客）的菜外，最重要的就是做酒了。
邵阳人过年，酒是第一不可少的，哪怕是再穷再揭不开锅的家庭，甜酒是起码要做的，因为邵阳的风俗，凡来拜年的人，不论男女老少，第一件事就是烧一碗甜酒给客人喝。甜酒是那种用糯米加酒曲做成的酒，外地叫作米酒，邵阳则叫甜酒。每每临近过年，邵阳城里家家户户都要买糯米做甜酒，少则七八上十斤，多的几十斤，许多家里都用大水缸做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初一，这时我们就穿上平时最得意的“礼服”出去拜年。我最喜欢去的是记姨若姨家，因为她们做的甜酒最好吃最甜。每当记姨看到我时，老人的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姨父则马上起身拿上一个沙罐，揭开香喷喷的酒缸，舀上几瓢酒糟，丢几块红糖，渗上水，放在地炉上熬了起来。一边熬酒一边和我“赊白话”（拉家常）。甜酒的那股甜香在慢慢升起，等到酒开了，香气也弥漫了整个屋子。于是我就在地炉上的架子桌上吃了起来。给记姨拜过年后，又去若姨家舅舅家拜年，于是又吃甜酒。就这样，一家家的拜年，一家家的吃酒，直到肚子涨得不能再装为止。过年这两天是吃不进饭的，因为光是吃甜酒和糖果糕点就已经吃饱了。
从小吃惯了邵阳甜酒，长大以后在外面工作，再吃那据说很有名的湖北“孝感米酒”，南京“夫子庙米酒”，还有那杭州的上海的米酒，都觉得索然无味，吃不上几口就不想吃了。这些各地所谓的“名酒”，都不如邵阳的甜酒口感好，经吃耐吃，味重醇厚，余味无穷。就象喝惯了秋后野山茶的人再喝清明前的新茶时，味如淡开水一样。也象吃惯了邵阳“大红袍”蜜橘，再吃其他各地的橘子，咬一口就赶紧丢掉一样，因为那个酸劲实在叫人无法承受。我的夫人是湖北人，提起邵阳甜酒也总是赞叹不已，常说：“可惜市面上没有卖的！”
邵阳甜酒之所以天下无二，好吃独特，这是和邵阳特殊的地理环境及气候条件分不开的。前面已经说过，邵阳坛子菜只有在邵阳才能做，二者是一个样的道理。不过，在煮甜酒的时候，也有一小小诀窍：那就是用无盖砂罐在炆火上敞口慢慢熬，在熬的过程中，丢入一二块甘蔗榨的红糖，使之更加的味香厚甜。随着香味一点点的扩大，来客嘴里的馋虫也会被一点点的勾起，直到口水都快要流出来时，甜酒就熬好了。
邵阳人接待拜年的客人，除了甜酒外，水酒和烧酒也是不可少的。水酒也是自己做的，它的酒精浓度大约在15度左右，介于白酒和甜酒之间，味道微苦，颜色象很清稀的米汤，不过千万别把它当作米汤一口喝了，那样会喝醉的。水酒一般是用米“烤制”而成的。
　　吃过甜酒后，一般还要给客人“筛”上一茶杯水酒（妇女和细伢子一般不用），这时主人就会端出碟子菜来。立时，一股卤香味就传播开来，当一碟碟切成薄片的猪血圆子，武冈干子，卤猪肝，卤猪耳，卤牛肉放在你的面前的时候，光是闻着那香味，喉咙里早就伸出手来了！
喝过了甜酒和水酒，还有最后一道程序，喝烧酒！烧酒就是高浓度的白酒，是市场上买来的。一般均为散装的邵阳大麯。邵阳人喝烧酒，讲究实在，起码要在四十五度以上。还要用那象“水烟斗”一样的有着长长嘴壶的锡酒壶，放在热水中“耐”（即烫）一下，然后再“筛”到酒杯中，很快，那甘醇的邵阳大麯酒香就盖过了卤菜的香味，直沁你的胃脾，还未动口，人就先醉了。
喝甜酒是用碗，喝水酒是用茶杯，喝烧酒则用的是小酒杯了。从甜酒到烧酒，酒的浓度越来越高，酒具则越来越小。苗寨侗家有“迎客酒”，河南有那喝至半夜的“划拳酒”，但都赶不上我们邵阳拜年时的甜酒、水酒和烧酒这“三道酒”的丰富多彩和富有特色！
前年，邵阳市委书记，人大主任，市长和政协主席等家乡领导看望慰问在湖北工作的邵阳老乡。带来了邵阳大麯的最新“高级版”—— “十五年陈酿”“开口笑”。当一瓶瓶美酒启开瓶盖时，一股股难已抗拒的酒香扑面而来，华师大桂园晏厅立即响起了一片“哗哗”之声，家乡的美酒获得了老乡们的一致喝彩！邵阳大麯已是老乡们心中的茅台了，想不到“开口笑”竟比邵阳大麯还要好上十倍！于是，喝酒的不喝酒的都举起了酒杯，于是，琼浆灼灼，觥觞错错，乡情依依；有道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呵！
春节后，我在湖北家中晏客，喝完了五粮液后，几个人还酒兴未阑，于是我拿出了包装独特精美的“十五年陈酿”“开口笑”。几个酒鬼眼中一亮，不顾“酒不能喝杂”的“酒训”，一把夺了过去，“分而治之”。一边喝一边忙不迭的连呼：“好酒！好酒！比五粮液要强！”有的还口中念念有词，骂我小气鬼，质问我好酒为什么藏着掖着，不肯先拿出来。于是“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最后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酩酊大醉。事后，那些酒鬼们个个都对邵阳美酒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有的说比茅台酒还强呢！
“琉璃锤，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家乡酿出了如此的美酒，邵阳宝贵的水土气候资源终于得到了开发利用，在讲究“品牌效益”的当今天下商界，邵阳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品牌”。作为老乡，我感到骄傲！并希望有更多的象“开口笑”这样的“品牌”走出邵阳，走出湖南，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这是我的愿望，更是所有老乡的愿望。
（十一）今日邵阳

小车开得很快，就在我还在陷入回忆和沉思中时，车子已下了高速，进入了邵阳。一踏上故乡的土地，我的眼睛立时湿润了，我在心里呼喊道：“故乡呵故乡，你的儿子回来看你了！”
司机问我往哪开，我一看写着“高崇山镇”的地名，忙叫司机一直向西开就是。因为小时候常和母亲去范家山外婆家时路过这里。车子转而向西，老火车站很快就出现在面前，昔日热闹拥挤的站前广场，如今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疏了，据说，自火车新站启用后，老站就专被用作货站了。
自老火车站继续往西，马路两边出现的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人群，就象进入了市中心一样热闹。记得当年丁丁骑自行车送我到车站时，车站至双坡岭一线都是乡村和田野，马路边仅见几间农民土房，马路上更是人烟稀少，想不到昔日的荒郊野外现在竟变成了市区！只是路还是原来那么窄。车子就象甲壳虫一样，慢慢地在人流和车流中爬行，好不容易到东塔下的广场，这里人车更多，公交车也多，当一辆标号为36路的公交车从我面前经过时，令我大吃了一惊！邵阳居然有了三十多路公交车，当年可是一路也没有呵！
车子向北拐进工业街，当年这条街是邵阳城的骄傲，街两旁的星罗棋布的企业也是当时邵阳主要的财政来源之一，只是现在却落伍了。越往里走，车越来越少，人流也越来越少，当年的繁华和热闹已经不再。工业街，就象一头耕田多年的老牛，如今正倒卧在残阳中，静静地度着它的晚年。当到达二毛的东建公司时，已整整用了半个多小时。这个当年不过是一街办建筑队的小企业，如今已成长为全市有名的国家一级明星企业了。
兄弟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我说邵阳变化真大，昔日荒凉的火车站一线，如今竟和市区连在了一起。当二毛听说我是从东面进来时，不禁大笑起来，说我沿途看到的只不过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邵阳，如果从南边进来，那才看得到现在的新邵阳。并说晚上一定要陪我去看看今日邵阳的夜景。
饭后，二毛叫上他的司机。小车从工业街经灯火辉煌的广场和一个坡路折向宝庆路。果然，此处和我来时一路所见大不相同。宝庆路不愧为邵阳的标志路，一进入宝庆路，就觉得眼睛豁然一亮，道路变宽了，路灯变亮了，房子也变高了。那望不到顶的高楼一幢一幢从车窗边闪过，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广告眨得让你头晕，汽车如同穿行在钢筋水泥的峡谷里一样。真有置身于深圳和武汉的感觉。不过邵阳的高楼比起深圳和武汉的“火柴盒”式的楼房来说，却又要漂亮和有特色得多，那建筑的式样，那色调，还有那外形的装饰物，都充分地展示了湖南人的聪明和才智，比起深圳和武汉那些单调的直上直下的“火柴盒”来，自然要和谐和入眼得多。
车子在邵水桥头停了下来，二毛说，这是看邵阳夜景最好的地方之一。他告诉我，我们站立的地方是邵水三桥，现在邵水上已架了四座桥，资江上架了三座桥，将城内、城外和江北联成了一体。并说，武汉和邵阳也是二水三镇，但武汉可没有邵阳这么多的桥哟！是的，这七座桥是邵阳的命脉，也是吃够了交通不便苦头的邵阳人的骄傲。正是因为有了它们，才有了邵阳的变化和繁荣。想当年，邵水上仅有一座只够两辆板车行走的青龙桥，桥上的拥挤堵塞可想而知。资江上则一座桥也没有，来往的人们只有靠渡船过渡，一遇上发大水，两岸便断绝了来往。抚今追昔，变化真是大呀！
站在邵水三桥上四面一望，邵阳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远望青龙桥和邵水一桥，象两条闪闪发光的玉带飘落在邵水上，桥上园形的灯箱广告，就象锒嵌在玉带上的一枚枚银色的纽扣，那川流不息的车辆就象一条条流动的光带，沿河两岸那一片接一片的灿烂的灯光，染红了邵水，染红了资江，也染红了天边，近处的不断滚动变幻的霓虹灯群，如同邵阳人那急切的奔小康的脚步，耀眼而又匆匆。远处的那高低起落铺天盖地的万家灯火，则象天上那数不清道不白的闪闪繁星。桥下是宽敞别致的沿河路,那一盏盏璀灿的路灯，宛若一颗颗排列整齐有序的红钻石，顺着河岸一直撒向遥远的天际。河畔那挂满灯饰的漂亮的仿古民族建筑，却原来是“楚湘楼”等生意红火的酒楼，把酒楼建设为繁华市区的风景，这大概是邵阳人的独创吧！

车辆继续前行，经过更为繁华更为热闹更为人多的南门口和西湖路，一路上高楼大厦林立，一个现代化的新邵阳正在呼之欲出。二毛指着那一幢幢市区标志性的建筑，引以自豪地向我说道，那都是他们公司的杰作。不一会，小车在一个巨大的的广场前停了下来。二毛告诉我，这就是新火车站，又叫南站，我们所在的广场就是著名的魏源广场。它的面积有两平方公里，是湖南最大的车站广场。
整个车站广场设计得新颖别致，在全国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我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巨大的广场，真正地感受到了邵阳的的巨大变化。
宽广的广场上点缀着一块块的绿地、花圃和虬劲的古树，几座亭榭不经意地散落在花草丛中，几架爬满鲜花和长青滕的曲径回廊恰到好处地错落在主站房两旁。五颜六色的灯柱象广场卫士似的警惕地照亮着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一旁高高耸立的八十平米的液晶电子大屏滚动地播报着当日的新闻和电影。在广场的中心有一个硕大的圆形音乐喷泉，拱卫在旁边的是两个长弧形的水池。 音乐喷泉的前方是一尊凝眉沉思，手拿《海国图志》的魏源巨幅铜像。站在这位家乡先贤的像前，我浮想联翩，这位“睁眼看世界”的中国近代史上的先驱，曾在封闭的国门里艰难地眺望着开放的世界，喊出了振聋发聩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作为他的后辈和乡人，不正应该乘此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走出邵阳，走向全国，走向世界么？胸怀世界的魏老夫子之所以站在邵阳通往外部世界的窗口前，大约也是如此企盼的吧，而不甘落伍的邵阳人也正是这样做的，我们的城市建设，不就是这样的么？
火车站主体建筑建设得更加新颖气派。一根根巨大的抛物线在空中左右相交，织成了一个个巨形蛛网，两个红色的“邵阳”大字在射灯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气派，巨大的电子报时钟在几十米开外都可看见。主站房的屋面犹如一块随风飘动的巨大硕长的彩绸，给人以轻松愉悦之感，主站房则象一艘正在乘风破浪的轮船，负载着邵阳走向新的航程。
突然，广场上传出了一片欢呼声，原来是音乐喷泉开始喷涌了！伴随着轻快的音乐，泉眼里几十道水柱喷射而出，一圈一圈，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红橙黄绿，就象那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彩虹。越往中心，水柱越高，其最中心水柱当在几十米以上，站在几十米开外，都会有水雾飘来，洒落在身上。随着音乐的变化，喷泉还会像婀娜多姿的舞女一样，旋动着彩色的姿体，左右摇摆地跳舞呢！
不敢夸口说家乡的音乐喷泉在全省全国如何如何，但它那美丽，它那特色，它吸引了那么多的男女老少在几十米开外驻足浏涟，观赏拍照；就足以证明了它的动人和成功，它已成了邵阳人心中一道亮丽的风景，也成了邵阳的标志和骄傲。
望着这五彩缤纷的喷泉，听着这舒心悦耳的音乐，我的心陶醉了，如果我能在故乡长住下来，每天茶余饭后在这里散散步子，看看喷泉，听听音乐，那将是何等的惬意和幸福呀！
故乡的远在它乡的游子，如果你有疲劳，有愤慲，有孤独，有倾诉，有郁闷，有创伤，或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思乡的心；那么，你不妨来这里坐坐，故乡的喷泉，是和你交流感情的最好的地方，也是抚平你心灵的创伤和疙瘩最温馨的港湾，还是你养精蓄锐、东山再起的最好的休憩地和加油站。
倾听和欣赏之余的唯一遗憾是音乐中流出的不是乡音，如果下次再来能听到诸如《乡里妹子进城来》等富有邵阳地方色彩的民歌民谣，那真要“老夫聊作少年狂”了！
　　车子回经昔日熟悉的大安街时，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了，大安街已经变得了面目全非。二毛笑了，真正变化大的是你家住的地方，你要见了，肯定会吓一跳的！小车从长长的引桥开上资江二桥（即西湖大桥），宽阔的桥面和美丽的波浪形悬索栏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昔日荒芜的江北农村，如今也变成了市区，到处也是高楼林立，灯火通明。那连接新邵的宽阔的蔡锷路，两旁长长的路灯就象一串串闪光的珍珠，怎么也看不到尽头。当经过资江一桥时，远望邵水两岸一片灯火辉煌，热闹异常，那是沿河路水府庙至青龙桥一线的大排挡夜市开张了，一家紧挨一家，几百盏灯光连在一起，把古老的水府庙映衬得分外耀眼，美丽的剪影倒映在江水中，和古庙，长桥，流水及大排挡组成了一副难得一见的风景画，煞是好看。
　　 第二天，我抽空去了趟二毛说要“吓我一跳”的狮子街。果然，正如他所说，实实在在的“吓了我一跳”。往日的狮子街小巷，虽然路还是那么窄，但街道两边破旧低矮的平房和木楼却已经全被那高楼所代替了。我居住过的“卡路灯”大院也没了踪影，问附近聊天的居民，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此时正好一80余岁的婆婆经过，大家都要我问她，她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前后两幢八九层以上的楼房，颤巍巍的说：“那就是卡路灯大院，三进四重外加四个大天井，可惜了呀！”我走近一看，两幢楼房一前一后高高地耸立着，围墙不见了，城墙也推平了，“卡路灯”大院一片瓦也没有留下，楼房里也没有一个认识我的老住户。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戚。
我来到小时挑水的临津门码头，变化之大委实让我大吃了一惊。虽然古老的城门洞还在，也依然古树青苔，苍老荒凉。旁边还竖起了一块省级重点文物保护的石碑；但连结城门的城墙却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高楼，高楼的底层全是一间间的铺面和喧闹的歌厅。现代化的高楼间夹着一个古老的孤零零的城门洞，多少有点不伦不类，给人一种滑稽感！
昔日光滑的青石板路不见了，在风雨中飘摇的吊脚楼不见了，那洒满汗珠的丁字形码头也不见了；江上日夜漂流的木排不见了，白帆没有了，鱼鹰没有了，河边钓鱼的人群也没有了，江面也变得窄了！代之而起的是高高的坡岸，宽阔的马路，漂亮的铁链围栏，一排排整齐的路灯，一块块绿油油的草坪和那充满热带情调的棕榈树。在棕榈树下和草坪之间，是一张张舒适的靠椅，几个老人坐在那悠闲地聊天，放眼一望，沿河一线都是这样的河滩花园；还真有点汉口江滩和西湖湖边公园的味道。只是那急驶的汽车常吓得散步的老人心惊肉跳。
　　沿着老城墙遗址前行，北门口在高楼大厦间也夹着一个老城门洞，只不过河边留了一段码头，一只小汽轮在来往渡人。站在河岸上极目四望，对面江北的河边建起了一座宫殿式的临水美食城，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金碧辉煌和气派，堪称资江的一道新景。左边是雄伟别致的西湖大桥（资江二桥），桥的两边是一排排巨大的波浪式拱形钢管，钢管下吊着一根根钢索，将整座大桥桥面牵引住，远远望去就象一架架竖琴，侧卧在资江之上。右边是早年修建的资江一桥，它和邵阳其他桥梁一样，采用的是古老的赵州桥式样，典雅实用。桥下是一个硕大的园形弧顶，弧顶和桥面之间的两边是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漏水孔。就象一支巨大的排萧，正在吹奏着邵阳人民心中的资江之歌。
　 白云苍狗，世事茫茫。当年屈子曾在汩罗江边哀叹过家国的破碎，今天，曾经沧海的我，却要在生我养我的资江边尽情地讴歌，故乡，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远方的游子完全识不得你的模样了！此时此刻，我真有了一种想要告老还乡，退隐资江，拿起我的钓具或渔网，日夕在江边和鱼儿作伴，当一个资江渔夫的感觉。

行旅匆匆，来不及向亲友长辈告别，来不及探望老师同学，来不及去图书馆重温遨游知识海洋的旧梦，也来不及去城南公园寻找那失落的爱情音符。行期将近，我又要告别我亲爱的故乡挥手北上，临行前，二毛又拉着我在邵阳城的南北西三面兜了一个大圈，从资江一桥经北塔（二毛怕我想起“犟霸爷”没有停车），魏源路，建材城，湘窖酒厂一直开到了新邵县城，又从新邵县城回到江南，经飞机坪二纺机，湘印机到城区最西边的资江三桥；再从资江三桥经敏州路，电视台，穿越市区最繁华热闹的红旗路、青龙桥回到住处。整整用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短短的几天行程，感触良多。
邵阳的商店真多。从西外街到东大路，从江北的魏源路到城南的宝庆路，那遍布全城的商家铺面，就象天上的繁星，少说也有数万家！有道是“北货南珍藏作窟，吴商蜀客到如家”，虽没有“十里帆墙依布立”，却也是“万家灯火彻霄明”！
邵阳的酒楼真靓。“楚湘楼”，“新都中”，江北“美食城”，水府小园林等酒家饭店，均为宫殿式，园林式的仿古建筑，一个个浓妆艳抹，状如天仙。无一不是城中最显眼的风景。
邵阳的道路真长。仅宝庆路就有30里长，如果从资江三桥桥头到老火车站，至少也有35至40里，比起北京“十里长街”的长安街来还要长得多！
邵阳的变化真大，大得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邵阳人竟找不着了老家的住房！现在整个邵阳城区恐怕也难已找到解放前的老房子了！
今日之新邵阳已不是我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旧邵阳了，当年几万人口的弹丸小城，现在已变成了五六十万人口四五十平方公里的著名中等城市。当年为交通闭塞头痛发愁的邵阳，现今已是铁路、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纳入了全国交通大系统之中的湘中枢纽了。
走进邵阳，犹如走进了长沙，武汉和深圳。如今，连遥临巷、乾元巷，狮子街这样的偏僻背街陋巷都改成了八九层以上的高楼。邵阳，变得了洋气和现代化。
不过在欣喜之余，我又凭添了几分遗憾。吊脚楼、古城墙、爱莲池、龙口井及“卡路灯”这样的古建筑古民居换成了钢筋水泥的楼房，这值吗？
当全国各地都在提倡保持生态平衡，都在下大力气花大本钱去恢复古建筑古民居的时候，邵阳人却在“毁古造洋”。虽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这代价却未免大了点。
当然，这不过是一位热爱家乡的老乡的一家之言。
　　祝愿我的家乡越来越美丽，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富强！
资江渔夫于2006年11月3日
附录一： 又到邵阳

【2017年，我又回了一趟故乡，感觉故乡发生了更大的变化，现将感受附录于后】
　　时隔多年，趁武汉专家顾问组访问家乡之机，我又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仅仅六七年的时间，故乡却变得越来越让我不认识了！

虽然高铁车站建得离城区有点远，但一入城区，我就被整洁的街道，井然有序的交通秩序和一幢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吸引住了，所过之处，街道靓丽如洗，见不到一块水果皮，一点垃圾，昔日满街乱窜的摩托车不见了，昔日爱随地吐痰乱扔垃圾不睬交通规则的宝古佬也不见了，邵阳变了！街道变得漂亮了！邵阳人变得讲卫生讲美德守秩序懂规矩了！

二毛骄傲地告诉我，邵阳现在是全国卫生城市了！难怪，邵阳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但是，从一个脏乱差的城市到进入全国卫生城市，这是多大的变化！这后面该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呀！我为宝古佬点赞！
二毛告诉我，邵阳现在最漂亮最宽的路当数邵阳大道 ，8车道的路面，40里的长街，它是邵阳的标志路，也是邵阳的“长安街”。果然，一进入邵阳大道 ，就觉得眼睛豁然一亮，道路变宽了，路灯变亮了，房子也变高了。那望不到顶的高楼一幢一幢从车窗边闪过，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广告眨得让你头晕，汽车如同穿行在钢筋水泥的峡谷里一样。真有置身于深圳和武汉的感觉。
二毛说，邵阳的美丽，全在夜景，今天的夜景，比你几年前看到的不知要漂亮多少倍了！于是，由四毛开车，二毛陪同，让我扎扎实实地再欣赏了一下故乡美丽的夜景。
我们先去邵水河畔的老城区。当夜色降临时，资江河畔、邵水两岸，华灯齐上，将邵阳变成了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争相闪耀，将摩天楼和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河边的岸线灯如一条条银色的彩炼，一直伸向遥远的天边，青龙桥和邵水一桥，象两条闪闪发光的玉带飘落在邵水之上，新建的步月石拱桥则如彩虹般飞架两岸，在河中留下了一弯美丽的弧影。远望青龙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就象一条条流动的光带。 邵水桥下沿河路上那一盏盏璀灿的路灯，宛若一颗颗排列整齐有序的钻石，河边树角的映射灯将一棵棵香樟垂柳照得葱翠欲滴，光彩照人；人行道上白玉栏杆和供人们休闲的石亭别有风味。
然而最能体现邵阳历史的莫过于位于资邵二水交汇处沿江桥旁边的水府庙了。
古老的水府庙那层层伸入云端的飞檐斗拱和红墙琉璃瓦宫殿式建筑，在彩灯的映射下向人们很好地诠释了一座2500年古城的历史底蕴。
这座飞檐丹顶,雕梁画栋,精巧玲珑,古色古香，外形美观的全木结构的三层古建筑，建于明万历年间，它是邵阳人民为祈免江难，供奉河神而建，庙内铸有铁犀牛，以镇水妖，“犀牛望月”遂成为邵阳名景。庙前临江为戏台，是祈神唱戏处，有对联曰:"妙手空空，一弹秋水一弹月;余音袅袅，半入江风半入云"，沿江还建有"秋月楼"、"江风亭”等。
水府庙门口就是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沿江路和沿江桥，桥上高悬的一排排大红灯笼、中国结及装饰灯把人们引入了童话世界。
远处，资江一桥和西湖桥上不断变幻的五彩灯及双清公园射来的绿色激光光柱，将邵阳之夜点缀得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置身于上海外滩或香港的维多得亚港一样。但古庙，长桥的魅影却只有邵阳才有的独特的风景画。
如果你以为邵阳魅力只在老城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邵阳的魅力不只在老城区，更在新城区，在邵阳的东边，在佘湖山脚下，那里矗起了一座新城，新城中矗起了一组令每个邵阳人都值得称道和赞赏的建筑——邵阳文化艺术中心。它是今天邵阳的地标，也是邵阳的骄傲。
邵阳市文化艺术中心坐落在邵阳大道与新华南路交汇处，占地175亩，建筑面积11万平米，由博物馆、文化馆及大剧院等"五馆一院一楼"构成，站在文化中心的爱莲广场，就如到了天安门广场一样。邵阳，你有史以来还从未显得如此气派宏大，壮丽辉煌。

爱莲广场为纪念著名理学家周敦颐在邵写下了著名的《爱莲说》文章而命名。曾经的爱莲书院，“爱莲池”和爱莲女校是邵阳的骄傲，“莲池古香” 是宝庆十二景之一。文化中心为凸显爱莲文化，整个建筑群落建筑也以“芙蓉出水、玉莲绽放、小舟遨游莲花间”为主题贯串始终。
广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莲花音乐喷水池，一朵硕大无比的莲花在棕榈树婆娑绿叶和五彩灯光的映照下变幻着红橙黄绿各种色彩，无数细小的水柱伴着悦耳的乐曲呈拋物线从不同方向喷涌而出，复盖于巨莲之上，给彩莲罩上了一层透明的水幕，显得格外漂亮好看，引得不少人在此驻足停留，拍照留影。
广场的正前方是一排排高大的14位邵阳名人雕像，有魏源、蔡锷、袁国平、贺绿汀等，一个个神彩奕奕，栩栩如生，特别是蔡锷将军骑马挥刀的雕像，真有“为共和冲锋陷阵”之感。群雕再往上便是通往大剧院的层层台阶，宏伟的大剧院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矗立在苍穹之下，左右两边的博物馆和文化馆外形则如两艘舟船，游弋其间。大剧院有上下3层，可容纳1500余观众，里面的灯光音响，舞台配置，均堪称国内一流。
站在大剧院门前放眼望去，对面是高耸入云的行政服务中心大厦，大厦前的半圆广场和大剧院前的半圆形爱莲广场正好合成一个大圆，行政服务中心和剧院位于这个圆的南北顶端，邵阳大道则如圆的直径从东西穿过，将大圆分为两半。在直径的西端是新建的最时兴的温德姆五星级大酒店，酒店霓虹灯上下闪烁，和服务中心的景观灯交相辉映，它们和大剧院、莲花广场的上千组不时变幻的灯光构成了邵阳最美的图案，它是邵阳最年青最美丽的夜景。
华灯下，市民们唱歌、跳舞、打太极拳，舞剑，滑冰，男女老少，乐此不疲，到处是一片欢乐的海洋。望着这五彩缤纷的莲花喷泉，听着这舒心悦耳的音乐，我的心陶醉了，如果我能在故乡长住下来，每天茶余饭后在这里散散步子，看看喷泉，听听音乐，那将是何等的惬意和幸福呀！
可以说，文化中心这个当年佘湖山麓的不毛之地，现在不仅成了邵阳现代建筑的展厅，也成了邵阳文化艺术的标志和市民休闲的好地方，在这里我们也看到了一个有着2500年历史的文化历史名城迈向现代化的年青的脚步。
回到故乡，自然少不了要去看看我从小生活和生长的地方。我的家就住在资江边临津门至北门城墙后面的一所大院里，我在这里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
从临津门城门洞下去，是用青长条大理石一层层铺就的卜字形码头，一直延伸到河里。一边是卸运粮食煤炭等货物的主码头，一边是停靠来往渡船和人们挑水用的副码头。主码头青石上被轮胎压出的深深的印痕至今仍留在我的脑海中。

　　当年我常在河边挑水和游泳，也在城墙上玩耍，那时的江水比现在要清亮得多，可以看到水中的鱼儿，也可以喝，河边是一字儿排开的吊脚楼，江上日夜漂流着木排和白帆，河边到处是钓鱼的人，间或还有鱼鹰出现。可惜现在都不见了。

高高的城墙只保留了临津门和北门口两个门楼，虽然古老的城门洞还在，也依然古树青苔，苍老荒凉。旁边还竖起了一块省级重点文物保护的石碑；但连结城门的城墙却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高高的坡岸，宽阔的马路，漂亮的铁链围栏，一排排整齐的路灯，一块块绿油油的草坪和那充满热带情调的棕榈树。在棕榈树下和草坪之间，是一张张舒适的靠椅，几个老人坐在那悠闲地聊天，放眼一望，沿河一线都是这样的河滩花园；还真有点汉口江滩和西湖湖边公园的味道。
我当年居住的有4个天井几十户人家的“卡路灯”大院，如今变成了两座高高的楼房，围墙不见了，城墙也推平了，“卡路灯”大院一片瓦也没有留下！仅留下院前那条上学和玩耍时走过无数次的窄窄的狮子街，只是光溜的石板路已铺上了水泥，但残破处仍可见青石板的光泽与沧桑。小街两边的破旧低矮的平房也变成了高大的楼房，街边也没有一个认识我的老住户。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我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戚。
面对着完全陌生的走向现代的新邵阳和逝去的熟悉的旧邵阳，我止不住地感叹，故乡呵故乡，再过几年，等我再回来时，也许你的变化会更大！更加陌生，更加认不得你了！那时，又要更新今日邵阳了！但不管邵阳如何变化，你永远是游子心中的圣地，永远的故乡！
2017年6月20日

附录二：《邵阳往事》网友评论择选：

【《邵阳往事》始发于2006年9月3日天涯社区论坛湖南版，因当时第一次在网上发帖，不懂规矩，看到帖子发了后如石沉大海，于是又转到散文天下版又发，谁知两版竟同时出来了，于是就形成了两边同时发帖的局面。从发帖那天开始，每天写几千字，至11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陆陆续续写完，刚开始发表时，因是新人，对论坛和版块不熟悉，看的人少，顶帖的更少，几次都想半途而废算了，后来慢慢看的多了，顶帖的也多了，才有了坚持写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粉丝们的热情鼓励和支持，就没有《邵阳往事》这篇长文，《邵阳往事》能够完成，是这些读者和粉丝们支持的结果！这是我写作力量源泉的所在，也是网络文学的魅力所在。《邵阳往事》在散文天下点击15699，回复446，湖南版点击 11963，回复422，总计点击27600余，回复860余。其中不乏著名作家和网红。现将这些读者和粉丝们的回复择要复录于下，一来表示本人没 有忘记他（她）们，二来也为表示感谢！吃水不忘挖井人，那些在旁边鼓励的打气的人也是不应忘记的！三来以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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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看不见阳光Lv 6 时间：2006-09-03 19:13:57
　　好文字！让为这个老乡看到了历史风情！
作者：迷虎Lv 17 时间：2006-09-04 19:36:00
　　童年时也常说“又出太阳又落雨，皇帝老子嫁满女”
　　今天终于碰到老乡了，湖北我也熟得很，愿老乡在他乡一切顺心！
　　我邵东咯~~
作者：迷虎Lv 17 时间：2006-09-04 19:39:00
　　对了，我们邵东人说这句话是“亦出太阳亦落雨，皇帝老子嫁满女”，不晓得邵阳人是不是这么说？呵呵~~
作者：huangedenLv 5 时间：2006-09-04 20:01:00
　　顶一下，喜欢你们邵阳的一个mm
　　却没有办法在一起了，只能顶顶了，估计没有办法去玩一圈了，呵呵
作者：风默言Lv 9 时间：2006-09-04 20:05:00
　　做为邵阳人，不得不顶！！
　　现在邵阳已经在改变了。
　　主城区的道路已经要扩宽完毕了。
　　建设路连接佘湖新城的路也完成了主体路面的地基了
　　一环路已经全部修好，四桥也通车了！！
　　希望家乡能变的越来越好。
作者：姚笔尖1Lv 8 时间：2006-09-04 20:24:00
　　这东西好，喝杯茶先，好好看看？
　　　　楼主带来一份厚礼，各位老乡笑纳了！！
作者：双清长笛Lv 2 时间：2006-09-04 20:29:00
　　文笔真好!爱乡之情催人泪下!与楼主一样,现在武汉工作,也娶了一个武汉妹做老婆.小时候住在高庙附近,经常用塑料袋装着裤子游向白沙洲.在洲上摘桑椹吃,在江湖大堤的江边砸鱼,不过比楼主有收获.怀念儿时岁月!想念双清亭、北塔、江湖大堤、资江！想念美丽而正在被人为边缘化的家乡邵阳！
作者：鄂东一枝梅Lv 1 时间：2006-09-07 15:11:00
　 　品读“资江渔夫”的《邵 阳 往 事》，仿佛走进了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湘西。
　　 透过作者酣畅的笔墨，如水的情怀，深沉的记忆，绵长的爱恋，作为一个与资江、与邵阳毫不相干的“湖北佬”，也是情不自禁，心向往之。
　　 我喜欢“背起包袱上湖北；湖北有个好堂客，打起胭脂水红色，不打胭脂也看得。”之类的童谣；也喜欢“那个(za)妹子真漂亮，何不跟我下汉阳，有吃有穿又快活呀，给我洗衣弄饭作婆娘！”之类的山歌。它们都是富有生活气息的提炼。
　　 我欣赏作者笔下丰富生活场景的描写和记述：“挑担的、推车的、扛麻袋的、提蓝子的争先恐后的走下船，一拨一拨的踏上码头那一级级陂峭的台阶，经过城门洞，向城内走去。他们有的挑着蔬菜、有的提着鸡蛋鸭蛋、有的扛着水果、有的顶着豆腐、有的背着鱼篓、还有的拿着酸菜油茄杂菜......”没有敏锐的观察和发现，是难以写出这样鲜活的场面的。
　　 我羡慕作者提炼和驾驭文字的厚实功夫：比如“一支竹排上蹲着一排虎视眈眈的鱼鹰，蓦地，一只鱼鹰冲天而起，瞬间象支利箭插入水中，不一会就从水中叼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这哪里是回忆，分明是电影里面的特写镜头？
　　 写山写水如数家珍，记人记事饱蘸真情。只有心中储满对故乡的爱，才能写出如此行云流水的文！
　　 我相信，以你的文笔，以你的激情，定能写出富有湘情湘味的长篇小说！！！
作者：十年砍柴7Lv 13 时间：2006-09-07 15:18:00
　　 味道慢慢地出来了））
　　 原来渔夫是前辈，“文革”前的宝庆城是湖南三鼎足城市之一，那种居于大邑的感觉，我这种晚辈可能没法想象。渔夫老师应当和和何清涟老师是一代人吧？
作者：迷虎Lv 17 时间：2006-09-07 16:33:00
　　我们邵阳也出了不少名人，著名音乐家贺绿汀，乒乓球世界冠军邓亚萍.....
　　还有很多，留给老乡们慢慢说吧~~
作者：肖福祥2Lv 19 时间：2006-09-08 08:57:00
　　十年砍柴兄弟是我们邵阳人的骄傲！他的文章很美，我篇篇都看。
作者：十年砍柴7Lv 13 时间：2006-09-08 19:26:00
记得我小时候，我妈给我讲过“湘江风雷”和永州那边传染过来杀“黑杀党”的故事。
　　刚则易折，这几乎是许多邵阳人的个性。
　作者：西夏公主- 时间：2006-09-09 19:55:06
　　其实我觉得邵阳人真的很牛的呢，在天涯这样的地方也能见到关于邵阳的故事。　　我以邵阳为荣！~~~~
：诸葛无用Lv 5 时间：2006-09-09 20:24:00
　　太生动了,仿佛就在昨天.
作者：cyphbtLv 2 时间：2006-09-09 22:35:00
　　肉（niu）果应该是邵阳县滴读音吧
作者：寸心知你9494Lv 12 时间：2006-09-10 22:15:00
　　悲乎“犟霸爷”！
作者：yingzhe019Lv 5 时间：2006-09-11 09:01:00
　　邵阳邵阳,我们最强~
作者：JILL_LOLv 3 时间：2006-09-13 14:44:00
　　一壶清茶,一曲柔乐...　　再加上楼主道出那故乡的美!　　这不就是享受么?　　谢谢楼主!
作者：三节虫Lv 4 时间：2006-09-13 01:41:18
　　邵阳这些年落后了。。。我们新邵更为落后。。每次回乡只是感叹啊。。因为交通不利，靠造成了曾经的宝庆府现在成了全省的不发达地区。。。再次感叹啊。。。我的老家在新邵，，这些年，我看到新邵是吃光，花光，卖光。。。现在什么厂矿也没有了。。。一群无用的官。。。
：三节虫Lv 4 时间：2006-09-13 21:22:27
　　我不喜欢邵阳这个名字，我还是觉得宝庆比较好些。。。说起邵阳，我就想起冬瓜桥。。。我依稀记得一句我们那里的俗语，好象是“冬瓜桥上卖帽子”什么之类的。。
　　渔夫，说说冬瓜桥嘛！！
作者：fy9414Lv 2 时间：2006-09-13 22:38:32
　　继续......
　　很高兴能看到这么“平淡”而“精采”的文章。
作者：秦业Lv 2 时间：2006-09-15 00:59:00
　　这个不顶不行　　想不到邵阳在老先生的笔下是这样的如诗如画
　　看了心情都好了好多　　哈哈～～～～
作者：高利贷001Lv 4 时间：2006-09-15 18:44:00
　　作为在外的资江河畔人，不得不对LZ说声谢谢。
　　唉，如果邵阳有半像LZ这样爱家乡的人，翻身日子指日可待哦
作者：ainin0824Lv 3 时间：2006-09-15 21:25:00
　　呵呵，拜读资江渔夫前辈的大作，让我这个做晚辈对邵阳又有了更多的认识，我出生在邵阳县芙蓉河畔的一相小村庄，今年大学刚刚毕业，现在在贵州省天柱县工作。希望前辈多说点我们邵阳老一辈的故事给我们这群晚辈们听，好学习学习前辈们奋斗的精神。
作者：ainin0824Lv 3 时间：2006-09-16 18:45:00
　　童年的趣事令人难以忘怀.
作者：平平淡淡是福Lv 13 时间：2006-09-18 08:57:00
　　精彩。　　　　和砍柴一样，天涯邵阳的骄傲！
作者：土匪家家 时间：2006-09-18 10:57:00
　　笋子炒肉和哈星,太搞笑了,很久没听到过.
作者：落木下 时间：2006-09-18 21:21:00
　　楼主居然对文革中的邵阳很清楚，那也差不多是60岁的人了吧，可知道湘江风雷有一个造反头头叫夏太平的？
作者：平平淡淡是福Lv 13 时间：2006-09-19 08:14:00
　　不老不老！　　　　退一步，也是老当益壮啊！
作者：lujing8212 时间：2006-09-20 01:00:00
　　叶落归根...突然有想家的冲动 ...
作者：lujing8212 时间：2006-09-20 01:03:00
　　发布时间居然是1:00:00...难得的巧
　　睡了！祝天天好心情！有空多回家看看（对所有在外地的邵阳人）
作者：迷虎Lv 17 时间：2006-09-20 16:22:00
　　感受前辈老乡的点点滴滴......
作者：宝古佬穆哈Lv 2 时间：2006-09-20 16:23:00
　　老乡，偶来看你了~~
者：lujing8212 时间：2006-09-20 23:33:00
　　没有发完呢...!(关键是这个沙发是我的了^-^)
作者：肖福祥2Lv 19 时间：2006-09-21 08:06:00
　　原来我不知道邵阳地区人性格刚烈的原因，昨天看了新化梅山武功后，我基本上搞清楚了。
作者：火彩天堂Lv 8 时间：2006-09-22 19:13:00
　　喜欢看这样的文章， 好像和邵阳老乡道家常一样
作者：神匪 时间：2006-09-22 19:43:00
　　邵阳，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故乡，我无奈的离开你，因为你不能让我成长。

作者：喷香的屁Lv 6 时间：2006-09-22 21:07:00
　　LZ怕跟我父亲是一辈人了，经历过文革，下过乡，进过厂，笔下那些资江图画，也曾在父亲口中听过的，那些关于资江和邵水的描写，看后已然泪下，我父也能拉一手小提琴，可惜小子不才，没有学会。
　　今晚主题“思乡”，十一便回家探望，过中秋……
作者：南山耕读Lv 6 时间：2006-09-23 20:06:00
　　支持楼主!谢谢楼主!　　让我对家乡更多一份了解.　　祝福家乡!
作者：zwk6362154Lv 7 时间：2006-09-24 13:39:46
　　顶了，呵呵~徐君虎，名字倒是有点熟，但很模糊~
　　现在天涯里的邵阳的与楼主应该是隔代了~生于八零以后~
　　文笔与现在特别是八零后的很不一样，朴实多了~也许这主是纸质写作与网络写作的区别吧~
作者：江南梅Lv 8 时间：2006-09-24 21:06:18
　　炉火纯青的文字，手艺非浅！
　　此文真介好看~
作者：科大磁悬浮Lv 8 时间：2006-09-25 19:12:00
　　这辈子再也不会去邵阳了，怀念啊
作者：pzg006Lv 2 时间：2006-09-26 13:46:00
　　第一次来到老家真是太亲切了,上班时间不便多言.LZ的邵阳太美妙有空时再细品味!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09-27 15:43:00
　　　　一直都不怎么了解那一辈人的风采，呵呵，渔夫真正的给我们小辈以“肥鱼”啊 ！　　顶一个 ！
　　 不急不缓，收放自如，行文流水，意态舒展，渔夫的好才情，为此，再顶一个 ！
作者：bihu1985Lv 5 时间：2006-09-27 16:18:00
　　路过，好帖 顶！！！！！！！
　　顶！邵阳新火车站修好咯，我就去过一次，是从长沙坐火车到邵阳然后又走咯。没有仔细看清楚。
　　作者：cjw0718Lv 4 时间：2006-09-29 17:58:00
　　支持邵阳 发展，希望家乡变的越来越好，不要落后于湖南其他城市！
　作者：公孙绿鳄Lv 3 时间：2006-09-30 23:40:00
　　才情丰沛　　化合古今
作者：大漠藏河Lv 2 时间：2006-10-01 20:57:26
　　渔夫是邵阳在武汉工作的陈望衡吧
作者：也是百灵Lv 2 时间：2006-10-02 15:44:44
　　看见楼主平淡亲切的文字,很欣喜,收藏了,漫漫品味.我是邵阳人,很巧,儿时也就读西直街与五中,呵呵..
作者：日跟一贴Lv 3 时间：2006-10-05 12:00:00
　　并不觉得邵阳很美呀，而且邵阳市很脏很乱的，经济条件也很不好，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至少目前我根本不想回邵阳，实事求是的说。
作者：史氏一郎Lv 2 时间：2006-10-08 19:20:00
　　先生心情好,文笔好,文章写得更好!
作者：打你甭还手 时间：2006-10-08 20:26:00
　　读先生文字如沐春风，家乡后辈向您问好！
作者：ainin0824Lv 3 时间：2006-10-09 22:40:00
　　国庆回了一趟邵阳,变化还真大,只是邵阳县没怎么变.
作者：古韵心剑Lv 4 时间：2006-10-09 14:17:25
　　写的挺好,努力,老老乡
作者：爱如狗屁Lv 5 时间：2006-10-09 14:21:14
　　老乡啊，这么好的文字，让我感到故乡原来这样厚重，以前对故乡的轻视，变成了现在的凝重，谢谢你啊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0-09 21:14:37
　　资江渔夫的文章如泣如诉，不绝如缕，文字恬淡自然，优雅清爽，所述之事亲新可读，是难得的好文章，是邵阳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亲历史料，珍惜之，珍藏之。
作者：谁知果2Lv 10 时间：2006-10-12 16:40:21
　　我收藏到自己博客了 以便随时学习
　　bbsbbs.tianya.cn　　　　不介意吧
作者：悄然而来Lv 8 时间：2006-10-13 10:01:56
　　可以结集出版了.谢谢您指点.
作者：净树Lv 4 时间：2006-10-13 13:30:43
　　是邵阳一笔难得的精神财富,可以当作地方志.
作者：小狐狸的王子 时间：2006-10-13 21:01:37
　　出差在外，好久没上来学习学习了
作者：chenf1Lv 1 时间：2006-10-16 16:32:35
　　读资江渔夫的<邵阳往事>,仿佛把我这一个二一世纪的青年带到了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江南水乡,资江人挣日子的勤劳、资江童年的乐趣、资江女人的伶俐，都给我这个湖北佬留下了很好很深的印象。作者资江渔夫内心充满童趣、思念和诗意，历史功底深厚，笔触细腻，娓娓而谈宛如作画写诗。倒是网名应该改一改，不应该作一个“独钓寒江雪”的渔夫。
作者：小狐狸的王子 时间：2006-10-16 16:54:07
　　期待着下文＾热切期待中＾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0-16 19:55:28
　　缠绵悱恻事，行云流水文；思乡心切切，举笔游子情；恰似资江水，日夜绕湘城。————读《邵阳往事》有感
作者：寸心知你9494Lv 12 时间：2006-10-10 19:32:00
　　急等下文！
作者：斯坦妮Lv 1 时间：2006-10-11 16:44:00
　　文章很优美，颇有沈从文湘西风情韵味，很棒耶！
作者：一念这间Lv 2 时间：2006-10-11 17:51:00
　　邵阳，每年回家一次　　只是没有做太多停留
　　为了现实的生活，呵呵，，所以不得不总是在外漂泊
　　作者：姚笔尖1Lv 8 时间：2006-10-12 17:00:00
　　关注了这么久，出来透个气。一个字：好！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0-12 21:23:00
　　铁杆读者顶
作者：syly2005 时间：2006-10-13 00:47:00
　　我已经在武汉工作了一年，湖北人真的比我们湖南还狡猾，并且很不守信用，哎，真是受尽他乡苦啊，好想抽根白沙啊，喝口邵阳大曲．
作者：芦笙1947 时间：2006-10-13 15:13:00
　　看了《邵阳往事》，如一股清泉流淌在脑海中。好清亮的文字呵！盼作者续写《湖北新事》。不是“湖北有个好堂客，不打胭脂也看得”么？邵阳的女儿已够清纯的了，湖北的女儿定更靓丽！
作者：风子七号Lv 3 时间：2006-10-14 16:08:00
　　西直街小学和五中现在都还在，但是现在好像没有你说的那么美，校园面积很小，除了房子就是水泥地面了。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0-16 19:54:00
　　缠绵悱恻事，行云流水文；思乡心切切，举笔游子情；恰似资江水，日夜绕湘城。————读《邵阳往事》有感
　　　　　　赞同！作者：平平淡淡是福Lv 13 时间：2006-10-17 10:18:00
　　怀念，　　　安抚心灵的妙方。
作者：清瘦的月亮Lv 5 时间：2006-10-17 14:34:00
　　老乡，为你顶起！继续写啊
作者：01hjklmLv 1 时间：2006-10-18 10:07:00
　　好个资江渔夫,可贺!可喜!可叹!
作者：肖福祥2Lv 19 时间：2006-10-18 13:55:00
熬肉也是一道地道的邵阳菜。先将鲜肉用冷水一“紧”（煮熟），然后再连肥肉带皮一起切成片或块，用辣椒爆炒而成。外地人看见邵阳人连皮带肥肉吃得津津有味时，往往惊得目瞪口呆，其实他们不知道，“紧”过的肥肉其味鲜美无比，是不腻人的。不过现在的邵阳人也不大吃熬肉了。
作者：芦笙1947 时间：2006-10-18 15:55:00
　　小时候吃的东西总是最难忘的。
作者：爱情守侯者Lv 5 时间：2006-10-19 19:28:38
　　呵呵,我也好喜欢邵阳,我最喜欢吃邵阳高专前面的那些卤菜,辣辣的 ,香香的,还有江北的龙虾,好好吃啊,想到这些都留口水,以后就去邵阳过隐居生活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0-20 17:29:00
　　想起爷爷在时,常用甜酒糟炒猪血圆子配点切成条的熏牛肉,加点野的四季葱或者"香(念"向")料",那个香啊 !!!隔了两间房还能让你口水直流!!!
　　　　 年羹萝卜一般是用加猪腰骨炖的!
　　　　 我家吃大白菜就是直接下锅炒一会儿打汤,特鲜,不过味道比山上的"青那菇"煮的汤差一点!但在冬天可是难得的实惠而味美的菜啊 !
　　　　 现在农家家家都要种一些呢 !呵呵,外面卖的比不上农家种的,要下乡去吃!
　　　　 渔夫老爷子,等你的下回分解!
作者：溶溶月_呵呵Lv 3 时间：2006-10-22 07:51:00
　　呵呵,本来不怎么想家,看到这些有关介绍家乡的帖子,就突然有种想回家的冲动,我是邵阳洞口的,现在在上海工作.~~`想吃腊肉,想吃辣辣的霉豆腐~~~~,哎,口水都流出来了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0-23 17:50:00
　　坛子菜在邵阳,是农家接客迎友之必备品.在外面没做过,在家里做的时候,最爱吃的是"嚼头",在就是"豆瓜子","油茄",杂菜,杂菜可以用很多蔬菜做,象"丝瓜","娥眉豆",还有一个叫"剪刀豆"的等等,"剪刀豆"的吃起来最上口.做坛子菜最主要的是要有酸水,尤其是经年的老酸水,越久的作出来的口感越好.至于外地是否能做出来,没试过,不过邵阳的秋天天气是比较典型的,霜多,干燥,容易发酵(所以邵阳的甜酒口感特殊,在全国还没哪个地方能比的,湖北孝感有"米酒",作法与甜酒类似,但口味恰巧相反,一在轻灵,一在厚重.邵阳的甜酒要配上档的黄糖才够味.),也许外地没这种气候吧,我建议做的时候用邵阳的黄泥封口,也许有些效果.
　　 老爷子,加油 !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0-23 17:54:00
　　哎 ,邵阳的地方特色啊,小吃这一块是大有前途啊,不晓得有谁去做呢 !现在湖南"湘里人家"(是一个饮食集团,才四五年，已经有了几十家分店了)做的挺好的,其实可以利用区域优势在这上面发展的.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0-24 09:47:00
　　 坛子菜有许多是不要泡酸水的.　　 "豆瓜子"准确说起来也是杂菜的一种.杂菜包括蛮多种类的.　　 至于邵阳的天气,做坛子菜是一般在秋天,霜多,干燥,但并不意味着易发酵.上面的说错了,特此更正!抱歉!
　　　　 渔夫老爷子 ,期待你的下文中 !
作者：温柔鬼刀Lv 6 时间：2006-10-24 13:23:38
　　作为半个邵阳老乡,很喜欢这些文字，很干净、很纯粹。
作者：西坡1Lv 1 时间：2006-10-25 15:31:34
　　乡士风情浓郁，好文章啊！
作者：温柔鬼刀Lv 6 时间：2006-10-25 21:47:38
　　可以出集子了.
作者：雪峰桔子8Lv 11 时间：2006-10-25 23:08:40
　　好文笔。　　猪血丸子，坛子菜又让我的味口大开。
　　“湘江风雷”这名字在童年记忆中很深，记得那时大人们常用“湘江风雷”吓唬孩子别闹、、、、
作者：平平淡淡是福Lv 13 时间：2006-10-25 09:40:00
　　邵阳米粉，确实好吃！　　　　每次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吃米粉！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0-25 15:03:00
　　确实怀念啊 !
　　 三眼井那里有家店,没挂牌子,门面紧挨一家鞋店和糕点店,就是从三眼井大市场走出来,往东站方向左手第一家,价廉实惠,两快五一大碗,虽然"潲子"做的一般,但粉的口感很好,饺子用的面粉蛮精细!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0-27 19:01:59
　　《邵阳往事》具有极强的邵阳地方文史资料价值，从政协文史资料角度讲，属于“三亲”文史资料，从地方志资料角度讲，属于不可多得的邵阳地方史料。为了此珍贵的邵阳地方文史资料不至于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湮没，我强烈建议，邵阳有识之士应从对历史负责的高度，协助资江渔夫将《邵阳往事》出版，以飨读者，以传后世。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0-28 02:14:00
　　十五年的开口笑啊！真是馋人！
作者：湘江渔翁Lv 1 时间：2006-10-29 16:48:00
　　邵阳的水好,山好,人更好,为邵阳人感到骄傲
作者：湘江渔翁Lv 1 时间：2006-10-29 16:58:00
　　前几天看电视报道,有一车邵阳出的酒洒在人家渔塘里面,哈哈,把鱼都醉死了呢.可见邵阳出的酒是多么的有劲了!!!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0-29 21:58:00
　　没有人响应我呼吁的协助资江渔夫将《邵阳往事》出版的事，气死我了，我去找的老乡、你们的省长周强说理去。将来要他出豪华版精品书。
作者：别超边际 时间：2006-10-30 09:26:00
　　想渔夫先生致敬！
作者：苦涩的初恋Lv 3 时间：2006-10-31 10:00:00
　　在外漂泊几年，今天仿佛又回到了我日夜思恋的家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更为自己身为邵阳人而感到骄傲。感谢资江渔夫！
　　　　本人上班闲时喜欢在天涯潜水，今天为这贴子特意浮出水。有在北京的老乡请加我QQ：二八二七七零八，请注明“天涯、邵阳老乡”
作者：青草坡Lv 5 时间：2006-10-31 16:47:00
　　退休闲来旡事，学习上网。原来网上有一批热爱家乡的游子。文中的描述也激起我对家乡往事的回忆、资江一湘江一嘉陵江，相伴我的人生，资江边成长，湘江边求学，嘉陵江边工作。初次相交，向各位老乡问好•
作者：zengk345Lv 4 时间：2006-11-02 22:23:00
　　顶　　我也是邵阳的　　lz写的很真实很感人啊　　邵阳新火车站很气魄　　还有那美丽的资江　　都没去过　　可惜
作者：zengk345Lv 4 时间：2006-11-02 22:34:00
　　感动　　给老乡顶贴来了　　上面那资江和火车站确实漂亮
　　说起来惭愧　　还没去过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1-04 11:26:00
　　邵阳渔夫故乡情　　字字珠玑句句真　　少年往事堪追忆
　　如梦情怀英俊形　　琴棋书画无不精　　心性高远出小城
　　仕途坎坷命数奇　　奔波漂泊志难伸
作者：飘月孤鸿Lv 3 时间：2006-11-05 18:19:00
　　留恋资江渔夫的文字，感叹资江渔夫的人生，期待资江渔夫的续篇。
作者：寸心知你9494Lv 12 时间：2006-11-05 23:38:00
　　文章发得很辛苦。可惜没有及时帮上忙，惭愧~
作者：肖福祥2Lv 19 时间：2006-11-06 12:28:24
　　先生好文,学习!　　先生辛苦了!　　　我们继续盼望先生的大作!
：朱千华Lv 20 时间：2006-11-07 13:48:43
　　辛辛苦苦写了两个多月，真不容易。首页推荐！
作者：肖福祥2Lv 19 时间：2006-11-07 14:00:35
　　作者：朱千华　回复日期：2006-11-7　13:48:43　
　　　　辛辛苦苦写了两个多月，真不容易。首页推荐！
　　　　祝贺资江渔夫先生!
　　　　我替老乡资江渔夫先生感谢朱先生!
作者：zhichitianyaLv 2 时间：2006-11-07 14:40:33
　　在外面上大学时每年回家必定经过绍阳，但都是匆匆而过，没有太多的印象，楼住真可谓是给我上了一堂关于绍阳的好课。多谢资江渔夫先生。
作者：寂寞是烟花Lv 4 时间：2006-11-07 16:12:28
　　我是邵阳县的,不过曾经在邵阳(沙子坡老财校)读过三年书,哎,时间过得太快了~~~~~~
作者：半夜好饿哇 时间：2006-11-07 18:57:48
。。。拜读了大哥的美文，我决定回去好好感受一下邵阳 - -！
作者：baidu922 时间：2006-11-07 20:09:09
　　老乡是个作家吗
　　　　邵阳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蛮人区”，邵阳人就是野蛮，还好我是个女孩子，别人只会说男滴#￥—%F**—
　　　　家乡有你这样的人来歌颂，真让人高兴，所以我一打开天涯就看到题目，直接打开了，呵呵，我是写不出来的，不过看看也好啊，我在深圳，也特别想家。　我家那条小溪也是流到资江的，呵呵
　　　　祝家乡越来越强大，家乡人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作者：平平淡淡是福Lv 13 时间：2006-11-07 10:00:00
　　作者：飘月孤鸿 回复日期：2006-11-5 18:18:37
　　　留恋资江渔夫的文字，感叹资江渔夫的人生，期待资江渔夫的续篇
作者：我是缺口Lv 6 时间：2006-11-07 21:16:35
　　向五中的师兄致敬!!:)
作者：青皮蜜橘Lv 5 时间：2006-11-07 22:21:03
　　资江兄!
　　辛苦了,我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邵阳人,在天涯上看到了老乡言辞恳切的文章,着实让人感到亲切和欣慰.
　　但由于我们年龄可能相差较远,有不少您描写的内容我只知道个模糊的概念,于是,我决定把文章打印下来邮寄给家里的老父鉴赏,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作者：alexto998 时间：2006-11-07 23:30:42
　　呵呵，先定后看。 我洞口的，算不算老乡啊~~
　　　　不过渔夫大哥的文字好淳朴啊，文字功底真深厚啊。
作者：我是党员但不先进Lv 3 时间：2006-11-08 00:22:15
　　我也是邵阳人，当年在武汉读书的时候就深刻的体会到家乡的美食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等到我出生的时候邵阳的美食已经和lz那时候不一样了。记得著名的是望江楼（青龙桥头，大众电影院对面）的糖粑粑、盟华园的绿豆沙（那个沙啊，现在是再也吃不到了）、回民食堂的葱油饼（70年代就要2毛1个）、邮电局对面那个邵阳饭店的烧卖，当然还有胜利食堂的美食了。当年家里人经常用这些好吃的哄我，别提有多幸福了。可惜啊，现在是一样也吃不到了。盟华园、胜利食堂没有了，邵阳饭店不作小吃、葱油饼没了，糖粑粑不再是那个味道了，烧卖就跟别说了，幸好邵阳的米粉、猪血圆子、酸菜、杂菜还在
作者：幻想泡沐Lv 4 时间：2006-11-08 09:14:50
　　我是武冈的,留个脚印,好久没回家了!
作者：雨中爱人Lv 6 时间：2006-11-08 09:27:14
　我是邵阳人，现在北京工作，好久没回家了．楼主的文章很让我感动．不论走在哪里都忘不了故乡，希望邵阳越来越好．
作者：邹谨忆Lv 4 时间：2006-11-08 10:38:46
　　向资江渔夫致敬！
　　我也是邵阳人，也写东西，现在上海。楼主的文章让我看到了一个已经消逝的家乡，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生于80年后的孩子们，如我，已经只能从父母口中依稀听到龙口井、金鸭蛋、盟华园、胜利食堂……从未想过这样一个落败的家乡，也曾辉煌过！但这辉煌毫不意外，以邵阳人的血性，原不该消磨在如今家家户户的搓麻将声中！
　　出于对家乡的热爱，我斗胆提议，楼主有心，大可以将此文扩充为一部属于邵阳的《马桥词典》，尝试用我们原汁原味的方言来表述，想必更为痛快，更为经典！
作者：xiemao2000Lv 3 时间：2006-11-08 11:15:24
　　在外面我说我是湖南人　　在省内我说我是 邵阳人　　其实我是洞口人　　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　　看到来自家乡的文字，突然很感动
　作者：melixianLv 4 时间：2006-11-08 13:41:38
　　好文!顶一个!
　　楼主努力,日后结集成书,可以出的.
作者：omygameLv 5 时间：2006-11-08 14:23:58
　　邵阳七十年代人，谢谢老乡为大家上历史和文学课。
作者：sayyessaynoLv 3 时间：2006-11-08 14:37:00
　　好感动.我爱我的家乡　渔夫叔叔　　这些文章可以发表了
作者：风吹散的影Lv 4 时间：2006-11-08 14:55:31
　hehe 楼主　敢情你还是俺师兄啊，咱也是从五中过来的哦，
　　三年的时光了，资江河，那是咱从小学起就要度过的河，
　　以至现在每次回去都要在西湖桥上看半天，　　可惜河水有点干涸了。　　既然怀念以前发大水的样了，　哎　　也就这点出息了
　　　　现在桂林呆好几年了　　就盼着哪天能将咱们的家乡特产打出省　　走向国际拉　　　　有机会和你联系联系啊
　　作者：妙喵喵 时间：2006-11-08 15:27:44
　　真亲切~~猪血丸子，好久么呷到 了~~想回家了。
作者：菊花头Lv 4 时间：2006-11-08 16:06:16
　　一上天涯，就看到了这个标题。楼主写的好喔，收藏起来慢慢看。我觉得自己是个湖南里的邵阳人挺好的，蛮自豪的！！
作者：红豆冰冰冷Lv 3 时间：2006-11-08 17:09:16
　　楼主太有心了,发这么长的帖.我是邵东的,也应该算个老乡吧,呵~!
作者：又见彩虹在异乡Lv 1 时间：2006-11-08 18:53:05
　　湖南,邵阳,洞口,我的故乡。
　　如今的漂泊才明白徐志摩的乡愁所为何物。
　　常常在窗前思念远方的故乡，邵水河，资江，轮渡，猪血丸子，腊肉，雪峰蜜桔，拽拽的邵阳话音，亲人，尚在的，已逝的，一切都那么的远，儿时的梦想，玩伴们，同学，校友，随着各自的成长也越来越远。
　　今天在天涯头版看到了邵阳往事，我仿佛看到了亲人，回到了故乡，谢谢资江渔夫的文章，让我回到了故乡。
　　迫求急待地先回复了你的文章，收藏下来慢慢看，也是做为自己对故乡思念时的一份解愁物吧。
　　谢谢你。QQ49522366
作者：灰色loverLv 9 时间：2006-11-08 19:22:31
　　顶!邵阳的特色小吃小菜,是所有外地邵阳游子到死也无法忘怀的!
　　不只是绝无仅有的味道,还有着家的气息,往事的气息!
作者：hnlhfLv 1 时间：2006-11-08 20:04:06
　　我也是邵阳的，还是西直街小学毕业的，和你是隔代的校友。你的文字不仅勾起我对家乡的思念更勾起我对那些过往时光的回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已伴着悠悠的资江水悄悄流走，多想再回头看看那时光，有妈妈的记忆。
作者：yuwareawonLv 4 时间：2006-11-08 20:48:45
　　在这里看到一篇邵阳的文章很激动啊,想念家乡的米粉啊
作者：lester_yinLv 8 时间：2006-11-08 21:50:50
　　好些年没吃过家乡的米粉了，没楼主一说，口水哗哗的~~
作者：敢砸我怕个鸟 时间：2006-11-08 23:41:44
　　不错,很是回味!比起那个动不动就拿老乡开咬的新邵佬写手强多了!
作者：学爬树的猪Lv 3 时间：2006-11-09 09:28:17
当自己用家乡话一字一字的，体验这些文字的时候，家乡的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感谢楼主！
　　　　当然很多事情，我没有亲身经历，只是从我父辈的口中听说，比如说两江总督府、湘江风雷……搂主可能比我父亲年轻十多岁吧，但不会影响对建国初故乡风貌的描述　　
作者：来妹子Lv 4 时间：2006-11-09 11:45:24
　　跟楼主不是一个年代的，没有太多的感触，但是一聊到吃才发现果然老乡还是老乡，家乡的美食是永远忘不了的！想念猪血圆，想念杂菜，想念米粉，还有夏天五毛一碗的冰凉粉；
作者：chenkunegiLv 2 时间：2006-11-09 14:30:00
　　楼主的文章写的真好，有四年没有回家乡了，也不道如今又有什么新的变化了！
作者：自由呼吸0071Lv 4 时间：2006-11-09 16:19:19
　　邵阳,我的家乡...呵呵,在这里看到了,真好!
作者：自由呼吸0071Lv 4 时间：2006-11-09 16:22:08
　　回切第一件事,就是切回民食堂恰牛肉米粉,哈哈!
作者：孙强1978Lv 5 时间：2006-11-09 17:02:03
　　哪个赶哈改放前“孙维成”“孙虎成”的故事听哈落
作者：gshiqingLv 4 时间：2006-11-09 17:13:58
　　感谢资江渔夫给我讲述了宝庆古城的悠久历史以及那里的风土人情,看后受益匪浅,我虽然也是土生土长的邵阳人,但以前一直生活在雪峰山里面,去一趟邵阳要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而且去一趟也不容易,因此,虽然是邵阳人,但对邵阳城了解甚少,通过楼主的文章,使我对我的故乡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谢谢楼主,希望能再读到您的续集.
　　我现在在深圳,也很想念故乡的.希望能成为朋友.
　　QQ:657184368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1-09 16:30:00
　　白云苍狗,世事茫茫,恋我故乡兮,此情难忘!
　　作者：楚彦Lv 3 时间：2006-11-09 17:54:35
楼主是我父辈的人,文中的很多事情,都是当年上学时在乡土历史中看过，自己没有经历。看着你的文章我觉得特别亲切。好久没有回家了，今年又回不去。上学时就很少回家,现在漂洋过海，越走越远了。思念在哪里，哪里就是故乡；故乡在哪里，胃最先知道。
　　去中餐馆吃过几次，每次换一家，都是广东菜，而且不太地道。更不用说湘菜，邵阳菜了。自己做过几次，可怜我厨艺太差，只好哄哄肚皮说这是正宗的家乡菜。
作者：831007Lv 3 时间：2006-11-09 18:04:59
　　呵呵，邵阳我美丽的家乡。
作者：kobesLv 4 时间：2006-11-09 19:11:22
　　亲切， 亲切。。。。。。。。。
　　以前在邵阳只想离开，现在却只想回去. 故土难离确是实话。谢谢楼主的文字。
作者：传播站Lv 7 时间：2006-11-09 19:36:56
　　一看到标题,我就直奔而来.难得有这么好的述说家乡邵阳的文章.谢谢LZ.
作者：亦白Lv 4 时间：2006-11-09 23:16:43
　　邵阳是个有血性的地方，喝资水长大的姑娘美，小伙壮，培育的文人也自然与许多地方不同。我这样说当然是讨好邵阳人，没办法他那儿出了个中国历史是第一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巍源，又出了个被小凤仙爱得死去活来的蔡松坡----百把人就敢从云南统军杀进京去，将称帝的袁世凯打翻在地，你能不佩服吗？！
作者：oldfranklyLv 4 时间：2006-11-10 01:28:20
　　我也是邵阳的,邵阳县的。现在的邵阳县不是解放前的民国第一大县了.现在的邵阳市以前是叫宝庆府,我95年在邵阳师专读书时,好象搞了个建市2000年还是2500年的庆典,
　　老实说,我现在对家乡也就是喜欢家乡的食品而已.那是因为我现在在武汉读书,可是武汉高校的食堂,真是不敢恭维.　　邵水河与资江河水都很脏了现在.　　邵阳话说喝酒是说恰酒,呵呵
作者：独步云中Lv 5 时间：2006-11-10 02:40:53
　　亲切……
　　呵呵！我是邵东的。
　　漂泊在外已久，能在天涯看到有关家乡的美好文字，真是不容易！
　　但愿，邵阳人都有楼主的这份恋乡、爱乡之情。
作者：肖福祥2Lv 19 时间：2006-11-10 08:22:00
好多老乡!先生的文章太值得我们学习了.顶!
作者：hpx2211Lv 5 时间：2006-11-10 10:31:00
　　很多都是在外的游子想念的东西　　甜酒，糍粑，米粉。。。。。　　感谢渔夫　　期待。。。
作者：mountainweiLv 3 时间：2006-11-11 18:39:48
　　渔夫大哥好文采!!　　　　我是隆回人,想念家里的一切!!
作者：wyq0739Lv 6 时间：2006-11-12 18:41:54
　　深感楼主热爱家乡的拳拳之心，特补上2段小故事，凑个热闹，让大家见笑了！
作者：瞌睡的三叶虫 时间：2006-11-14 12:45:03
　　楼主的文章看了很感慨。还记得高中学校外面的小炒，爆炒劲辣，是去哪里都吃不到的。
作者：迷虎Lv 17 时间：2006-11-20 23:42:00
　　捏捏，刚才写了快1000字的感想，给破系统搞没了。没心情复述了:(((　　顶老乡前辈的帖～～
作者：多_善待自己Lv 6 时间：2006-11-24 13:50:00
　　雪峰山---這是我的家鄉呵
　　記得小時候寫作文，經常會寫我家坐落在雪峰山山腳下，呵呵~
作者：诸葛无用Lv 5 时间：2006-11-27 23:34:00
　　终于杀青了~~~~~~~~可以完整的品读了~~~~~
：宝庆大少Lv 5 时间：2006-12-01 16:02:30
　　要过圣诞了,,触景生情,,忽然很想家,,想念家里的父母,,亲戚,,今年过年,,一定要回家,,喝几碗甜酒,,吃几个猪血丸子,,然后再搞上一坛子诈菜,,剁辣椒,,口水很长了................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6-12-02 09:33:00
　　很久没来看了.老爷子,正等着下面的文章了!
作者：Zengw55Lv 3 时间：2006-12-08 15:02:00
　　强烈支持家乡的建设和发展！看此文章，更加增加了我对家乡的认识和了解，感触很深！
　　＂今日之新邵阳已不是我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旧邵阳了，当年几万人口的弹丸小城，现在已变成了六七十万人口上百平方公里的著名中等城市。当年为交通闭塞头痛发愁的邵阳，现今已是铁路、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纳入了全国交通大系统之中的湘中枢纽了。＂（引用的）这些句子不太对，望查实！
　　　　另建议＂资江渔夫＂将此文章分批发到红网邵阳站论坛去，以让更加多的邵阳人，湖南人了解邵阳，谢谢！
作者：04295680Lv 4 时间：2006-12-10 14:54:00
　　3年没回邵阳了还很想念的,今年一定要回家,呵呵
作者：mei941 时间：2006-12-13 08:36:00
　　在外面一直最想念的地方就是家乡了,　　好怀念邵阳,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请到假,　　要不就可以回家啦!
作者：蓝糖儿Lv 3 时间：2006-12-18 13:19:00
　　呵呵!思家心切呀!　　不知几时才回邵阳了.哎...
作者：零度小雨Lv 6 时间：2006-12-21 13:53:00
　　老乡的贴,义不容辞要顶~
作者：零度小雨Lv 6 时间：2006-12-21 13:57:00
　　过几天老妈就给寄猪血豆腐丸子来了,想想都吞口水了~~好吃得要命~
作者：蓝梦紫铃Lv 1 时间：2006-12-27 21:20:00
　　　　　　 我也是邵阳的,过年了,想回家了呀~~~~~~~~~
　　作者：万俟海沙Lv 5 时间：2006-12-28 13:16:00
　　看样子俺门是共饮资江水的：）
作者：四间情Lv 1 时间：2006-12-28 13:38:00
　　楼主好文采，期待新作。
作者：丽莎m 时间：2007-02-09 19:05:12
　　做为邵阳人读邵阳往事特别亲切，只是我生活在县里的乡下，　楼主的生活远比我的经历丰富，当然深厚的笔力更是令我钦佩：）)
　　作者：耿立Lv 8 时间：2007-02-09 20:52:18
　　叙事是一种情怀,在故乡风物里看出楼主性情,令人也有故乡之思啊
作者：49老男人Lv 4 时间：2007-02-09 21:18:33
　　多美的文字啊
作者：永远相信你Lv 1 时间：2007-03-01 21:59:31
　　很少静下心读读书，细细品读，先生的书使晚辈收获良多！
作者：牌如人生Lv 5 时间：2007-03-01 22:00:13
　　很感动，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作者：潇湘珍珠 时间：2007-03-01 23:08:00
　　资江老乡好文，改天再接着拜读。
作者：大汉昆仑Lv 9 时间：2007-05-09 09:36:37
　　确实是美文!一口气读下来,近二个小时,脑壳都扭得有点酸了.想发表一下评论,已成登陆过期,只得重新登陆.
　　我是邵东的,渔夫兄描绘的邵阳往事令人神往,尤其是吃的部分.
作者：大铮子Lv 4 时间：2007-05-12 03:49:57
　　虽然我从小在外地长大，但我知道老家邵阳的名人很多：文有胡曾、魏源......；武有蓝玉、蔡锷......　　 祝愿家乡的明天越来越美好！
作者：衣冠男女Lv 6 时间：2007-07-28 10:15:02
　　楼主提到犟霸，此事我亦有所耳闻。后邵阳人组建了犟霸乐队，被誉为全市最好的乐队。民国82年，我爷爷过世的时候，当时为其送葬的正是犟霸乐队。
作者：我来梅正花Lv 4 时间：2007-08-08 21:34:00
　　渔夫好文.也须静下心来读.
　　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位室友是邵阳人,她经常从家里带来许多好吃的东西,我记得最清楚的有两样,一是雪峰蜜桔,一是宝庆猪血丸子.
　　　　孤身闯天涯,没啥,四海之内有良朋.
作者：qiao_qiao_douLv 1 时间：2007-08-26 15:29:04
　　好美.在家不觉得怎样.出外读书什么无奈都有.看到这么多熟悉的只属于邵阳的东西.那感觉不知道用什么形容.我怎么这么幸运的找到我们的革命根据地了啊.以后多来看看.
作者：雪峰桔子8Lv 11 时间：2007-10-25 12:42:41
　　邵阳人.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邵阳往事.佩服.
作者：renshuangyeLv 1 时间：2007-11-06 09:48:16
　　冬天我喜欢穿邵阳《絮鞋》穿起来走路轻便 冬天还不长冻疮。 我喜欢吃邵阳的《水莉花粑粑》又香又甜又好呷。我现在虽然在深圳定居 但永远忘不了故乡的浓浓湘《香》情 爱你作者 你的文章是那么真切感人
作者：秦雨飞飞 时间：2007-11-06 11:09:04
　　拜读了,学习如何写散文.
作者：行走自我Lv 1 时间：2008-01-15 11:10:58
　　字太多，文太正　　不过，还是顶一下
作者：悄然而来Lv 8 时间：2008-01-15 14:45:53
　　好久不见资江老师，问好。有空多回来走走
作者：风寞Lv 2 时间：2008-01-15 16:34:30
　　在外面混了几年，还是觉得家里好啊。我是邵阳老火车站的，正如楼主所说，现在那荒凉的很啊。
作者：龙章辉Lv 9 时间：2008-07-10 15:02:19
　　再次顶起老乡雄文！
作者：加油橘子香水Lv 4 时间：2009-01-12 17:05:13
　　感谢楼住笔耕不挫，让我们在异乡的游子感觉到了家乡的自豪感～～小时侯老爸一直跟我说邵阳是中部重工业城市，汽制、二纺机、湘印机等很多有名的企业，可是现在都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在家的小巷子里走一圈，都是不决入耳的麻将声，过去的方刚血气已经被麻将慢慢销蚀，家乡人啊，我们是不是该看看人家没有了麻将是怎么样生活的～～～
　　另外还是要感谢楼主，希望楼主能继续把邵阳往事继续下去，老乡一定全力的顶上去，一起加油，为家乡的美好明天
老撮巴子Lv 9 时间：2009-02-01 22:40:39
　　老乡：求你帮忙。您应该对邵阳的历史比较熟悉，您能不能帮我查一查欧阳方这个人？他是我爷爷，隆回人，黄埔四期的，文革中死于苏州(杭州?)五七干校,我所知道的就只这些,因从小家遭巨变，我一直飘浮在外，想要认祖，却感无门,希望您能在百忙之中帮我查找一下,毕竟血浓于水.先谢谢您了.
　　我的QQ806832794
作者：sunhuichun88Lv 1 时间：2009-05-30 23:49:36
　　呵呵!老乡的文笔相当的好! 呵呵把邵阳描述的如此美丽!
作者：xieshou0o0Lv 2 时间：2009-05-31 11:50:18
　　我以邵阳为荣，邵阳以你为荣
作者：xieshou0o0Lv 2 时间：2009-06-13 08:29:25
　　楼主老乡文采很好，是我们的老前辈了，文章里面有很多我们都没有听说过故事，很精彩，只是感觉里面有些东西不太真实
作者：何雨红 时间：2009-06-13 10:17:19
　　欣赏特色文字！
作者：巴山云雾Lv 5 时间：2009-09-02 07:30:50
　　楼主好文采！一口气看完 引起了悠悠乡情 好在后天就要回邵东了
作者：风轻云淡99ABC 时间：2010-08-29 21:06:39
　　纯朴 细腻 浓浓情 感人至深　　欣赏 学习
　　作者：秦川梦回Lv 9 时间：2010-08-29 22:02:47
　　认真拜读了，写的真好
作者：深圳的一根油条Lv 5 时间：2007-01-08 00:08:00
　　太长了，以后漫漫看　　楼住是不是师院文学系毕业的啊?　文才不错　　几年没去新火车站了　　不知道又变了多少
作者：平平淡淡是福Lv 13 时间：2007-01-08 08:37:00
　　大家新年好！　　第一健康平安；第二开心快乐；　　第三财源广进。
作者：t_zhengdongLv 5 时间：2007-01-10 23:37:00
　　少有的邵阳好文章,我爱我的家乡.
作者：jack7575176Lv 4 时间：2007-01-13 10:17:00
　　邵阳，我的地盘。我做主~嘿嘿 ~！
作者：雪啸天川Lv 2 时间：2007-01-13 19:44:00
　　我也是邵阳的，呵呵
　　我的家乡隆回这几年变化也挺大的，我回去是一年一个样啊！而且我们那里有划为开发区的趋势啊，高兴！
作者：篱菊悠然Lv 5 时间：2007-04-09 16:43:00
　　好帖.　　不管走遍天涯海角,故乡仍是心中最想念的地方
作者：迷虎Lv 17 时间：2007-12-08 09:12:00
　　好久没上来了，先生停止更新了吗？遗憾......
　　期盼先生的新作，顺祝先生一切安好～～
作者：馨怡168Lv 6 时间：2007-12-08 19:05:00
　　老乡好文采哦　邵阳名人也不少呀　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是邵东的，还有邓亚萍也是邵阳，远的还有曾国藩...
作者：josiechenLv 2 时间：2007-12-09 21:23:00
　　好想会克啊　　明年5月就回国里　　一定要好好耍!!!!!!!!!!!!!!!!!!!!
　　上面那扎QQ群何噶加不进去乃!>作者：玄冰释 时间：2007-12-10 16:53:00
　　为老乡加油
作者：闭上眼睡觉的鱼Lv 4 时间：2007-12-10 18:36:00
　　作为一个邵阳人不得不顶~~　　 就是因为邵阳越来越好了``一直都舍不得出去~~　　邵阳会越来越好滴~~~
作者：逛论坛取ID要简短Lv 5 时间：2007-12-11 01:03:00
　　楼主。。实在厉害。。。　　文笔了得啊。。
作者：断翅_的天使 时间：2007-12-17 11:07:00
　　爱上一个邵阳的男孩子，怎么可以抓住他，呜！
作者：rubylionLv 3 时间：2007-12-18 13:54:00
　　13岁离开邵东，但是我发现我的记忆都停留在那里，楼主的生活往事，我可以找到太多痕迹。邵阳风格是我以后待人处事的特色，邵阳人豪气，家里人再穷，也要杀鸡呷肉，那些邵阳风味的食物一生难忘，读了楼主的文字，忽然想去邵东过个年。
作者：7507105Lv 3 时间：2007-12-21 17:00:00
　虽然不是第一次离家了。但是看到这么美的文字，想它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了。真好。。我们邵阳古城哪个地方都不比凤凰差。。。好山好水的养着一群人，我因我是邵阳人而觉得高兴。。。
作者：yaruyi1983Lv 8 时间：2007-12-25 02:48:00
　　资叔.很久没进来看了啊,呵呵,你老可好!
　　 今天是圣诞节,我在这里先祝你老平安喜乐,同时补上冬至的祝福!
　　作者：leiru 时间：2007-12-26 11:37:00
　　感谢你的文字，仿佛带我们回到了梦牵魂系的家乡．
作者：凄淡的阳光 时间：2008-01-09 16:33:00
　　想念邵阳的回民粉
作者：心晴驿站Lv 5 时间：2008-02-05 19:11:00
　　谢谢资江渔夫的美文呀，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顶！！！
作者：xieweLv 2 时间：2008-03-05 22:49:00
　　今天看到前辈的文章使我想起了家乡 好文 谢谢了
作者：axyrzLv 5 时间：2008-03-06 20:21:00
　　顶！！！ 资江好美啊。。。
作者：宝庆府家丁 时间：2008-03-06 21:38:00
　　呵呵~长了见识。
作者：宝古佬穆哈Lv 2 时间：2008-03-15 11:45:00
　　楼主还来吗？　　看到收藏夹里的邵阳往事，又勾起我浓浓的乡愁了......
作者：zq169 时间：2008-03-19 12:25:00
　　好东西,要顶起来
作者：夏不知冬Lv 3 时间：2008-03-21 19:43:00
　　不管身在何方~永远也忘不了我是一个邵东人，
　　九年咯~整整九年没有回到故乡了。非常的思念。
作者：夏不知冬Lv 3 时间：2008-03-21 19:47:00
　　是邵东在外面的兄弟姐妹都如果看了这个帖子都报个名好吗　　　　祝大家中秋快乐　　祝资江渔夫老师节日快乐..
作者：木森波Lv 2 时间：2008-09-29 11:40:00
　　湖南除了永州再找不到像邵阳样的城市了。完全一个“假城市”
作者：花去独徘徊Lv 4 时间：2008-10-08 17:19:00
　　同是天涯邵阳人 岂能不顶！呵呵 我们邵阳人都要多多关心家乡的发展呵~~
作者：小萍你好Lv 2 时间：2008-10-08 20:59:00
　　喜欢一个邵阳的女孩，唉~~~
作者：cyflz790217Lv 5 时间：2008-10-11 20:34:00
　　很感动.Lz不知道何时才可归乡
作者：dengjianzhiLv 6 时间：2008-10-12 00:11:00
　　呵呵，难得LZ这么费心写这么长的文章，好久没回邵阳啦，或许过年回去看看
作者：燕舞帆影Lv 3 时间：2008-10-12 15:51:00
　　我也是邵阳的，呵呵

作者：燕舞帆影Lv 3 时间：2008-10-12 15:53:00
　　邵阳乱是乱了点 但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走倒哪都很挂念的说!!!!
作者：塔山飞龙Lv 4 时间：2008-10-13 14:22:00
　　渔夫,武冈已倒的塔,已拆的城墙,新宁的杨再兴,还有十八排楼,都是好书啊....
作者：yx771018Lv 10 时间：2008-10-22 15:40:00
　我都好多年莫回切過裡 樓主06年寫的，我到今天才看到。好文采呀
作者：涯天有我 时间：2008-10-24 13:38:00
　　久闻渔夫大名，也看过您的书，今日来拜访，同因故乡情！！
作者：叫我小胖妹Lv 4 时间：2009-01-09 22:51:00
　　看到你写滴邵阳滴小吃流口水里.呵呵,还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回去吃到了!作者：紫馨洋Lv 6 时间：2009-01-15 20:50:00
　　还记得上学那会和同学常去西湖桥下捉鱼,坐竹筏从这边坐到那边.
作者：紫色幻舞 时间：2011-03-24 00:43:00
　　不知道楼主前辈还回不回来看这个帖子
　　　　有一个地名，我觉得有误，楼主前辈说的“资江三桥”，就是宝庆路最西边的那座桥应该叫资江二桥，红旗路最西边的桥就是西湖桥，没有什么资江几桥的称呼。
　　　　楚湘楼那里就是叫邵水桥，邵水上没有几桥几桥的叫法。每座桥都有自已名字，邵水资水交汇的地方是沿江桥，红旗路那是青龙桥（东阁桥），再过来就是邵水桥，邵阳大道上还有座余湖桥
作者：发光的鸡蛋Lv 8 时间：2013-10-16 14:36:00
　　花了三个小时才看完　　这天涯帖子就是太不适合阅读了
作者：tp小子Lv 5 时间：2013-10-25 23:14:00
　　写得很好啊，邵阳往事呵呵　虽然没去过邵阳，有机会定看看　　学习了
作者：岁月漫步者Lv 3 时间：2013-10-27 10:10:00
　　邵阳人顶起，楼主的帖子让我想起儿时的邵阳，进城需从江北搭船过资江到临津门。
风轻云淡：2022.3.16.22:07
@资江渔夫 曾在天涯社区细读过几次您的《邵阳往事》
如编者言：《邵阳往事》确实经得起读者反复地阅读和鉴赏
风轻云淡：2022.3.18.20: 57
@资江渔夫 资江的水真诱人，每一段趣事都记叙详尽生动
无知者无畏：2022.3.18.20: 58
曾经的山清水秀的资江河，承载我们儿时多少梦想和记忆，她是我们幼年的“迪士尼”（我们在河边捉迷藏、打水仗、游泳、乘凉、发呆）、“淘宝网”（大水过后，总能在河边捡到古钱币、袁大头，卖给废品店换回仨瓜俩枣的零钱聊解馋虫）、“饕餮宴”（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拿个勺子就能在河边捕到鱼，那几天河边人家家家飘鱼香，人人嘴流油，鼓腹而游，姿意畅快）、“忘忧河”（无论有多大心事，静坐河边，听蛙鸣蝉叫、河水汤汤，看清波粼粼、鱼游虾跳，烦恼顿消）、“母亲河”（我们都是吃资江水的水长大的）……现在的资江河却不堪回首：河道变窄、河床裸露、河水混浊，沿岸的未经任何修饰的防水堤鲸吞了如歌、如诗的净水沙地、绿地，南门桥两岸别具风情的吊脚楼也被面目峥咛恶俗的水泥建筑取代，河两岸种满了房子，偶有空地也被围屯成菜地……故地重游，旧景难现，徒留叹息。
孙少华：2022.3.20.21：43
《邵阳往事》充满了浓郁的湘西南古城特色和特殊年代的时代气息，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一些细节描写颇耐人寻味……作者看似平淡的笔墨里倾注着对故乡的无限深情。湖南，山川秀美，人杰地灵。而再美的自然风光，都要靠文艺作品来传名。君不见 ，曩者，有范仲淹，而后有岳阳楼；有沈从文，而后有凤凰古城；有吴冠中，而后有张家界；有谢晋刘晓庆，而后方有“芙蓉镇”……如今，凭借赵兄的不遗余力地呼吁，尤其是一系列引人入胜充满乡情的优美散文的广泛传播，加上护国英雄蔡锷故里等人文景点建设，邵阳应在国内众多旅游城市中占据一席之地。
李俊如：2022.3.21.20：45
@资江渔夫 ：我象是在看你的章回小说，又象是在追剧。
“犟霸爷”及彩霞姐的悲剧让人潸然泪下…！
孙少华：2022.3.23.21：35
@资江渔夫 ，我的小女婿就是邵阳人，湖南师大物理系毕业后，考入中国科学院长春光学物理研究所，后毛遂自荐到国防科技大学，遂与我女儿相识并结缘。他们多次邀请我到长沙做客，顺便游览长沙名胜古迹，以及周边的韶山 ，岳阳，衡山和张家界等等……我对他们说，这些地方我大都去过，现在只想去湘西去看看电影《芙蓉镇》的拍摄地，据说那里已发展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每年全国各地都有不少游客，大老远来到湘西山区，领略一下“芙蓉镇”的自然风景，尝一尝“晓庆豆腐脑”的美味，还想看一看刘晓庆和姜文的“洞房”——剧中的落难右派(姜文饰)与四清运动中被定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坏分子”(刘晓庆饰)冲破重重阻力终于幸福地结合在一起，就在这对苦命的“鸳鸯”的新婚之夜，生产队的几个贫下中农悄悄给他们的洞房外门口贴上了一幅白纸黑字的对联。上联是“两个狗男女”下联是“一对黑夫妻”横联是“臭味相投”……这样真实而又令人啼笑皆非的情节，在《邵阳往事》中也随处可见。大凡成功的文学作品往往都有着不谋而合的异曲同工之妙。通过朴实无华的文字 凸显 出特殊年代最令人毕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读《往事》中图书馆一节似乎把我们一下子带回了童年的回忆，一个个酷爱读书的孩子，就象高尔基《童年》中“如饥似渴”热爱学习的俄罗斯少年……尽管着笔不多，但读书馆里人物形象鲜活，无论是经历坎坷和蔼可亲的管理员，还是一个个聪明好学个性各异的小伙伴，都似曾相识，令人放心不下，由此可见作者功底。不知文中那个学识渊博，记忆超群的“方方”长大后的人生道路可顺遂么？
孙少华：2022.3.23.20：09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怜的方方！
陈耀贵：2022.3.25.18：30
欣赏了两遍！感触颇深！过去的恩师多才多艺，爱生如子！我亦碰到了和你的老师一样德艺双馨的好老师，他们文革时期一样遭到不公的待遇！（故事颇多）……所以看第二遍时，浮想联翩！……
谢谢分享！

民天：2022.3.25.18:34
往事如画
读趙祝萱老师的九集纪实回忆散文《邵阳往事》，仿佛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乘坐一位饱经风霜的渔夫驾使一叶扁舟，穿越时空，漂流在清澈明净的资江上，把我带回到了那个令人难忘的尘封岁月。
每一段鲜活的巜邵阳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点滴回忆，几分沧桑。往事如烟如尘，如风如雨，末枝细节刻在脑里，印在心里，如花如画，又如泪如霜。
趙老师以朴实的文风，细腻、明净、清晰的描述，如电视剧回放一般，再现了那个时代的色彩，将我仅在16，18年两次班届聚会见面，虽未同窗，却相见如故的那位老练稳重，少言寡语，腼腆憨厚，文质彬彬，身背长枪短炮的记者摄影师，还原了当年那个天资聪颖，淘气伶俐，天真无邪的阳光少年。
与趙老师初次相识，就觉得他是位有故事的人，是位有丰富阅历，经历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汉子。读了他的《邵阳往事》、《刘邓大军挺进中原和坚持大别山斗争大事记》、《刘邓大军在鄂东》和《庆祝建党百周年深切怀念张体学》等佳作后，更是印证了我的第一印象。
资江，渔夫；弱冠，古稀；景同，情异；物旧，人新。
谢谢辛勤劳作的渔夫！由衷给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热心快肠的趙老师一个心赞！
XDX:2022.3.25.19：31
民天：你说出了我的同感，资江渔夫写的作品，是我们时代的回忆，很象看了一部电视连续剧！要细细品！
风轻云淡：2022.3.25.21: 59
@资江渔夫 母校和老师的故事，令人感动小学的胡老师 中学的班主任老师 ……都令人敬仰刘老师……令人心痛，您德才兼备 有每一位老师的精心栽培
喻小华：2022.3.26.9:28
读《邵阳往事》有感
赵老师网名如此，正是对故乡深深的眷恋之情，由此可见必定也是热爱生活的人。《邵阳往事》，就像一位辛勤的渔夫，带着读者如同鱼儿一样穿过时代隧道，遨游历史长河，梦回到那个遥远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文中的故事就是曾经身边的人和事，触手可及，有欢笑，有眼泪，有童年的乐趣，也有少年时代的懵懂，无奈，烦恼和悲愤，酸甜苦辣远不足以概论，资江边演绎的许许多多故事正是我们这辈人的缩写。朴实真挚又饱含深情的笔触，既生动又亲切，同时也彰显了赵老师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清晰的思维逻辑。 我们这辈人和新中国一起成长，有幸共同经历了共和国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应该说是比较特殊的一代。后辈人看了这些故事，不知是否会羡慕我们，因为只有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人才敢站在山头俯视世间，才能自豪地说品尝到生活的滋味。但愿拂去岁月的沧桑，同学们仍是少年！
李俊如：2022.3.28.20: 33
@资江渔夫 ：那个年代，命运还是挺作弄人的，比如文中的吉老师……
Zhao: 2022.3.31.16: 33
激情的岁月，另人永生难忘!
无知者无畏：2022.4.1.23: 20
本是神仙眷侣，奈何劳燕分飞。一声叹息。
陈耀贵：2022.5.11.8: 28
在那个时代竞有这难得一见的老虎县长！钦佩！
陈耀贵：2022.5.11.19: 46
这样的官员在当年共产党里也是为数不乡的官员！
陈耀贵：2022.5.12.21: 20
这老虎县长真的是难得文武双全的县太爷！堪称全才县太爷
风轻云淡：2022.5.16.19: 37
@资江渔夫 再次细读……泪眼朦胧，谢苍天有眼，一生勤奋的您，德才兼备，苦尽甘来，祝阖家平安健康快乐天天
东方之猪老爹：2022.5.16.20: 51
细读你撰写的回忆母亲一文，感人至深，很有纪念价值。
吴援朝2022.5.16.21: 41
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们的母亲都是忍辱负重旳贤妻良母。
静水深流：2022.5.16.22: 06
伟大的母亲！
陈耀贵：2022.5.17.19: 53
怀着崇拜敬佩的心情将《邵阳往亊》拜读了两遍！真的羡慕＂嫉妒＂兄弟：怪不得兄弟你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原来是您出生名门，是数代书香门第，良好的家庭诗书家风家教，铸就了你的才貌双全！但又为你少不懂事感到哭笑不得！为慈母爱子深情深为敬佩！为伯母的晚年疾病缠身，深感同情和难受！
谢谢兄弟的的精品系列好文，尤其是回忆慈母的精彩文章，字字珠玑，句句精辟！读后感慨万千！……再次感谢兄弟！
易春桃：2022.5.17.21: 38
@资江渔夫 很感动！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有这样的好妈妈真的是您的福气了，我相信，妈妈没得到的福报一定都会降临在您身上！
吴援朝2022.5.18.16:19
很感人，表达了真实情感。可叹母亲虽然腹有诗书，但确是命运多舛。
孙少华：2022.5.19.18:15
《邵阳往事》写的是作者身边事，看似平淡，却真实可信，耐人寻味，越看越精彩，越看越想看。徐县长文武全才，刚正不阿，邵阳金店案惊心动魄，险象环生，无疑是引人入胜的电视连续剧绝妙题材；母亲命苦，可惜解放初期没有勇气冲出封建家庭的“牢笼”——当时新生的红色政权是多么需要有文化有觉悟的青年女干部！可惜因为恪守三从四德，加上性格优柔寡断，而错过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最后因郁郁寡欢患上抑郁症而早逝！她没有看到三中全会以后党中央开创的太平盛世，没有分享到你的成功和子孙辈幸福团聚的天伦之乐！原来这几十年来，你经历过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但却以顽强的意志和毅力，始终笔耕不辍，负重前行，愈挫愈奋，你是逆境中成才的楷模，是我们同学的骄傲！
东方之猪老爹：2022.5.19.17: 34
羡慕你有“书香门第”的荫庇，耳濡目染的熏陶，所以成为资深文化名人。你祖上遗传给你的基因是有品质的！
田冬元：2022.5.19.20: 36
赵老师看到你写的你和你母亲的故事心里很是沉重，你的母亲和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阮建华2022.5.19.21:03
回忆父亲的文章很好，全文拜读。写出了一个真实的父亲。
吴援朝：2022.5.20.15: 22
@资江渔夫 看了你连载的“我的母亲”2篇，很有同感。字里行间表达了对母亲深深怀念与自责。你母亲虽腹有诗书，但也是像大多数家庭妇女一样，摆脱不了命运的安排。每个家庭的情况各不相同，但我们的母亲都是为了家、为了儿女吃苦受累，忍辱负重的品格是相同的，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想起来就心里难受。真可谓，子欲养，而亲不待。
@资江渔夫 看了你连载的两篇写父亲的文字，我觉得你父亲的人生正是应了他的自挽联：数十载风风雨雨，有忧患，有欢乐，尝尽了酸甜苦辣，到头来灰飞烟灭。这既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历史造成的，他其实也是可怜的，值得同情的。你长期和母亲相依为命，缺失父爱，对父亲有怨气也是很正常的
无知者无畏：2022.5.23.21: 31
乡愁在童年形成的味蕾中酝酿、发酵，离家越久滋味越浓。忆起老家的扎菜（音）、酸菜、泡菜、卤菜，口水从眼睛中流水
无知者无畏：2022.5.24.19: 40
老家的杂菜、泡菜、腌菜，堪称下饭神器，离开老家后，再也没有系统地品尝了，一些颇具地方特色的好东西、好手艺渐渐地甄没并消失于城市的喧嚣和野蛮扩展中。乡愁是有味蕾记忆的。
Jinqiu：2022.5.26.12: 06
像你这样永远怀念自己的母亲，原谅自己的父亲的人极少。人生如流水，流到哪里算那里，最后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所以不能太认真了。
Jinqiu：2022.5.26.13: 20
你是个很重亲情的人，我记得从初中开始你就很怀念自己的母亲，你对自己的母亲一片深情，你写的回忆很感人，少年丧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如今我们自己也老了，过去如行云流水，留给你我的都是深深的怀念。
空谷幽兰：2022.5.30.20: 29
@资江渔夫 老师的“邵阳往事”～～文笔流畅，故事引入入胜，耐人寻味！
明音：2022.5.31.19: 37
@资江渔夫 一生酷爱文学，坚持不懈在书山文海中遨游！佳作连篇，为人们奉献精神食粮，精神可嘉啦！佩服！
王咏生：2022.5.31.19: 41
字字见人，我都认真的阅读了。真才！实学！为您骄傲！
勤勤：2022.5.31.20: 09
@资江渔夫 看了几篇你真接地气的文字，从未去过邵阳的自已，竟也闻到那一方土地的烟火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