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作者:张雷</span><br></p></h1> 有人说,“人的精神发育史,应该是他本人的阅读史。”在我步入中年以后,细细品味这句话,越来越觉得有深刻哲理。 童年最爱读的书是“小画书”。“小画书”,实际是一种很传统的连环画图书,不过,大人们觉得是专门为小孩子制作的,而且也确实很小,所以又把它称为“小人书”。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正是“文革”动乱的中后期,我们这些小学一、二年级的孩子受“读书无用论”的影响,整日无所事事,更别提看书学习了,为生计发愁、为运动担忧的大人们也无心过问我们,假期里整天就在外疯跑瞎玩。当时,我家住在一所中学,大院里小伙伴有十几个,工宣队家一个上中学的女儿是个小霸王,大家在一起做游戏、玩家家,她始终扮演小姐、家长的角色,其他小孩只能跟她演丫环、佣人或护兵。她常常在大家玩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宣布都不准给哪一个小孩玩。这对一个孩子是最沉重的打击,轮到谁头上的时候,谁都有一种孤独、恐惧、无助、沮丧的感觉,那种心情不亚于今天对一个公务员的“双开”。 一天,我不幸被小霸王“双开”了,一旁的父亲看到这种场景,也很无奈,顺手掏给我两毛钱,说你就别在这玩了,到新华书店买小画书看吧。我的心情一下放飞了,那时孩子们中间流行着一句歌谣:“不给我玩,我不玩,我到家后盖屋玩。”当时全城唯一的新华书店在宿城一小南门对面,店堂里充满油墨的清香,水磨石地板能映出人影,四壁上挂着马恩列斯毛巨幅画像,书柜里也都是他们的巨著。西侧一面墙全是画书专柜,里面的画书品种繁多,让人一下看不过来。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河北人民美术出版社 出版时间: 1963-11-3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1-07)</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朝花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57-0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3-1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1-1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中国电影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6-03)</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吉林人民出版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2-00)</h3> (出版社: 吉林人民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3-0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2-06)</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4-03)</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山东人民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2-11)</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育才书局出版 印刷时间: 1953-01)</h3> 《敌后武工队》、《地雷战》、《地道战》、《小兵张嘎》、《鸡毛信》、《平原游击队》、《摘苹果的时候》、《看不见的战线》、《野火春风斗古城》、《第八个是铜像》、《宁死不屈》、《乡村女教师》、等等,花花绿绿扑面而来。别提我的激动劲了,怎奈只有两毛钱,那时的服务员态度还真是好,要翻哪本她就给你拿哪本,始终不厌其烦。我真羡慕她的职业,因为她可以不花钱看所有的画书。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1-1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1-01)</h3> 反复比较后,我花了1角5分买了《鸡毛信》和《东郭先生》,就地靠墙坐在书店里看了起来,两本书前后让我看了好几遍,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手里还剩5分钱,再买是不可能了。一个也在旁边看书的小孩提醒我,对面有一家画书租赁店,看一本是1分钱,稍好的连环画一本要两分钱。还没来得及谢谢人家我就跑了过去。一个新奇的场景映入我对眼帘,狭长的过道摆了两排长条板凳,墙上挂满画书封皮,一分钱买一个牌子,报出书号,那位慈祥的老人就会给你找出你要看的书。我终生不会忘记那个美好的下午,买了两本,租了5本,更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我最好的玩法和最好的去处。女霸王,死去吧,我才不跟你玩了呢。 买小画书要花钱,不能老向大人伸手要,一是把买红芋糖的钱积攒下来,二是靠捡废品。过年的时候挣得的压岁钱,我几乎是全都买了小画书。不出两年的时间,我已拥有100多本小画书了,赁书店里的小画书几乎被看了个遍,还结交了一批善良的书友。大家互相交流着看书的“心得体会”,互相交换着自己的小画书,谁的小画书多,谁立刻就成了伙伴的眼里富有的人。那时没有家庭电话,要想找哪位伙伴,到赁书店多半能碰上。哪个赁书店里添本新书,大家就呼啸跑去,一睹为快。宿城东关大街、道东大街的赁书店我们都光顾过。 尽管那是极左的时代,但连环画的故事都以文学名著、传统评书等内容改编,几幅画,几行字,让识字不多者也明白了许多道理。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2-1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4-0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朝花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5-04)</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新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55-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少年儿童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59-09)</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体育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6-03)</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印刷时间: 1978-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东北画报社出版 印刷时间: 1946-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8-07)</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辽宁人民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5-05)</h3> 看《深厚的友谊》,我在被窝里为中朝两个家庭的情谊而落泪;看《一块银元》、《刘文彩》,《半夜鸡叫》,我为地主的凶残而痛恨,也曾可笑的质问“地主分子”——我慈祥的外公,你们那时怎么那样狠心;看《三毛流浪记》、《六千里寻母》,我感到母爱的珍贵;看《新来的小石柱》,使我对少年体校无限向往;看《铁道游击队》,我为飞虎队消灭日本鬼子而快意;看《狼牙山五壮士》、《永不消失的电波》,使我壮怀激烈;看《南瓜生蛋的秘密》使我为军民鱼水情而感动。小画书看多了,回家就给兄妹讲书里的故事,在那个文化十分贫乏的时代,小画书给了我看书学习的机会,也的确长了不少知识。肚子里的历史典故、民间传说、古今小说的情节人物,基本都是从小画书中得到的。看画书还使我知道了许多著名的国画家如刘继卣、刘旦宅、程十发、戴敦邦、王叔晖、贺友直、钱笑呆、杨剑华等等。 宿城如今50岁左右的人,如果当年也喜欢看小画书的话,估计都会对新华书店对面赁书店里的老杨有着极深的印象。那时他大概有60岁,身材瘦小单薄,脸色惨白,有几缕稀疏的胡子,永远穿着那身破旧的中山装和一条很瘦的裤子,只是冬天多一条围巾。他独身一人,两只大狸猫陪伴着他,吃饭喝水都是一个搪瓷茶缸。终日也不见他和谁说话,总是默默地收书、发书。掌灯时分,他就小声说一句“关门了”,看书的孩子们就立刻散去。<br> 一个偶然的机遇,使我与他成了忘年交。那天,赁书店里进了几本新书,小书友中难免有调皮的人,趁老杨不注意的时候换书看。由于我的胆量比较小,不敢参与交换。快到关门的时候,也没能看上那几本新书。正当我怅然若失,准备回家的时候,老杨叫住我说:“做人就要诚实,从小就要养成好品质,你不偷换书就做对了。这几本书你拿回去免费看,明天带来就行了。”我当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随着交往的增多,他常常把家里收藏的老版小画书拿出来让我带回家看,因为属于“封资修”,他反复嘱咐我不能外传。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上海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57-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56-1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83-04)</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7-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0-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64-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81-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80-02)</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中国电影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56-00)</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人民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79-03)</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出版社: 河南美术出版社 印刷时间: 1985-07)</h3> 《三国演义》、《水浒传》、《杨家将》、《岳飞传》里所展示的赵子龙、关云长、鲁提辖、杨七郎、陆文龙、杨再兴等英雄人物的豪迈形象激荡着我少年的情怀;《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丰富了我对社会人生的见解;《红与黑》、《巴黎圣母院》、《牛虻》、《百万英镑》、《战争与和平》向我打开了西方世界的窗口。我也从不失信于老杨,对他推荐给我的画书,我既不转借,更不丢失。随着父母工作的变动,我中断了与书店和老杨的联系。前几年,在单位门前的公交车站,我蓦然发现了老杨,算起来他该接近90岁了,然而,他完全是当年那副打扮和神态。说起当年赁小画书的事,他居然对我还有印象,把他接到办公室攀谈了一阵,才知道他原是东北一个工厂的技术员,因错划“右派”回到老家宿城,孑然一身,终生未娶,平反以后靠微薄的退休金生活。临别的时候,他感叹道:现在要靠赁小画书生活,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小画书伴我走完了童年、少年时代。1977年,我进入初中,国家开始拨乱反正,高考也在那年恢复了。年龄的增长和学习负担的加重,使我告别了小画书,小画书也慢慢被电视和卡通书淘汰了。<br> 几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些捧着小画书看的津津有味的孩子,如今都已为人父母,回想起那个年代,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而最美好的记忆,永远有一份是留给小画书的。我对画书始终有很深的情结,工作、结婚、生子,家居几次搬迁,但那箱小画书始终跟随着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拿出来翻一下,恍若回到少年时代。出差到外地,我仍然喜欢在古旧书市场淘画书。<br> 如今,每当我望着许多学校门前书摊上的日韩卡通漫画,望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孩子们,在心情万分失落的同时,脑总是萦绕一个问题,文图并茂、情理兼具的中国土产的小画书为什么会被充斥着色情与暴力的卡通漫画取代了呢。 实际上是由于我们对大众文化和传统文化的无知,把小人书送上了绝路。这个市场或阵地不是卡通漫画攻陷的,而是因为我们自己的拱手相让。不是孩子们不爱看,而是市面上见不到。我曾请小学老师在课堂上推荐再版的老画书,孩子们还是非常欢迎的。听书店老板说,再版连环画销路还是不错的,买书的有两类人,主要是怀旧的大人,再就是喜欢画书的小孩。 我想,如果学校对小学生都少布置一些乏味的作业,增加阅读课。让孩子亲近小画书,从小形成阅读习惯。当儿童接受了阅读训练后,便会慢慢从中发现阅读小画书的乐趣,继而自发地阅读小画书。<br> 我坚信,小画书的无限风光还会重现祖国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