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的晚年

裴刘郎

大姨的晚年 <p class="ql-block">大姨晚年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明白时说话、做事和常人并无两样,糊涂时常偷偷的给炕头柜子藏东西。糊涂时不讲话,提上她的黑包袱,拄着拐棍,迈着一双小脚,步裏蹒跚的悄悄回娘家。大姨总记着娘家这条路,走一段沟沿,拐几道湾,过两个村庄,就到娘家。大姨总惦记着娘家她弟弟,弟弟是她看大的,她包袱里除几件衣服还有几个柿子面饼,她知道这柿子面饼最好吃,她一直藏着,藏在炕头柜子的包袱里,她要把这柿子面饼拿到娘家,拿给她弟弟吃。</p><p class="ql-block">大姨去她娘家,也就是我舅家,要过我们村子。村里人都认得大姨,只要她过村子,村里人便喊母亲,母亲就一路小跑,把大姨迎进屋子。有回,大姨又回娘家,母亲高兴的把大姨接到家中。母亲让大姨把包袱放下喝口水,大姨紧紧抓住包袱,就是不松手。大姨好象只认得母亲,其他人象认得又象不认得,母亲指我,大姨说着我大哥的名字,我妻子抱着几个月的女儿叫着大姨,大姨看到小孩很高兴,竟从包袱里掏出个柿子面饼,说给娃吃。母亲留不住大姨,再加上家里正在盖房,只好把她送到我舅家。</p><p class="ql-block">舅舅解开大姨的包袱,取出柿子面饼,尽管很硬,尽管放了很长时间,却还是重重咬上一口,慢慢的嚼。大姨静静的坐在旁边看着,憨憨的笑。大姨对舅舅说,半路上遇见谁家个媳妇,抱个娃,把给你烙的柿面饼拿了一个。大姨见到舅舅总有说不完的话,谁家盖房哩,也莫见个椽呀瓦呀的,大姨继续说着。</p><p class="ql-block">大姨的印象中盖房就要用椽瓦,她肯定是看到我家盖的楼板房觉得奇怪。</p><p class="ql-block">母亲一旁听着笑着,舅舅也笑,笑出了眼泪。</p><p class="ql-block">大姨明白时,是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半夜里老鼠在顶棚上乱跑,大姨便学几声猫叫,顿时顶棚上安宁半天,再响,再学几声猫叫,地上的小花猫歪着脑袋,疑惑的看着炕上的大姨,竞也‘’喵喵‘’叫几声。大姨看见树上的喜鹊叫,会自言自语道: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大姨在舅家吃饭,妗子变着花样做可口的饭菜,有时不对胃口,吃坏肚子,大姨就说:把人爱,把人害,吃到肚子蛮做怪。逗的全家人笑,舅舅赶忙寻几枚药片,给大姨服下。</p><p class="ql-block">大姨有四儿一女,那些年因成份原因,几个子女都没能念成书。其实,大姨还有个儿子,应该排行老四,小时割草不慎坠沟,摔坏了脑袋,十几岁早早夭折。大姨哭红了眼,哭坏了眼。</p><p class="ql-block">大姨的家在村子最北面,门前一片开阔地,地里有棵柿树,柿树已老,树杆中空,结的柿子却特大、特甜,人们称‘’牛心柿子"。大姨常座在门前看不远处的老柿树,每到柿子成熟时,便挑最好的拿回家中,待到柿子熟透、熟软,去皮、去核,掺合少许白面,做她最拿手的柿子面饼。烙好的柿面饼塞进包袱,大姨就踏上去娘家那条小路。大姨晚年不能再摘柿子,不能再烙柿面饼,却常把媳妇烙好的柿面饼悄悄藏进柜子,藏进包袱。尽管整天糊里糊涂,她依然记得娘家那条路。</p><p class="ql-block">大姨走的那天,天空中飘着细雨,门前的老柿树滴答滴答的滴着雨滴。</p><p class="ql-block">大姨走的那天,我知道个秘密,大姨是外婆抱养的。</p> <p class="ql-block">作者:裴刘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