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樊九月

端午节前夕回到老家，想多住些日子。反正带孩子不上班的日子在哪里都一样，不如在家陪陪父亲。

父亲今年83岁了，身体还算硬朗，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平时我和弟弟不在家的日子，就是父亲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几十年了。

父亲是湖南益阳人，生于1940年，没文化，只读过三年书。以至于他眼光格局都比较有限，也是我母亲常说的“鼠目寸光”，他一生勤劳，及其节俭，没做过什么有成就的大事，是一个地道的普通农民。

父亲年轻时刚好恰逢解放初期60年代闹饥荒，湖南人多地少，那时还是集体生产，每家每户都不够口粮。父亲跟随乡里年轻人一起来江西搞副业（打工），江西相对来说人少地多些，只要勤劳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父亲出来一年多，奶奶得病去世了。回去料理完后事，父亲把爷爷和两个叔叔一起接到江西来开荒种田落户了。

因为家里穷，父亲早就过了婚娶的最佳年纪。三十好几才经别人介绍回湖南娶了一个丧偶带着五个孩子的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比父亲小三岁，她上过初中的人，会做裁缝，算是手艺人。那时每逢过年或嫁娶的时候都会请裁缝到家里量身定做衣裳。母亲会嫁过来江西就因为父亲当时承诺过会对她的孩子好。

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和父亲一起来到江西，还有两个大点的放在家跟奶奶生活。他们一年后生了个儿子不久就夭折了，后来就有了我和弟弟。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吃饱饭成了人们的愿望。像我们家劳动力2人，一大家子7口人，能解决温饱实属不易。

儿时记忆中父亲母亲经常吵架打架，母亲说父亲特别抠搜，对她的孩子不好，不让他们吃，让他们干重活了，等等……

直到我二哥读高中了，我8岁了也读一年级了，他们离婚了。母亲为了供二哥读书又改嫁到县城一个工人家庭。

8岁后我和弟弟就跟着父亲一起生活，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家里有几十亩田，所以他每天都在田里忙碌。只要不上学，我也要帮着洗衣做饭喂猪等。

我记得小学毕业快要考初中了，要交8块钱试卷考试费，问父亲要了三天他就是不啃声，不给。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会写自己名字就可以了。我真气啊，他要真没有，我还就认了，村里人都说他是80年代的万元户。

后来我辍学在家，我赌气天天在家睡觉啥也不干，我给远在湖南的姑姑们写信，让她们劝劝我父亲，说不给我读书，将来我恨死他！

我如愿以偿的又去读了五年级下册考上了初中，父亲又说了，读完初中再也不要想读了哈，我也没那个能力……那一刻我的心都是冷的，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别人家的父母都是说，只要你能读哪怕砸锅卖铁我都让你读，而他……我恨我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的父亲。我恶狠狠的说，你放心，你花了多少以后我加倍还给你！

记得初三时学校要统一穿校服，我也领了两套，一共38块，回去要钱时父亲说没有，直到好几个月后才求到38块，那时最怕学校要交钱了，因为父亲压根不给。初中几年很快过去了，我也没有很用心读书，因为父亲说过到此为止，我了解他说到做到！

初中毕业后我出去打工了，为了兑现我会还给他，每月工资一千多，自己只留两三百，全部寄回家，一共寄了好几年。

后来我恋爱了，为了脱离原生态家庭的种种不堪，我想嫁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远嫁他乡，孩子九个月时第一次回老家，看到父亲老了，两鬓有些白发，脸上一道一道的皱纹很深，人也比我印象中更矮小了些……我走时，父亲默默在身后一直送，送到离家很远的山脚下，眼里满是不舍，直到我们转过弯快看不到那个山了，我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还站在那里，那一刻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瞬间我放下了对他的种种怨恨。

那些年我创业了东奔西跑很少回家。后来我离婚了，事业也走下坡路，身心疲惫，偶尔也想回家看看。

岁月如梭，人生兜兜转转，经历多了内心也更平和了，也更能理解他人了。

这二十年来，父亲已经没力气种田了，只种些自己吃的菜。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天黑吃好饭，晚上不用开灯耗电，吃饭时碗里不剩一颗米饭，洗碗不用洗洁精，用淘米水，我们之间依然没什么交流，我不说他不问的那种，我也习惯了。

每次回来给父亲买吃的，买衣服，他总说有得穿，不要浪费钱等。有一年他在湖南老家过年，也正是我最低谷时候，我给他三千块。回来时他给了我五千块，对我说不要我的钱，说开店不容易要给我两千块钱用。有史以来第一这么大方啊，简直不敢相信，内心满是感动，心想他也是爱我的。

现在家给父亲换着花样做点吃的，做顿包子，包个米果，端午节包的粽子看到他一次吃四五个，既开心又担心怕他撑坏。

忙时父亲也帮我抱抱孩子，看到他逗着女儿满脸堆笑，感觉这画面太和谐了。偶尔能听到他哼着熟悉的小曲，有时还吹着口哨，那一刻觉得他还挺年轻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珍惜当下，珍惜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