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李计堂

小 草

父亲的眼泪

　　临行的那刻，拄着拐杖送我的父亲背过了头。从父亲昏浊的双目中滚下了两行清泪。那一刻我的心也随之一阵颤动。

父亲已经84岁了，自从去年冬天开始体况一直下降，单输液就输了三十多天，我带他在县医院住了几天，病情好转后出院了，谁知回家没几天就又感冒了，紧接着又开始输液，直到腊月二十七才告停。原准备过了年再带父亲去住院，没想到正月初八那天父亲因吃过一小瓶桔孑罐头而感觉好些了，妈妈和妹妹说罐头有效的话干脆给炖点冰糖梨汤喝，于是我去了康宁买了冰糖雪花梨给父亲炖着吃，过了两天父亲也慢慢的好转了，我心里真高兴，也准备去南窑（附近一个小煤矿）张罗饭店开张。一早起来就和父亲坐了一会，说了些安慰他的话，后来我跟父亲说想回南窑收拾饭店准备营业，当时父亲说：回去吧，早该开张了，你两个小子负担重赶紧回去挣钱。临行又叮嘱我，说怕等不上两孙子的婚事，要给我一万元让孙子结婚时用。看着父亲这些举动好像在安排后事一样。我心里也酸酸的，说啥也没要他的钱。

到了临行的时候父亲坚持送我出门，他颤抖的手拄着那根拐杖，与其说成走倒不如说成挪了出来。看起来父亲已撑不动他那高大的身躯了。当我上了车的一瞬间，老人的泪又掉下来了。我的眼泪也由不的跟着掉下来。于是我又下了车给他擦干眼泪扶他进屋。

父亲一向很坚强，我从没见过他掉过眼泪。不管是在遭遇到什么事，他总会坚强地挺着。

记的零三年我哥出车祸，父亲和我们一起在医院守着我哥，在我哥晕迷不醒的时候他也没掉一滴泪，只是没日没夜地守着哥，其它人要换他也不肯。几天下来眼里布满血丝嘴上起了泡。我在2011年做了腰椎间盘手术后，父母又义无反顾地扛起侍候我的义务。在父母的精心侍奉下，我在炕上躺了三个月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我们小时候父母对我们的养育之恩就不别多说了，成家后，父亲这么多年来对我们的关怀真是无法形容。好在我这些年由于开饭店的便利条件，经常给爱吃肉的父亲带去红烧肉、鸡、鱼、羊肉等。前两年父亲患上了脑梗，村里有人跟我开玩笑，说是我给父亲吃肉吃多了患了脑梗。当时我笑了笑说：吃死总比饿死强。可是今天临走时，当我指给父亲冰箱里的肉时，他却说大概再也不能吃了，当时我就有些伤感，如今让他一哭我心里更难受了，也勾起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父亲小时候因为家贫，十岁起给人家放牛，十四岁开始和人变工种地，十五岁已能赶上牛耕地，十九岁刚买下一头耕牛又逢入社。入社后任生产队长同时也入了党。后在大队工作。直至包产到户后才不在大队工作。包产到户后又带领家人开荒地增加收入、修了窑洞。到后来给我们兄弟成家也费了不少心血。父亲为人正直，村里不管谁家有个大事小事，不免要找父亲给帮忙。邻里有点纠纷父亲也会出面疏通。

记得有个叫白各提的老乡常因为粮食不够吃常来我家借粮，父亲总会在自家也不富余的情况下，挤出点粮食帮助他。那时候我们不懂事，心里常因此怨恨父亲。

有个叫康力生的人，幼年丧父，随母亲改嫁到固贤村。八月十五我们村给每家都分苹果，力生拿个筐来给他哥分苹果，父亲提出给力生分一份，可是其他村干部却不同意。他们认为力生随其母亲落户固贤不能给分。父亲当时就和人家吵起了，他说力生母子万般无奈才走了这条路。孤儿寡母可怜巴巴的，应该分一份。最终在他的坚持下给力生分了一份。

还有一个叫补寨的人，当时十三四岁，有一次跟上我村的人去白文赶集，由于肚子饿偷了个锄片饼子，被做饼子师傅发现要打他，我父亲看见急忙拦住，说孩子是他的饼子钱他给，父亲给人家付了饼子钱又道了歉人家也就放了补寨。

文革时期，陈达书记被下放到我村改造。因为干了一天活吃不饱饭，晚上饿的睡不着，我父亲看看当时也没个吃的，跳下大队的土豆窖里拿了几个土豆给陈书记蒸的吃土豆。后来被村支书发现了，村支书找我父亲谈话，训斥他不该偷集体的东西给人吃，当时父亲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冲着老支书说：放着粮食不给人吃这不是活活往死饿人吗？事来做下了你们想怎就怎吧。吵过后大队又开会讨论这件事如何处理，会上大伙说我爸偷土豆也不是为自己吃，又且平时讲正义人缘好也再没追究父亲的责任。

正因为父亲平常为人正直助人为乐，赢的了村里人的尊敬。这些年常会有人来看望他。家里奶呀饼干、馍片之类的礼品常堆的一大堆。有一次，就是上面说到的补寨来看父亲，要给我父亲点钱，我父亲说啥也不要，最后急的补寨跪地上说你不要了我今天就不起。父亲后来少收了点补寨才起来。

如今这个从不掉泪的人、这个我心目中的钢铁硬汉，这个曾经为了正义啥都不怕的人，这个曾经为我摭风挡雨的人，这个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流下一滴滴伤心的眼泪。我感到他这是在弥留之际对生命的万般无奈，是对儿女们的恋恋不舍，是对生活的万分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