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序 言</b></h1></div><div><br></div><div><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郭宪玉</h5></div> <div>我和景广海君是同年,说起来有近六十年的交情了。</div><div><br></div><div>广海的外祖父是我本家一位伯父,我们从幼时就在一块玩儿,后来成了中学同班同学;再后来参加工作后,又辗转在一个单位共过事,有段时间,他甚至成了我的上司。所以,我自觉对广海还是有些了解的。广海具有敏锐的眼光和很强的辩证思考能力,在工作和生活中,我是比较宾服的。</div><div><br></div><div>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济南读书时,广海从泰安来学校找我玩,带给我他的诗稿,是现代诗。也许从那时起,他心里就有了一个文学青年梦。他对文学梦非常坚守,无论工作、生活如何变迁,他一直没有放弃。终于,在2015年,他出版了第一本著作,一本“向一条河流致敬”的书——《溪边偶记》。这薄薄的一本小书,收入了他的现代诗八十余首。广海的诗,节奏感强,语言简练,清新隽永,有强烈的汉语言韵律美,又富含哲理。我说过,好的诗人(主要指现代诗),首先应是个哲学家。广海读高中时,他最好的课程是政治哲学课,最擅长的就是写论述题。广海的诗,把邹平的诗歌创作水平推向了一个新高度。</div><div><br></div><div>广海有个钻研劲儿,他只要专心致志关注一件事,总会做得出类拔萃,让同道们艳羡不已。正当人们期待他写出更多的诗歌佳作的时候,他突然搁笔了,又一门心思玩起了摄影。他去过草原,进了西藏,用他敏锐地镜头,拍下了许多风格旖旎、禅意浓浓的佳片,作品屡屡被网站或个人采用,体现了一个业余作者的专业摄影水平。</div><div><br></div><div>但是,广海是一个有着有趣的灵魂的人。景氏是楚国三公之一,是先秦的望族。一个偶然的机会,广海对自己的姓氏起源产生了兴趣。与中华先人们创造的灿如星汉的人文典籍和中华民族厚重的文化传承相比,在广海看来,诗歌与摄影并非是他的终极追求。我的三叔、中国当代语言学家郭在贻先生在给我父亲的信中也说过:“夫诗词格律者,不成其为学问者也,太炎夫子所嗤之以鼻者也。”“做学问”才是文化人最高的境界。有碑楼村郭氏一半血统的广海君,也许骨子里就有做学问的基因吧。他以景氏起源为主线,以姓氏学为钥匙,从浩如烟海的历史故纸堆里,破谜开悟,旁征博引,成就了一本《景氏源起与楚史若干问题考辨》,对一些颇多争议的历史疑难问题,做出了较为合情合理的解释。这些虽为一家之言,但在邹平文史研究领域开原创之先河、独树一帜,甚至在更高层次的学术圈子里崭露头角。</div><div><br></div><div>参天之木,必有其根;环山之水,必有其源。中国人的姓、氏源远流长,虽然错综复杂,但终有脉络可寻,在“姓以别婚姻,氏以明贵贱”、“分族命氏”“分级立氏”等问题上,广海有独到的认识和见解,通过自己所建立的模型,让一些扑朔迷离的历史疑难问题迎刃而解。掌握和熟练使用姓氏学的金钥匙,广海如鱼得水,屡有新的发现和创见,所以,我们今天能够看到广海君的新作——《老子其人与宋国历史若干问题考辨》。</div><div><br></div><div>由于广海的写作习惯、思维路径和叙述方式的原因,客观地讲这并不是一本容易阅读的书,初读起来感觉很散,给人一种把握不住重点的印象。他既没有按照学术论文或专著的规范写作,也没有遵守相应的语言、逻辑、划定选题范围,似乎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广海也诚恳地跟我说过,他并没有专业论文方面的写作经验,一切都是在摸索之中,犹如他的诗、他的摄影。然而,我认为正是无拘无束,不拘一格,才成就了广海。</div><div><br></div><div>广海是骄傲的。他不迷信古人,不迷信权威,大胆求索。他不惧名声,因为没有名声。在其诸多新观点中,我惊诧于他对“老彭”的解读。《论语·述而》:“子曰:窃比于我老彭。”对于老彭是谁?虽历来争议颇多,比如王弼认为是两人,老是老聃,彭是彭祖,但一般认为是指彭祖。彭祖是尧臣,封于大彭。朱熹认为老彭是商贤大夫。钱穆先生则认为老彭即老子。广海在考证后认为,老彭即老彭,既不是尧帝时人,也不是殷人,而是春秋时宋国人。在书中,他将老彭与彭祖、彭咸、老聃分割的清清楚楚,并进一步提出老彭与《大戴礼记·虞戴德》中的“老彭”为一人。“昔商老彭及仲傀”,所谓“商”,系以商言宋,“商老彭”即宋老彭,“及”表兄弟关系,老彭与仲傀是亲兄弟。广海论证严谨,所出有据,是足可信的。此观点前无古人,亦必将引发争论。学术犹如垦荒,在千万学术人面前,广海以一己之见显于学林,其成果可喜,其精神可嘉。而此种独创之见,亦比比于其文,如对孔子家世、孟子身世、戴氏取宋、李氏起源、孔老相会、老子之道等等,都有了不起的新见,所以我说他是骄傲的。</div><div><br></div><div>广海是谦虚的。他从不轻易评论前人的学说,也不轻易否认当今学者的看法,他习惯于将大家的意见罗列出来,摆在众人的面前,最后阐述自己的想法,让众人来判断是非。他能从众多的观点中,抓住最为紧要的那个,并有所突破。他于书中写道:“在阅读了大家的著述,对大家的观点、论据进行分析之后,我们离老子的真相已经不远了。几千年来,大家苦苦寻找的老子已经显现出部分真容。前辈学者的智慧,令我感佩!”“孙以楷先生的观点尤其值得重视。……孙先生没有就此问题深入下去,只能到此为止,但他的观点启发了我,为研究老子的家族问题指明了方向。”不掠人之美,唯有站在巨人的肩头才能望得更远,广海做到了。姚鼐先生认为:“宋有老氏,老子者宋人。”孙以楷先生进一步提出:“老子生于宋地、隐于宋地,必为宋老佐一脉。”在《史记·老子列传》中,司马迁却记载“老子是楚国苦县人”。高亨先生认为这是“据今以为言也”,即以今言古,但有些学者不以为然,怀疑太史记载有问题,复提出老子是陈人、相人等看法。广海用他丰富的先秦史知识,充分论证了鹿邑今古变迁,重点是老子前后的地理变化,提出在今天河南省西华县之外,历史上曾存在一个东华,而东华就是苦县前身的观点。“公元前286年,宋亡。公元前284年,楚复夺得宋地,顷襄王迁华氏族人于西华,在华氏祖居地置东华。公元前279年,楚顷襄王迁都于陈,在宋地城苦,置苦县,东华归苦。东华的历史不足5年,故史书乏载。”广海这一观点,可谓石破天惊,不仅证明了高亨先生观点正确,而且从宗法制、分封制、以及血缘关系上验证了姚鼐、孙以楷先生的先见卓识。</div><div><br></div><div>广海是不断进取的。在其文章之后,列出的参考文献有230多篇,与其闲谈得知,这不足其阅读量的三分之一,可见其阅读之巨。广海知识面丰富,见多识广,喜游历,不唯书,不读死书,善于思考。为了反驳崔述、钱穆先生关于“孔子适周见老子之为传说,非信史”的观点,广海对南宫敬叔的身世做了详细考证。《左传·昭公十一年》:“(孟僖子)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人。其僚无子,使字敬叔。”广海认为“对于这段文字,肯定是追记,且过于省俭,及至后人难明真意,故《正义》所注亦含混不清。‘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人。其僚无子,使字敬叔。’如果断句为‘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当最是,然而‘人’怎么办?古代的史学家业已发现这一问题,《疏》释‘于泉丘人,宜上读为句’,但这样就有些不伦不类了。造成的原因,正是左史对原始材料采取的问题。在出土简文中,古人为了省墨,多用合文,以合文符号‘=’代替。在‘于泉丘’与‘人’之间,应有合文符,即‘于泉丘=人’。原文应为‘生懿子及南宫敬叔于泉丘。泉丘人……。其僚无子,使字敬叔。’左史将合文‘泉丘’与‘人’后的一段文字省略掉了。”如此讶异的考辨,在本书中屡有所见。再比如,《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司马贞《索隐》:“按:庄子‘畏累虚’,篇名也,即老聃弟子畏累。”广海认为文本在断句上和释解上都存在问题,此句应为“畏累虚亢桑子之属,皆空语无事实。”畏累虚,即畏垒墟,是地名,而非人名。畏垒墟,也即隈垒墟,亢桑子所居之地。《庄子·庚桑楚》作“畏垒山”,《楚居》作“隈山”,《左传》作“析隈”,其地一也,位置在今河南省西峡县与淅川县交界之处。此外,其关于“鲁无陬邑”“仲孙羯并不是孟孝伯”“司马迁‘桥接’老子之子”的观点,等等,都是独特的,值得大家重视并作进一步研究。能够准确釐清原本,洞悉前人之意,是广海不囿于成见,不拘于一隅,大胆尝试,不断进取的结果。</div><div><br></div><div>相较于其他历史人物,老子研究是非常困难的。广海抛开对老子学说的研究,专注于老子的身世,从姓氏学角度入手,将老子研究置于宗法伦理之中、置于先秦(宋国)社会大背景之上,此举别开蹊径,意义非凡。如果让我对他这本书作一评价,我只能说“一个非专业的人做了一件专业的事”。广海毕业于山东省林业学校,所学专业是荒山造林。作为非文史专业科班出身的公务人员,能取得这样的佳绩,是值得敬仰和祝贺的!</div><div><br></div>广海要出新书,嘱我写点东西,我真是有些不自量力,胡乱拼凑以上,只是写写我认识、知道的广海君而已。<br><br> 2022年4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