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春风话乡愁(八)

三分生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56年腊月,我家发生了两件事。一件天塌的大事,农历腊月初八,56岁的爷爷突发急病而离世。听奶奶说 :“爷爷一生为人厚道,勤劳节俭 ,一辈子没和远亲近邻红过脸,吵过嘴。那天夜里,爷爷去后院给大青驴加草料,回来打着哆嗦说 :“那头大青驴突然冲我叫了一声,把我吓坏了。”奶奶安慰着说,你白日黒夜的守着那牲口,叫一声还把你吓坏了?谁想,爷爷却一头扎在土炕上,几天后撒手人寰。出殡那天,天降大雪,奶奶拍着棺木撕心裂肺喊:“天塌了,天塌了!”29岁的父亲,从地上扶起奶奶,指着一家十几口人说:“天塌不了,你看这一大家子人,哪个不能撑起一片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父亲当时说的一大家子人,并不包括我,十七天后,农历腊月二十五母亲才生下我。如果说爷爷的死惊动了全村父老乡亲,是我家天塌的大事儿,我的出生 ,就如同大南院的槐树下又冒出了一棵幼小的槐树苗儿。因为那时,在大家庭里,我上边已经有四个姐姐,两个哥哥。在十几口人的大家庭里,只有母亲叹口气“终于又甩掉了一疙瘩赘肉”。想起来,母亲怀着我这个累赘,如何在爷爷的葬礼上,应付那些磕头跪拜的繁琐葬礼呢?真是个活累赘。那时生得多,孩子并不如现在这般金贵。生下来没死 ,不死就得吃。 好在先吃母亲奶,断奶后 又有成柜的棒子面儿, 成囤的白薯干儿,十几口人的大铁锅多加一瓢水,一勺一碗饥不择食的给喂养大了。等到我在大食堂伸手跟母亲要窝头尖儿时,就知道糖水儿好喝,药片苦口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到窝头尖儿,忽然想起了烙饼渣儿的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年级时,大哥霍良在邻村孤山口上初三。每天要带中午饭。家里虽不宽裕,但奶奶说,不能亏了在外面读书的长门长孙。 中午的干粮多是掺了玉米面的白面烙饼。我每天放学后,便带上三弟霍富去村口一边玩一边等大哥回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哥每天便少吃一角饼,在布兜里揉碎,做为我们接他的犒劳。暮春时节,在村口大柳树下,只见柳枝舞动,柳絮纷纷扬扬如一天大雪 ,在亦真亦幻的景色中,大哥迎面走来,胸前斜挎着两个布包,一个里面装着书本和“红色娘子军,铁道游击队”那些好看的小人书,另一个布包里一定有他给我们剩下的烙饼渣儿,我和三弟或翻看着小人书,或争抢着一捧掺了玉米面的烙饼渣。杨柳春风 ,晚霞明艳,鸡上架,燕归巢,兄弟三人,陶醉在“小呀小儿郎,背着书包下学堂”的喜悦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宋赵恒《劝学诗》中有:“安居不用架高堂 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年幼的我 虽不晓“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未来美事,但却已知晓“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现实喜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读书是爷爷早年开创的好家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爷爷那一辈老哥俩 。爷爷排小。大爷爷家四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四个大爷都没有念过私塾。大爷爷信奉庄稼人要种好地。所以,四个大爷,都是种庄稼好把式。我爷爷一生勤劳勤俭,却有远见,明事理。所以,我父亲和大叔老叔哥仨都念了私塾。读了几年私塾的父辈又赶上新中国的盛世,先后入了党 ,做了村里的带头人。老叔儿即读了私塾又赶上新中国初期的扫盲教育,拿到完小证。在小山村里算的上是有文化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所以自幼喜好书法,既有胡老师的课堂教诲。还得到了家里老叔儿的言传身教。那时,老叔儿在村里做会计。打一手好算盘,写一手好毛笔字。我念四年级时,老叔儿见我毛笔字有了起色,便把收藏的柳公权《玄秘塔碑》字帖送给我,教我每日临摹。我写字,老叔从边上经过,初时,多纠正我的坐姿,老叔儿说,柳体字骨气十足,结体端正。所以,写字也要身体端正,提气运笔。后来看我作业时多有批评,偶然点头不语,我便知是进步了。多年来,霍氏家族的春联大多是老叔来写。这之后每年的春节对联,临街门脸由老叔儿亲自写。那些较偏的小门小户春联就交给我写了。春联的内容,主要是写毛主席的诗词,也写一些应时应景的祝福话。比如,在大门口写,幸福之家。在粮食柜子前写,喜庆丰收。在养猪圈边写,肥猪满圈。这时老叔儿便讲了笑话:说东胡同的拐四爷不识字。有一年,把“肥猪满圈”的横批贴在了家门口,把“幸福之家”的横批贴在了猪圈边。平时很严肃的老叔儿,这时拍着我的头笑着叮嘱我,把那肥猪满圈的横批单拿出来,可别混在其它春联里啊。还记得这一年,北院的霍仲二哥盖了新房,叫我去写了“乔迁新居”四字,霍仲二哥看了有柳体风骨,喊着我的名字说,你一定得到了老叔儿的真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一年,我读小学四年级,大哥在房山县城读高中。三弟霍富读小学三年级,凤翠,凤文俩妹妹和四弟霍燃同时走进一年级学堂。</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年秋天我和老叔儿推着小车,卖了家里养了一年的壳郎猪,回来后老叔儿把四十三块一沓钱拿给奶奶。我亲眼看见,奶奶把悬在房柁上的黑匣子打开,用一块红布把钱包好放进黑匣子里,然后拍一拍,自言自语说“这下孩子们上学的钱有着落了!”那声音很轻,听着却刻骨铭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6年冬去春来。大东岭暖坡的几株山桃花正悄然开放,村北井边的那棵老柳树早已新枝轻舞,柳絮飘飞。这一年,我高中毕业即有幸投身房山“胜天渠引水工程”建设。走出小山村的那天清晨,风日晴和,丁字街的广播喇叭,正反复播诵着毛主席诗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播音员铁成老师洪亮的声音在小山村激情回荡,我心中牢牢记下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的诗句,并把它作为人生进取的励志名言!</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