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孔子家语》（八）

睿文

王肃《孔子家语》（八）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之以作《孝经》。齐尝聘，欲与为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食人之禄，则忧人之事，故吾不忍远亲而为人役。”参后母，遇之无恩，而供养不衰。及其妻以藜烝不熟，因出之。人曰：“非七出也。”参曰：“藜烝，小物耳，吾欲使熟，而不用吾命，况大事乎？”遂出之，终身不取妻。其子元请焉，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吾上不及高宗，中不比吉甫，庸知其得免于非乎？”

睿文批注：曾参，鲁国南武城人，字子舆。比孔子小四十六岁。志存孝道，故孔子因他而作《孝经》。齐国欲聘请为上卿而不就，曰：“吾父母老迈，食人俸禄当忧国忧民，故吾不忍远离双亲而受人差遣。”曾参之后母，对其刻薄寡恩，但曾参仍供养孝敬她。及其妻因藜羹未蒸熟，曾参为此而休妻。有人劝慰曰：“其妻未犯七出之条！”曾参曰：“蒸藜羹实乃小事，令其蒸熟却置之不理，何况有大事呢？”于是休妻，终身未再娶。其子曾元劝其再娶，告其子曰：“殷高宗武丁因后妻杀子孝己，尹吉甫因后妻而放逐其子伯奇。吾上不及高宗贤能，中不比尹吉甫孝敬，焉能避免不做错事呢？”

秦商，鲁人，字不慈。少孔子四岁。其父堇父，与孔子父叔梁纥俱以力闻。颜刻，鲁人，字子骄。少孔子五十岁。孔子适卫，子骄为仆。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而令宦者雍渠参乘，使孔子为次乘，游过市。孔子耻之。颜刻曰：“夫子何耻之？”孔子曰：“《诗》云：‘觏尔新婚，以慰我心。’”乃叹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睿文批注：秦商，鲁国人，字不慈。比孔子小四岁。其父堇父，与孔子父叔梁纥皆以孔武有力而闻名。

颜刻，鲁国人，字子骄，比孔子小五十岁。孔子到卫国，子骄为仆从。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车出游，让宦官雍渠陪乘，令孔子骖乘其后面游于闹市。孔子耻于相从。颜刻曰：“老师为何感到羞耻？”孔子曰：“《诗经》云：‘得遇新婚人，足以慰我心。’”乃叹息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巫马施，陈人，字子期。少孔子三十岁。孔子将近行，命从者皆持盖。已而，果雨。巫马期问曰：“旦无云，既日出，而夫子命持雨具。敢问何以知之？”孔子曰：“昨暮月宿于毕。《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以此知之。”

睿文批注：巫马施，陈国人，字子期。比孔子小三十岁。孔子将于近处游历，命随从人等带上雨具。不久，果然下起雨来。巫马期疑惑地问曰：“早上天空无云，日已出，而老师却却命持雨具。敢问何以知其有雨？”孔子曰：“昨夜月亮处于毕宿星座。《诗经》云‘月近天毕星，大雨下不停’吗？以此知之。”

◆ 本姓解

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避华氏之祸而奔鲁。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纥虽有九女而无子。其妾生孟皮，孟皮一字伯尼，有足病。于是乃求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小曰徵在。颜父问三女曰：“陬大夫虽父祖为士，然其先圣王之裔。今其人身长十尺，武力绝伦，吾甚贪之。虽年长性严，不足为疑。三子孰能为之妻？”二女莫对。徵在进曰：“从父所制，将何问焉？”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妻之。

睿文批注：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防叔为躲避华氏之祸逃亡到鲁国。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有九女而无子。其妾生孟皮，孟皮字伯尼，跛足。于是乃婚于颜氏。颜氏有三女，其小女曰徵在。颜父问三女曰：“陬邑孔氏父辈与祖辈虽是士，但他们祖先是圣王后裔。当今求婚叔梁纥身高十尺，武力绝伦，我很看中他。虽然年长而性情急躁，但不足为虑。三人谁愿许配为妻？”大女二女无言以对。徵在走上前曰：“悉听父亲尊便，无需多问？”父曰：“即尔能矣。”遂以徵在许配叔梁纥为妻。

徵在既往，庙见。以夫之年大，惧不时有男，而私祷尼丘之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字仲尼。孔子三岁而叔梁纥卒，葬于防。至十九，娶于宋之亓官氏，一岁而生伯鱼。鱼之生也，鲁昭公以鲤鱼赐孔子。荣君之贶，故因以名曰鲤，而字伯鱼。鱼年五十，先孔子卒。

睿文批注：徵在去叔梁纥家时，先在宗庙见面。因夫婿年长，担心不能延嗣生子，便私下到尼丘山祈祷。其后果然生下孔子，故名丘字仲尼。孔子三岁时叔梁纥去世，葬于防山。至十九岁，娶了宋国亓官氏之女为妻，一年后生伯鱼。伯鱼出生时，鲁昭公送叔梁纥一条鲤鱼为贺。孔子得到君王赏赐甚感荣耀，故冠名曰鲤，字伯鱼。伯鱼行年五十，先于孔子而卒。

齐太史子与适鲁，见孔子。孔子与之言道，子与悦，曰：“吾鄙人也，闻子之名，不睹子之形久矣，而求知宝贵也。乃今而后知泰山之为高，渊海之为大。惜乎，夫子之不逢明王，道德不加于民，而将垂宝以贻后世。”遂退而谓南宫敬叔曰：“今孔子先圣之嗣，自弗父何以来，世有德让，天所祚也。成汤以武德王天下，其配在文。殷宗以下，未始有也。孔子生于衰周，先王典籍，错乱无纪，而乃论百家之遗记，考正其义，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删《诗》述《书》，定《礼》理《乐》，制作《春秋》，赞明《易》道，垂训后嗣，以为法式，其文德著矣！然凡所教诲，束脩已上三千余人，或者天将欲与素王之乎？夫何其盛也！”

睿文批注：齐国太史子与走访鲁国，见到孔子。孔子与之谈论道义，子与欣悦，曰：“吾浅陋之人，久闻先生大名，而没能与您见面，但求知机会甚为宝贵。从今以后方知泰山之高大，沧海之广阔。只可惜啊，先生未遇圣明君主，道德不能惠泽于民，而只能垂宝于后世。”

子与辞别孔子后对南宫敬叔曰：“如今孔子乃先圣之后裔，从弗父何以来，孔氏后代世有德让，此乃上天所赐之福。成汤以武德称王天下，用礼乐相配合。殷商以下，未有盛德相传。孔子生于周朝衰微之时，先王典籍错乱无序，孔子即整理论述百家遗留之典籍，考证其正确含义，师法与陈说尧舜之盛德，效法周文王、周武王之文功武治，删定《诗》，整理《书》，制定《礼》，理清《乐》，编纂《春秋》，阐明《易》道，垂训后世，作为法则，孔子之文德何等显著啊！他所教诲之弟子，奉束脩之弟子即有三千，或许上天欲使其成为无冕之王？不然何以如此之盛啊！”

◆ 终记解

孔子蚤晨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而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则吾将安杖？哲人其萎，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遂趋而入。夫子叹而言曰：“赐！汝来何迟？予畴昔梦坐奠于两楹之间。夏后氏殡于东阶之上，则犹在阼；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则与宾主夹之；周人殡于西阶之上，则犹宾之。而丘也即殷人。夫明王不兴，则天下其孰能宗余？余殆将死。”遂寝病，七日而终，时年七十二矣。

睿文批注：孔子晨起，背手曳杖，在门口优游漫步，低声吟唱曰：“泰山要崩塌吗？梁木要毁坏吗？哲人要困顿吗？”歌罢而回，当户而坐。子贡闻其歌声，曰：“泰山若是崩塌，我仰望什么呢？梁木若是毁坏，我依靠什么呢？哲人若是困顿，我去效仿谁呢？老师大概要生病了吧？”于是快步走进屋内。

孔子长叹而言：“子贡！汝来何迟？我昨夜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祭奠。夏朝人将灵柩停在对着东阶堂上，那还是处在主位上；殷人将灵柩停在堂前东西楹之间，那是处在宾位与主位之间；周人将灵柩停在对着西阶堂上，那就是迎接宾客之位。而我孔丘是殷人。现今没有明王兴起，天下谁能尊奉我呢？我大概快要死了。”随后卧病在床，七日而终，时年七十二岁。

二三子三年丧毕，或留或去，惟子贡庐于墓1六年。自后群弟子及鲁人处墓如家者，百有余家，因名其居曰“孔里”焉。

睿文批注：孔子去世后，弟子大都守墓三年，其后，或去或留，惟子贡于孔子墓旁搭建茅舍守孝六年。至此之后，孔子弟子以及鲁国百姓陆续于墓侧建房安家久居于此，渐至百余，人们将此称其为“孔里”。

◆ 卷第十

南宫敬叔以富得罪于定公，奔卫。卫侯请复之，载其宝以朝。夫子闻之，曰：“若是其货也，丧不若速贫之愈。”子游侍，曰：“敢问何谓如此？”孔子曰：“富而不好礼，殃也。敬叔以富丧矣，而又弗改，吾惧其将有后患也。”敬叔闻之，骤如孔氏，而后循礼施散焉。

睿文批注：南公敬叔因富有而得罪于鲁定公，逃至卫国。卫国国君请求鲁定公恢复敬叔之官位，敬叔即满载财物来朝见鲁定公。孔子闻之，曰：“以如此财货贿赂君王，丢官爵还不如速贫！”子游正侍奉孔子，曰：“敢问此话怎讲？”孔子曰：“富而无礼，必有灾祸。南宫敬叔因富有而丧失官位，却仍不知悔改，吾恐其还有后患！”南宫敬叔闻听此言，旋即来见孔子，向孔子请教。此后，南宫敬叔做事遵循礼节，散尽家财。

范蠡三逸其财，得享万世令名，沈万三恃财倨傲而身败名裂，和珅富可敌国，却遗臭万年，由此可知，财富乃致祸之渊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