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64年的一个春天,我家的南舍栅横头的舍檐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每天相差一个小时必定准时到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是骑自行车过来的,自行车后架上挂着一副铁脚架,铁脚架上绑着一对长方形的箩筐,箩筐里有一把铜盘称和一只铁皮盒子,铁皮盒子是做生意兑付找另用的钞票。奶奶告诉我他名叫祥兴叔叔,不知姓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祥兴师傅约摸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魁梧,鼻梁高而挺,说话声音粗旷宏亮,他是镇海蟹浦人。祥兴师傅比我二爹大四、五岁。时间一长大家都混熟了。二爹后来他们接成了朋友,一直有往来,至今还是好朋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祥兴师傅来我小施山村,每天蹲在我家的舍栅横头,不为别的,只为收购人们从海里挖上来的海瓜子。他不仅自己来,还带来了一千多人,像一阵劲风,刮进了村中的家家户户,顷刻间住满了男男女女挖海瓜子的蟹浦人。村里发生这样的大事件,只要记忆正常的人,绝对不会忘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滩距我村约有七、八百米,海瓜子长在的海涂的淤泥里,并且多如满天星,而我们一直以来却一无所知。原来我们不知道海瓜子怎么挖?不知道味道有多鲜美?又不知道怎样去卖?在计划经济,政治挂帅,兴无灭资的年代,人们怕割资本主义尾巴,自然没有多思多想,也是主要原因之一。脚下黄金铺地,我们还蒙在鼓里,不穷才怪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蟹浦人的出现,给小施山人的脑袋开了窍。从此,村上的男女劳少便跟着蟹浦人,下海挖起了海瓜子。很快,小施山成了挖海瓜子的专业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瓜子在贝壳类小海鲜中个子最小,与南瓜子差不多;壳最薄,红润润的品相很美;味道最为鲜美,售价自然高出一截。虽然价格不扉,但还是经济实惠。因为当时市场售价三角一斤左右,你只要买上5分8分,就可美美地享用一餐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瓜子的烹饪很方便,锅里只要放一点点油,少许姜盐酱油,待油温高了倒入锅中即可。现在大多再放点葱,即葱油海瓜子普遍都喜欢。</p><p class="ql-block"> 当时是由宁波城里的退休老人先在品尝出来的,那时候的夏热天气,城里人也没有空调及电风扇,晚餐都兴搬出屋外院子内、或门口路旁、或弄堂边上,放一小桌,坐把小凳或小椅子,既乘风凉,又看人来车往的热闹风景。芭蕉扇揺摇,小酒咪咪,海瓜子啧啧,邻里之间聊天讲讲,酒友之间对盏邂逅,煞有情调。海瓜子一下子变成了时尚菜,城里人很快地爱上了海瓜子这道特色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产海瓜子最出名的地方是慈溪,因为慈溪沿海不断淤涨的泥土是从长江、钱塘江上游冲刷下来的,水流入海,一部分泥土沉淀下来变了泥涂。沉淀在慈溪的淤泥,西边粗东边细,细腻的淤泥相对肥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龙山区在慈溪东部,滩涂当属最细腻,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小时候的冬季,我常去海边玩,每当海面潮水退去,海涂上可以看见覆着一层浓咖啡色的东西,人们称作"油泥",即有机物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到七十年代镇海炼油厂开始了,后来蟹浦化工厂又投产,随着海洋污染不断加重,"油泥"也不再与人们见面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过,由于龙山海涂的泥质底子好,所产小海鲜营养特优,味道鲜美,品名俱佳。比如龙山"大泥螺”、"黄泥螺"的出名还早于海瓜子,便是例证。</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施山地处龙山区沿海的中心地段,临海近咫尺,外加邻居国营二农场建了简易沙石公路,直通国道,方便了交通运输。所以,蟹浦人有眼光,落网小施山为挖海瓜子中心,是个不二的选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小施山村下面的海塘是八塘,又称“包底塘”?翻越八塘便是海涂,步入海涂就有海瓜子可挖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瓜子是生长在浅层的淤泥里,深约2、3公分。挖海瓜子形状像稻田插秧,右手插入涂泥中,然后五个手指一抹,就会摸到海瓜子。摸到的海瓜子传导给大拇指与食指,随即起手往后一甩,甩掉污泥,大拇指再像弹弹珠一样,一几挑弹,海瓜子旋即飞进了左手握着的篮口里,动作连贯利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挖海瓜子不仅要眼尖手快,腰身有韧劲,更要吃苦耐劳。还得要有一点小技术。每当潮水徐徐退去,坑坑洼洼的涂面上,就可看到海瓜子吸吐出来的各种花斑:花斑像各种花朵样的,也有麦穗型的……。花朵大,斑点厚实,说明海瓜子吐故纳新的力足,颗粒就大。花斑中间还有个小黑点,在烈日炎炎照射后,花朵缩形,黑点犹存。小黑点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也许是海瓜子拉出的便屎?</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海瓜子也有敏感的灵性,它知道潮涨潮落。每当潮涨潮落时,它是吸吐洗漱肠胃的活动期,潮水一旦退远了,它便卧于泥中休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潮涨潮落时间,每天相差一小时,这叫"潮时"。比如农历初八、廿三是长潮,早上退去,傍晚涨平,一天只挖一个潮时;又比如十一,廿七是起势头,中午和半夜涨平,上、下午可挖两个半潮,即我们赶了二个潮时。一般挖两潮的海瓜子要比长潮多得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挖海瓜子是本轻利厚的劳动,只要一只海瓜子篮,另外带上小田箩、鳅笼等儲存器即可。一人出门一天,一般可挖10来斤,手快的可挖20多斤,甚至30多斤。当时收购价在2至3角一市斤,一天可收获几元至十来元,一家若有几个人出海,加起来的收入着实可观了。在那贫困年代,老百姓自称挖海瓜子的为赚"高工资"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随着挖海瓜子高潮的掀起,左村右乡的人们纷纷下海来了,挖的途径慢慢由近及远,纵深的3、5里,纵横几十公里。这时候小施山家家户户都已配备了一条、或几条"泥鳗船"。"泥鳗船"顾名思义,一条小板船像鳗鱼一样地在泥涂上滑行,也有比作海涂中的"自行车",滑行的速度与自行车有点相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用"泥鳗船"作为交通运输工具,也是学了蟹浦人样。蟹浦人不但在小施山安营扎寨,还有许多身强体壮的年轻人,每天从家里出发,撑"泥鳗船"几十里,直接在海涂上扑面而来。黑压压的泥鳗船队像部队调防,训练有素,早出晚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撑"泥鳗船"要有力量,也得掌握良好的平衡技术。一般单脚跪在船尾,另一脚撑在涂中,并且两脚都要会轮换操作。撑船时还必须找到船道,船道还得有水润滑,这样印泥鳗船才能不停快速向前远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泥鳗船"根据史料记载,是戚继光为抗倭寇发明的,专门用来训练官兵在海涂上的行进速度。后来在民间流传下来,渔民至今仍在使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至于挖海瓜子挖得最快的是哪些人群呢?其实是青少年,眼尖手快腰不酸,只是要性少了点。由此,许多父母会带着子女一道下海,甚至5、6岁的幼儿也开始变成拷海童了。因为这个赚快钱的诱惑实在太大太大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化革命造反,臭老九遭批的发生,恰好给了挖海瓜子一个机会,读书反成了副业。虽然挖海瓜子是一条致富捷径,老百姓造房有钱,抬媳妇不愁,女儿嫁妆增加,贫困村帽子也摘掉了。但也害苦了整正一代子女的读书,失去了许多宝贵的学习时光,我便是其中之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分地到户,自由散漫的海涂,收归政府所有,然后发包给承包户养殖经营。从此,海瓜子进入了由专业户经营管理的历史新时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注:本文图片,中间2张手机自拍,其余4张来自网上截屏,表示谢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