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时候居住的11号楼(2006年自拍)</p> <p class="ql-block"> 年少不知愁</p><p class="ql-block">作者、音频讲述:马少骅(玉马追风)</p> <p class="ql-block"> 忠敬印记</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六年到一九六九年是文革的前三年,我在山西大同装甲兵学院上到小学三年级,三年中上学是学学停停。当时整个社会生活可以用“忠敬”两个字来形容,就是对伟大领袖忠诚和敬仰。室外大院围墙等建筑物上、室内墙壁上随处可见伟大领袖画像和最高指示的标语和宣传牌。我家堂屋墙上张贴着“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和“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的两条语录,至今我还是历历在目。大人们忙他们的事情,我们孩子们上不上课都没耽误背诵最高指示。小时候记忆好,人人手捧一本红宝书,背了不少语录,比如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就连老三篇这么长的文章也是随口就来。背了还要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p> <p class="ql-block">老三篇</p> <p class="ql-block"> 除此之外还学跳舞,那些家属阿姨妈妈们也天天学习,早请示晚汇报时都得跳段忠字舞。我们小孩儿呢?成立宣传队,主力是比我们大几届的大哥大姐们。我记得我人生学跳的第一支舞就是跟着他们跳的《七律长征》,当时的我的个头稍高一点儿,就被破格录取充数了,忘了是在谁家一间空的堂屋排练,基本功还练习劈叉,女孩子腿骨软好劈,我是压根劈不下去,扯皮拉筋疼得是呲牙裂嘴。演出那天在11号楼楼下单元门口的马路旁,有大人和再小点的孩子们当观众。演出服大点的穿父母的军装,小点的只能穿自己的衣服,但是武装带、挎包和军帽都是借用大人的。个子最大的拿红旗,有的拿自己家的玩具步枪,还有拿自己用木板做的大刀,记得分给我一个假手榴弹,表演时做的是大渡河铁索桥上勇士的投弹动作。尽管纰漏百出,但还是博得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p> <p class="ql-block">类似这样排练舞蹈</p> <p class="ql-block"> 学校当时经常组织全校师生到装院大礼堂搞集体活动,记忆最深的有两次。第一次是一九六八年巴基斯坦的外交部长送给伟大领袖一篮芒果。领袖当时就把这个芒果转送给了北京工宣队,后来由北京轻工业局制造了芒果复制品发往全国。当时装院也收到一只芒果,放在大礼堂的大厅左面墙壁上的橱窗里展览,全校师生一个个排队从橱窗面前走过,看到芒果大家心情异常激动,因为当时芒果这种热带水果我们是头一回看到。</p> <p class="ql-block">芒果复制品</p> <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是在大礼堂开批斗会,批斗对象是一个比我们大两届的学生,因为他偷了东西。一个硕大的舞台的中央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小学生,旁边放着一个发言台,有老师和学生代表轮番上台念批判稿。他的罪名是偷了伟大领袖像章,因为太多没地放,就埋在了土里。为了这事儿,把他当成小反革命分子进行批斗,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真是有点荒唐可笑。</p> <p class="ql-block">装院大礼堂(发小刘军摄)</p> <p class="ql-block"> 文攻武卫</p><p class="ql-block"> “文攻武卫”是文革中的一句反动口号,大致意思是文化上要主动进攻,同时也不放弃武力自卫。文革一开始各地就是用文化进行攻击,两派先诵读最高指示,然后进行辩论。辩着辩着,就开始写大字报了,在装院从工作区到生活区,墙上到处贴满大字报。有一次我到食堂打饭,门口墙上大字报中有一幅金猴奋起千斤棒的刊头画,孙悟空手握金箍棒砸向走资派画得是惟妙惟肖,我对那幅画上孙悟空穿着黄衣服、红裤子印象至今还非常深。后来才知道这幅画出自我父亲之手,让我着实骄傲了很长时间。</p> <p class="ql-block">父亲画的类似这张孙悟空</p> <p class="ql-block"> 后来辩论、大字报中开始夹杂着谩骂、人生攻击。一些人整黑材料、打小报告,大家开始互相揭发,一时间搞的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我姐姐回老家下乡时,给我们留了一箱子小人书,这可是我和我妹妹的宝贝。我们每天翻看、整理爱不释手。当然这箱书同样受到我们11号楼小伙伴们的喜爱。他们时常预约来家里观看。一次旁边单元的比我高一届的发小到我们家来看书,之后他父亲便以私藏“封资修”的书籍为名揭发了我父亲。</p> <p class="ql-block">家里当时也订阅了《小朋友》杂志</p> <p class="ql-block"> 一天晚上父亲回来,把这箱小人书倒进一个麻袋,扛着头也不回就往楼下走去,我和我妹妹纳了闷,跟着父亲跑到楼下,只见他径直走到楼西边的防空壕里,把书一倒,一把火就给点了,当时我和我妹妹边哭边往外面儿抢书,父亲从我们手上把书再夺过去,全部扔进火里,随着一本本陪伴多年的小人书飞灰烟灭,我们的心是拔凉拔凉的,面对这场焚书“坑”儿,我们从开始埋怨父亲到后来逐渐理解原谅了父亲,但对发小一家的龌龊行为到现在还是嗤之以鼻。</p> <p class="ql-block"> 再往后发展,经常有叔叔就突然不回家了,被关了起来,家属连送饭都找不着地方。过一段时间即使放出来,领章、帽徽也不见了,还动不动就揪回去批斗和办学习班。一天下午天阴森森的,父亲突然从外面回来了,跟我说了一声:“我要出去几天。”转头就走了,我跟在后面问他去哪里?他不回答,匆匆向大院西边走去,我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一直走到了大院的西围墙,他转过头说:“你快回去吧!”说罢踩着墙边上的一摞块砖块上墙翻了出去。我又垫了几块砖头,爬上去望着父亲在农田里渐渐消失的背影。天慢慢黑了下来,我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急忙跑回家,家里却没人。过了好一阵妈妈带着妹妹回来了。以后听我妹说,妈骑车带着她去给父亲送东西去了,当时父亲躲在田边一个玉米杆垛里头。</p> <p class="ql-block">类似的玉米杆垛</p> <p class="ql-block"> 不久文斗就演变成武斗了。大同产煤,当地主要工人力量就是矿工。装院的联合总部一派联合当地的煤矿工人冲进大院。一天11号楼后面的动静很大,我急忙趴在北屋窗户上往外看,一大群戴着柳条帽、黑色胶壳帽,穿着蓝色工作服,手拿各种铁棒、木棍的人边走边喊:“3.16夺权好!3.16夺权好! 3.16夺权好就是好!就是好!”一拨一拨的从窗前涌过。当时我刻意往窗台下缩了缩身子,生怕他们发现我。</p> <p class="ql-block">当时大部分矿工戴的柳条帽</p> <p class="ql-block"> 之后他们便开始围攻装院一号大楼,一号大楼是革命造反兵团这一派的总部,当时我父亲也被围在了里面。一切似乎已有准备,大楼二楼以下窗户和楼梯口全部用铁板和铁栏杆焊死。矿工从楼道往上面冲,楼内的人居高临下往下投掷石灰包和砖块,并用弹弓射击。攻打时不时进行,但大楼一直固落金汤。一天武斗间歇,11号楼几个小伙伴说要去一号大楼看看,大家一拍即合结伴前往。来到封闭的一号大楼前,只能远看,不能走近。此时碰到一个外楼的小伙伴,他说东面小树林里有个死人,当时没人怯场害怕,一窝蜂的就走进了树林。树林里挖了个坑,里面放了个行军床,上面有具尸体,天热尸体有点腐烂了,散发着阵阵臭气,也没人来收尸。隐隐的记得当时有人说他是个孤儿,所以没人收尸。到底是什么情况?你问我,我问谁?</p> <p class="ql-block">类似装院大门和一号大楼</p> <p class="ql-block"> 武斗在持续,父亲们都被关在大楼里,妈妈们个个愁眉不展,深深担忧丈夫的同时,还要操持家务,看管孩子。一日妈妈们集体带着我们踏上了前往北京上访的路程。我们当时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一听说去伟大首都,那个兴奋劲儿无法言表。从装院到大同火车站距离不近,全靠两条腿走路,小伙伴们一路嬉笑打闹没有消停过。走着走着,突然一股如同臭咸鸭蛋味道的恶臭迎面扑来,这时看到不远处路边儿停着一个嘎斯车,走到车旁,我就从侧面扒着车厢挡板、踩着车轮爬上去往车厢看,只见车厢里盖着一块帆布,有两个人躺在帆布下,一个露着头,一个露着脚,好像不是在睡觉,那股恶臭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后来才知道他们是被武斗打死的人,给我恶心坏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北京就记得母亲们带着一帮孩子住在一排平房招待所里,睡的是地铺通铺。在北京都干了点啥已经记不起来了。回装院的时候,步行到离一号大楼不远的地方,此时楼顶上的大喇叭开始播放《西江月井冈山》的歌曲: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那种悲怆、那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一下出来了。不用说父亲他们一定安然无恙。</p><p class="ql-block"> 武斗结束以后,一切复于了平静,一号大楼也打扫干净了。一天我的父亲带着我去他大楼的办公室,窗户上和楼梯口焊的铁板和铁栏杆还没拆除,楼顶阳台上还堆放着各种头盔、长矛、木棒、铁棍等武器装备,楼梯口放着一堆堆的石灰包,旁边还扔着一堆风镜。风镜的镜片有黄、绿两种颜色。我从小就偏爱绿颜色,因为它是军装的颜色。在征得父亲同意后,我挑了一副绿色镜片的风镜带回了家。这面风镜陪了我很多年,每每戴上它便可以回首那段往事。</p> <p class="ql-block">类似的风镜</p> <p class="ql-block">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