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再多，我都要”

赵永昌

　　我的奶奶一生勤俭持家，到她八十岁时，手头有了一些结余，可钱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与安逸，反而因几次受骗，而深受“内伤”。

　　奶奶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位到月准时上门来结利息、声名显赫的私营企业厂长，会欠巨债而突然人间蒸发，逃得无影无踪？她也一直惊诧：一个一边吃饭，一边大诉苦情，眼泪簌簌直滴在碗里的“当古董”的妇女，居然是个骗子，而且骗的是位，为她下汤圆儿的老太太。

　　我不免担心起来，叫奶奶干脆把她那还剩的五千元钱放在我这，保证保险，到期给她点儿“利息”。奶奶一听十分赞同。

　　奶奶住在乡下，周末我会带些水果、营养品去看望她，当然，也会给她一点儿零用钱，让她改善改善生活。她总是不肯要，说：“你们还没有买房子哩，等你们买了房子还清了债，你给再多，我都要。”她那溢于言表的自豪和铿锵有力的话语，却掩饰不住她那善意的谎言。因为，我刚参加工作时，多次给她零花钱，她总是说：“你还没结婚嘞，等你攒了钱，结了婚，你给再多，我都要。”

　　我着急了，连哄带骗地对奶奶说：“这只是点零用钱，不会影响咱们购房的，平时它还不够我请人吃一顿饭呢，这就当支付你存款的‘利息’吧！”

奶奶咂咂嘴：“你们这些匣子，大手大脚惯了，不聚钱，唉！”说罢，不再推辞，收下了钱。

　　打那以后，无论我回乡下，还是奶奶进城，我都不忘付给奶奶“利息”。她一改以前的谦虚，笑眯眯地收下了。奶奶在老家逢人便夸：“我小孙子永昌好哩，孝顺呢，经常给我零用钱用。”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的内心充满着欣慰和自豪。

　　尽管我多次叮嘱奶奶要吃好穿好，不要亏了自己，但她依然过着“一锅粥吃到晚”、“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俭朴生活。

奶奶开始不断地往我这存钱，存款数在我惊异的目光中不断攀升，5200、5500、6000、6800……

水涨船高，本钱越来越大，自然支付的利息也越来越多了，从二三十到五六十，再到百儿八十。当存款达一万时，我有点儿动摇了，想一次性“连本带息”还给奶奶算了，但想到奶奶几次被骗的情景，我又坚持住了。

我和奶奶的亲情变得迷茫、尴尬起来。“支付”——“笑纳”成了我们祖孙见面的主要内容，利息让人变市侩了，我再也体会不到内心的欣慰、亲情的感动。

　　妻子已越来越不能忍受了，牢骚满腹地埋怨开来：“这不是明摆着‘借鸡生蛋’吗？给你奶奶的利息平均下来达到两分啦，银行贷款才八厘呀！上个月，她带二十来个鸡蛋，来看她小重孙，你又给她一百块，这蛋也太贵了吧——五块钱一个？”

我一个劲地哄着妻子，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近年来，天长的经济社会飞速发展，我们夫妻俩的收入也增加了不少。我和妻子看了一套房子，位置、房型都很好，经过商量，办了贷款，买了下来。

　　奶奶得知我们买房后，从老家用大袋小袋装着米、大葱、韭菜，拖着患多年关节炎的老寒腿到我家，异常兴奋地向我伸出大拇指：“了不起，小孙子哎，年纪轻轻就买房了！奶奶那一万多存款不要了，贴你们了。我还能劳动，田里种粮食，园里种蔬菜，还养了一头大肥猪，我够吃就行，等我老得不能动了，你给再多，我都要……”

此刻，我的喉头如哽似咽，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妻子，已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