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门堂老屋

涓涓溪流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觉得老屋那么宽敞、那么热闹,拆了以后变得那么狭小、那么凄凉!小得让我无法回想。这个曾是老屋的所在,原是承载着几代人生活气息和历经百年风雨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迈着细碎的脚步沉重地丈量,努力找寻可参考的迹象,企望用沉沉的脚步唤醒沉睡的记忆,用碎碎的步伐重拾年少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  闭目追思,老屋里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从小尊敬的父母长辈,情不自禁想起了那句悲凉的古诗“去日儿童皆长大,昔年亲友半凋零。”时至今日,父母那辈只剩下“一支独秀”—91岁的老母亲了。老屋如同凋零的亲友终于走到生命的尽头,永远地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  老屋是浙江农村一带十九世纪比较盛行的一座老式四合院,方言叫门堂屋,共有十三间,木头结构为主。大门口朝北,大门口正对是朝南的厅堂,南北相呼应。厅堂左右各一间谓正房,东西方向各五间为厢房,组成一个口字形堂屋,四个方向都有弄堂小门。</p> <p class="ql-block">  关于堂屋大门的用场,母亲告诉我,民间有一个师徒比赛的传说。师傅说:“大门开出抬棺材,有官有财都进来。”徒弟补充说:“千年死一个,万年死一双,只可死在白头翁,不可死在少女郎。”死亡是不可避免,但希望全家族寿满天年,没有夭折。徒弟的祈愿比师傅更高一层,最后大礼包被徒弟夺得。因此,红白喜事必需大门进出。</p> <p class="ql-block">  那时门堂里住着八户人家,共33人,都是曾祖父下同家族人。吃饭聊天忙活都喜欢坐家门口,炎热的夏天齐聚弄堂乘凉,寒冷的冬天追逐太阳晒暖。谁家有事大家帮忙,哪家无人互相照看。出门劳作只关门从不锁门,防的是鸡鸭猫狗捣乱。</p> <p class="ql-block">  年龄相仿伙伴有十多个,结伴上学结伴玩耍,时常绕着走廊庭院你追我赶,一片欢声笑语。两个堂妹从小擅长表演,后来都读了幼师从事幼教工作。记得有一暑期三婶家新买来一辆自行车,两个堂兄弟为争抢骑行而吵架,三婶公正地裁判,每天轮流,载着自行车去卖棒冰,挣得“巨款”各自所有。</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最盼望过年。腊月二十以后,家里三口土灶锅从早到晚旺火,炒米粉,切米糖,杀年猪,炖猪头,蒸发糕。邻里相互请吃猪福,分享一年的丰收喜悦,浓浓的年味,美美的心情,离开老屋后再也没有了,也找不回了。</p> <p class="ql-block">  后来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长大,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陆续搬出去、嫁出去、考出去,门堂<span style="font-size: 18px;">逐渐冷清。</span>老屋只有老人坚守着,到后来老人一位位相继去世,老屋也彻底空了,破了,倒了,拆了。</p> <p class="ql-block">  老屋的中心位置是厅堂,厅堂外面左右梁枋上,是堂屋建筑精华之处。以两只“牛腿”柱为主体,配上大波浪花纹,图案精雕细刻,典雅考究,历经百年依然栩栩如生。</p> <p class="ql-block">  厅堂是公用房。平时,厅堂堆满柴草和大件的公用农具,如水车、风车、手推车、犁耙、石磨、手工织布机等,以及一些又长又大的私家工具。谁家使用了都完好归位,精心维护。</p> <p class="ql-block">  如果哪家有红白喜事需要摆酒宴,大家自觉地齐心协力腾空厅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八仙桌一张张整齐排列。张灯结彩,喜庆热闹,和睦团结的气氛记忆犹新。</p> <p class="ql-block">  老屋厅堂的酒席,送走了86岁奶奶,92岁大叔公,还有小叔公、伯母伯父;嫁出去大姐等数位堂姐;迎进门三位大嫂和四婶;诞生了侄子侄女…</p> <p class="ql-block">  厅堂的左边是叔公家。大叔公家有一帖祖传的“神丹妙药”——百年老窖芥菜卤,治疗肺痈(肺脓肿)疗效十分明显,方圆百里经常有人慕名来求。为满足病人需要,叔公家每年补充配置随时给予,但从来不收分毫报酬。</p> <p class="ql-block">  厅堂的右边是我家,许是正房结构牢固,加上我家每年都要修葺一次,重整屋顶瓦片,剔旧补新,避免房子被雨水腐蚀柱子、板墙、楼板。是门堂里最“长命”的一间房屋,犹如我高寿的母亲。</p> <p class="ql-block">  我家的板墙上张贴着祖孙三代的奖状,用现在的话说是一面“荣誉之墙”。最可喜是幼儿园颁发给侄子女的“好孩子”奖状。含金量最高的是母亲唯一一张“好婆婆”奖状,公社发的。母亲勤劳朴实,善良厚道,尊老爱幼,和睦相处,邻里村里个个称赞,好婆婆荣誉当之无愧。</p> <p class="ql-block">  最多是我的奖状,这是学生时代最后一张奖状。从小学到中专,几乎没有一学期间断过。每每亲戚邻里来串门,母亲欣慰自豪的笑容从这板墙上溢出来。穷人家都盼着跳龙门,这板墙是父母那时的希望之墙。</p> <p class="ql-block">  老屋是二层楼房,三间正房连一体,以木板隔墙,开一扇小门互通。老家楼上还有三张床,一张简陋地就是几块木板,一头靠着粮食柜。虽然挨挨挤挤,简简单单,表兄姐妹等亲戚都喜欢住我家。</p> <p class="ql-block">  那年五十来岁的堂姐,失眠数月,疲乏无力,精神萎靡回娘家。母亲热情款待,留住二楼休养,居然很快调整好睡眠。后来,同村的舅妈也特意要来我家住几天,失眠也奇迹般改善。都说我家有神灵似的。其实哪有,只不过母亲给她们精心调理饮食和心理安慰而已。</p> <p class="ql-block">  可亲可敬的奶奶住我家隔壁,她是个可怜的小脚女人,早年守寡,爷爷在大姑妈10多岁时从树上摔下意外伤亡,奶奶怀孕父亲才二个月。可以想象,一个小脚女人要拉扯五个子女长大成家,何其艰辛。我有记忆时,奶奶已经近八十岁了,白发苍苍,绾着头髻,拄拐行走,视力障碍,还坚持自食其力,待人和善热情,颇得下辈敬重。</p> <p class="ql-block">  连接堂屋的还有一间辅助的泥墙小屋,是我家和大伯家公用的猪圈。有厕所有猪草池,里面堆柴草、放农具。勤劳能干的母亲每年都养两头猪,猪仔是当地有名的“二头乌”品种,一头卖钱补贴家用,一头留作招待客人。那年月,除了招待亲戚客人,还要招待民间各类工匠,如木匠、蔑匠、衣服匠……</p> <p class="ql-block">  小屋门口有一座独木桥,常年风吹雨淋,桥面坑坑洞洞,下雨天很滑溜。大约我五六岁那年,家里<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一头小猪无故死了,接着,</span>五分田生姜夜里被人挖走,母亲伤心不已。背着我想去看看,恍恍惚惚地从桥上跌落水中,两人都成了落汤鸡,我惊怕地哭了,母亲痛心地哭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门口的弄堂是平时主要出入口,一到夏天特别凉快非常热闹,大家不约而同聚集在弄堂乘凉吃饭,那是没有电风扇和空调。一段树墩连接着高低不同的石凳,几乎座无虚席。在附近劳动的村里人也常来弄堂歇脚喝茶。放暑假的我包干弄堂卫生和烧开水,如今母亲还提起,我从小喜欢扫地,从楼上扫到楼下,从家里扫到门外弄堂。</p> <p class="ql-block">  老屋外有条小溪,溪水来自山涧,连通山潭水库,常年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小溪为大家生活生产提供便利。大人们天天洗衣洗菜,伙伴们经常溪里捉鱼抓虾,说笑声,锤衣声,惊呼声,流水声,一片忙碌欢腾。</p> <p class="ql-block">  “易涨易暴山溪水” 小溪有时急如湍流,有时细如泉眼,甚至干枯。夏天,村里会打开水库闸门放水,以保证农田灌溉和生活用水。冬天,水面结了冰,成了伙伴们溜冰炸冰的乐园。</p> <p class="ql-block">  自从用上自来水后,小溪逐渐被冷落了。山谷、水库因建造火车站被填埋了。水草蚕食了溪底,藤蔓盖过了溪面,也没人清除,小溪静如一潭死水,封存了往日鲜活灵动。</p> <p class="ql-block">  年久失修的老屋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适应不了现代的生活模式,它终将被新农村建设的潮流淘汰。今年或明年,钢筋水泥结构排屋将在这里重新矗立,不知是进步还是退步。环视着夷为平地的空基,喟然叹息,莫名伤痛。门堂老屋的踪迹从此消失殆尽,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邻里和睦相处的记忆,家族兴旺热闹的场景,永远只留在我的心坎上,我的文字间,我的灵魂里。</p> <p class="ql-block">完好的堂屋照片拍摄于同时代隔壁村庄,破败的是老屋真实照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