觐见西藏

高原

序 二○○六年八月，我第一次入藏，在藏地半个多月，最远走到了珠峰大本营，回来后写了游记《走近西藏》。对于为何用“近”而非用“进”，和好友有一番很深刻的讨论。 之后我开始无数次的往返藏地：西藏、滇藏、青藏、川藏、甘藏……身边很多人包括母亲都在疑惑，那片土地上究竟有什么，可以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千里奔赴。 对我来说，每一次回到藏地，都是一次生活的整理和剖白；每一次匍匐在大昭寺12岁佛主等身像之前，都是一次生命的检点和回望。 我还想说，如果你未曾亲自踏上那片神圣的土地，你不会懂得，生命中有一种情结，叫西藏……那里有壮美而神圣的高山、广阔无垠的草原、湛蓝如洗的天空；那里有曼妙的异域风情、神秘而虔诚的信仰……在那里，你可以随时随地，触摸天堂。 如此！我又来了！当飞机在雅鲁藏布江河谷上空盘旋～下降，望着机窗外绵延不断的山脉越来越近，峡谷里山岩的纹理越来越清晰，我感觉如梦，很不真实。疫情三年，每一次出行都变得无比艰难。飞机落地的那一刹那，我在心里默默的感谢：支持和成就我此行的所有。 拉萨城 拉萨，地球上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接近天堂，接近理想，更接近真实。它也是寺庙的天堂，这里云集着藏地最有特点的寺庙，让四面八方的信徒都向这里汇集。 城里，随处可以看见手里拿着经筒不停转动的藏民，他们身着传统的服饰，有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老人，有肤色黝黑精力充沛的青年，有一脸稚嫩眼神清澈的娃娃……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属于他们的虔诚。 阳光热烈，没有尘埃的阻隔，直接落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整整一日，我们跟着师父，从小昭寺起，走往下密院再到大昭寺。一路上，我们走的有点快，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用心，我希望每一个当下的自己，是清醒而慎重的。 每一个佛殿内，都弥漫着淡淡的灯烟和酥油的味道，那不灭的油灯，千百年来，在佛前轻轻摇曳。 我放下背包，跟随师父，在佛前合掌，伏下身躯。 生命的矛盾在于，不是满足了物质和地位，心性就能得到彻底的自由和圆满，心识的混沌正是我们所有精神疾困的根源。如此，我跪在佛前，只为觉悟本真的自己，寻回本真的自己。 隐约中，仿佛听到遥远而又清晰的呼唤，逐一看见心里升起的那每一个念头，逐一梳理，体悟，以至觉察，这是来自纯真本我的召唤。师父说：寻回它，奉持它，如同奉持心中的莲花。 布达拉宫是西藏的象征，是圣城的符号，在红山之巅，成为西藏的图腾。这座金色的圣殿，宛若一座金色的大船，静谧在红山上舒展着他的桅杆。 安检很严格，因为疫情，进宫的手续也愈加繁琐。烈日下，抬眼看玛布日山上的布达拉宫，红宫居中，白宫横列东西两翼，殿宇嵯娥，富丽辉煌。沿石阶拾级而上，呼吸逐渐加深加重，让你不得不感叹和臣服于岁月：时光，是有印记的。 我走的很慢。那当下，唯有心绪安宁，才能听见灵魂的歌唱，遇见天堂。 查叶巴寺 查叶巴寺离拉萨市区36公里，位于达孜县帮堆乡叶巴村叶巴沟，拉萨河东北面。寺院建筑紧嵌在崖峰壁间，始建于公元七世纪，已有1500多年历史，是西藏历史上有名的寺庙之一。西藏有一句谚语“到了拉萨不去查叶巴寺，好像做了件新衣服却没有领子”。 查叶巴寺在我心里，也一直是一个符号。但这么多年来了这么多次西藏，我始终未能走到这里。每次从西藏回来，想到这个，心里就遗憾无比。 还好，这次我如愿了。我们在一个午后，跟随寺院的巴登师父来到这里，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开始依次朝拜。 山势是陡峭的，无数庞大而坚硬的岩石裸露在山坡上，山谷里没有更多的声音，只有平淡的美好在周围弥漫。 这个圣地，与圣城拉萨近在咫尺，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甘于隐藏在圣城那巨大的身影之后，静默挺立，步调却从未紊乱。 午后的天空过分的晴朗，太阳火辣辣地照在脸上，太阳不可直视，连地上的石板都泛着刺眼的光。爬至半山腰，放眼望去，V字形的山谷逐渐打开，远处是逶迤的山梁。扎叶巴寺的最大特色是以洞立寺，洞寺合一。每一处洞口的门庭就立在山崖之上，进入每一处洞窟的感觉像极了《桃花源记》：初极窄，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而周边的自然风光也是极美，波峦起伏的山谷，随处可见低矮的高原植物，几处白色佛塔矗立其中，金色的转经筒，蜿蜒的山路，远处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牛羊。 夕阳西下，我没有跟随大部队进入最后一个佛殿，而是受巴登师父之邀，去了一座小院里喝甜茶。到了我才知道那是寺院的食堂，专门给师父们做饭的地方。 太阳一点点的往山的后面撤退，山谷里的光影慢慢斑驳，直至黑暗占据了上风。阳光一走，冷飕飕的风就从山谷底盘旋而起，周遭的温度骤降。我拢紧了外衣。 对座的巴登师父问了我些问题，一问一答间，一直有人给我添茶，我也一杯接一杯的喝，直至身体慢慢温暖。藏地白天和黑夜的差异在这里如此明显的演绎，如同每个人身上都存在光明和晦暗的部分，如日与夜，执障与觉悟，它们一体同源，但只要有心，终将被人分别并证得。 离开时，我告诉巴登师父：我还想来！是的，我还会再来！ 日喀则～扎什伦布寺 我又一次来到了日喀则。日喀则俗称后藏，这里有以珠穆朗玛峰为首的冰封雪山，还有绵延的原始森林，被无数传说眷顾的神山、草原、湖泊和古寺，还有那独属于后藏的人文风情…… 日喀则也是西藏历代班禅的驻锡之地。因而，这个城市的标识就是矗立于尼玛大山上那座高大雄伟、装饰细致的建筑群—扎什伦布寺。 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们一行人，在师父的带领下，沿着婉转的宫墙，慢慢行走在扎什伦布寺中，感受阳光赐予这一方土地的温暖。 一路上陪伴我们的是藏民春风般细腻的诵经持咒声，孩子们乖巧的笑容，坐在两侧石板上休息的老人，还有墙头眯着眼睛打瞌睡的小猫。 红白两色的建筑群散落在窄窄的小巷中，满山的经幡在风中梳理着自己的方向。我不想停下脚步，而脚下的路似乎也没有过重复，走着走着，总会有新的发现和感悟。 在这人世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着种种世俗的标签，但只要我们愿意敞开胸怀，超越认知的束缚，接纳无常变幻，我们终将超越性别、出生、境遇、种族、信仰的困缚，做回一个真实坦荡、端正敬直的人，从而获得长久的安宁和喜悦。 这也许就是我一次又一次奔赴的目的！ 江孜白居寺 途经江孜，再次拜访白居寺。年初读的两本书《祭语风中》《西藏的战争》里都有关于这个地方的深刻描述。这里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它是电影《红河谷》的发生地和拍摄地。战争中，爱情、人性、神灵、信仰一起走向终极，走向死亡与再生、归一与大同……看过《红河谷》的人，都被其中的自然风光所吸引，更是为藏族同胞的英勇而感动。 在白居寺门口下车，就听见寺里传出的阵阵法螺声，而头顶，太阳周边出现巨大的光晕，惹得我们纷纷拿起手机拍照。 白居寺有二大特色，一是兼容格鲁，萨迦，葛当三大教派；二是十万佛塔，又称菩提塔。听说这个塔修复了两年时间，最近刚刚开塔，于是，我们得以在师父的带领下，一层一层的攀爬和拜读，直至塔顶。 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进入大殿，就看见一众僧人在现场制作时轮金刚坛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宗教艺术，坛城的制作诠释了宇宙成、住、坏、空的规律，再美好的东西最终都会消亡和毁灭，时刻提醒着我们不要执着和贪恋。 只是，从“知”到“行”的距离山高水远。知行合一，得到和放下，同样不易。 但，人性有种种弊端，亦有种种珍贵。 亚东～多情措 西藏的湖叫措，去亚东的路上，会经过一个湖，叫多情措。 多情措，一个少有人烟的高山湖泊。它镶嵌在西藏雪域高原的西南一隅，宛如一个锲子伸入邻近国家的边境地区，湖对岸山峰的另一边，就是不丹。湖的海拔4485，卓木拉日峰耸立在湖的最南端，海拔7326。听说，这里曾有过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我们在傍晚时分途经多情措，高原上的风很大，湖水在大风的吹拂下波光粼粼，犹如碧蓝的绸缎。对岸雪山绵延，山顶上的雪如凝脂般，洁白飘渺有如素幔的云朵缠绕于山巅，云雪缠绵掩映，一时竟看不出山有多高，云有多厚。 人的一生，往往会有多种多样的情感，或对人，或对物，抑或是对一件事情对一个地方。多情措～多情错。自古多情最怕无情伤。爱也是需要有智慧的。 亚东是西藏边陲的一个小县，我们在夜幕降临时到到达，晚饭后和几个好友绕着河边的步道走了一圈，穿城而过的河水哗啦啦的奔流向前，有记忆里老家老屋边那条小河的样子，很是疗愈。 珠穆朗玛峰～绒布寺 珠穆朗玛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山峰，海拔8848.86。山顶终年积雪，而且总有云雾缭绕，所以想看到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缘分，更需要福份！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里，却是我看见她面容最清晰的一次。 车才过老定日不久，就可以清楚的看见远处的山巅。到山脚，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巨大的山体清清楚楚的矗立在面前。好几个人冲到车子前头，隔着车窗拍照，我们一直在惊叫，因为除了惊叫，我们好像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表达。 因为山的巍峨高耸，坚硬挺拔，我们都喜欢高山。也可能是我们都认为只有山才是最可靠的，当你累的时候，它总是那样值得依赖和停靠，因为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它都一直在那里。 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山。 大家都在打电话连视频，分享见到珠峰的惊喜分享如此幸运的吉祥。我也拿起手机，对着山巅，告诉某人：这一天，我过得很不一般。 珠峰脚下绒布冰川末端左侧山坡上的绒布寺，海拔约5154米，地势高峻寒冷，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也是一个富有地方特色的寺院。从这儿向南眺望，是观赏拍摄珠峰的绝佳地点。 寺里很安静，大殿里，几个阿尼在轻声诵经，除了我们，没有别的来访者。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这里只有真实的每一个现在。耳边也只有风吹动经幡的声音，像是诵经。 再次望向珠峰，阳光热烈，晃得我不敢睁开眼睛，却真实地感觉到每一寸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变成金黄色。世界就剩下我自己，在半空中，随着经幡飘远…… 后记： 人的行走，很多时候都伴随着心灵的交融。走出去，是为了更清楚的回望。 十天的藏地行，是我这一年来最安静最自在的时光。虽说，几天的宁静绝对不可能换取一生不受困扰，但却会因为这宁静看见某些生命的形态。每一个生活在尘世中的人，都会被各种世俗的纷扰所羁绊，不能快乐，少有自由。当遇到困难的时候，或者打败它，或者臣服它，或者逃离它。 而师父说：坦然接受生命中的一切，才会活的更加自由。也唯有，懂得自己才能谅解他人；宽悯他人才能解脱自己。 西藏，山与湖的世界！这里，山有山的风骨，湖有湖的胸襟。～～千里奔赴，为了觐见，也为贴着你的温暖！ ～～向前一步就是天堂！～～哦，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