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余素来对当代杰出文化学者与散文家余秋雨先生甚为推崇,非仅为本家,更因其作品如《山河之书》、《文化苦旅》、《千年一叹》等作品文采飞扬、知识丰厚、见解独到,开创“历史大散文”一代文风,令世人重拾中华文化价值;其散文别具一格,见常人所未见,思常人所未思,启迪哲思,引发情致,具极高审美价值与史学、文化价值。在《文化苦旅》中有一篇《风雨天一阁》,触发余之好奇,循此名篇指引,遂专程前往宁波,踏访此闻名遐迩之藏书阁,以填补余未到访天一阁<b>这一可怕缺漏</b>。</p> <p class="ql-block">余秋雨先生在《文化苦旅》一书之《风雨天一阁》中,生动描述其1990年首次造访天一阁之趣事,已约定次日由宁波市文化局副局长裴明海先生亲自陪同前往。<b>但是,就在这天晚上,台风袭来,暴雨如注,整个城市都在柔弱地颤抖。第二天上午如约来到天一阁时,只见大门内的前后天井、整个院子全是一片汪洋。打落的树叶在水面上翻卷,重重砖墙间透出湿冷冷的阴气。</b>余裴二人无奈,竟脱鞋挽起裤管趟水而入,在阴冷潮湿中完成此次访问,不亦奇哉!</p> <p class="ql-block">今夏余等自苏州乘动车甫抵宁波,竟与当年余秋雨先生探访天一阁时享同类待遇:台风知时节,当夏乃发生。狂风摧巨树,暴雨大河成。此乃余初次体验台风之凶险,幸有宁波大学李教授专程驱车提前来接站,否则难以出站矣。一路但见大街成河道,车辆若舟船,街边时有被台风折断或连根拔起之大树,沿海之气候果异于内地也。</p> <p class="ql-block">翌日,风停雨住晴方好,蓝天白云阳光照,余等径往宁波市海曙区之天一阁博物院。此阁位于月湖公园以西与护城河东侧之间,建于明嘉靖四十年至四十五年(1561~1566),由彼时退隐之兵部右侍郎范钦主持建造,占地面积2.6万平方米,迄今已400余年历史。<b>这就是说,自明至清数百年广阔的中国文化界所留下的一部分书籍文明,终于找到了一所可以稍加归拢的房子。</b></p> <p class="ql-block">绿树浓荫掩映中之天一阁及周围园林,极具江南庭院式园林特色。明嘉靖年间,兵部右侍郎范钦开始于宅东建造藏书楼,并命名为“天一阁”,时藏书七万余卷,为中国最大之私家藏书楼。<b>只要是智者,就会为这个民族产生一种对书的企盼。他们懂得,只有书籍,才能让这么悠远的历史连成缆索,才能让这么庞大的人种产生凝聚,才能让这么广阔的土地长存文明的火种。</b>天一阁之藏书与建筑,为后世研究中国书法、地方史、石刻、石构建筑及浙东民居建筑等,皆提供宝贵实物资料矣。</p> <p class="ql-block">天一阁藏书楼又称宝书楼,为现存我国最早之私人藏书楼。1982年2月23日,国务院公布天一阁为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8年3月1日,国务院公布天一阁为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p> <p class="ql-block">余等此番入天一阁,虽不似余秋雨先生造访此阁时,由宁波市文化局副局长亲自陪同,官方仪式感爆棚。然亦承蒙宁波大学文学院院长、硕导、中国王维研究会理事、宁波市诗词楹联学会会长、宁波诗社社长李亮伟教授(左一)全程陪同游览鉴赏。有文学大家作全面、精彩、专业之介绍,余深感荣幸也。</p> <p class="ql-block">入天一阁大门内数十米,立有此阁之创立者范钦之铜质坐姿雕像,入阁游览者莫不注目瞻仰崇敬致意。明永历十九年(1665),范钦曾孙范光文在天一池增构池亭,环植竹木,堆“九狮一象”假山,遂渐成今之状貌焉。</p> <p class="ql-block">天一阁藏书楼坐北朝南,为两层砖木结构硬山顶重楼式建筑,通高8.5米,斜坡屋顶,青瓦覆上。一层面阔、进深各六间,二层除楼梯间外为一大通间,以书橱间隔。阁前凿“天一池”通月湖,园林以“福、禄、寿”作总体造型,用山石堆成“九狮一象”等景点。池中成群锦鲤自在悠游,一派静谧安宁。</p> <p class="ql-block">南楼位于天一阁藏书楼之南,占地3400平方米。园内以水为主,池畔为临水主体建筑“水北阁”;池南建“抱经厅”。整个园林简洁、清晰,彰显闲适、雅逸与平静之韵味。</p> <p class="ql-block">此处名唤明州碑林,共有碑173方。以北宋熙宁元年(1068年)之《众乐亭诗刻》为最早,此碑上刻钱公辅、王安石、司马光等15人诗20首。碑林大多为明清时之碑,乃明州碑林之主体。最晚者为1988年立之《天一阁东园记》,系陈从周撰、沈元魁书、顾廷龙篆额,张根方刻字,碑文记述天一阁东园之建设情况。</p> <p class="ql-block">绿树簇拥之尊经阁,原位于宁波府学内,建于光绪年间,民国二十四年(1935)天一阁重建时迁入此阁内。其建筑格局为重檐歇山顶,内藏御赐书籍与儒家经典。尊经阁原为清光绪年重建,仍保持原重檐歇山顶建筑结构。</p> <p class="ql-block">此建筑名唤宝书楼,即天一阁藏书楼。砖木结构,硬山顶重楼式建筑,坐北朝南,面积约2.6万平方米,通高8.5米。斜坡屋顶,青瓦覆上,两层之间上下挑沿,东西两面弓形封火墙,墙面高出屋面一尺。大门开于中轴线,中为大厅,三开间,地面铺设水磨大方砖。</p> <p class="ql-block">二层以书橱间隔,前后均开窗。上层为一个间,下层五开间,成“天一地六”之格局。下层前后有长廊互通。天一阁前为“天一池”通月湖,四周叠砌假山、修亭建桥、种花植草,建筑园林。<b>天一阁之所以叫天一阁,是创办人取《易经》中“天一生水”之义,想借水防火,来免去历来藏书者最大的忧患火灾</b>。藏书楼西侧生活区与藏书楼以防火墙隔开,并使两者之门错开,其周边广置安全出口。或因《易经》之魔力,数百年来天一阁确未发致命火灾,不亦奇乎?</p> <p class="ql-block">天一阁现各类古籍近30万卷,其中以地方志、登科录等史料性书籍居多,珍椠善本8万余卷,范钦一部分藏书为官署之内部资料。现存古籍善本多为明代刻本或抄本,亦有海内孤本。藏品中最稀珍者为明代地方志与科举录,分存271种与370种。科举录分进士、会试与乡试三种,保存明洪武四年(1371)首科至万历十一年(1583)第五十二科完整无缺之进士登科录,堪称镇楼之宝。</p> <p class="ql-block">自天一阁建成后,为确保藏书安全,遂规定家族子孙不得无故上楼,不准任意看书,更严禁将书借出。<b>从范氏家族的立场来看,不准登楼,不准看书,委实也出于无奈。只要开放一条小缝,终会裂成大隙。但是,永远地不准登楼,不准看书,这座藏书楼存在于世的意义又何在呢?这个问题,每每使范氏家族陷入困惑。</b>此事终在1637年大学者黄宗羲前来拜访,并在整个家族一致同意其登楼看书而打开口子。此后,天一阁便有可向真正大学者开放之新规,但执行仍十分苛严,此后近二百年内,登楼之大学者仅十余名,皆中国文化史上之著名学者。</p> <p class="ql-block">天一阁内存书数量曲线呈U型走势,由最初之七万余卷,至上世纪四十年代锐减至一万多卷,到今之近三十万卷。顽强存续数百年之天一阁,即为中华文明、中华文化之播火者、存种库。<b>清代乾嘉时期的学者阮元说:“范氏天一阁,自明至今数百年,海内藏书家,唯此岿然独存。</b>”由是可知,史上欲存书者虽众,能成事者盖寡,天一阁能自范钦创建而至今安在,实为万幸而堪称奇迹也。</p> <p class="ql-block">此处建筑名唤东明草堂,为天一阁建成以前范钦之藏书楼,其正门前壁上有獬豸浮雕,中间一大两侧七小,更有一小獬豸跳上大獬豸之背,皆呈奔跑嬉戏状,萌态可掬,栩栩如生焉。</p> <p class="ql-block">范钦字尧卿,号东明,故题其书室为“东明草堂”,又称“一吾庐”。余私度之,其名当取自杜少陵之成都草堂,及陶渊明《读山海经·其一》诗句“吾亦爱吾庐”。原东明草堂早已损毁,此宅乃1980年依旧制重建者也。</p> <p class="ql-block">倘佯至司马第 ,此为范钦住所,由范钦官职得名,内藏有范钦官服复制品及范家世系表。该建筑位于月湖深处,林木荫翳,规模丰敞,1996年曾整修恢复司马第台门、耳房。</p> <p class="ql-block">该处范氏故居原为范宅东厅,为范氏后裔居所,现存房屋建于清道光九年(1829)。今为天一阁发展史陈列馆一部分,展示范氏私藏时期之历史内容。厅内人物群雕表现范钦当年交待家庭藏书楼后事之场景:<b>我不知道保住这座楼的使命对范氏家族来说算是一种荣幸,还是一场延绵数百年的苦役。活到八十高龄的范钦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他把大儿子和二儿媳妇(二儿子已亡故)叫到跟前,安排遗产继承事项。老人在弥留之际将遗产分成两份,一份是万两白银,一份是一楼藏书,让两房挑选。大儿子范大冲立即开口,他愿意继承藏书楼,并决定拨出自己的部分良田,以田租充当藏书楼的保养费用。就这样,一场没完没了接力赛开始了。</b>显然,此乃一场旷日持久,关乎藏书楼生死存亡之保卫战。</p> <p class="ql-block">范氏故居后院内墙上,一幅“溪山逸马图”浮雕,乃已故民间老艺人胡善成堆塑之力作,八匹骏马在溪边扬鬃踢蹄,甩尾扭头,嬉戏嘶鸣,其形其姿,栩栩如生。画面造型粗看时比例失调,实则充分运用中国传统绘画技巧,突出画面重点,非仅为不可多得之艺术杰作,亦为天一阁内之重要文物也。</p> <p class="ql-block">麻将起源地陈列馆,原为陈政钥先生家族宗祠,其内陈列有麻将史、麻将与宁波关系史。馆内主要建筑为“平和堂”,堂前有三人在八仙桌上打麻将之铜雕。余忽忆起1949年4月中共与国民党代表团在北平和谈之事。一日刘斐问毛泽东:“打麻将您喜欢打清一色还是平和?”毛即答:“平和,平和,还是平和好,只要和了就行了!”如是观之,“平和”非仅为麻将和牌技巧,亦为社会人生乃至政治军事之大智慧也!</p> <p class="ql-block">平和堂内全面展示有世界各地麻将牌种类,如英国、法国、美国等塑料或玻璃钢麻将牌,凡筒条万皆在其左上角以阿拉伯数字1~9对应标注,东西南北风则在其左上角以字母E、W、S、N标注之;另尚有日本竹背骨面、韩国纯铜麻将牌等,种类繁多,不一而足。由是观之,中华之麻将,实为全球各国各种族皆喜闻乐见之娱乐方式也。</p> <p class="ql-block">夫人乃麻将业余爱好者,见范钦家人在此雀战正酣,遂趋前靠近,按捺不住痒痒之手,为打牌者点拨支招,令其迟疑而不决。此举实不可恭维,须知观牌不语方为真君子也。</p> <p class="ql-block">平和堂室内墙上,悬挂有数块木板,其上刻有名人论麻将之奇谈妙论。如梁实秋云:“我不打麻将并不妄以为自已志行高洁,我脑筋迟钝而跟不上別人的速度,而一赶快就出差池,我缺乏机智,自已的一副牌都常照顾不过来,遑论揣度别人的底细。既不知已,又不知彼,如何可以应付大局。打牌本是娱乐,结果往往反寻烦恼,又受气又受窘,所以干脆只看的好。”可见此公确为诚实君子也。厉以宁则称:“中国人做生意就像打麻将,专心看着别家,死命盯住下家,谁也别想占他便宜。”对麻将见仁见智,各有千秋也。</p> <p class="ql-block">东园位于天一阁东南,占地约6000平方米。1982年东园扩建,挖土成池,堆土为山,环园建廊,又移建清末建筑两幢,1986年告竣并对外开放。东园内景点繁多,假山,明池、长廊、碑林、百鹅亭、八狮亭、凝晖堂、东大厅等星罗棋布,点缀其间,此乃天一阁内富有看点之处。</p> <p class="ql-block">自1959年始,在此园内平整土地,种植竹木,移迁数百年之石亭、铁牛、石虎等古文物入此园内,令园林初具雏型,1974年又将搜集之69通碑石嵌入园林之围墙。如此,为天一阁再添厚重历史文化底蕴也。</p> <p class="ql-block">秦氏支祠建于民国十二年至十四年(1923~1925),系秦氏族人为祭祖而建。祠堂以照壁、台门、戏台为中轴线,五间二弄、前后三宸,两侧置有配殿、看楼,建筑面积一千四百余平方米。秦氏支祠于1981年被宁波市人民政府公布为市文物保护单位。该祠迄今已历百年,所幸保存完好,建筑极精美。</p> <p class="ql-block">祠内戏台之屋顶由十六个斗拱承托,为单檐歇山顶。穹形藻井由千百块经雕刻之板榫搭接构成,盘旋而上。祠堂建筑融合木雕、砖雕、石雕、榫卯、贴金、拷作等民间工艺。余虽在全国各地见过诸多各式戏台,然如此精美华丽巧夺天工之戏台,实乃罕见也!</p> <p class="ql-block">书画馆位于天一阁西南角,秦氏支祠西侧,包括云在楼、博雅堂、昼锦堂、画帘堂、状元厅、南轩等六座宅邸。其建筑风格及宅内结构、陈设内容等精彩纷呈,各美其美。</p> <p class="ql-block">在近一百多年历史中,天一阁不可避免地招致灾难。太平军起义时小偷趁机入室盗书,作废纸卖掉或烧毁;20世纪初更有专业窃贼盗走半数以上书籍,其中大部存上海商务印书馆,终遭日军飞机轰炸而焚毁。<b>幸好,本世纪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天一阁一次次被大规模地修缮和充实着,现在已成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人们游览宁波时大多要去访谒的一个处所。在文化沟通便捷的现代,它的主要意义已不是以书籍的实际内容给社会以知识,而是作为一种古典文化事业的象征存在着,让人联想到中国文化保存和流传的艰辛历程,联想到一个古老民族对于文化的渴求是何等悲怆和神圣</b>。诚如秋雨先生所言,余等乃至万千游客,到访天一阁大多非为在其书斋中去潜心阅读,而是以历史文化观察者之眼光,鉴赏其文化与艺术价值,审视思考中华文明之昨天、今天与明天。</p> <p class="ql-block">2020年世界读书日之际,《天一阁·月湖历代诗词汇编》新书发布会在天一阁·月湖5A景区举行。该书辑录北宋至民国吟咏月湖与天一阁诗词1256首。宁波大学教授、浙江省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李亮伟先生对本书进行精彩赏析,认为诗词乃天一阁·月湖文化重要内容,对其进行采集整理具极大意义,足以传之后世。余以为,此书出版乃对天一阁文脉及至中华文化之大力传承也。</p> <p class="ql-block">余观吾国五千年文明史,喜文字书籍者多多矣:人文初祖轩辕黄帝时仓颉造字而文字现,东汉蔡伦造纸而书籍兴,北宋毕升发明活字排版令印刷术革命,凡此种种,遂产生、延续、发展泱泱中华文明焉;亦有对文化之专制及剿杀之另一面:始皇帝焚书坑儒令斯文扫地,宋代清代文字狱盛行,禁书、焚书事件不时发生,上世纪之十年动乱亦文化之浩劫。文化、文明便在发展演进与摧残绞杀中交替并行,然前者终为绝对主流。宁波天一阁,乃中国文化史上一个独特之存在。<b>它只是一个藏书楼,但它实际上已成为一种极端艰难、又极端悲怆的文化奇迹。在我看来,天一阁的历史是足以写一部宏伟的长篇史诗的。我们的文学艺术家什么时候能把范氏家族和其他许多家族数百年来的灵魂史袒示给现代世界呢</b>? 余窃以为,有理由相信,这样之一天必定会在不久后到来,汝以为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