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陈

坐看云起

老陈注定是难以忘怀的一个人。在学校连续共事五年不算大奇迹，那也一定是个不小的奇迹。老陈就是个普通人。长相普通，相貌没有特点就是他最大的特点；衣着普通，只要能套上去就可以是他的衣服；做事也普通，就一心只教圣贤书。 也许是年纪稍长，刚接班，一口颇有地方特色的鄂普直接把学生笑趴了。他教数学，免不了要和XYZ之类的数学术语打交道，于是乎X成了“饿渴死”，Y成了“歪（二声）”，“等于”成了“等哟”，“圆柱”变成“圆具”，更魔性的是每次快要证明出结果，他就一定会“所～～～影”，面带微笑，尾音拖得很长。“饿渴死轴”和“歪轴”的交点是——，粉笔用力往交点处一戳，一脸期待看着下面。听到正确答案，老陈很欣慰地笑出了声，学生也极快慰地笑出了声，整个教室瞬间爆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久，也许是老陈的鄂普并没有那么“不标菌（三声）”，也许是学生语言天赋异禀，也许是大家都对老陈老师的解题能力俯首折服。一个个都找题去考问老陈。老陈瞟一眼，张嘴就开讲。个别挑难题，也没问倒老陈。有不信邪的，专找竞赛题，还是分分钟解决。最后都感慨“老陈好神”。对这种肤浅的感慨我内心暗笑，“这么形容吧，以前学生不懂的都问数学老师，数学老师不懂的都毕恭毕敬来问陈老师”。小崽子们眼神立马崇敬起来，照旧肤浅惊讶“这么厉害？” 可能我多嘴了这么一句，问老陈问题的越发多起来。老陈烦，“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本子扔回，“好好想想”。看着憋红的小脸，“陈老师最怕撒娇的”，我支招，“只要抱住陈老师的手，“嗯～，我不会嘛～”，用力摇上那么几摇，“陈老师保证教”。小崽子们冰雪聪明，面对着不同腔调“嗯～我不会嘛～”，或不同体型“嗯～陈老师～”，或不同力度“嗯～”，老陈无一例外败下阵来。“真是个讨厌”，或“拿你们没办法”，随手拿起水笔粉笔或白板笔，“这个很简单呀”，然后就唧呱唧呱唧呱。 老陈的业务能力那是公认的，他平时好像只做三件事，上课，改作，做习题。虽是老教师，备课仍是一丝不苟，题目有手抄的，也有剪贴的，但解题步骤一定清清楚楚手写，旁边配图，整个一图文并茂赏心悦目备课模板。有次Miss Zhu要找各科经典备课写案例，施校推荐说找老陈准没错。至于上课，老陈画图那是一绝，徒手画直线，出来一定就是笔直笔直的线。要画小圆，拇指按住，食指左转半圈，右转半圈，一个小圆就成了。要画大圆，以肘为圆心，手上下左右那么划拉划拉，一个大圆又成了。其他诸如坐标系三角形正方形，统统指哪画哪画啥是啥。 老陈改作业非常严谨，每份试卷都编号，标上练习时间，再登记看谁交谁没交，就像流水线操作，唰唰唰，唰唰唰，又快又准。再就是找学生订正，再二次批改，全部讲解订正完再收上来装筐放好。期末检查作业，老陈都至少有四十份试卷，每个班装满满一筐，得两人费力抬上才行。 遇到这么厉害又认真的老师，学生是既崇拜又敬畏，一个个都上赶一样迷做数学问数学。加上他很会使用话术，比如这是考前最后一份试卷，做完就想做也没有了；这张资料题型相当接近中考，你这张会做中考就会做了；做完这份练习，可以到我这来拿更有挑战的。这种鸡血战术，饥饿疗法，塔尖效应的纯熟运用，使得班上学数学你追我赶蔚然成风，成绩也一直高端稳定。但老陈对这些数学儿子总不满足，用食指清脆地敲着成绩单感慨这个少考了三分，遗憾那个没考出满分。 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就一次，数学稍考差了一点，老陈盯着分析表，半天没出声，第二天他把分析表的数学统计数据割下来，贴上桌板，周围用红笔画了醒目的一圈。 老陈教数学的阵地除了教室和办公室，寝室也是。他每天坚持查寝，几乎每天都要和学生聊几句，聊得最多的必然是数学，某某你要加把劲做题了，某某你那道题怎么会做错呢，某某你明天考试可要看清楚题哟。三句两句或长或短不一而足。也有学生借机问题，老陈就现场开讲。有时熄灯了，还点亮手机把题讲完了才走。 老陈迷数学，但也不忘生活。他爱唱歌，年会上一曲高歌深情款款让人刮目。平时做题，经常打开音乐，脚尖点地踩着拍子，或轻或重地唱哼，一副全情投入忘我陶醉的样子。老陈还爱做饭，周末有空都自己做点下酒菜，和爱人对酌小饮。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猜拳行酒令，如果会，他会利用自己绝顶的推算能力碾压获胜吗？ 看着老陈头上日渐疏稀的头发，我想他应该能赢，也应该不能赢，终归活着需要数学，活着不需要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