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妈妈走了!</p><p class="ql-block"> 对于我,对于父亲,对于弟弟妹妹们,是多么巨大的悲痛啊!</p><p class="ql-block"> 痛一一 撕心裂肺!这痛,何日能消。这泪,何时才流得完呀!</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在这苦难、天人永隔的生死线上,父亲强带我和四个弱妹幼弟度过了数十个度日如年的煎熬时光。</p><p class="ql-block"> 黑色的一九七六年四月二十九日这天,天灰地暗,肆虐的狂风卷着黑黄色的乌云和沙尘疯狂扑来……</p><p class="ql-block"> 当我次日中午从太行深山一一西铁村电站引渠工地紧赶了四十多里山路,返至庙岭后丹河出山囗,得悉噩耗,妈妈已于前一天的下午三时二十分左右,已永远离开她的大儿子达二十个小时了,我沒能保护好苦命的妈妈,我有罪呀……</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一 一个无限地爱生活、疼儿女,在这人世间尚未走完三十八个春秋的苦难岁月一一 在黑恶势力的挤迫下,而又在不幸的灾难中,永远地吿别了她相依为命、舐犊情深的儿女亲人。</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一 一个我十八年从末见到过落泪的人一一 彻夜不眠、夜半失声。</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大儿子一一 一个让妈妈耗尽了心血、将要长大成人,但还祈盼呵护爱抚的孩子一一 脑子像要撕裂一般。</p><p class="ql-block"> “妈妈!您不能走呀,哪怕需要的话,让我来……”</p><p class="ql-block"> 十八年,儿子无知的十八年啊!六千五百个日日夜夜,哪一天没有让妈妈牵心挂肚、操碎了心呀!</p><p class="ql-block"> 儿女们离不开亲爱的妈妈。特别是还有两个末满八岁的弱妹幼弟,他们更需要在妈妈庇护的翅膀下成人长大!妈妈呀,您就忍得下心丟下您还无力经受风雨的心肝宝贝?!</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真的沒有勇气再活在这个人世上,没有妈妈,我不知道自己还怎么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祈求这哪怕是一个长久不醒的噩梦,惟愿醒来,甘苦与共,还有母亲……</p><p class="ql-block"> 身上一阵阵地打着寒颤。冷一一酷一一 无情,多么艰难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生离死别,遗憾终身。思前想后,少时失去父母,遭受家族势力欺压,恶婆、恶棍凌辱,妈妈什么苦难沒有经受,而忍辱负重、将儿女养大成人,是她最大的希望和精神支撑,她怎么舍得丟下一帮她深爱着孩子呢?</p><p class="ql-block"> 妈妈短暂人生,留下遗恨无穷!我欲随母而去,枉对父母教养之恩,妈妈会对我感到失望,会骂我沒出息!</p><p class="ql-block"> 我不懂得什么叫安息,只知道自己不能轻生,应该坚强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决不能辜负妈妈对儿子熬尽的心血和深情叮嘱,为她活好后半生,做个好人,做个正直善良的人,拼力给她争光、争气……</p><p class="ql-block"> 给母亲做过″头七"之后,父亲带着我和妹妹弟弟一块回他工作的单位。父亲说,妈妈不在,那里已经不是家了,只能做为一个往来歇脚的"客栈"。啊,人亡家要破……</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两个大点的妺妹和年纪尚幼的小妹、小弟已经熟睡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深重的苦难才刚刚开始。我却整晚整晚像梦一般似睡非睡: 黄昏,只见一只山怪蹲在路旁,说不清它是什么样的兽。说是虎?长着人一样的耳朵; 说是人?又长着狮子一样的血盆大口,瞪着凶神恶煞的眼晴。</p><p class="ql-block"> 我扯着母亲的衣襟正行走在路上,突然遭遇这样一只恶兽,我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妈妈一把将我甩到她的身后,伺机躲闪,那穷凶极恶的凶兽也许是饿急了吧?张牙舞爪地猛扑过来……</p><p class="ql-block"> 妈妈紧紧将我护在身后,只手空拳迎了上去。啊!她是为了她的孩子!只见她捋起袖子,死死盯住那要吃人的东西,并与之对峙。转眼间,乘着撸袖之际,那张着的血盆大口从妈妈的侧面扑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妈……",我惊醒了,原来是一个梦!</p><p class="ql-block"> 揉着疲惫的双眼,我大声喊叫,不见妈妈回声;一次再次地呼喊着,仍不见回音。莫不是妈妈真的被那恶兽……</p><p class="ql-block"> “你妈妈死了!"一个怪声瓮气的声音,这不是胡汉山那丧心病狂的嚎叫吗?</p><p class="ql-block"> “不,还活着!" 另一个童声,在骗!</p><p class="ql-block"> 不会是骗,我深信妈妈确实不会死,她舍不得将她的孩子们丟在这人世间独自而去啊!</p><p class="ql-block"> 夜已经深了,而且静得厉害。</p><p class="ql-block"> 隔窗的屋子里灯光还亮着。"嚓、嚓、嚓"的声音,在这深沉的夜听得分外真切,这声音中时常夹带着″呜、呜”的啜泣,记起来了一一 那是孤苦伶仃的父亲在回天无术的无奈无助中,在为他亲爱的人、我们的妈妈作别曲……</p><p class="ql-block"> 在这里,我们已是无亲可依。家,沒有了,随着妈妈悉心为我们筑起的“窝"的坍塌,这里已无我们的立身之地。只有在给妈妈做“七"的时侯,我们才又回到那个让人既留恋又憎恨的伤心之地。而每次回去,父亲非要带着我们,他老人家是对弱小的儿女们不放心。知道他心里也很苦,有时我们会极力劝阻他一一 异土他乡,本该两个人的担子,现在已全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父亲再有个三长两短,儿女们还怎么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为了减少父亲揪心,有时我和两个大点的妹妹会一起回去。当我们回到妈妈和她的孩子们曾一起生活、久居过的老屋,那里的气息所弥漫的温馨,会让人梦牵魂萦,久久不愿离去。因为这里面的一切妈妈是最熟悉的,又是她生养我们和我们一起经历人世冷暖、相依为命之地,我们多是在妈妈爱的翅膀庇护下逐渐长大……</p><p class="ql-block"> 可是,每当回到这里,特别是在离老屋很远,我会习惯地脱口而出:</p><p class="ql-block"> “妈……",又再也听不到那慈爱而熟悉的声音回应时,眼泪不由自主的奔涌而出……</p><p class="ql-block"> 屋门紧闭着,上了锁,静得厉害,不见妈妈慈祥可爱的面孔,再也感受不到那嘘寒问暖的爱抚时,心一下子坠入不可自拔的深渊。</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十七岁到山上当民工修电站,每隔上七、八天,我无论如何也要翻山越岭,往来八十多里回家看妈妈,我怕她受恶棍的气。在距老屋很远的地方,我便撒娇般扯着嗓子急切地喊!听到回声,我感到甜蜜和踏实。这时,妈妈总是迎出大门,扳着我的肩,看看她的儿子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心里顺溜,恨不得抱在怀里,含在嘴里。张忙着擀面条,还跑多远去买来我喜欢吃的绿豆凉粉,问我在山上开山劈石修河渠的亊,她听人说山上放炮不断发生死伤人的事,一直为我担心,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小心。临走还专门去买来羊肉拌着生姜剁碎炒了让我带上山,说这样可以防胃寒。而在她就要远行前的半个月,还专门又买了绒裤、手套等让人给我捎上山,说孩子还小,山上风大,给儿子护手御寒。谁料想,那竟是母亲捎给远方儿子最后的嘱托和牵挂……</p><p class="ql-block"> 眼前一片漆黑,一阵阵晕眩,希望消失了。今生今世,再也找不到母爱的温暖,心里一阵阵绞痛,一种可怕的幻境不时在眼前闪现,一片苍白和迷茫。</p><p class="ql-block"> 强打精神开了门,睁大和妈妈一样的眼睛,黑魆魆的冷寂,什么也看不到。定神打开箱子,妈妈的衣裳在里边静静地躺着,老屋的摆设和七天前离开时一个样,不曾变动。</p><p class="ql-block"> 一阵阵凄凉掩上心头。衣裳一一妈妈不穿它了,永远不穿它了; 老屋一一妈妈不去收拾它了,并且,永远成为一种刻骨铭心的回忆。</p><p class="ql-block"> 残酷的人生,多么无情凄凉的人生!</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只有从新店赶来的三舅或大表哥(占哥)硬把我和两个妹妹拉扯到早已没有外公、外婆的舅舅家。只有在这里,我们还可以感受到些许的安慰和温馨,因为我知道,这院子是妈妈苦难人生的起点,它也记录着妈妈幼时曾经有过的母爱,并踩满着她深情而艰辛的脚印,我们应该沿着那足迹继续走下去……</p><p class="ql-block"> 大表哥的屋子虽小,但摆放却非常整齐,也许这与他苦难的身世和从军有关。只见桌子上摆放的铁瓷盘里,显眼地摆放着一只烧饼,很硬了,还在那里像展品一样供奉着。留心细看,像有咬过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占哥从门外进来。</p><p class="ql-block"> "这馍……",我有些诧异地问。只见他嘴角有些蠕动,眼里噙着泪,咬着嘴唇:</p><p class="ql-block"> “这是你妈最后一次烙的馍,我去时,就只剩了这一个。我拿回来摆在这,谁也不让动。看到它,就仿佛看到了母亲一样疼爱我的姑。"</p><p class="ql-block"> “谁想,小爱香一听说这是老姑做的,非要吃老姑做的馍不可,拿起来就咬了一口,被我夺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随后,他又拿出一只有些血污的黑钱包,虽显得普通又陈旧,但我认得它,那是妈妈的。</p><p class="ql-block"> 这是情如胞兄般的大表哥在给妈妈做血的纪念……</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次,当回到和妈妈一起生活过的老屋,久久不能入睡,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犹如投影般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难道这就是命运……</p><p class="ql-block"> 夜深了,强迫着自己入睡,但事与愿违,不能自己。习惯性的隔着窗户望去,妈妈的床位空着; 早起,听不见妈妈的声音,隔窗相望,妈妈的卧榻还是空的。多么祈盼这仅仅是一个哪怕十年、八年的噩梦呀!</p><p class="ql-block"> 但终究,终究再沒有看到我亲爱的妈妈。这时,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一一 妈妈是我们再也见不到的了,她幼年时的命运已经无情地降临到她的儿女们的头上!</p><p class="ql-block"> 心无依托,想念远方的亲人,望眼欲穿。可远隔千里,也只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鸿雁传书那一刻,得到短暂的一丝安慰,但信能替代慈祥爱怜的妈妈吗?此刻,我们何尝不是空空荡荡的情感沙漠上飘零的小草,我甚至和大妹妹一起趴在妈妈长眠的坟头,撕心裂肺地嚎啕,欲将那万恶的泥土清除,以找回我们亲爱的妈。弟弟妹妹们都还太小,我们不能没有妈妈呀!</p><p class="ql-block"> 恋母爱回天无力,心如刀割、悲痛欲绝。想妈妈痴心妄想,想念所有的亲人又漂游在远方。寂寞无助中我们只有厮守在妈妈栖息之地,泪眼婆娑地凝望,久久不愿离去,倾诉那无药可救的哀伤。</p><p class="ql-block"> 看到有母亲的孩子,我会产生深深的艳羡!可自己呢?没有妈妈了。有!不过自己亲爱的妈妈已是天地两隔,再也不能疼爱自己的儿女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三爹三妈来了。我们一起乘车到西万火车站,沿焦枝铁路东行,来到妈妈的墓前。三爹们是专门从兰州部队远道赶来向妈妈作别的。</p><p class="ql-block"> 回到老屋,他和我们谈了很久很久。谈生活和人生的意义; 讲生命不可逆转的自然规律; 讲一代代先人生离死别的无奈和缅怀;讲什么才叫怀念和报答。鼓励我们振作精神,坚定生活的勇气和信心,挺起身来,面向末来……</p><p class="ql-block"> 三爹们要走了,临走时又把我们一个个叫到面前:</p><p class="ql-block"> “你们失去了亲爱的妈妈,我们失去了亲爱的大嫂,这个巨大的悲痛由我们整个家庭来分担。就像你们的四爹信上所说的那样: 你们的妈妈虽然不在了,可还有你们奶奶,有你们爹,还有姑、姑父、二爹、二妈、三爹、三妈、四爹、四妈这么多的亲人,要振作起来,更快地成长。</p><p class="ql-block"> “等待秋天,我们一块回湖北去……"三妈说。血脉亲情,多么巨大的安慰啊!</p><p class="ql-block"> 列车启动了,我咬着嘴唇,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这一刻,每位亲人的心都不是好受的呀!</p><p class="ql-block"> 心随着421次列车走了,三爹、三妈及小弟弟一路平安!</p><p class="ql-block"> 明日就是妈妈的“五七" 了。提前一天,年近半百的孤身父亲带着我们重回那座老屋,这时,我似乎才觉察,父亲本来就消瘦的面孔更憔悴了!心沉重得像一块石头,我们自已的精神难振,又怎样去安慰他老人家呢……</p><p class="ql-block"> 汽车经过妈妈淌洒鲜血的地方,我不由自主地挺身伫立,几乎成为习惯。我想,妈妈付出的心血,妈妈的在天之灵,如果知道我们目前的状态绝对不会满意的。她会说: 没有出息!她的愿望一定、也应该是在妈妈倒下的地方,她的儿女们都能挺立起来,争气,争光!</p><p class="ql-block"> 亲爱的妈妈,请您放心,我们会坚强起来,不辜负您的殷殷期盼和养育之恩,做一个不给妈妈抹黑、对社会有用的人!</p><p class="ql-block"> 遥祝所有的亲人们,保重!</p><p class="ql-block"> 年迈的奶奶,安康长寿!</p> <p class="ql-block">图片选自网络</p>